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點》記者 李文卉
初創團隊的融資窘境在新一線城市中普遍存在,本土投資人對這些創業企業“又愛又怕”。
4月中旬,創業公司武漢初心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產品石墨文檔,宣布完成近億元B輪融資,由今日頭條領投,光谷人才基金跟投。
此前,石墨文檔獲得3輪融資,分別是:2014年12月來自明勢資本等3家機構的800萬元天使輪融資;2016年8月獲得山行資本、心元資本等領投的數千萬元Pre-A輪融資;2017年11月獲得由今日頭條領投的數千萬元A輪融資。
石墨文檔成立于2014年5月,產品于2015年6月正式上線,定位為中國版的Google Docs,可以實現多人同時在同一文檔及表格上進行編輯和實時討論。
4年融資4輪,可以說是備受VC關注了,而石墨文檔CEO吳冰回憶說:“武漢一個投資人曾問我,微軟這么多人做(文檔)你憑什么做(好),他們認為這樣的商業模式不可能成功。”由于團隊得不到資金支持,吳冰遠去北京,一路過關斬將,拿下的幾輪融資基本由一線城市的投資機構領投。
苦于得不到本土VC青睞的互聯網創業者大有人在。武漢新晉獨角獸斑馬快跑,也遇到過融資尷尬:“湖北的投資機構在路邊數車的數量,以此財務數據來決定公司估值。”
專注于C2B模式的消費者直采組織大件會,在2017年底獲得由沸點資本領投的3000萬元A輪融資。“一開始和武漢的VC機構接觸得比較多,一共有四五家吧,前后談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其中有一個已經簽了意向書,甚至連盡調都做了,但最后也不了了之。”大件會創始人梁夏告訴《支點》記者,后來與沸點的合作效率就很高,從看項目到定下合作意向只用了一周,打款也在一個多月之內就完成了。
記者了解到,武漢時光部落網絡有限公司(其產品為時光小屋)已在近期解散了武漢的主要團隊,將公司大部分業務遷至北京,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離靠譜的投資人更近一點”。
而包括石墨文檔在內的一些武漢互聯網初創團隊,也早已采取武漢-北京/上海多地聯合辦公的形式,或者將公司核心業務遷往一線城市,以便讓投資人更直觀地看到公司核心價值。
“在北京上海這樣的一線城市,投資機構比較密集,融資、分享之類的活動也多,對投資人來說各方面的綜合成本肯定比親自來武漢要低,一些差不多的項目很可能也就一起投了。而在武漢,除非你公司做得特別突出特別好,吸引外地投資人過來的可能性才更大。”武漢山驍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程軒昂告訴《支點》記者。
山驍科技是一家以AR技術為核心的互聯網科技公司,此前曾獲得兩輪、數千萬元融資,均由外地機構領投。
3月23日,科技部火炬中心發布《2017中國獨角獸企業發展報告》,公布2017 年的共164家中國獨角獸企業,其中武漢占據5席,斗魚、安翰、卷皮網、斑馬快跑及直播優選榜上有名。而2016年武漢的獨角獸企業僅為2家,僅一年時間便新增了3家,這樣的成績使武漢在全國各城市中排名前五,僅次于北上杭深。
毫無疑問,近幾年武漢涌現出許多優秀的創業企業,但回顧其壯大過程會發現,無論是卷皮還是斗魚,都是在外地拿到的投資。
武漢創業紅娘公益服務中心做過一項統計,2015-2017年這3年里,通過該平臺促成的融資項目達148個,僅有13%是由武漢機構參與投資的,北京、上海的VC占去了半壁江山,其中個人投資占18%。

2017年5月,雷軍率200多位企業家、投資人實地考察武漢投資環境。
為何互聯網創業公司得不到本土VC的垂青?原因很多。
武漢FA機構(Financial Advisor,企業融資第三方服務商)貓眼資本投資總監吳金龍感慨:“要撮合本土創業者和投資機構太難了,不是融資金額談不攏就是雙方預期不一致,匹配度不高。”
“感受最明顯的差距就是,一線城市的VC,尤其是大型機構,更注重企業的戰略,也就是更加長遠的成長性,而不太在乎當下是否盈利。但本地的機構,獨立判斷能力就相對弱一些。”梁夏坦言。
“基本上投資金額大一點的,幾千萬上億的,都是由領投基金來發起的,可能是一家大機構牽頭,然后再有一些小機構跟投。但很多互聯網公司并不接受這種做法,覺得把公司的結構弄得很復雜,后期管理等各方面成本都比較高。”程軒昂說。
梁夏也認為本土VC更愿意在大機構后面跟投。“本土VC對早期項目參與很少,但往往到后期價格已經很高了,還不一定進得去。”梁夏認為,投資比的就是眼光,尤其是早期項目,投資經理的格局非常重要,真正優秀的項目越早進入越好。
“據我所知,很多武漢的互聯網公司還是更愿意找大的投資機構合作,大機構本身自帶的資源就多,而且投資經理的素質確實要高一些。說實話,本地機構靠譜的不是很多,數量和質量都差一些。”一位不愿意具名的互聯網公司創始人對《支點》記者說:“武漢創投圈還流傳著很多本土投資人和創業者扯皮的故事,也把我們嚇到了。”
上述人士分析,本土VC同一線城市的差距體現在“投資經理的水平和視野”,他認為許多本土的投資經理“對行業和趨勢沒有自己的判斷,只會跟投,既然大型機構都愿意投我,我還要你干嘛?”
梁夏還談到另一個細節。“大件會融完A輪以后,也有本地一家市場化的VC托朋友找我談合作。但我和那個基金的合伙人見面時,對方同我講話的語氣就像訓小孩一樣,讓人感覺難受。”梁夏說,自己接觸到的全國性大機構的成熟投資人,往往覺得創業者對行業的了解比他多,對創業者都是非常尊重的。
“現在信息化程度這么高,真正好的項目其實是不缺資金和投資機構的,不怕融不到錢。大機構不會特別主觀,一般就是看項目本身,而不會因為手里有錢就高高在上。”梁夏說。

武漢初心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產品石墨文檔已融資過億。
不過,程軒昂也認為,互聯網創業公司出現搬離武漢的情況,融資難應該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其他的潛在因素也可能是高端人才缺乏、市場容量不夠等等。聯想之星·星云(武漢)加速器CEO盧建為也表示,可能確實有個別互聯網公司搬離的情況,但絕對不是主流。
“相反,我們看到國內的頂級投資機構,像紅杉資本、今日資本、高瓴資本等正在加速對武漢的投資布局,說明資本市場正看好武漢的發展。”盧建為對《支點》記者說,一方面武漢本地的創投水平和氛圍都在不斷提升,另一方面城市的雙創氛圍近些年連續活躍,項目團隊和質量也越來越好。相信隨著武漢產業集聚效應增強,高附加值產業得到更好的發展,武漢的創投界必將成為經濟發展和產業升級的重要推動力。
其實,本土投資機構缺失、初創團隊融資難的窘境在國內二線城市(又稱新一線城市)中普遍存在,從歷史角度看,很重要的原因是本土互聯網創業氛圍尚未形成,企業實力普遍較弱,難以達到VC們的投資門檻。比如有調查顯示,在成都的創投圈,本土VC投資比例甚至不到一成。
盧建為表示,武漢本地的互聯網創業團隊同一線城市比起來,差距主要有幾個方面:一是產品的原創性、創新力尚有欠缺,產品更新速度也要慢一些;二是營銷宣傳比較弱,可能會有好的項目,由于不善于對外宣傳推廣錯過了不少好機會;三是市場信息的靈敏度也差一些,受整體市場環境的影響,相對一線城市來說信息更新要晚3-6個月;最后則是本土企業和用戶對新事物的接受和嘗試意愿相對要弱。
事實上,面對創業人才和優質團隊的流失,本土機構也很焦慮。梁夏介紹,前文提到的那家連盡調都做完卻沒有最終合作成功的機構,當事投資經理隨后也離職了,其中可能也有“看到優質項目卻無法推進”的無奈。

外地機構在武漢的投資(不完全統計)
在武漢,多數VC都是由政府主導的國資背景,很多都帶有產業園性質,僅有少部分是中小型風險投資機構和關聯業務型投資機構。他們大多偏愛傳統產業,如激光、電子,以及生物醫藥、智能制造等戰略性新興產業,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城市的產業版圖。
一位不愿具名的市場化VC機構投資經理告訴《支點》記者,武漢本土機構普遍的投資策略是,瞄準已經預備上市的中小板和創業版優質企業,這些公司大都經營了5-10年以上,有固定資產和清晰的商業模式。“尤其對于技術迭代迅速的互聯網企業來說,本土投資人的確存在各方面準備都不足的問題,呈現一種又愛又怕的狀態。”
目前,光谷地區高新技術企業達1000余家,軟件和互聯網企業2000多家,加上摩拜單車、ofo、慕聲科技、跟誰學、江民科技、尚德機構、猿輔導、東方夢幻等8家炙手可熱的互聯網企業在此設立“第二總部”,光谷對人才、技術和資本的渴求在一定程度上呈現“嗷嗷待哺”之勢。而這些又恰恰是獨角獸輩出的領域。
據不完全統計,過去5年間,在武漢參與風險投資的本地機構有27家,東湖天使基金、武漢科創天使、華工創投、光谷生物人才創投等機構成為領軍者。但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同時期在武漢投資的外地投資機構多達45家。
貓眼資本成功撮合的兩例創業者對接外地融資,總規模接近3億元。從這個數字來看,這既是市場需求,也是本土機構的機會。
而現在,如何像天使一樣來呵護這些優質的本土互聯網企業,助力他們成為將來的獨角獸,也是本土VC正在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