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時強
摘要彝族民間調解員分為德古、莫、蘇依(家族頭人)三類,而三者之間的關系又錯綜復雜,在處理案件方面,德古的地位最高,主要處理復雜重大的案件;其次是莫,莫主要處理兩個家支之間產生的糾紛;最后是蘇依,大多負責處理家支內部的矛盾糾紛。涼山彝族民間調解員是涼山的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需要保護和繼承,但調解員當前面-臨著趨向老齡化、漢語功底差、對國家法律不夠了解等問題,本文針對這些問題,提出了一些建議,希望以此達到一種啟示的作用,啟發人們對民族文化的保護意識。
關鍵詞彝族習慣法 德古 莫 蘇依
調解員調解制度在彝族社會的歷史由來己久,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被彝族人認可并沿用至今。在發展的過程當中,也有所改變,隨著時代的發展,有些制度不再適應現實的生活環境,已經被取消或者被新的制度替代了,比如以前對殺人案件的處理,被森嚴的等級制度所限制,上級有時可以隨意支配下級的性命,而下級若殺了上級是要被處死的,而且他的整個家支都要到受牽連。如今殺人等重大刑事案件己被國家法所取代,民間調解多數以民事賠償為主。
一、德古、莫、蘇依及三者之間的關系
(一)德古
按彝文的解釋,德古的含義被分為三種:一是指口才好,善于演說的人;二是指眾多頭人議事的場合;三是指彝族人中有文化、有知識,品德高尚、閱歷豐富、見多識廣、辦事公正,主動為人排憂解難、知曉彝族習慣法及其案列,調解重大糾紛和號召能力強,能言善辯,在本家支乃至其他家支享有崇高權利的智者。這三種含義雖是各自有理,但有些片面,筆者認為,德古應該是精通彝族的歷史文化,明晰事理,辦事公正,善于雄辯,熟知彝族習慣法和諺語以及格言、歷法的彝族民間糾紛調解員。德古不是選舉產生,也不是由世俗權力任命,更沒有等級觀念的束縛和性別意義上的差異。德古是彝族人對學識淵博、公平正義之人的一種尊稱,是彝族司法系統中的權威者。在彝族社會里,德古已經演化成為一種正義的象征,是人人為之奮斗的目標。它的起源雖然沒有確切的資料來證明,但是在彝族歷史史書典籍《勒俄特依》和《瑪牧特依》中可見端倪。德古調解的主要是一些有影響力的重大案件。彝族習慣法是成文與不成文的混合體,有的散記于古彝文的典籍、畢摩經書簡牘等,有的還以諺語、格言及俗語的形式流傳于民間。德古對有關法規的論斷以及一些典型案例的調解也會載入習慣法,為后人作參考。德古調解糾紛案件不僅要有根據,還需要用具有說服力的典型案例來予以證明。一旦調解成功,雙方當事人就不得再反悔,習慣法中有“三歲小孩調解成功的糾紛,再有權威的調解員都不得再翻案”一說,意為彝族民間調解具有一裁終局性。
(二)奠
莫在彝語中的原始含義為“母”的意思,反映了彝族社會經歷的由母系氏族社會到父系氏族社會的轉變階段。“母”又引申成“大”、“元老”的意思。張曉輝和方慧等學者認為“法律調解是從母系社會開始,首先涉及婚姻和家庭,所以產生的糾紛便以女性為主導來進行調解。因此,糾紛調解者被稱之為‘莫”。彝族習慣法中把參與糾紛的調解員都稱作莫。莫調解糾紛的程序分為五個階段,莫古(邀請莫來調解糾紛)、莫木(調解糾紛)、莫答(聽別人的陳述)、莫撻(反駁別人的陳述)、莫開(最后決斷)。糾紛發生以后,發生糾紛雙方只要有一方有解決糾紛的愿望,便會去邀請能夠妥善解決糾紛的莫薩(調解糾紛的人),派人帶上美酒去莫薩家里說明緣由,表達當事人希望他去參與解決這起糾紛的愿望。莫受邀之后就會通知另一方,去家里調解或選擇日期和地點進行調解。調解過程中莫會聆聽雙方的意見,對當事人不合理的要求進行反駁,最后是宣布審判意見。
(三)蘇依
蘇依為彝語的音譯詞,意為家支頭人,是指家支成員里面資歷深、見識廣,能言善辯,比較有威望的長者。彝族家支是指家族支系,是以父系為中心,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結合而成的社會集團,采取父子連名的方式來保持血緣關系的鞏固和延伸,從而形成了一條家支鏈條,蘇依便是其中被擁戴出來的智者。蘇依主要管理家支內部事物,決策家支里面重大事物。彝族有句諺語強調“彝人靠家支,猴子靠樹林”,所以,蘇依以維護家支利益為前提。為了維護家支名譽,一般家支內部矛盾大多是由蘇依私底解決不對外傳播的。
(四)三者之間的關系
三者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但有據可依。按照國家法院司法人員的級別劃分,德古相當于法官,莫是法庭調解的調解員,蘇依便是律師。德古參與的糾紛案件一般都是大案,德古名聲和威望可跨越家支、跨越民族;莫是大大小小的糾紛案件都有參與,可以調解其他家支之間產生的糾紛;而蘇依是家支內部的管理和決策者,一般只要求家支利益的最大化。不是人人都能成為德古,但人人都可以當莫;德古是多數人的德古,蘇依是家支的蘇依;莫可以是家支成員中的任何人,蘇依卻不是任何人都能成為的,莫作為調解員,需要有家支成員和蘇依的權威做后盾,蘇依的權威又以莫解決糾紛的能力而增值。
二、調解方式
(一)“背對背”形式
“背對背”形式適用于復雜多樣的重大糾紛案件。為了避免雙方當事人直接碰面,發生正面沖突,擴大糾紛。所以,在調解過程中雙方的成員都有各自申辯討論的場所,因此被稱為“背對背”形式。在調解過程中只有調解員可以在雙方之間來回轉達雙方的條件和要求。若當事人提出無理要求的就應當進行反駁,不聽勸告者就要嚴厲批評和教育,實在不聽的就要宣告停止調解。“背對背”形式的案件,參與的調解員也不止一個,一般都會邀請三到五個比較有影響力的調解員。
(二)“面對面”形式
“面對面”形式適用于一般的民事糾紛,是相對于一般的民事糾紛而言的。此類形式的糾紛只需要一個調解員便可以。外部家支的糾紛由莫來調解;家支內部的糾紛由蘇依來調解。調解對象主要是一些相對較輕的家庭糾紛、經濟糾紛和婚姻糾紛,這種糾紛牽扯人員少,產生群體事件的概率較小,所以雙方當事人可以選在一個場地,由莫或蘇依根據“節偉”進行調解,有誤會的把誤會解除便好,其他糾紛一律按“節偉”辦,一般只需要一個調解員介入調解就可以。
三、彝族傳統調解方式當前面臨的困境
(一)趨向于老齡化
當前,調解員面臨著老齡化而繼承者在習慣法與國家法之間無法兩面兼顧的情況。由于國家政策的扶持,彝族地區經濟開始發展,也越來越重視教育,出現了大批的學生,許多年輕人也到外去打工掙錢,但在接受新思想、新觀念的同時也缺失了對本民族傳統文化的素養,而老一輩調解員雖然對本民族習慣知根知底,卻對國家法律政策知之甚少,導致前輩無法應對新環境下的法制形式,而新一代年輕人又缺乏對民族習慣法的了解,調解員的未來何去何從,前途堪憂。
(二)與國家法互動方面文化底蘊不足
在涼山彝族自治州大多數調解員都是沒有上過學的,所以連基本的漢語讀寫能力都沒有,少數上過學的,也因為在家務農,長時間沒有讀寫,學過的也忘記的差不多了,甚至有的德古連漢語溝通能力也沒有,對國家的法律知識也只是略有所聞。其思想還保留著一些陳舊法律知識,沒能跟上新時代法制建設的節奏。文革結束后,彝族傳統的民間調解制度開始恢復發展,形成了國家法與彝族習慣法并存的局面,但事實上大多數人更愿意接受彝族民間調解的方式。國家司法機關與彝族民間調解員之間出現了司法管轄權限上的沖突,還出現了一些“二次審判的情況”。這對案件的實際解決很不利。還有一些刑事案件本該屬于國家司法機關的管轄范圍,卻在民間調解中“私了”,威脅到了國家司法權威。
四、建議
(一)培養年輕人對彝族習慣法的學習積極性
年輕一代是民族的希望,是國家的未來,彝族民間調解員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可以把彝族民間調解員納入到基層司法機關,安排相應的崗位,在民族院校開設雙語法學,調動年輕人的學習積極性。從長遠來看,彝族民間調解員納入到基層司法機關可以強化司法執行效率;從短期來看,也可以大大減輕基層司法機關的司法執行難度。
(二)增強國家法與民間習慣法的良性互動
彝族民間調解制度怎么說也是經過了上千年的歷史洗禮而成,其根基是牢固的,必然有其可行之處。在彝區的法制建設中,不能單一的給予否定,應該加強法院訴訟與彝族傳統糾紛解決模式的良性互動。在國家法中合理、適當的引入彝族傳統調解力量,尊重民族習慣,以便更好的推動法律的民族化、現代化。目前,在涼山彝族地區已有德古與法官搭檔參與調解民事案件的實例,是經過涼山中級人民法院批準實施的特邀德古作為人民陪審員的制度,而且成效顯著。被稱為“民族地區的馬錫五審判方式”,但是還存在著許多問題需要進一步的改善,如對陪審員工作經費保障沒有落實等。傳統的彝族習慣法對彝族人的影響深遠,許多彝族人在遇到糾紛案件時更愿意通過習慣法來解決,而不是通過法院來解決。所以出現了所謂的“坎上法庭與坎下法庭”。“坎上法庭”是指以法院庭審為主的國家司法機關,“坎下法庭”是指以民間調解為主的彝族習慣法。彝族地區大多數糾紛案件是通過“坎下法庭”解決的。民間調解員的公信力強,引入到基層法院調解中,還可以傳播國家法律知識。由此可見,實現彝族傳統調解方式與國家法的良性互動,不僅可以減輕國家司法執行難度,還可以實現多元化的國家糾紛調解機制。
五、結語
在某種程度上看,涼山彝族民間調解員并非國家正式的司法工作人員,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對維持彝族民間社會秩序所做出的貢獻。是經歷了千百年歷練與打磨才走到今天的,必然有其優越性,需要得到認可和支持。而目前,在彝族地區民間調解員與基層司法機關存在一些管轄權限上的沖突,應該加強國家司法機關與民間調解員的良性互動,強化彝族民間調解員對國家法律知識的吸收,在基層司法機關合理引入彝族民間調解力量,采用多元化的糾紛調解方式,促進習慣法與國家制定法的互動,最終達到社會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