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超
【摘 要】針對于從概念論到實體論的理論演變,主要涉及了蘇格拉底的概念論——“是什么”、柏拉圖的理念論以及亞里士多德的實體論,通過闡述這三個理論,清楚三個理論的主要含義、三者之間的聯系與下一個理論如何以及在何種程度上補充和超越前一個理論,從而準確把握其內在聯系和發展脈絡。文章將通過三個部分進行闡述,第一部分敘述蘇格拉底的概念論,第二部分介紹柏拉圖的理念論,第三部分闡述亞里士多德的實體論,并在這三個部分中分別穿插理論之間的聯系,最后簡要總結由概念論到實體論的內在關系和發展脈絡。
【關鍵詞】概念論;理念論;實體論
從蘇格拉底的“是什么”(概念論)到柏拉圖的理念論,再到亞里士多德的實體論,其實都是針對于一個問題提出的,即究竟什么是存在?蘇格拉底認為最高的德性——善,是最真實的存在;柏拉圖認為與可感事物相分離的理念是最真實的存在;針對這個問題,亞里士多德提出了實體論,認為是十個范疇,其中實體是首要范疇,解釋了實體,其他范疇或萬物就在類比的意義上得出了解釋,從而存在問題就通過實體問題得到了解決。由于所面對的問題的一致性,三個哲學家的回答也具有一脈相承的東西,通過對三個哲學家理論的簡述,發現其內在聯系和發展脈絡,有助于把握理論之間的關聯性和深刻內涵。在此之前,不少學者都研究過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師承關系,但是其內容主要涉及德性論、道德倫理、西方教育思想、政治思想等,很少有學者基于本體論角度,考察三個哲學家的哲學理論的內在聯系和發展脈絡。
一、蘇格拉底的概念論及三個假設
蘇格拉底是第一個將哲學從天上拉回人間的人,在蘇格拉底看來,哲學的對象不是自然,而是心靈、自我。因為對世界原因的真正探究,不是要找出某一種物質性的本原,而是要發現那個使萬物井然有序地存在的力量。這種力量就是善,他將善視為最真實地存在。在此意義上,我們可以說,區別于之前的本原論者,蘇格拉底是本體論的奠基人之一。
(一)概念論
蘇格拉底認為,認識的目的在于認識事物“是什么”,亦即我們說的本質規定。在柏拉圖的文本中,我們得知蘇格拉底的對話大多以“是什么”為主題,比如“什么是美”、“什么是正義”等等。在這里,蘇格拉底通過這些對話想要追問的是“美自身”或“正義自身”,即它們的類本質,而并非是現實生活中具體的“美”或“正義”。因此,蘇格拉底致力于認識事物自身的本質規定,并認為知識是對于事物的普遍的類本質的認識,具有普遍性、確定性和必然性的特點。
(二)三個假設
1.同一性假設 (Fs是指具有F性的事物;Fness是指F性,即事物的本質)
(1)Fs have in common.(所有美的事物都有其共性)
(2)Fness≠Fs.(美本身不等同各種美的事物)
(3)Fness is the cause of F. (也可以理解為Fness是使Fs成為F的原因,美本身使得各種美的事物成為美的。)
2.自謂述假設
謂述是指用謂語來表述主詞的特點。蘇格拉底的自謂述假設如下:
Fness is F and not is non-F.(美本身是美,而不是其它。)
應當注意的是,Fness具有自謂述性,而Fs沒有。
3.內在性假設
Fness in Fs.(美本身是存在于美的事物之中)
蘇格拉底將普遍的概念提升到首要地位,通過“助產術”,追求一種最高的德性——善,并把它看作是最真實的存在。另外蘇格拉底提出了要在心靈中找到一種內在原則,這一原則能夠規定外部世界。他將這一原則倫理化,用于探討研究德性問題。由此,蘇格拉底對于事物“是什么”以及相關問題的探索與思考推動了柏拉圖理念論的產生。
二、柏拉圖的理念論
柏拉圖是超驗實在論者,所謂超驗,即感官不能接觸的,超出經驗之上的,是一種非時空的存在,比如柏拉圖的理念。所謂實在,即在心外存在的。
(一)理念及分有
理念,是從蘇格拉底“是什么”延伸出來的,它指的是由一種特殊性質所表明的類。柏拉圖認為,理念是“一類事物的共同本質,是具有統一性和實在性的東西”[1],是世界的本原和存在原因。
(1)蘇格拉底堅持:Fness in Fs(美本身是存在于美的事物之中),而柏拉圖并不認同這一觀點。
(2)柏拉圖認為:Fness over Fs(美本身是在美的事物之外的,或者說美本身是獨立于美的事物的。)
柏拉圖認為,Fness是獨立于F的,而F之所以能夠成為F,是因為F分有了Fness的理念。也就是說,可感事物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它分有或摹仿了理念,從而可感事物在數量上要比理念多,而且相比于理念,可感事物更為繁雜。
理念即“一”,同一性、單一性,柏拉圖同意蘇格拉底的同一性假設。
柏拉圖認為為了保持這種單一性,理念(Fness)就不可能同時地完整地存在于個別事物之中。需要明確的是一個事物為多,而不是為一,可用空間法則進行闡釋,即單個事物所占據的空間;同一個單個事物只能在此處,而不能再彼處。事物之所以可數是因為它們各自占據著一定的空間,而此時這些空間是具有排他性的。
此外,單一性和內在性不可同時成立。柏拉圖堅持單一性理念是存在于個別事物之外的。若一個理念同時地完整地存在于個別事物之中,就會導致理念同其自身的分裂,那么,它就會破壞自身的單一性。
(二)兩個世界的劃分
柏拉圖將世界分為事物世界和理念世界并從兩個角度給出了劃分理由。首先,柏拉圖從本體論的角度對兩者進行區分,即事物的理念不依賴于具體事物,不在具體事物之中,世界上的具體事物都是處在生滅變化中的,既不是存在也不是不存在,而是介于兩者之間,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東西,即我們說的現象。因為這些具體事物是變動不居的,所以它們本身不可能有永恒不變的東西,因此在包含這些具體事物的事物世界之外必然有一個穩定的、永恒的和絕對的世界作為它們的根據,否則一切事物都將失去存在,甚至不可能存在。其次,柏拉圖從認識論的角度對兩者進行了區分,一方面,事物世界的可感事物是變化的、不確定的,它們是可見而不可知的,對它們只能產生意見而不能產生知識;另一方面,理念是不變的、穩定的、確定的,而知識的標準又是不變的、普遍的、絕對的,因此我們能夠產生關于理念的知識。他認為“理念的世界既不變也不衰變,并堅持變化由一個不變法則支配的觀點”[2]。而且“這兩個世界的關系是原本和摹本的關系,理念世界是原本、模型,現象世界是理念世界的影子或摹本”[3]。事實上,柏拉圖將共性從感性中抽離出來,他認為理念是因其自身而存在的。后來,柏拉圖對理念論進行了反思和修正。他在《巴門尼德篇》中揭示了“分有說”面臨的困難,并作出了一些局部的修正,比如:提出八組假言推論、通種論、劃分法、四類存在。
柏拉圖理念論的意義是論證了蘇格拉底的倫理原則,在蘇格拉底的概念論的基礎上,提出、發展并修正了理念論,將蘇格拉底的思想由倫理學領域推廣到了整個宇宙自然。
三、亞里士多德的實體論
謂述原則,即一切具有主謂形式的陳述句將由謂詞所表達的屬性歸屬于由主詞所指示的東西。
Socrates is pale.(蘇格拉底是白的)
Socrates is human.(蘇格拉底是人)
首先,柏拉圖認為有一種白的理念,蘇格拉底是分有或摹仿了白的理念,蘇格拉底有一種不完善的白;第二句可被解釋為:有一種人的理念,蘇格拉底是分有或摹仿了人的理念。
而對于亞里士多德而言,這兩個句子具有明顯的差別。亞里士多德認為謂述可分為兩種,必然謂述和偶然謂述,必然謂述中所涉及的屬性是必然屬性,即主詞不可能不具有的屬性;而偶然謂述中所涉及的的屬性是偶然屬性,即主詞可具有可不具有的屬性。在這兩個例句中,“pale”是蘇格拉底的外在偶然非必要的屬性,而“human”是蘇格拉底的本質的必然的屬性。
正是由于亞里士多德察覺到了理念存在層次上的差別,所以他決意要取代柏拉圖的理念論。從根本上說,亞里士多德并不反對柏拉圖的基本立場,即可感事物服從于無形本質。他與柏拉圖的分歧在于,這個無形的本質是什么?柏拉圖認為“是與可感事物相分離的理念,而亞里士多德認為是存在于可感事物之中的形式”[4]。具體而言,柏拉圖的理念論存在幾個缺點:不能說明事物的存在;沒有說清理念和可感事物的關系;不能說明事物的運動變化。正是基于以上觀點,于是亞里士多德提出了第一實體理論。
(一)第一實體理論
亞里士多德在《范疇篇》中提出:“實體,在最嚴格、最原始、最根本的意義上說,是既不述說一個主體,也不依存一個主體的東西”。
1.said of(述說)∈(在,寓于)
提到述說,需區分共相和殊相,共相即可以述說許多別的事物;殊相即不能述說別的事物,只能被述說。例如:
The rose is red.(其中,“red”是為了說明“rose”,即玫瑰花具有紅色的性質。)
而在,寓于,則如X is in y.(“X”是依賴于“y”而存在的)
(1)Socrates is pale.(蘇格拉底是白的)
(2)Socrates is human.(蘇格拉底是人)
在這兩個例句中,“Socrates”是殊相,而“pale”和“human”則是共相。“pale”和“human”都是用來述說“Socrates”的,但是兩者也略有不同,“pale”是依賴于“Socrates”的,而 “human”是不依賴于“Socrates”的,或者說是不在“Socrates”之中的。
亞里士多德將said of和in結合,提出了存在的事物的四種類型。
2.存在的事物的四種類型:
(1)有些事物是述說主體的,但不在主體之中。(第二實體,作為種或屬的人)
(2)有些事物是在主體之中的,但不述說主體的。(非實體殊相,這個語法知識)
(3)有些事物既述說主體,又在主體之中的。(非實體共相,白、胖)
(4)有些事物既不述說主體,又不在主體之中的。(第一實體,個別的人或事物)
在這里,亞里士多德認為第一實體是個別事物,它是最真實的存在,而且普遍性的形式不可能與事物分離;而柏拉圖是將理念視為獨立于事物,并作為事物存在的根據的最真實的存在。所以在“分離”問題上,兩者的觀點是針鋒相對的。
(二)第一實體理論的深化
亞里士多德認為,事物是由質料和形式兩部分構成的,質料是無規定的潛能,因而不能獨立存在,不是事物的是其所是;形式是實現了的“這個”,是事物的是其所是,是更根本的。
從以上可以總結出,亞里士多德有時認為個別事物是第一實體,有時又認為形式是第一實體;兩者之間在邏輯上并無矛盾。個別事物是第一實體,是從作為主詞的專名的邏輯形式(“S是自身”)推出的,而形式是第一實體,是從定義的邏輯形式(“S是Df”)推出的,兩者在邏輯上是并行不悖的。但是這里的確存在著非邏輯上的矛盾,即第一實體究竟是個別的還是普遍的?亞里士多德曾試圖調和這個問題,但最終沒有完全解決。但是針對這個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實體是在存在的角度上說的,當形式作為實體時,在此意義上而言,它是個別的;但是如果形式作為定義和描述的對象時,它就是普遍的。
不過在這里,不可否認的是,不管亞里士多德怎么強調可感事物的實體性,強調質料的實體地位,形式在他那里始終是第一實體,是本質,是決定質料成為某個事物的那個。也可以這么說,“質料只是內在潛能,是個體性和分離性存在的可能,只有形式才是客觀真實的,它把這種可能變為現實”[5]。值得一提的是,亞里士多德所提的形式符合柏拉圖的理念該擔任的角色的一切要求,而且并不僅限于這些要求。
之后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中提出根據形式與質料、實在與潛在所占的不同比重,將實體分為三種,一是非永恒的感性實體,即具體事物;二是永恒的感性實體,即天體;三是永恒而不動的實體,即神;神的活動是一種思想活動。在這里,“亞里士多德之所以稱之為神,是為了強調最高實體依然是個別實體”[4]。并且亞里士多德明確指出,前兩種是物理學的研究對象,而第三種則是第一哲學的研究對象。
從邏輯上的先后來看,亞里士多德實體學說的發展歷程:“首先,《范疇篇》認為具體事物是第一實體;其次,《形而上學》第七、八、九卷認為形式是第一實體;再次,《形而上學》第十二卷認為神是第一推動者,是最高的實體”[6]。
亞里士多德通過系統全面地論述實體學說,“把各類實體排列成一個連續的等級系列,克服了柏拉圖兩個領域的斷裂,用潛能和實現來解決它們的聯系問題”[7],來追求普遍的、確定的東西。雖然由于時代局限,亞里士多德未能真正處理好一般和個別的關系問題,但是他的實體學說在西方哲學史上依然具有深遠的意義。
四、結語
從蘇格拉底的“是什么”(概念論)到柏拉圖的理念論,再到亞里士多德的實體論,都是針對存在問題提出的,是一個批判繼承、不斷創新和發展的理論過程。首先,柏拉圖理念論的提出是對蘇格拉底概念論的一種突破和補充。其次,亞里士多德實體論的提出是基于對存在問題的探討和對真理的追求,是對柏拉圖理念論的改造和創新。其實在希臘文中,亞里士多德的形式與柏拉圖的理念使用的是同一個詞eidos,即普遍性。一方面,兩者最大的區別在于eidos是否與質料相分離而存在。柏拉圖的觀點是理念是獨立于可感事物而存在的;而亞里士多德則將形式與引入的質料概念相結合,并強調形式對質料的決定作用,即形式占據支配地位。另一方面,從上文的闡述中也會發現亞里士多德的形式與柏拉圖的理念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亞里士多德的形式是對柏拉圖的理念的一個新的補充、詮釋和發展。甚至可以說,要理解亞里士多德的實體理論,首先要理解柏拉圖的理念論。最后,這些理論的發展過程是一脈相承的,同時又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在前一個理論學說的基礎上繼承、創新和發展起來的。更為重要的是,這些理論思想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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