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市婦幼保健院重組調研報告

文/鄧勇

企業跨過醫院直接與衛生部門組建醫院管理公司新建醫療機構，在國內尚屬首創。

近年來，隨著政策的逐步放寬，社會資本進入醫療服務領域的門檻越來越低，與公立醫院的合作越來越頻繁。

2015年10月18日，宜昌市衛生計生委以婦幼保健院所有資產出資與人福醫藥共同組建醫院管理公司，建設新婦幼保健院，預計2018年底投入使用。在此次合作中，藥企跨過醫院直接與衛生計生委組建醫院管理公司新建醫療機構，在國內尚屬首創，有其研究價值，可為公立醫院注入社會資本提供借鑒意義。

通過對該模式進行深入調研，本文進一步分析人福醫藥與宜昌市衛生計生委的合作模式，探討其模式的優劣，并指出存在的問題和風險，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和防范措施。

諸多限制下，近幾年宜昌市婦幼保健院業務發展一直處于瓶頸期。

雙方基本情況及訴求

人福醫藥集團股份公司成立于1993年，是湖北省第一家上市的民營高科技企業，市值200多億元，年營業收入超百億元。自2015年起，人福醫藥業務拓展醫院市場，加速醫院方面的并購，計劃在“十三五”期間與50家左右公立醫院合作，集聚渠道終端、醫療服務、人才技術資源，提升醫藥商業板塊的運營效率。并在此基礎上，結合當地醫療服務需求開展高端健康管理、月子中心、醫養結合、移動醫療等衍生業務，形成“醫藥工業——醫藥流通——醫療服務”的完整產業鏈。

人福醫藥此前的業務集中在藥品生產、供應方面，在醫院建制、醫療服務方面涉獵不深，其產業需要進一步優化升級。和宜昌市衛生計生委合作重組宜昌市婦幼保健院是人福醫藥戰略布局的需求。此次合作能夠充分發揮集團本身的藥品供應優勢，拓展公司在高端醫療服務、醫療技術提供、醫療人才培養、醫院后勤管理等方面的業務范圍，進一步優化企業的業務結構。

此次，作為投資方的人福醫藥可長久持有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相應股份，成為企業的固定資產。隨著醫院的有效運營和不斷增值，便于企業股票增發。同時，能夠提高企業資產市值和融資信譽度，有利于人福醫藥的進一步發展。

宜昌市婦幼保健院是宜昌市衛生計生委所屬公益二類事業單位，是一所集婦女兒童醫療、婦幼保健、計劃生育服務、教學、科研于一體的三級婦幼保健院和專科醫療機構，是宜昌市城鎮職工（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和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定點醫院。醫院有職工340人，其中在編143人，建筑面積9000平方米，開放病床110張，開設產科、婦科、兒科、新生兒科等20多個科室及產科、婦科、兒科、新生兒科4個病區。每年門診應診20余萬人次，出院5000余人次。2012-2014年期間，醫院每年結余1000余萬元。

宜昌市婦幼保健院建院早、占地狹窄、業務用房嚴重不足，醫院的發展受到嚴重制約，新技術、新業務無法開展，醫療保健業務近幾年一直處于瓶頸期。隨著二孩政策的實施，全市每年新增出生人口持續上漲，婦幼保健院已經無法滿足宜昌市及周邊地區群眾對更高醫學技術的美好需要。

婦幼保健院自2013年和市計劃生育技術服務中心合并后，人員編制和工作職能均大幅增加。為了醫院自身的進一步發展，新建婦幼保健院迫在眉睫，但僅憑醫院的能力完全不足以建設一家新醫院。由于近年來國家禁止政府融資借貸，政府財政資金也捉襟見肘，人福醫藥雄厚的資金資本支持對于醫院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附1：雙方合作模式

性 質： 股權合作，共同組建成立“醫院管理公司”，注冊資金52967.53萬元

出 資： 宜昌市衛生計生委：18008.96萬元（醫院所有資產作價）人福醫藥： 5億元

持 股： 宜昌市衛生計生委：34%人福醫藥：66%

管理形式：設立董事會和監事會。董事會7人，其中人福醫藥提名4人、宜昌市衛生計生委提名3人，監事會成員由宜昌市婦幼保健提名產生。實行“院長負責制”。

5億人福醫藥投資人民幣5 億元，持有管理公司66%的股權。

合作模式及權利義務

人福醫藥與宜昌市衛生計生委屬于股權合作性質。在保持宜昌市婦幼保健院非營利性和獨立事業單位法人不變的前提下，人福醫藥與宜昌市衛生計生委雙方共同組建成立“醫院管理公司”，重組宜昌市婦幼保健院資產債務，并成為宜昌市婦幼保健院舉辦人。宜昌市衛生計生委通過宜昌市財政經濟開發投資公司以醫院所有資產（經雙方認可的第三方機構評估作價18008.96萬元）出資，持有管理公司34%的股權。人福醫藥投資人民幣5億元，持有管理公司66%的股權，用于醫院管理公司注冊資本金及宜昌市婦幼保健院院區建設項目資金。“醫院管理公司”注冊資金52967.53萬元人民幣，享有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的所有權和監管權，并設立董事會和監事會，董事會7人組成，其中人福醫藥提名4人、宜昌市衛生計生委提名3人，監事會成員由宜昌市婦幼保健提名產生。宜昌市婦幼保健院在“醫院管理公司”的監管下實行“院長負責制”。

截至2018年初，雙方合作進入中期階段，在新院建設期間約定的雙方權利義務如下。

人福醫藥權利：持有“醫院管理公司”66%的股權。

人福醫藥義務：負責出資建設宜昌市婦幼保健院新院區，按照宜昌市衛生計生委的規劃要求，優先滿足市婦幼保健院業務工作需要進行設計、施工和使用。保證新院區第一期工程于2015年12月底前開工建設，2018年年底前投入使用；第二期工程于2020年底投入運營。合作期間，人福醫藥未經對方同意不得單方面要求退出合作，若因其單方面退出而對“醫院管理公司”和宜昌市婦幼保健院運營造成經濟損失的，人福醫藥必須承擔對“醫院管理公司”和市婦幼保健院的全部賠償責任，并按人福醫藥實際投資總額的20%承擔違約金。

宜昌市衛生計生委權利：持有“醫院管理公司”34%的股權。在合作期間，若因人福醫藥原因對醫院管理或醫院運營產生重大影響，有權提前終止合作，并由人福醫藥承擔賠償責任。

宜昌市衛生計生委義務：在醫院建設期間，每年對建設實施情況進行評估。合作期間，未經對方同意不得單方面要求退出合作，若因其單方面退出而對“醫院管理公司”和宜昌市婦幼保健院運營造成經濟損失的，必須承擔對“醫院管理公司”和市婦幼保健院的全部賠償責任，并按其實際投資總額的20%承擔違約金。

由于宜昌市婦幼保健院新院2018年底才能投入使用，因此在現有的重組協議及“醫院管理公司”章程中并未涉及新院正式運營后雙方權利義務的分配。筆者通過調研分析后認為，新院運營后權利義務分配的焦點將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人福醫藥能否參與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的運營管理；第二，人福醫藥能否獲得宜昌市婦幼保健院藥物器材的優先配送權；第三，人福醫藥能否獲得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物業、后勤管理權；第四，人福醫藥能否從宜昌市婦幼保健院建立高端月子中心等自費項目中獲得收益；第五，婦幼保健院能夠獲得宜昌市政府的哪些財政補貼、稅收、醫保等方面的政策優惠等。

現階段盈利方式分析

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為非營利性醫療機構，根據我國現行法律政策的規定，非營利性醫療機構的收支、結余不能用于投資者回報，也不能為其職工變相分配，所有利潤和盈余只能投入到機構的再發展中，用于購買設備、引進技術、開展新的服務項目或向公民提供低成本的醫療衛生服務。因此，在新院投入運營后，“醫院管理公司”不能夠獲得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的營利分紅。

筆者在調研實際中獲知，按約定新院正式運營之后，宜昌市婦幼保健院每年會從其營業收入抽取一定百分比的收入額作為醫院管理費交至“醫院管理公司”，同時明確約定該筆醫院管理費必須用于醫院的發展，人福醫藥無權獲得該筆管理費用。

“醫院管理公司”是否有權收取宜昌市婦幼保健院交納的醫院管理費，暫時還沒有明確的政策法規給出答案。但是筆者參照公立醫院托管改革中管理費用的收取后認為：該筆管理費的收取并不是醫院營利的分紅，且有利于醫院的后續發展，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在新院建設階段，人福醫藥和“醫院管理公司”具體該如何盈利暫不明確。但根據方正證券的研報可知未來“醫院管理公司”可能從供應鏈管理業務、醫院管理業務和衍生業務三項業務方面獲得盈利，并分別對應短中長三個階段的盈利模式。其中，供應鏈管理業務即給醫院提供藥品采購、器械耗材采購、醫療設備融資租賃等，是立竿見影的盈利來源；醫院管理業務即向醫院收取管理費，人福醫藥通過向醫院提供后勤、采購、物業管理等收取管理費；衍生業務方面，人福醫藥將在醫院附近建設康復中心、輔助生殖、護理咨詢等業務，是遠期的盈利來源。

為此，“醫院管理公司”建立了兩家全資子公司，其中宜昌人福婦幼健康管理有限公司開展健康管理咨詢信息服務、產婦產后康復護理服務、嬰兒護理、嬰幼兒早教服務、護理咨詢服務等非診療服務。宜昌市婦幼保健有限責任公司則取得相關有效許可或批準文件，將開展診療服務。

重組之后的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由院方負責人才的招聘、管理，存量醫護人員仍保持事業單位編制，工資、福利待遇不變，同時享有80個新增編制名額用于人才引進，原有的154個事業單位編制以“退一減一”的方式處置，在最大程度上保證醫護隊伍的穩定。

新建后的宜昌市婦幼保健院占地面積達2.6萬多平方米，規劃建筑面積8萬平方米，開設病床達到800張，是原有規模的10倍左右。此外，新建醫院將從現有的產科、婦科、兒科、新生兒科等20多個科室，增加到40多個一級業務科室，從現有的產科、婦科、兒科、新生兒科4個病區增加到內科、外科、五官科、ICU等10個病區，成為集醫療、保健、計生、康復、急救服務為一體的具有綜合醫院功能的現代化“三甲”婦幼保健院。

重組中遇到的問題

此次重組談判是在宜昌市衛生計生委與人福醫藥之間進行的，雙方只簽訂了一個框架協議，宜昌市婦幼保健院并未實際參與到協商談判中，因此，對于重組后的婦幼保健院的很多細節問題并沒有明確詳細的規定，醫院的需求也沒有得到體現。如新院建成后老院該如何處置、人福醫藥是否能夠參與醫院的管理、人福醫藥是否享有醫院的物業、后勤管理權力、醫院虧損后的處置辦法等一系列重要問題目前都還沒有明確的規定，只能等待后續進一步的協商談判。權責不明確容易在具體的合作建設中產生糾紛，不利于婦幼保健院的后續發展。

雖然重組后的醫院仍然保持其非營利性質和獨立的事業單位法人地位不變，但由于社會資本的注入，宜昌市婦幼保健院不再是一個純粹的公立醫院，目前對于醫院的性質定位仍然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在實踐中，宜昌市婦幼保健院不能夠被宜昌市政府以同等的公立醫院地位對待，在醫保、財政補貼、人員編制方面的支持力度明顯弱于其他同級別的公立醫院。如根據相關政策規定，公立醫院應降低藥品價格來保障民生，同時政府會對這些降價的公立醫院進行20%的補貼，而在2017年的財政補貼中，宜昌市婦幼保健院只獲得了應收補貼20%中的34%，剩下的66%宜昌市政府提出應由人福醫藥來支付。

另一個重要問題是，盡管新的婦幼保健院不再是一個純粹的公立醫院，但其仍然要按照以往公立醫院的模式進行管理，不能夠完全引進新的、科學有效的、市場化的管理機制。如對于包括績效工資、職稱在內的職工的管理仍然要按照人社局的規章政策來進行，按照職工職稱來發放工資，而不能按照工種、工作內容發薪，這種僵化的管理機制打擊了職工的工作積極性，阻礙了醫院的進一步發展。

附2：合作面臨的難題及風險

1. 重組后的婦幼保健院的很多細節問題并沒有明確詳細的規定，醫院的需求也沒有得到體現。

2. 醫院不再是純粹的公立醫院，在獲得政府醫保、財政補貼、人員編制方面的支持力度明顯弱于其他同級別的公立醫院。

3. 管理仍按以往公立醫院的模式進行，不能夠完全引進新的、科學有效的、市場化的管理機制。

4. 盈利方式目前還停留在預設階段，該如何操作、相應的保障措施、政策支持、時間規劃、回報率有多少等尚未明確。

5. 重組建設周期長，可能存在因宏觀經濟形勢、市場容量、工程質量、投資成本等發生變化而導致的風險。

6. 政府所做承諾往往得不到兌現，政府換屆對合作的影響非常大。

34%在2017年的財政補貼中宜昌市婦幼保健院只獲得了應收補貼20%中的34%。

雖然相關報道指出醫院管理公司的盈利將來自于供應鏈管理業務、醫院管理業務和衍生業務三項業務，但是這些盈利方式目前還停留在一個預設階段，該如何操作、相應的保障措施、政策支持、時間規劃、回報率有多少等具體的回報方式在框架協議中并沒有得到明確的體現，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藥企繼續投資公立醫院的積極性。

此次重組建設時間跨度長達5年，金額高達5億元，涉及多方，具有決策程序復雜、后期整合難度大等特點。可能存在因宏觀經濟形勢、市場容量、工程質量、投資成本等發生變化而導致的風險，對于人福醫藥來說，會對項目投資期、投資回報和預期收益等產生影響，對于宜昌市政府來說，更是面臨國有資產流失甚至毀壞政府聲譽的風險。

在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中，經常有一些地方政府只管把社會資本拉進來，之后對所做承諾往往兌現不到位，尤其是合作期限跨越幾屆政府的合作中，政府換屆、領導人更替是常事，而領導人的想法對合作的影響非常重大，如果與下一屆領導人的理念不合，醫院的發展很可能會受到一些限制。

合作模式的完善及對策

合作進程中，宜昌市衛生計生委和人福醫藥應在充分聽取醫院需求的前提下進一步充實“框架協議”的相關內容，制定具體的醫院管理公司章程，明確相關方的權責義務。

在此次重組過程中，必須明確宜昌市婦幼保健院依然是一個非營利性事業單位、公共衛生機構。要想保持其非營利性質，提高其為社會提供醫療服務的能力，在醫保、人才引進、財政保障等方面必須獲得宜昌市政府相應的政策支持，不能因為引入了社會資本而忽視其作為一個公益性醫療機構的地位，差別對待，對于其應有的政策支持應落實到位。

重組之后的婦幼保健院仍然沒有改變其原有的管理模式，這阻礙了其進一步發展。政府應該進一步解放思想，明確政府的“守夜人”身份，把宜昌市婦幼保健院的經營管理權下放給“醫院管理公司”，讓“醫院管理公司”來指導醫院的管理經營，使醫院能夠引進科學有效的市場化管理機制，改變醫院舊有僵化的管理模式，提高醫院職工的工作積極性和工作效率。

人福醫藥在此次婦幼保健院重組建設中投入資金高達5億元，現在新院建設已進入中期階段，其投資回報卻極其模糊，仍停留在初步探索階段，沒有在框架協議中得到體現。因此，應該進一步考量、協商人福醫藥的投入回報。在協議中明確醫院管理公司對于供應鏈管理業務、醫院管理業務和衍生業務三項業務具體操作方式。

醫院重組建設的根本就在于提高婦幼保健院醫療服務的能力，其中的關鍵步驟就是要大力引進醫療服務人才，提高醫療服務水平，并加強對醫院職工的管理和業務水平的培訓力度，開展專科服務建設，提高服務質量，注重品牌培育，吸引更多患者前來就醫，只有這樣才能從源頭上減少惡性醫療糾紛案件發生的可能。

宜昌市衛生計生委享有“醫院管理公司”34%的股權，該部分屬于固有資產，為避免國有資產的流失，保障宜昌市婦幼保健院持續健康發展，應積極引進第三方評估機構定期對醫院進行資產評估，及時有效地了解運營狀況，參考第三方評估結果對醫院的實際管理進行調整，確保醫院的品牌信譽和國有資產的增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