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婆婆想盡孝

○耶雅億

當初我看上老公，是因為他家崇尚孝道，和睦美滿，是街坊鄰居羨慕的“五好”家庭。

老人的老人病倒了

我們結婚后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已經退休的公公婆婆住在離我們不遠的另一個小區，照顧著老公年邁的奶奶。

前年，我生了二寶，我們又按揭了一套新房，經濟壓力驟增。為了幫我們減輕負擔，公公決定再創業，與別人合伙開了一家五金店。

我父母來了一段時間后，要回老家照顧我外婆。所以，我婆婆只能兩頭跑，一邊顧著小孫子一邊給她的婆婆做飯，十分辛苦。由于公公婆婆經常不在家，年逾九旬的奶奶在小區散步時摔了一跤，經搶救后雖然性命無憂，但因骨折導致行動不便。按醫生囑咐，她需要經常按摩以促進下肢血液循環，最好能找專人護理。

公公婆婆主持召開家庭會議，商量對策，想把老人、孩子都照顧周全。

我提議：“爸、媽，你倆實在太辛苦了。奶奶這種情況，需要有專業的人照顧，我閨密的爺爺奶奶住在一家養老院，要不……”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婆婆打斷：“不要動不動就把老人推給養老院。養老院有我和你爸照顧得好嗎？我們這么辛苦也都是為了一家人能夠在一起。”

公公也不同意送奶奶去養老院，還特意對老公說：“強子，你奶奶以前多疼你，人不能忘本啊。”

老公無奈地說：“誰不想盡孝照顧老人呢？實在不行，咱請個全職保姆，再雇個鐘點工。一家人住在一起吧。”

我忍不住算起了經濟賬：“這樣，每個月至少多開支5000元，去養老院3000元就足夠了。”老公當即瞪了我一眼。

我心里不禁窩火，我也愛奶奶，可不能不考慮現實啊。公公婆婆年逾六十，精力大不如前；我和老公要忙工作，要照顧孩子，又沒長三頭六臂；再說，養兩個孩子，供兩套房子，明明面臨著“忠孝不能兩全”的困境嘛。

討論會最終決定，全家人住在一起，家庭成員進行分工：公公婆婆繼續幫我們還房貸，我們兩口子額外出錢請鐘點工，婆婆一邊帶二寶一邊指導鐘點工照顧奶奶，公公仍舊忙五金店的生意兼每天買菜做晚飯。

幾天后，公公婆婆就感覺到了疲憊。我心里也非常不爽：原本就局促的家里更加擁擠、凌亂。每天下班回到家，又是孩子鬧，又是老人叫，心頭就有股莫名其妙的怒火。老公經常找理由加班，回到家倒頭就睡。我倆經常鬧別扭，夫妻關系急轉直下。

兩個月后，老公的“孝心”動搖了，公公婆婆也對我最初的建議動了心，卻邁不過“不孝”和自責這道坎。我努力給他們寬心：“等二寶大一點，公公的生意步入正軌，就接奶奶回來。”

逃離養老院

紙包不住火，奶奶很快覺察到我們要送她去養老院，用力拍打床沿，眼睛死盯著尷尬的公公婆婆，翻來覆去只說一句話：“我不走，我不離開自己的家。”

當天夜里，奶奶在夢中心臟病發作，一家人手忙腳亂把她送進了醫院。醫生直接建議家屬送老人去專業的養老院。醫生的話給我們四個人都吃了一顆定心丸。

送奶奶去養老院那天，公公沒有去。奶奶接受了自己要被送走的事實，非常平靜。

我們從養老院離開時，奶奶把兩個重孫抱在懷里看了又看，多次囑咐他們要聽話。我看著那場面真是難過，老公眼圈也紅了。婆婆也看出奶奶的無奈、失落與不舍。

也許是得到了專業護理的緣故，也許是在養老院有人一起聊天分憂，奶奶的氣色比在家時好多了，這讓我們都很高興。

可是，沒多久，養老院來電說奶奶偷偷跑出去了。我們頓時蒙了。婆婆首先哭起來：“她要是不喜歡那里，為什么不給我說呢？”一家人迅速行動，報警、聯系親友，發動所有的人幫忙四處尋找。幾個小時后，我們在火車站候車大廳找到了奶奶。

白發蒼蒼的奶奶見到我們，抱住公公委屈地大哭：“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們在一起。”公公當即拍板，再也不送她去養老院。

阻止盡孝更難熬

那天，我們一家人開家庭會議到半夜。

奶奶睡熟后，我們都像看著寶貝一樣看著她。婆婆說：“我當年懷孕的時候，害喜很厲害，吐得天昏地暗，連我媽都沒辦法，你奶奶幫我按摩，恰到好處地為我緩解了癥狀。”公公說：“在奶奶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對未來的擔憂，擔心自己老無所依，老而無用，戀著家，卻怕拖累孩子……”

聽著二老吐露心聲，我跟老公如坐針氈。

最終，老公決定出錢請一位住家保姆，幫助分擔婆婆照顧老人的壓力。我也換了一個離家更近的工作，以便騰出更多時間帶二寶。

生活又回到從前，而且比從前經濟壓力更大了。不過，當我們真正邁出那一步之后，上天也在為我們開路：老公在年底獲得職務晉升與加薪，公公的生意也步入了正軌。

雖然家里還是亂糟糟的，我卻不像從前那么挑剔了，因為我越來越理解奶奶和婆婆。當我抓著二寶的小手，想象著有一天他會長大、結婚，如果有一天為著子女考慮的他也要把我送進養老院，我又會是什么感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這句話不妨理解為：以己之老以及人之老。

公婆很欣賞我對老年人的理解，更努力地幫助我們承擔家務。我與老公經常一起一個用嬰兒車推著二寶，一個用輪椅推著奶奶，在小區散步。偶爾握緊奶奶的手，感受著她那瘦骨嶙峋的手傳遞的溫暖，我心里感覺特別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