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雅
曾有人做過調查,德國只有8000萬人口,卻創造出2300個世界名牌。德國的機械、化工、電器、光學,包括廚房用具、體育用品等都成為世界上質量最過硬的產品,“德國制造”成為了質量和信譽的代名詞。
現代德國的形成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這不僅要追溯到19世紀,還應該往前推至神圣羅馬帝國時期,1871年德意志帝國的建立也并不意味著這一過程的結束。威廉二世執政時期,對德意志民族的討論達到了空前高潮,并產生了廣泛影響。不只是從政者、作家,連數十萬名平民百姓都加入了新成立的民族群眾組織。不論是在聯邦,還是各州,在地方組織,還是在小酒館里,來自不同地區,擁有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們都競相為德國下定義。
威廉二世時期的民族主義者把未來的德國定義為“工業國”。這一概念不僅僅指經濟繁榮,獲得成就。在一些改革者的眼中,工業國意味著國家的方方面面都打上了現代工業的烙印,受其影響。政治方面表現為工人和工廠雇主聯合起來一致對抗傳統的精英人士,主要是地主和他們那具有保護主義色彩的政策。文化生活方面,貴族失去了其主導地位,取而代之的是著眼于未來的市民民族文化。
威廉二世時期的進步人士逐漸為主宰歷史發展的設想打下了基礎。一個明顯的例子可以證明這一點。即一支新成立的、迅速發展的商船隊——漢堡的哈帕格和不萊梅的北德意志商船。它們像提爾皮茨號戰艦一樣成為了德意志民族的象征,因為這一商船隊體現了德國是工業國的特征,它把德國的商品運送到世界各地。1870-1913年,德國在全球工業生產中所占的份額由13%增長至16%,同時期,英國的份額由32%下降至14%。哈帕格商船隊信奉的格言是:“全世界都是我的領地”。對此,《倫敦每日新聞報》在1914年1月宣告,這樣的格言是在向全世界宣戰。與此同時,英國的海上霸主地位遭到威脅。
如果德國進步的民族主義者們在國內慶祝所獲得的勝利,其他各國當然會對德國的迅猛發展感到恐懼、擔心。尤其是英國對德國出口業的發展感到非常恐懼,因為德國的出口商品已經逐漸占領了英國市場。1887年8月,英國議會通過侮辱性的商標法法案,規定所有從德國出口至英國或其殖民地的商品必須標注“德國制造”的字樣,以此將價廉質劣的德國貨與優質的英國產品區分開來,保護英國消費者及本國產品的利益。這也被視為是“德國制造”的起源。由此可以看出,“德國制造”在歷史上并不是一直有名氣。在十九世紀下半葉,其名聲很臭,是廉價與劣質的代名詞。1871年德國實現統一后,世界市場不易進入,在夾縫中追求強國夢的德國人不得不“不擇手段”,仿造英法美等國的產品,并依靠廉價銷售沖擊市場。偷竊設計、復制產品……德國產品因此被扣上不光彩的帽子。
所幸,德國并未在山寨道路上墮落到底。英國人對德國產品的抵制引起了德國人的徹底反省。僅僅30年不到的工夫,德國制造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德國的出口商品由原來的劣質產品提升為優質產品。在工業生產特別先進的領域,德國和英國兩個競爭對手的情況發生了反轉。一開始被英國壟斷的涂料工業僅僅在20年之內轉由德國獨占鰲頭。逐漸地,英國只限于向德國出口煤焦油、原材料和半成品,卻要從德國進口昂貴的優質涂料。德國所取得的巨大進步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功于技術革新。接下來一組英德企業頒發專利的數據能體現這一點。1886-1900期間,英國的六家德國大型企業的948項發明獲得了專利,而英國的六家大型企業獲得專利的發明只有86項。另外,銀行和國家提供的資金支持也推動德國迅速發展。但對其發展起著決定性作用的是將最先進的科學知識應用于生產之中。但其前提條件是大力加強技術學校對工程師、物理和化學工作者進行科技知識的培訓。1884年,貿易部從教育部手中接管了成人學校的管理權,開始發展職業培訓。此后的二十年中,德國對職業教育的支出增長了20倍,培訓學校的數量從664家增長到2162家,學員從58400人增長到352000人。1900年,在前面所提到的六家德國大型企業工作的技工和獲得碩士學位的工程師數量為350名,有專業資質的化學工作者為500名。這個時期,英國所有涂料工廠的化學工作者加起來估計只有30-40人。
在這樣的背景下,德國制造贏得了全新的內涵。這個曾經的恥辱印記搖身一變,成了人見人愛的金字招牌。它已經成為優質產品和德國上等品質的標志。另外,由于工業國這一構想來自于國家,因此德國制造在國家話語體系中也非常重要,它象征著德國的煥然一新。如果說德國制造是工業社會的標志,那么也可以把它比喻成文化社會的象征。德國制造這一印記具有雙重涵義。一方面是工業領域的涵義,它從最開始的表明商品產地的標簽變成后來的質量保證標志;另一方面,它擁有文化內涵,體現著德國人本質特征的德國制造印記成為了德意志民族的宣傳口號。德國制造傳達了典型的德國特征,比如:值得信賴、耐用、高性能、高效、創新。這一標記實際上并沒有傳達產品的任何技術層面的東西,讓人覺得很吃驚的是,從來沒有任何官方規定對印有德國制造標記的產品提出必須達到的最低要求。
另外,德國制造這一標記引發了大家對功能性的重新思考。在描述功能性方面出現了一些新詞匯,比如:樸素、合理、有效、符合工業制造要求、機器生產,現代化等等。這一發面,德國制造與魏瑪共和國的現代化規劃要求是一致的。他們都反對個人主義,要求精確性。越是純粹從技術層面來定義德國制造印記的功能性,那么它體現民族特性的功能就會減弱;相反,如果一個產品它所體現的民族特征越不明顯,那么德國制造這一印記本身包含的民族特性會更強烈。因為它不再是一個需要被人辨識的典型德國風格的代表符號,它本身就是德國特性的一部分。德國制造已然成為了德國的一個記憶場,它能讓人聯想到一系列德意志民族的美德。
不明確指出一個產品的產地,這在今天來看也是很奇陘的。針對這一問題,一位德國的經濟學家在20世紀90年代的一份大會手冊中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他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在過去經受住了考驗的德國制造在今后的競爭中是否還能脫穎而出?產生這樣的問題,主要原因在于分工的國際化和全球市場聯系越來越緊密。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德國制造的說法需要作調整,也就是說改為德國管理。即使這一標記發生了變化,還是會讓人想起威廉二世時期的戰斗口號。如今從民族特征中剝離的德國制造更需要提高自己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