試論茨威格《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的死亡書寫

種婉耘

摘要：茨威格的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以死亡情節作為發端，展開女主人公狂熱的戀愛史回顧，愛情敘事與死亡書寫交織構成了文本兩條主要線索。首先，文本的死亡書寫切入點奠定了沉重悲戚的故事情感基調，與狂熱忘我的愛情倒敘構成了巨大張力;其次，死亡情節在文本中具有獨立性，同時為愛情敘事起到轉換場景及情感的作用，成為敘事節點;最后，孤獨、秘密、偏執既是女主人公狂熱愛情生成的土壤，又是其走向死亡的導火索。愛情與死亡在這三點達成一致，揭示了女主人公自我終結、自我毀滅的愛情本質。

關鍵詞：《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茨威格;死亡書寫;愛情

中圖分類號：1521.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15-0009-01

一、以死亡為始終的愛情敘事

縱觀文本我們可發現其中出現多次死亡書寫，死亡在十三章中共出現六次，可分為四段：

以孩子的死亡為“我”表白欲望之誘因為第一部分;以孩子死亡為前奏開始講述“我”多年來對R的思念為第二部分;在R離去后“我”獨自撫養孩子，記錄孩子的生平與死亡是第三部分;文末“我”的真實死亡與R感受到“我”的死亡氣息為第四部分，

小說的主體是陌生女人給小說家R寄的一封信，信以“我的孩子昨天去世了”開頭，沒有關于“我”任何身份介紹，亦無一般信件開頭的寒暄問候，第一句便直接拋出她最難言的隱痛，開篇突兀卻瞬間將讀者拖入“我”的一生中。借著死亡發端，茨維格向讀者拋出一套召喚結構，其中“我”的經歷、“我”與小說家R的聯系、R的好奇、讀者的閱讀欲望都由此展開。

死亡是故事的結局，更是文本的開始，這一反差結構為愛情敘事鋪陳了悲苦的基調，愛情的回顧從絕望開始。

二、以死亡為節點的情節轉換

除開篇結尾，死亡集中于兩部分共四章中，每次出現都實現場景、情調、敘事主題的轉換。

第一次出現時，信中“我”正對R狂熱迷戀，母親再嫁，“我”必須離開維也納，去找R告白，卻見到他正與另一名女子纏綿，我倍受嫉妒煎熬，緊接著“我的兒子昨天死了”。這句死亡敘述所引導的是“我”在布魯斯孤單思念守貞的表述。

第二次當“我”回到維也納并與R發生關系，懷了R的孩子，R出差離別返回維也納后也一并忘了我，下一章開篇又是“我的兒子昨天死了，可他也是你的兒子啊！”繼而，以思念R的痛苦與“我”對這痛苦心甘情愿地承受集中描寫了孩子的死及其生前何其可愛。

最后一次中，R與“我”再次發生關系后確實中無法辨認出“我”的真實身份，將“我”當作賣身女郎，我倍受打擊，下一片開篇便是：“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他死了，我再也沒有誰能愛了。”表現出痛失一切的無助與絕望。

若說愛慕之心是“我”對R無限趨近的線索，那“我的兒子死了”則是勾連女主人公一生每一次重大轉折點——所有信念與價值事物被摧毀的線索。每次遭到R的拋棄或背離，女主人公的情感依歸皆是“我的兒子死了”。死亡是“我”鼓起勇氣表達愛情的唯一誘因，也是“我”一生愛情里揮之不去的陰影，更是全部痛苦的終點。喪子之痛是任何痛苦都無可比擬的，“我”于是對其反復痛訴，卻不得解脫。

“我的孩子死了”這一數次出現的敘事節點單獨構成了一段遞進發展的死亡書寫情節。每一次出現都結束上一段敘事時空，觸發新的困境。

第一次，由孩子死后“我”難以忍受孤獨談及“我”在布魯斯對R的艱難等待，并言說_我”與R同樣孤獨的內心;

第二次由孩子的死說到這個孩子正是R的親生骨肉，并表明“我”獨自撫養孩子不愿打擾R的原因是對R畏懼承擔責任性格的理解和成全;

第三次由孩子的死延伸至他生前的可愛與“我”的情感轉移;

第四次則最終談及“我”的生無可戀，意愿求死。

三、死亡書寫與愛情表達所構成的張力

在小說中，對R狂熱的愛慕固然是女主人公死亡原因之一，然而其孤僻偏執的性格與自幼惡劣的生活環境才是其自我封閉的根本原因。孤獨、偏執、秘密，此三者既是“我”愛情生長的沃土，也是導向死亡結局的推手。死亡敘事與愛情表達在這三者中既達成一致，又相互背離。

孤獨的情緒陪伴了女人的一生，文中曾多次出現“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除了你”之類自閉式的表述。“我”因為孤獨和貧窮向往高貴的愛情，也因為想逃離孤獨而走向生命終結。

秘密——“我”的愛情始終是個沉重而甜美的秘密。“只有等到我生命走向盡頭，你才能知道我的秘密。”愛情包裹在秘密外殼下，只有在死亡時才可以揭開。

偏執是女主人公的性格特質。“我”對小說家R的愛情是殉道精神與守貞精神的結合，其生命軌跡皆以此展開。在“我”心目中，任何事物都可為愛情犧牲，偏執性格源于“我”不健全的人格，“我”對生命一切事物意義的賦予都圍繞愛情展開，并以愛情為標準，令生活、家庭、工作都為愛情服務，這種極端的分配導致生存維度不均衡。

故事以死亡為發端，伴隨著極端瘋狂的囈語式的愛情表述，最終又以死亡收尾，愛情行進的過程亦是自我毀滅的過程。

在這自毀式的殉道愛情中，茨威格以死亡為前提構筑愛情，完成對純粹愛情的表達，沒有死亡就無從顯示愛情的純粹與執著，沒有愛情亦無從展現死亡的虛無與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