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轉的磨輪

強飛龍

堅硬的像一塊土地的夜晚被沉沉的夜幕凍僵，似冰，似鐵，又似屏障；巨大的水淋淋的鮮紅月亮悄然地劃過樹梢，給荒涼的原野染上了一層凄艷的紅光；瘦小的像蜜蜂在花間顫動的星辰發出蒼白的光芒，好似清冷的霜；高高低低的樹木在風里落下參差斑駁的黑影，像一團煙霧，又像一排細浪。夜已經很深了，花眠了，蟲憩了，人睡了，我靜靜地望著窗外冰涼的景象，心中不斷勾起對往昔的回想，漸漸地，我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在朦朧又飄渺的夢中，我的思緒飄到了那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那是祖父生活的年代，在那個貧窮而落后的年代里，人們吃不飽，穿不暖，人們每天總是忙碌在衣食之間。那時沒有電，也沒有油，人們唯一的磨面工具是水磨。水磨是由磨盤和磨輪組成的，石磨的轉動依靠的是流動的水，水的流動產生的動力可以使磨輪轉動，磨輪再帶動磨盤轉動，這樣就可以磨出面粉來。水磨有兩個磨盤，上面的磨盤靜止不動，下面的磨盤自由轉動，磨盤的體積巨大，需要山里那種堅硬的磐石才可以，所以人們必須進山里去挑選個頭大且堅實耐用的石頭，然后再用騾子拉著車把它運回來，村子里那些能工巧匠們帶著鑿子，鐵錘在石頭上叮叮當當的鑿開了，每一個鑿痕與每一個鑿痕之間的距離很勻稱，好像無數條自由旋轉的八卦圖。鑿這厚重的家伙可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通常需要花費半年的時間，然而就這樣如鐵似鋼的家伙，也有“水滴石穿”的時候，小麥與磨盤之間長期的擠壓使磨盤上凹凸不平的磨痕被磨平，于是人們不斷地去修補，不斷地被磨平……水磨有兩個磨輪，一個巨大的磨輪，一個小磨輪，大磨輪像一個龐大的大風車，是由無數的木板拼湊而成的，木板的中間是空心的槽，槽與槽之間用木板隔開，小磨輪主要是由大磨輪帶動的，雖然小得多但結構與大磨輪相似。流水是水磨轉動的唯一動力，它有兩條并行的河道，河道很寬闊，水量也很豐富，其中一條河道中的流水是供大磨輪轉動的，另一條流水是為了排泄水量的。當水磨運轉起來的時候，流水帶動巨大的大磨輪轉動起來，人們把小麥從上面磨盤的洞里倒下去，然后兩個磨輪轉動將麥粒碾碎，麥粒順著磨盤上的磨痕流出來，在磨盤的四周有一排排木板槽，麥粒恰好落入這槽內，旋轉的刷子將這些麥粒掃到一個集中的出口處，大磨輪帶動小磨輪轉動，小磨輪帶動下面的篩子運動，當麥粒順著出口處落到篩子上時，運動的篩子可以將麥粒的麥皮與面粉分離。但是這樣的磨面技術花費的時間長，而且不太干凈，常常磨完面后，整個人像一個白色的木偶。為了維持這簡單而苦難的家庭，人們只能周而復始的在水磨的圈子里生活。這飛轉的磨輪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過去艱苦的日子，更是一道道抹不去的傷痕。

在父親的年代里，這龐大的水磨漸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望著這已經破敗不堪的水磨，它多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寫滿了艱苦歲月的滄桑。那飛轉的磨輪曾經舀起多少水啊，讓流動的水在上下翻回的滾動中輕輕走過，那磨平的磨盤曾經與多少的麥粒碰撞啊，在這擠壓聲中我聽到了它發自心底里的一份快樂。那水磨記住了多少老百姓的名字，每一個名字的背后都是一首永遠唱不完的歌，那水磨流進了多少老百姓的汗水，那汗水像滴滴甘泉蕩漾在我們的心窩。那水磨早已失去了它往日的吱響，但它那飛轉的磨輪仍然在人們的心頭轉動，磨盤上面殘留的麥粒已經發黑，但是輕輕撫摸它，就像撫摸著歷史的足跡，潺潺的流水早已停止了它昔日的喧騰，在這寬闊的河道里長滿了雜草，然而就在這雜草叢里處處可以看到河水淌過的影子。父親的那個年代里，人們開始用上了電，雖然有電，但仍然很緊缺，常常夜里放電，白天停電，人們在這有電沒電的日子里既喜悅又憂傷地過著。自從有了電，電磨也就隨之而來了，電磨的全身都是由鋼材制造成的，上面刷上了一層淡綠色的漆，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人們開始懂得了較為先進的磨面技術.電磨的使用大大增加了磨面的效率，也縮短了時間，電磨的齒輪是用軸承制成的，大大小小的齒輪配合的相當協調，為了減少齒輪之間的摩擦，人們經常在這齒輪上抹一層潤滑的機油.當然，這機器也有不足的地方，在開動電磨的時候，必須在旁邊放許多桶，當麥子倒進去后，不一會兒麥子又淌出來，就這樣反復的交換桶，使得人忙得手忙腳亂，而且這機器不光是磨面，有時還磨玉米，磨高粱……所以人們經常可以看到面粉中摻雜著其他的谷物，在那個年代，人們再也不用為磨面而發愁，也不用因吃不飽而挨餓，地里的莊稼一年比一年好，農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時光像流水一樣飛逝，就像夢一樣到了我們的年代，水磨的影子早已被埋進了黃土里，然而那厚重的大磨盤卻仍然在我的心頭繚繞，我走近它，走近這個曾經養育了多少老百姓的老人，他保持著沉默，但就在這永久的沉默里，我聽見了它來自心底的那絲吶喊，就在這永久的沉默里，我看見在它的身軀里留著過去，也同樣留著祝福，就在這永久的沉默里，我看見了它高大的身影，它不是一架陳舊的水磨，而是一座歷史的豐碑，我知道這破舊的水磨見證了祖國一代又一代崛起的希望，它用洞察一切的眼光告訴我一個強大的祖國已經起來.我背起書包，踏著通往學校的小路，從那遙遠的地方傳來了電磨轟隆隆的轉動聲，從這聲音里我聽到了一聲天籟般的絕響：一個強大的祖國已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