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斌
那年,我17歲,無意間從圖書館里借了一本沈從文的《邊城》,雙眸立馬被書里所描繪的湖光山色所點亮,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鳶飛魚躍、活潑玲瓏的空靈世界。我的心遺忘了上千件事,卻依然記得那個黃昏,光影流動,暗香浮沉,神秘的湘西在沈從文的筆下與我不期而遇。
沈從文寫道:“日頭沒有辜負我們,我們也切莫辜負日頭。”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我在紙上“唰”地寫下了四個字:吉首大學。這一刻,來得如疾風驟雨般迅速,卻又如命中注定似的巧合。也是那年,剛剛進入高三的我,成績在年級600多個文科生中剛剛夠上前100名的門檻。這似乎已經處于中上游地段,但是理智告訴我,在本科上線率只有30%的高中,在成績比氣溫圖還起伏波動的文科班,要想一直站在溫暖的陽光地帶,必須付出200%的努力。
高三,似乎只剩下了永無止境的復習、做題,像是頂著毒辣辣的陽光在沙漠里奔跑,永遠看不到盡頭。課上,歷史老師扯著嘶啞的嗓子,恨不得拿著U盤,把知識全部復制粘貼到我們的腦袋里。當講到大躍進時期的一條宣傳標語“心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時,我鬼使神差般地在桌子上寫下:“心有多大膽,分有多大產!”然后在左下角寫著小小的正楷字:吉首大學。
和大多數文科生一樣,數學是我的死門。我買來一大堆數學資料,開始沒日沒夜地做題,草稿紙在墻角堆成了一座小山。當時我們老師的辦公室互相離得很遠,每當下課鈴響起,我便抱著地理試卷、《5年高考3年模擬》、英語真題,在短短的10分鐘內穿過大半個校園,一一向各科老師請教。我感覺自己像逐日的夸父一樣,永遠奔波在路上。
有些路看起來很近,卻需要走過萬水千山,缺少耐心的話就會永遠走不到盡頭。有時,真的撐不下去了,就一個人蹲在樓梯口,恨不得大哭一場。心想算了吧,可是,冥冥中自有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推著我繼續前進。既然已經踏上了通往湘西的那條綠意深深的路,又怎么能輕易中途返航呢?
唯一能讓我在疲憊時光里感覺到愜意的或許只有沈從文的文字了。每當夜深人靜,家人已然酣睡,只有闃寂的燈光依然伴我左右。數學符號和英語單詞開始在眼前打轉時,我翻開書,輕聲地朗讀沈從文的句子:“征服自己的一切弱點,正是一個人偉大的開始”“我走過無數的橋,看過無數的云,喝過無數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好齡的人”……能在最美的年齡讀懂湘西,與一方靈秀山水相伴,不枉青春一場。
高考后,我如愿以償地收到了吉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并且填報了自己喜愛的中文專業。此刻的湘西比書中又多了一絲情感的溫度和夢想綻放后的璀璨。
依然慶幸自己在青黃不接的年紀,在不可形容的單純向往里,把毅力熔成盔甲,然后以火燒原林的方式,不顧一切地跋山涉水來到夢之初的地方。世間百般深情,千萬種向往,走近,才算不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