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燕
在近年,“互聯網+”這一概念興起,其是指以互聯網平臺為基礎,利用信息通信技術與各行業的跨界融合,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并不斷創造出新產品、新業務與新模式,構建連接一切的新生態。[1]基于利用現代技術推動司法改革、構建智慧法院的理念,中央通過了《關于設立杭州互聯網法院的方案》,隨后全國第一家集中審理涉網案件的試點法院——杭州互聯網法院成立。杭州互聯網法院是“互聯網+司法”的創新之舉,是“互聯網+”模式下的民事審判的新路徑。
一、互聯網法院的特點
(一)服務性
學者在談論電子法院主要圍繞著“管理論”與“服務論”的兩大爭議。“服務論”以推行電子訴訟為目標,將電子法院定位于以當事人為中心并建立一種在方便的時間、地點為受眾提供司法服務的虛擬法院。[1]互聯網法院是在電子法院時間的基礎之上建立的,宗旨是以服務與便民為核心,利用互聯網技術降低法院與當事人進行訴訟的成本。
當事人在立案階段可以在網上訴訟平臺進行,無需去線下法院,可以不受空間的限制。同時當事人還可以通過訴訟平臺提交證據、參與庭審,查閱案件的狀態等。其次,法院無需為立案、參加庭審的當事人提供房間開庭,只要線上開庭即可,同時,庭審中,省下宣讀法庭紀律以及當庭宣讀起訴狀、答辯狀的時間,在庭前已經進行過舉證、質證以及歸納爭議焦點的等步驟,只需進行辯論環節即可。
(二)專門性
在互聯網法院目前涉及的網絡民事案件管轄權方面,學界歷經管轄權相對論、新主權理論、網址基礎論、技術優先管轄論、最低限度聯系理論、滑動標尺理論等不同階段。目前學界已漸趨在現有制度框架下,通過解釋將現有規則適用于涉網案件管轄法院的判斷之上。[2]杭州互聯網法院顧名思義是審理涉網案件,但并非所有涉網的糾紛都將其攬于一身。其只集中管轄杭州市轄區內基層人民法院有管轄權的下列涉互聯網一審民事、行政案件:1.互聯網購物、服務、小額金融借款等合同糾紛;2.互聯網著作權權屬、侵權糾紛;3.利用互聯網侵害他人人格權糾紛;4.互聯網購物產品責任侵權糾紛;5.互聯網域名糾紛;6.因互聯網行政管理引發的行政糾紛。
(三)技術性
法院的電子化和信息化一直是世界司法變革的熱點話題,但在杭州互聯網法院橫空出世前,世界各國建立的電子法院仍停留在表面。信息化不是簡單地用計算機代替人工,也不是將傳統的工作方式照搬到計算機網絡中,而是借助現代信息技術,引進先進的理念,對落后的運營方式、僵化的組織結構、低效的管理流程等,進行全面而深刻的革命。[3]杭州互聯網法院的在線審理模式不是簡單地將傳統的線下審理轉移到虛擬空間,而是與大數據、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的深度融合,把前沿的互聯網技術應用于司法審判的各項工作之中。互聯網法院與世界各地的電子法院不同,前者是要把訴訟全過程電子化,即實現當事人線上起訴、應訴,法院立案受理、開庭審理、電子送達等一系列訴訟活動。
二、在線審理模式的局限
(一)電子送達問題
“送達難”一直是各級法院送達工作的難題。傳統的線下審理模式中,由于現在社會的人口流動性越來越大,被告的居所變動頻繁,這給送達工作帶來了不少困難。而在網絡世界,虛擬性使尋找當事人的信息如大海撈針。當被告沒有提供送達地址,杭州互聯網法院的電子送達平臺運用大數據,自動啟動“資產反查”,深度挖掘被告的有效送達地址,以防止被告逃避送達進而避免“被訴”。根據杭州互聯網法院的數據,自2018年2月9日平臺試運行以來,總共送達4778次,送達成功高達88%。
然而在強調司法效率的同時,當事人的程序保障也不可忽視。《民事訴訟法》第87條明確規定,“經受送達人同意,人民法院可以采用傳真、電子郵件等能夠確認其收悉的方式送達訴訟文書,但判決書、裁定書、調解書除外”。受送達人的同意是采用電子送達方式的前提。送達的形式可能仍然是通過將訴訟文書交于訴訟當事人或其他參與人以傳達訴訟信息給訴訟當事人或其他參與人,但其功能卻不應僅僅以法院的視角定位為保障訴訟順利進行,而應以保障“與程序的結果有利害關系或者可能因該結果而蒙受不利影響的人,都有權參加該程序并得到提出有利于自己的主張和證據以及反駁對方提出之主張和證據的機會。[4]研讀《審理規程》全文,不難體會到送達制度的職權主義意味。《審理規程》規定,“訴訟平臺案件原則上采用電子送達,”“當事人下落不明,或在訴訟平臺系統上無回應,通過其他方式亦無法送達的,進行公告送達,案件轉線下開庭審理。”不得不有一個疑問,倘若被告一方當事人拒絕適用電子送達方式是否會轉為傳統的直接送達、留置送達等。當前,杭州互聯網法院解決“同意”送達的方法是通過《淘寶平臺爭議處理規則》使雙方當事人約定同意電子送達方式。該規則第四條明確,“淘寶通過淘寶系統、阿里旺旺、電子郵件、短信或電話等方式向買賣雙方發送的與爭議處理相關的提示或通知,構成爭議處理依據及結論的有效組成部分。”這主要適用于淘寶平臺購物、服務等合同糾紛和產品責任侵權糾紛,但互聯網著作權侵權、人格權等糾紛不能含括其中。。缺少了當事人的事先同意,采用電子送達方式來送達訴訟文書難以切實保障受送達人的訴訟權利。因此,雙方當事人的合意問題是杭州互聯網法院解決送達難題不容輕視的一個環節。
(二)技術依賴問題
杭州互聯網法院的創新性來源于信息技術與司法的深度融合,網上訴訟平臺、電子送達平臺等毫不例外地體現了此特性。杭州互聯網法院離開了背后強大的技術支持,在線審理模式就無法運行。可是杭州互聯網法院作為一個司法機關怎么會有如此強大的技術團隊,其實其核心的互聯網技術都是由阿里巴巴公司所提供,有人甚至認為杭州互聯網法院是為阿里巴巴公司服務。
在2015年11月,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和阿里巴巴公司簽署了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在智慧庭審過程中,庭審語音、文字傳輸過程,均使用數據加密、網絡隔離、服務器端加密、平臺監控等阿里云最新的安全技術。此外,當事人若想使用網上訴訟平臺,必須先經支付寶實名認證,因為買賣雙方的電子證據需從淘寶、天貓平臺導出。當淘寶、天貓公司成為被告一方時,其掌控著收集證據的絕對話語權,此種獲取電子證據的方式可能會對原告不利,難以保證證據不被篡改,無法認定證據的真實性。此外,由于杭州互聯網法院的技術依賴于阿里巴巴公司,尤其是大數據的信息采集,這就導致同樣注重大數據技術發展的公司,例如騰訊、京東等,不愿意在杭州互聯網法院起訴或者應訴,否則相關的數據可能落入阿里巴巴公司之手。
企業的逐利本性與司法的中立地位相抵觸,這就注定了企業與司法機關之間的關系不可過于親密。阿里巴巴創始人馬云所說的:“阿里和政府只談戀愛不結婚。”而法院與企業的關系只能“拉拉手”,更不能“談戀愛”。杭州互聯網法院的技術過分依賴于某一個企業,難以避免司法地方保護,一旦形成司法地方保護,公正的最后一道防線將會崩塌,其后果遠遠嚴重于政府地方保護。這并非無中生有,企業在商業利益的驅動之下可能會存在影響司法公正的現象。因此,一方面,杭州互聯網法院要與多家電商平臺完成對接,盡可能實現數據共享,另一方面,要逐漸建立自己的技術團隊,或是將相關訴訟平臺交由中立的第三方管理。
注釋:
[1]引自2015年全國兩會全國人大代表馬化騰提交的《關于以“互聯網+”為驅動,推進我國經濟社會創新發展的建議》。
【參考文獻】
[1] 鄭旭江.互聯網法院建設對民事訴訟制度的挑戰及應對[J].法律適用,2018(03):11.
[2] 郭翔.涉網案件地域管轄規則修改問題芻議[J].法學家,2011(05):155.
[3] 陳國猛.互聯網時代資訊科技的應用與司法流程再造——以浙江省法院的實踐為例[J].法律適用,2017(21):4.
[4] 廖永安.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對我國民事送達制度改革的再思考[J].中國法學,2010(04):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