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攻堅戰,將“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放在了非常突出的位置。本文梳理了我國目前存在的主要重大風險,即企業部門的杠桿率、銀行貸款的不良率、地方政府債務以及房地產市場風險等問題。結合十九大報告的相關表述,對上述風險的認識和解決思路進行了分析。防范重大風險,必須建立健全貨幣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雙支柱調控框架,通過協調和強化監管來打好這場攻堅戰。同時,還需要著力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改善實體經濟和金融市場之間的互動關系,以實現經濟持續增長、金融市場穩定的目標。
關鍵詞:重大風險;防范化解;雙支柱;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中圖分類號:F1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8207(2018)-01-0001-09
收稿日期:2018-01-03
作者簡介:徐奇淵(1979-),男,浙江衢州人,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經濟發展研究室主任,研究方向為中國宏觀經濟政策。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在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過程中,我們要堅決打好三個攻堅戰,而這三個攻堅戰也是針對三個相對薄弱的環節提出來的,即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精準脫貧、污染防治的攻堅戰。三者分別涉及到經濟建設、社會建設、生態文明建設。2017年12月20日結束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再次強調要堅決打好三個攻堅戰。在三者當中,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是排在首位的攻堅戰。而重大風險主要指的是金融市場、金融體系中存在的重大風險。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全面爆發并演化成全球金融危機,此后“黑天鵝”風險受到關注。而近幾年來,我國在一些領域的金融系統性風險也逐漸受到國內外的廣泛關注,如“灰犀牛”風險越來越受到市場和監管者的重視。“黑天鵝”和“灰犀牛”是兩種不同性質的金融風險,十九大報告中著重強調的“重大風險”是指后者——“灰犀牛”風險。本文以“黑天鵝”和“灰犀牛”這兩個概念作為切入點,嘗試理解我國所面臨的重大風險,進而對“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攻堅戰”進行分析。
一、“黑天鵝”事件與“灰犀牛”風險
“黑天鵝”事件的發生概率非常低,但如果爆發就會造成重大沖擊。其特點是概率極小,事前難以觀察到。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全面引爆后演化成了全球金融危機,在歐洲市場導致歐元區歐債危機。當時,英國女王給全世界的經濟學家提了一個問題:為什么沒有一個經濟學家預測到這場危機?可見,次貸危機的爆發及其全面擴散、升級,就是一個典型的“黑天鵝”事件,之前幾乎沒有人預料到,而一旦發生就會對全球的金融系統造成致命打擊。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之后,“黑天鵝”事件已經引發了各界的廣泛關注。
與“黑天鵝”小概率事件相比,“灰犀牛”則是指確定性的重大風險,事前大家都觀察到了,甚至對這個風險習以為常,而且這個風險的體量、規模龐大,就像一只灰犀牛(米歇爾·渥克,2017)。真實世界的灰犀牛,其體重可以達到1到2噸,而且灰犀牛有一個特點,當看到一個目標對象要對之發起攻擊時。它就會從很遠的地方以極陜的速度沖過去,如果不提前躲避、早做預防,目標對象將以大概率受到灰犀牛的攻擊。因此。對于“灰犀牛”風險事件,我們可以而且必須在事前進行防范、極早預警,做到早發現、早處置。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到的三個攻堅戰之首的防范重大風險攻堅戰,就是針對“灰犀牛”風險而言的。
二、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金融市場發展取得的成就以及面臨的風險
(一)我國金融市場在十八大以來的五年當中獲得了重大發展
1.從國內來看,金融市場發展取得了一系列成就。首先,從整體體量、規模來看,我國金融市場獲得了重大發展。以社會融資總量指標為例:在其構成當中,銀行貸款是最重要的一項,其他還有債券、信托、保險等資金來源。根據人民銀行的統計數據,2011年,我國社會融資總量的存量規模為77萬億;到2016年末,社會融資總量的存量規模達到了156萬億。五年中,該指標翻了一番,金融市場體量飛速擴張。從社會融資總量的構成部分當中也能看到銀行市場、債券市場、股票市場等各個金融子市場的發展。如果看市場的行為主體,金融市場的法人單位數量已經從2011年的5萬多家增加到了2016年的11萬家,也幾乎擴容了一倍。其次,從金融市場的融資結構也可以看到金融市場的快速發展。融資結構主要分成直接融資、間接融資兩部分。其中,直接融資是指資金的需求方、資金的供給方之間沒有中介機構。比如在股票市場上的融資或是債券市場上的融資,資金供求雙方之間并沒有銀行這樣的中介機構。而銀行貸款則是一個典型的間接融資業務,在貸款的需求方和存款提供方之間存在著銀行這個中介機構。過去,我國金融市場存在一個比較典型的結構問題,就是銀行獨大、金融市場過度依賴于銀行體系。而在十八大之后的五年來,我國金融市場的融資結構也發生了重大變化。根據人民銀行提供的數據,2011年,在社會融資總量中,直接融資的比例只有15.9%;到2016年末,這個比例接近24%,提高了將近10個百分點。這五年中,直接融資比重快速提升有—個背景。就是社會融資總量這個分母翻了一番。在這樣的背景下,直接融資的比重還提高了將近10個百分點,是非常大的變化。
2.從我國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地位來看,十八大以來也取得了一系列的成就。首先,人民幣國際化取得了重要進展,人民幣在2015年被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批準加入特別提款權單位(SDR),該決議已于2016年10月正式生效。人民幣正式進入到特別提款權單位之后。即成為國際儲備貨幣之一。目前,人民幣在全世界的外匯儲備中也達到了將近1000億美元的量級。其次,在國際金融機構體系中。我國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大背景下,主導籌建了一些國際金融機構,包括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絲路基金等。到目前為止,根據外匯管理局的數據,我國外匯儲備規模大約是3.1萬億美元,仍是全球第一大外匯儲備國。全世界外匯儲備總量大約在11萬到12萬億美元之間,我國的外匯儲備占比大約在1/3-1/4之間。
(二)十八大以來我國金融市場發展面臨的問題
十八大以來,我國金融市場發展取得了很大成就,但在肯定這些成績的同時,金融市場風險點不斷涌現,這些風險點對我國經濟也產生了一些沖擊。2013年6月20日,銀行間同業拆借市場隔夜拆借利率飆升,一些境外媒體的報道稱,當時的中國已經陷入了金融危機。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銀行間市場很快就回復到了平穩狀態,但這也給我們的金融市場監管敲響了警鐘。2015年6月末,我國股票市場出現大幅下跌,經過多輪下探,上證綜指一度從5178.19的高點下跌到3000點以下。原因在于既有的監管協調機制存在問題,尤其是信息共享、協調監管框架出現了一定的問題。2015年8月11日,我國開始實行人民幣匯率制度改革,在人民幣匯率中間價放開之后。人民幣貶值壓力釋放過程中出現了一些熱錢流出的壓力。與此同時,境外市場出現大量“唱空中國”的觀點,國內金融市場和資產價格穩定都一度面臨挑戰。
2016年,國內債券市場又出現兩次較大調整:2016年4月,債券市場出現了比較重度的調整,2016年末又出現了一次更大幅度的調整。當時,作為債券市場定價基準的無風險的國債收益率出現了明顯飆升,其他的風險債券如企業債、地方政府債的收益率則上漲得更多。隨著債券收益率的上升,債券市場價格出現了大幅下跌甚至出現了一些債券違約。楊燕青、肖順喜(2017)認為:2016年全年,我國債券市場違約一共有48個案例,比2015年有顯著增加。這些違約包括本金的無法償付或本金可以償付但需要展期的情況。但債券違約的支數不單單是在數量上增加48支債券,而且涉及的空間有18個省份甚至包括沿海發達省份。在企業主體上,不僅包括一般的民營企業。甚至包括極個別的央企子公司;除了企業外,還有一些地方政府。
在各個市場,一些風險點陸續被引爆,一些風險點雖然對金融市場造成了一定沖擊,但其影響基本上可控,目前我國實體經濟增長情況仍然比較平穩。2017年,我國經濟增速預估將達到6.9%,遠超國內外經濟學家的預期。
(三)當前我國金融市場面臨的一些重大風險點
在我國金融市場,有哪些潛在的“灰犀牛”量級的金融風險點?市場參與者、研究者和監管層對這些金融風險點已經有了非常多的討論。
1.企業部門的杠桿率。我國企業的整體債務與GDP的占比是研究者經常采用的一個比較指標,它可以與其他國家作橫向比較。這個占比在2015年2季度達到將近156.1%,從絕對金額上說已經達到了105.6萬億人民幣。156.1%的占比意味著什么?如果在全世界范圍做橫向比較我們可以發現,這個指標在全世界已經處于第一方陣當中,而我國的經濟發展水平與同一方陣中的英國相比還有較大差距。張曉晶等(2017)的研究顯示,2017年2季度末,企業部門的杠桿率仍然高達156.3%。在企業高杠桿率的背后。企業的盈利狀況怎么樣呢?我們知道,與此同時,制造業面臨的問題是,產能過剩,出現“僵尸企業”的問題。在企業高杠桿率的背景下,企業的償債壓力大、盈利狀況并不樂觀,這是第—個潛在的“灰犀牛”。
2地方政府債務。由于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對全球經濟造成的沖擊,2009年,我國經濟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出口快速下滑。經濟面臨較大下行壓力。在此背景下,我國推出了“4萬億刺激計劃”,銀行體系積極放貸,2009年全年信貸投放數量將近10萬億。結果是經濟快速回暖,消除了衰退的風險,但也出現了地方融資平臺快速膨脹的問題,這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地方債務問題形成的起點。“4萬億刺激計劃”的積極作用是主要的,該政策使得我國經濟快速走出了金融危機的陰影,引領了世界經濟的復蘇。但2009年到2011年間,信貸規模的快速膨脹以及地方融資平臺的迅猛擴張給地方政府債務造成了第一波沖擊。與影子銀行一起,地方政府債務問題開始浮出水面并為各界所關注。
201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預算法(2014年修正)》(以下簡稱新預算法)實施,新預算法允許地方政府通過一些符合要求的方式來發行地方政府債務,同時,在存量上對地方政府債務進行債務置換。因為地方政府資產負債表中的資產與負債的期限結構是不匹配的,這容易導致資金鏈斷裂,因而地方政府債務的風險就比較大。但這些項目本身是可以盈利的,是有現金流的,只是因為資產與負債的期限結構不匹配才可能出現資金鏈斷裂的情況。2015年、2016年之后,我國進行了大規模的地方政府債務置換,將地方政府存量債務轉換成債券市場上的債券融資(徐奇淵,2017)。這是一輪對地方政府債務的處置。此后,還有一些新的手段包括PPP項目、產業投資基金等形式,但這些新的融資渠道也出現了各種問題。目前,地方政府的存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疏解,但流量上還在有所增加。地方政府債務問題怎樣解決,這也是一個已經達到了“灰犀牛”量級的風險,值得關注。
3.銀行的不良貸款問題。在內外需相對疲弱、產能過剩的背景下,企業經營不景氣,銀行貸款的不良比率有所上升。目前,從總體上看,銀行貸款的不良率仍處于可控區間。據2017年第3季度銀監會公布的數據顯示,我國整體銀行系統的不良率大約是1.75%的水平,不良率相對可控、比較健康。但如果從局部地區、局部銀行來看,不良率上升還是比較快的,容易引發一些區域性、局部的金融風險。而銀行貸款不良率產生的原因就是銀行把錢借給了誰、是誰在違約,而這與前面兩個問題是重復的。即企業的杠桿率問題、地方政府的債務問題。如果企業盈利能力強,地方政府的財政具有可持續性,那么銀行貸款就可以得到償還,就不存在不良貸款問題。銀行不良貸款問題可以分解到前面兩個問題當中來回答。
4.房地產市場風險也是最受廣泛關注的“灰犀牛”。房地產問題關系到方方面面,比如房地產價格的波動,不僅涉及到居民部門,而且涉及到企業、政府、銀行,這是特殊的市場。房地產商品不僅是消費品,而且也有一定的金融屬性,關系到從實體經濟到金融市場所有部門的資產負債表。在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同志再次強調:“堅持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定位”。即強調了房子作為—個商品的屬性,而不是把它作為—個金融產品來進行過度的投機交易。
實際上。房地產市場風險背后還隱含著一個新的問題,就是我國居民部門的杠桿率問題。前文提到,我國企業部門的杠桿率在全世界范圍很高,是風險點之一。而與此同時,研究者一直認為我國居民部門的負債情況相對比較健康。但隨著房地產價格不斷上漲,居民不斷加杠桿來購房,結果居民部門杠桿率快速上升。2012年,貸款買房資金占全部房款的比例只有20%多,但到了2016年,這個比例迅速上升到58%(楊燕青、肖順喜,2017),已經接近2008年次貸危機全面爆發之前美國居民部門在房地產市場的杠桿率。當然,這個比例只是2016年增量貸款的杠桿率,是一個邊際上的杠桿率,而之前年份的杠桿率沒有這么高。但這也從結構上提出了—個警告:我國居民部門杠桿率正在快速上升。居民部門總體負債除以GDP的比例也已經達到了40%。這個比例與其他國家相比并不是特別高,但由于我國居民部門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例本來就偏低,所以從這個背景來看,40%的-杠桿率是偏高的。因此,房地產部門的風險背后對應著居民部門杠桿率快速上升的問題,這個問題也值得我們警惕。
三、從黨的十九大報告看關于“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闡述
十九大報告中有兩處直接提到了“防范重大風險”。第一處是在報告的第四部分“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中提到“兩個階段”的戰略安排:第一個階段,從二0二0年到二0三五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礎上。再奮斗十五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第二個階段,從二0三五年到本世紀中葉,在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基礎上,再奮斗十五年,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十九大報告強調:“突出抓重點、補短板、強弱項,特別是要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精準脫貧、污染防治的攻堅戰,使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得到人民認可、經得起歷史檢驗。”
第二處是在報告的第五部分“貫徹新發展理念,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中提到:在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過程中,要“健全貨幣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雙支柱調控框架,深化利率和匯率市場化改革。健全金融監管體系,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在這段內容當中,“雙支柱調控框架”的表述第一次被寫入黨的報告中,而且與深化金融市場改革、健全金融監管體系一起。作為“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解決方案出現。
關于“雙支柱調控框架”。十九大報告強調:其一是貨幣政策,其二是宏觀審慎政策。這也是首次將以上兩者提到了一個并列的位置。其中,貨幣政策的目標更多地聚焦在通貨膨脹、經濟增長、就業等方面,更多關注的是實體經濟。但過去的一些經驗包括美國次貸危機、日本在上世紀80年代金融資產價格泡沫以及我國過去金融市場的一些動蕩都告訴我們:宏觀調控政策除了關注通貨膨脹、經濟增長之外,還需要關注金融市場的穩定。我們需要對宏觀調控的整個工具框架、目標、評估等內容提出一些新的思考。所以,十九大報告提出了“雙支柱”政策框架,將金融市場的穩定納入到宏觀調控的視野當中,并以“宏觀審慎政策”作為對應的政策工具,以此來回答如何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問題。
還需要強調的是,十九大報告當中關于“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論述是與2017年7月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思路完全一致的。因此,可以結合全國金融工作會議的具體表述來理解十九大報告的相關判斷。在2017年7月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同志強調:“必須加強黨對金融工作的領導,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遵循金融發展規律,緊緊圍繞服務實體經濟、防控金融風險、深化金融改革三項任務,創新和完善金融調控。健全現代金融企業制度。完善金融市場體系。”除了這三大工作任務之外,習近平同志還強調:防止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是金融工作的永恒主題。金融市場的發展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它服務于實體經濟,促進經濟發展,促進資源配置;另一面,金融市場可能會出現一些動蕩,發生一些風險,而且這種風險具有傳染性,具有負外部效應。因此,防止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是金融工作的永恒主題。
在2017年7月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同志對“永恒主題”的闡述具體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要把主動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科學防范,早識別、早預警、早發現、早處置,著力防范化解重點領域風險。著力完善金融安全防線和風險應急處置機制。”第二,“要把國有企業降杠桿作為重中之重,抓好處置‘僵尸企業工作。”國有企業以及整個企業部門加杠桿。在我國金融市場中已經成為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第三,“各級地方黨委和政府要樹立正確政績觀,嚴控地方政府債務增量,終身問責,倒查責任。”也就是說,防范金融市場風險不僅要著眼于金融市場本身,而且還要看到實體經濟包括實體經濟中的行為主體比如國有企業、地方政府等,也是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個重要切入點。
綜上可見,防范化解重大風險在十九大報告中處于重要位置:其一,十九大報告當中提到的三個攻堅戰之首就是防范化解重大風險;其二。這是在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的背景下提出來的,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實現過程中具有關鍵意義;其三,十九大報告以及之前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都有具體的論述。專門涉及到了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總體工作安排。
四、防范化解重大風險問題的具體展開
由于銀行貸款的不良率問題是基于企業部門、政府部門和居民部門的債務質量以及金融資產價格的穩定而產生的,因此,我們將銀行貸款的不良率問題分解到其他問題當中,不再進行專門討論。
(一)重大風險是企業部門杠桿率問題
企業部門杠桿率在2015年已經達到了156.1%的GDP占比。2016年以來,在去產能的過程中,產能過剩的一些行業尤其是煤炭、鋼鐵等上游的重工業行業,由于價格回暖,企業盈利狀況迅速改善,使得企業杠桿率有一定程度的下降。這是一個比較好的跡象。但是,企業部門杠桿率絕對水平還比較高,這仍然是一個突出的結構性問題。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企業杠桿率都改善了,有的企業杠桿率仍然居高不下,有很多企業的債務負擔還比較嚴重。這時就需要觀察企業杠桿率的結構性問題。
其中,對于中小企業而言,這類企業更多面臨的是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對于這些企業來說,其面臨的往往不是過度負債的問題,而是負債不足,或者說中小企業面臨的問題不是杠桿率過高,而是杠桿率過低。那么,哪些企業的杠桿率過高呢?鐘寧樺等(2015)的研究發現:上市公司規模越大,杠桿率越偏高。具體而言,從1998年到2013年這15年中,據全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35萬家工業企業加總的資產負債表顯示,資產負債率從1998年的65%下降到2013年的54%,下降了11個百分點。可見,在過去的15年中,我國工業企業總體杠桿率是在下降的。但是。為什么黨中央近年來的政策以及十九大報告還要提去杠桿?如果看35萬家工業企業中較大的500家企業,這些企業的負債占到35萬家企業的負債比例有20%。如果在500家的基礎上再看較大的50家,這50家的企業負債就超過了10億人民幣。其中最大的某家企業負債已經超過1萬億。所以,企業部門去杠桿并不是所有的企業,尤其不是中小企業,更多地應該把重點放在國有企業去杠桿上。在2017年7月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同志強調:“要推動經濟去杠桿,堅定執行穩健的貨幣政策,處理好穩增長、調結構、控總量的關系。要把國有企業降杠桿作為重中之重,抓好處置‘僵尸企業工作。”這涉及到國有企業改革怎樣推進的問題。
在十九大報告中相關的表述是:“要完善各類國有資產管理體制,改革國有資本授權經營體制,加快國有經濟布局優化、結構調整、戰略性重組,促進國有資產保值增值,推動國有資本做強做優做大,有效防止國有資產流失。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培育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由此可以看出,國有企業改革的思路更多的側重點是放在管資本、管資產上。這一論述與國有企業去杠桿也存在著密切的聯系。
首先,國有企業的杠桿率過高、負債成為一個問題,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政府對國有企業的隱性擔保造成了國有企業的過度負債;另一方面是國有企業的經營效率存在一定問題。造成了國有企業的債務可持續性面臨著挑戰。
其次,在十九大報告中我們看到,國有企業改革思路的著眼點不是放在企業這個有形的主體上,而是把改革著眼點放在了資產、資本上。十九大報告提到了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這意味著國有資本做大做強與民營資本做大做強是不矛盾的,而是致力于國有資本和民營資本共贏的這樣一種狀態。即通過國有資本做強而不是國有企業做強來實現雙贏。這是國有資本和民營資本實現雙贏的第—個角度。
此外,十九大報告還提出:“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培育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可見,國有企業的眼光不應局限于國內,而是要把視野放到全球市場上,要做成世界一流的企業。這是國有資本和民營資本實現雙贏的第二個角度。如果大批的國有企業能夠走出國門,成為世界一流企業,那么國有企業的上下游帶動的數百家、數千家供應商包括很多民營企業也能夠獲益,也能夠深度融入到全球價值鏈、全球分工網絡當中。
從十九大報告關于國有企業、國有資本、國有資產、國有經濟的表述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如果能夠通過發展混合所有制,加強國有企業的公司內部治理,通過做大做強國有資本。真正優化資源配置,國有資本投資回報率得到明顯改善,那么去杠桿就是一個水到渠成的結果。
(二)重大風險是地方政府債務問題
黨的十九大報告與此前的2017年7月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都對這個問題反復強調。十九大報告中的相關表述是:“加快建立現代財政制度,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
地方政府債務之所以居高不下,與目前中央地方兩級財政的事權、財權不匹配有關。比如:地方政府可能拿到50%的預算內收入,而同時。其財政支出可能占到全部政府開支的70%甚至更高。拿50%的錢做70%的事情,這對地方政府的財政構成了壓力,赤字和債務就不可避免。所以,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中央和地方兩級財政改革也是未來值得關注的一個重要議題。
對于我國的地方政府債務問題,一些境外投資者和信用評級機構也將其視為我國面臨的“灰犀牛”級的重大風險。但在分析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的債務問題時,我們要觀察完整的資產負債表。也就是說,除了看負債端,還要看資產端的情況,然后再作出全面的結論。顯然,我國的中央和地方兩級政府的資產規模遠遠大于其對應的負債。據李揚等(2015)提供的數據顯示:從資產負債表來看,2013年中央政府總體負債10萬億,對應的總資產則為25萬億,總資產是負債的2.5倍。而同一年的地方政府,其總負債為30萬億,但總資產則超過了100萬億,資產負債率只有30%。所以,地方政府債務的嚴重程度被夸大了,整體上政府債務的背后有足量的資產作為支撐。
(三)重大風險是房地產市場風險問題
迄今為止,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資金涌入了房地產市場?這有一個資產荒的大背景。由于資本項目存在有限的管理,所以,居民部門、企業部門的投資大部分都集聚在國內市場,而國內市場投資選擇又相當有限,由此造成了大量的資金涌入到了房地產市場。
結合十九大報告。可以從兩個角度來分析如何化解房地產市場風險:一方面,要通過貨幣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構成的雙支柱宏觀調控框架,在金融市場實施穩健的監管措施;另一方面,要做強實體經濟,實現實體經濟和金融市場的良性互動。在實體經濟投資回報率不斷改善的情況下,就會有更多的資金投向制造業、投向現代服務業。這時居民部門的投資行為就會更加理性、更加健康。
因此,建立房地產市場治理的長效機制,一種思路是立足于房地產市場本身,對相關的貨幣政策、稅收政策、住房制度等進行完善;而另一個層面的思路就是進一步著力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防范化解房地產市場風險提供有利條件。在2015年12月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核心觀點可以概括為“三去一降一補”,其思路主要是做減法。而在十九大報告中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則有一個更新的闡述,其中“三去一降一補”是作為內容之一被提出來的。此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內容獲得了很大的擴展,更多地體現了做加法的思路。例如十九大報告提出“把提高供給體系質量作為主攻方向”。提高供給體系的質量,就是在產能過剩的同時,在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背景下,老百姓面臨的食品安全、環境保護等問題,都是供給質量出現的問題,而不是數量上的問題。所以,我們不是在數量上做加法,而是在質量上做加法,這是一個重要的方向。此外,十九大報告關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表述的具體展開,涉及到了三類產業和兩個主體:從行業來看,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支持傳統產業優化升級、加快發展現代服務業。從主體來看,“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鼓勵更多社會主體投身創新創業。建設知識型、技能型、創新型勞動者大軍,弘揚勞模精神和工匠精神,營造勞動光榮的社會風尚和精益求精的敬業風氣。”
可見,十九大報告中關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內容,不僅涉及到“三去一降一補”,而且還涉及到三個產業、兩類主體。只有通過不斷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通過做加法的思路來推動整個實體經濟投資回報率上升。讓實體經濟和金融市場形成良好互動,居民部門、企業部門的資金投向才會有更多的有效選擇。在此背景下,房地產市場風險、企業杠桿率的負擔、地方政府債務等問題才能夠真正得到防范和化解。
(責任編輯:高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