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茜 溫濤
(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重慶 400715)
縣域地區作為“城鄉接合部”處在“承上啟下”的關鍵環節,縣域經濟社會發展更是我國發展經濟、保障民生、維系穩定的重要基礎。城鎮化是現代化水平的重要標志之一,是隨著工業化發展,非農產業不斷向城鎮集聚,從而農村人口不斷向非農產業和城鎮轉移、農村地域向城鎮地域轉化、城鎮數量增加和規模不斷擴大、城鎮生產生活方式和城鎮文明不斷向農村傳播的過程[1]。中國的發展與實踐研究表明,我國正處于能否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時間窗口,受諸多因素重疊的共同作用,經濟潛在增長率正面臨趨勢性下滑,城鎮化于是被各界寄予了厚望,“縣域”作為城鎮化的最小單位和起點,不僅具有巨大的經濟價值,更有著重要的社會意義[2]。相對于大中型城市而言,縣域城鎮化可以走特色新型小城鎮模式,既可以為大中型城鎮發展“排憂解難”,又可以更好地推動新型城鎮化建設,進而成為統籌城鄉發展的基礎和關鍵環節;對于大農村而言,更好地推動縣域城鎮化就成了農業現代化的重要紐帶,有助于更好地帶動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可見,對于中國這一典型的集“大城市、大農村”于一體的國家,加快推進縣域城鎮化進程,既是擴大農民就業空間和收入來源、保障農民收入可持續增長的現實途徑,也是新常態下中國經濟發展的基礎力量支撐,更是全面實現小康社會的重要載體和實現城鄉協調發展、社會安定、政權穩定的應有之義。
關于城鎮化的內在動力,雖然存在諸多分析,但一個確定的共識是:推動和重塑城鎮化的核心動力是一個地區的經濟條件。而金融作為現代經濟的核心,發揮著籌集資金、整合資源、優化要素等功能,進而應當成為城市化進程的一個重要推動力。據統計資料顯示:1978—2016年,中國的城鎮化率從17.92%提高到了57.35%,城市人口從1.72億增加到了7.93億,城鎮化率年均增長1.02%,其中1996至2016年間城鎮化率的年均增速更是高達1.35%;同時,金融機構本外幣各項貸款從1978年的1 890.42億元上升到了2016年的1 120 551.79億元,年均增速為18.29%。那么,既然可以認為城鎮化浪潮作為一種社會和經濟發展的趨勢不可阻擋,我們需要回答的問題便是:在過去的縣域城鎮化進程中,金融是否發揮了直接推動力的作用?如果是,其發揮程度如何?為了更好地推動縣域城鎮化進程,積極響應黨的十九大和十九屆三中全會關于“推進新型城鎮化建設”的號召,縣域金融機構該如何為縣域城鎮化提供應有服務以實現有限金融資源的優化配置?這正是本文需要通過計量方法實證檢驗的重要問題。
國外關于城鎮化進程的研究普遍有三個相互關聯的層面:一是城市規模分布的變化,二是城市人口規模的增長,三是城市數量的增長[3-5]。國外對金融發展與城鎮化進程的研究早已有之,主要是從農村人口轉移的人口密度產生的規模效應角度做出解釋。如:托達羅(Todaro)最早指出,就業不足的城鎮職工會影響未來移民在城鎮中現代部門找工作的概率,他指出,金融的目的應是大力提高城鎮的工業化水平和規模,提高城市就業水平和收入,吸引源源不斷的農村人口流入,將“城市之光”帶到農村而不是集中力量使農村生活更具吸引力[6]。麥金農(McKinnon)認為較高水平的社會投資回報率和有效運作的資本市場將改善經濟的運作,即:在低回報率或負回報率的情況下,他們只能用來形成儲蓄以及傳統生產技術的再投資,只能實現簡單擴大再生產;而在較高回報率的情況下,農民更愿意將資金用于現代投資生產中去,提高現代化生產水平和擴大生產規模,深化城鎮化發展[7]。隨后,盧卡斯(Lucas)也認為,在初始階段,城鎮化與金融發展的強相關性反映的是“資源的產業配置效應”,即勞動等資源從農業向工商業轉移所刺激的勞動生產率提高[8]。
關于金融市場、信貸市場和銀行業發展與城鎮化之間的關系研究主要如下。金融市場的發展程度和完整性對推進城鎮化的作用不可忽視,莫頓(Merton)從“金融螺旋效應”(financial spiral effect)的視角進行了研究,從而得出金融市場和金融中介制度的發展是一致的,是金融創新“螺旋式”的一部分,提高“金融市場完整性”,為城鎮化進程籌集所需的資金基礎,從而能一步提高城鎮化率。莫頓還認為大量創新的抵押證券和住房貸款政策將大中城市的資源轉變為自由流動的資本基礎,給那些小城鎮的遷移人口更多貸款機會,解決住房困難。住房需求是農民的必然需求,這一問題的解決能促使更多的農民進入小城鎮,為其提供源源不斷的勞動力基礎[9]。阿吉翁、博爾頓(Aghion&Bolton)基于信貸市場的不完整性構建了經濟增長和收入分配的演化模型。其突出貢獻在于提出了資本積累的“涓滴效應”(trickle-down effect),即:在完善的利率制度和金融市場下,城市富人的財富積累通過“涓滴效應”而有利于農村窮人收入的增長,從而提高經濟效率和推動城鎮化發展進程[10]。銀行的功能是在不確定的環境中促進經濟資源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分配和部署,所以銀行業的發展對于城鎮化進程有著積極的推動作用[9]。德萬尼和韋伯(Devaney&Weber)以826個銀行為樣本,說明了金融結構與城鎮化之間的關系,認為金融結構的改進能促進集聚經濟和當地存款增長,帶動農村經濟快速增長,推動城鎮化進程的發展[11]。格蘭特和麥克納馬拉(Grant&MacNamara)對愛爾蘭和英國兩國的銀行家和農戶的關系進行了研究,他們發現,由于銀行家開始給農戶放貸,那些大農戶能更好地利用貸款機會用以發展商業農業,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推動城鎮化發展[12]。
回顧國內近年來關于金融發展與城鎮化的研究文獻,我們不難發現,學者們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新型城鎮化、金融支持城鎮化和金融市場與城鎮化幾個方面。其中,張敏通過比較我國最高水平的農村城鎮化模式發現,“蘇南模式”主要由地方集體資金和地方政府支持,“珠江模式”主要依托外來資金和優惠政策[13]。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金融這種先行資本在農村城鎮化進程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陳元指出,想要在我國市場和信用結構不完善的發展初期實現“農民變市民”,推進城鎮化,開發性金融需要“主動立足”于缺乏中長期建設資金的領域,彌補商業金融為實現短期盈利目標的不足[14]。褚保金和莫媛選取了江蘇省1997—2009年39個縣(市)的樣本數據進行研究,揭示了資本在農村區域分割下流通不暢的現實,認為我國縣域城鎮化建設對資金需求巨大,在我國人均資源相對匱乏、金融市場尚未成熟的背景下,金融只能促進城鎮化建設,但是無法主導城鎮化建設[15]。吳超指出金融支持城鎮化建設各項目的重要性存在差異,因此,金融支持城鎮化建設應“有所為,有所不為”,城鎮化進程引致了異質性的金融需求,但是目前的異質性金融制度需求與現行金融制度供給之間呈現出不對稱狀態[16]。朱越浦等利用2003—2012年31個?。ㄗ灾螀^、直轄市)的截面數據,分析了十年間我國金融業發展對城鎮化作用的演變情況,結果發現,金融業發展對城鎮化的作用是有正向促進作用的,且在該作用長期來看逐漸增大[17]。熊湘輝和徐璋勇使用空間面板模型,得出了我國省份新型城鎮化水平和金融支持的空間依賴性是客觀存在的,且這種空間依賴性表現出鮮明的區域差別[20]。王弓、葉蜀君從金融地理學角度出發,利用空間計量方法深入分析了金融集聚對城鎮化水平的影響,研究發現,金融集聚對我國城鎮化發展具有正顯著的促進作用[19]。
根據上述國內外研究文獻梳理不難發現,國內外學者從不同角度分析了金融發展與城鎮化進程之間的關系,并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其結論表明金融發展的確是推進城鎮化進程的主要動力源泉,這些理論與實證研究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理論借鑒和邏輯基礎。但是,我們發現這些研究仍然留下了一些研究空間:第一,國外學者對中國這一二元經濟結構突出的發展中國家的城鎮化發展模式研究甚少,因而,如果要簡單借鑒國外關于金融發展與城鎮化進程的研究來分析中國的縣域城鎮化問題,必然存在明顯的局限;第二,國內學者在研究中國的城鎮化問題時,其分析尺度往往又過于宏觀,基本上都是以省、市級為單位進行展開,而對縣域層面的研究較少。第三,國內外學者在對金融發展與城鎮化進程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分析時,很少用到分位數回歸方法,因而得到的結論不夠具體。事實上,縣域城鎮化是我國城鎮化發展的最小單位,其重要性自然就不言而喻了。因此,本文基于中國2011年29個省1 868個縣的截面數據,從金融發展的規模、結構和效率三個方面衡量縣域金融發展水平,并運用分位數回歸方法實證縣域金融發展等因素對城鎮化進程的影響效應,旨在更清楚地了解和把握我國縣域城鎮化的發展程度以及金融發展在其中起了怎樣的推動作用,以期彌補國內外相關研究的不足,力爭為相關部門提供政策參考,為縣域金融發展推動城鎮化和金融資源優化配置“對癥下藥”。
在研究方法上,選擇能考察金融發展對縣域城鎮化水平分布不同位置的影響差異的分位數回歸方法,得到的結果更為有效和穩健。對于研究變量的選取,通過梳理國內外相關文獻和結合數據的可得性原則,最終確定從金融發展規模、金融發展結構和金融發展效率這三個指標對縣域金融發展水平進行刻畫。對于其他控制變量,我們選取了縣域財政支出、縣域固定資產投資、縣域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以及縣域公共服務水平作為分位數回歸方程式的控制變量,以減少無關變量對回歸的影響,使得回歸結果更加準確和穩健。
由于最小二乘法(OLS)回歸的參數是自變量對因變量條件期望的邊際效果,其分解得出的結果只能描述“平均”的概念,因此,分位數回歸方法在實證研究中得到了廣泛的運用。而相比于OLS回歸,要想考察在縣域城鎮化水平分布的不同位置受金融發展影響的差異,分位數回歸(Quantile Regression,簡稱QR)無疑最為合適,該方法可以選取任一分位數進行參數估計,進而得到更有效的結論,得到的結果也更加穩健。
本文所有變量的選取以及測算參考表1所示:

表1 各變量定義及測算方法
1.縣域城鎮化進程。從縣域城鎮化的內涵出發,可歸納為三個方面:人口城鎮化指標、經濟城鎮化指標和社會城鎮化指標[20]。它們相互聯系,又各有區別,能準確全面地反映縣域城鎮化的綜合水平。在數據收集過程中發現,年鑒中提供了全國2 000多個縣總人口與農村人口統計數據,所以為了遵循變量選取的通用性、可操作性和有效性原則,選取縣域的城鎮人口數量與縣域總人口數量的比值表示縣域城鎮化水平,并作為本文的被解釋變量。在實證分析過程中,我們將縣域城鎮人口數與縣域總人口數的比值乘以100%,然后再對該值進行對數化處理。
2.縣域金融發展。關于金融發展的指標討論早已有之。戈德斯密斯(Goldsmith)首次提出了金融相關率,其完整的表達式為(M2+L+S)/GDP[21]。 麥金農將該式簡化為 M2/GDP[7]。 其他的學者認為還應該將證券市場市值比率、流動性比率、金融機構存貸款比率納入指標體系[22]。由于縣域貨幣供應量(M2)數據獲得的局限性,加之我國證券市場興起于20世紀90年代,發展時間較短,況且金融市場尚不成熟,暫不考慮涉及M2和證券市場的指標。所以,為了全面說明縣域金融發展水平對縣域城鎮化進程的推動作用,將從金融發展規模、金融發展結構、金融發展效率三個方面分別對縣域金融發展水平進行刻畫。其中,金融發展規模這一變量將使用縣域貸款總量與縣域GDP總量的比值表示,金融發展結構這一變量將使用縣域五大國有銀行貸款與縣域總貸款比值表示,金融發展效率這一指標將使用縣域總貸款水平與縣域總存款的比值表示。在實證分析過程中,我們分別將金融發展的三個指標乘以100%,然后再對該值進行對數化處理。
3.其他控制變量。一是縣域財政支出,亨德森(Henderson)通過研究1960—2000年間的全球數據發現,政府制度及財政支出在城市化進程中發揮關鍵作用[23]。因此,本文的縣域財政支出選取縣域財政支出比縣域總人口的對數值來衡量。二是縣域固定資產投資,戴維斯和亨德森 (Davis&Henderson)指出,與區域間基礎設施投資相關的固定資產投資有助于更好地推進城鎮化進程[24]。因此,選取縣域固定資產投資比縣域總人口的對數值來表示。三是縣域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用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比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來表示。四是縣域公共服務水平,胡畔指出,隨著城鎮外來人口的逐漸增多,不斷完善的公共服務機制能夠保障外來人口的基本權利,從而保障城鎮化進程的和諧與可持續發展[25]。所以,主要從兩個方面表示縣域公共服務水平,一是每萬人縣域醫院、衛生院床位數的對數值,二是每萬人各種社會福利收養性單位床位數對數值。
在數據選擇過程中,縣域金融發展的相關變量主要來源于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網站的農村金融服務欄目。需要說明的是,從2013年開始,該網站已不再公布相關數據,雖然相關指標在其他年鑒也有涉及,但是僅有金融機構貸款支出變量,所以2011年以后無法計算本文涉及的所有縣域金融發展變量。因此,本文只能采用2011年的數據進行實證,這也構成了本研究的一個缺陷,但是整體上并不影響本文的分析。其他變量的數據均來自于2012年的《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和《中國縣(市)社會經濟統計年鑒》的主要統計指標,我們在對各變量進行相應處理之后,最終共收集了2011年中國29個省(不包括上海和西藏)1 868個縣(市)的基本經濟金融數據。
在進行實證分析過程中,為了能夠更好地對縣域城鎮化進程決定方程的分位數回歸結果進行分析,選擇了5個具有代表性的分位點??h域城鎮化影響因素的OLS回歸結果與分位數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各變量的分位數回歸系數變化如圖2所示。
實證結果顯示,金融發展規模和金融發展效率對城鎮化的影響在重點選擇的五個分位點處的表現均不顯著,僅有金融發展結構的彈性系數在各個分位點處均顯著為正。并且隨著分位點的提高,對應的金融發展結構的彈性系數呈現出明顯的 “W”型,在QR_10、QR_25、QR_50、QR_75、QR_90分位點的系數分別為0.092、0.059、0.065、0.048、0.072(參考表2)。金融發展規模和金融發展效率對城鎮化的結果表明,縣域金融機構貸款占縣域GDP比重和縣域金融機構貸款占縣域金融機構存款的比重提高均不能推動縣域城鎮化進程,其主要原因在于:一是縣域之間經濟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因此金融機構貸款占GDP比重和縣域貸款占存款比重也存在差異,從表3可以看出,金融發展規模的方差為0.91,遠遠大于金融發展效率的方差0.11,并且遠遠高于城鎮化和金融發展結構的方差。二是一方面由于不同縣域地區,其資金使用效率存在差異,特別是在推動城鎮化方面,資金投向結構不盡相同,另一方面由于縣域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普遍較低,并且在金融自由化的大背景下,金融為了追逐利潤,有限的金融資源會自發地流向回報率較高的大城市,所以直接導致了縣域地區存在貸款運用能力低下、貸款需求低下和貸款投入低下的多重困境。

表2 縣域城鎮化影響因素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表3 縣域金融發展與城鎮化進程的描述性統計
金融發展結構對城鎮化的影響結果表明,縣域國有五大銀行貸款能很好地推動各個縣的城鎮化進程,但是隨著分位點的逐步提高,其系數呈“W”型,但是整體上也表現為“兩頭高中間低”的現象(參考表2和圖2)。其原因在于:一是因為各縣域地區的五大國有商業銀行發展相對較為均衡,并且在各縣域地區的銀行體系中占據著絕對主導地位,所以其貸款規模占金融機構總貸款的比重相對最為穩定,動員儲蓄存款發放貸款的能力在縣域之間表現的差異較小。從表3可以明顯看出,金融發展結構的樣本方差明顯小于金融發展結構和金融發展效率,這說明各縣域之間的金融發展結構水平差距較小。另外,在城鎮化水平的各分位階段(隨著分位點逐步上升),對應金融發展結構水平呈逐步上升的趨勢,但是各分位點之間的差異卻相對較小,其中0.25分位點、0.5分位點和0.75分位點處的金融發展結構水平幾乎一致(參考圖1)。二是由于縣域城鎮化進程的各個階段,基礎建設投資潛力巨大,主要體現為投資拉動型的發展模式。此時,城鎮化水平最高的縣域地區,其自身能力更強和經濟發展水平更高,其銀行業發展水平也相對更高,五大國有銀行貸款投入力度自然大于其他縣域地區,因此對城鎮化的推動作用明顯較高;城鎮化水平最低的縣域地區,因為自身能力相對不足且經濟發展水平相對最低,雖然五大銀行貸款投入相對最低,但是這些縣域地區基本上主要依靠行政主導的國有銀行發放貸款進行投資,再加上五大國有銀行通常會基于國家信貸政策導向,向承擔城鎮化建設的企業發放專門用于城鎮化建設的貸款并給予優惠條件,進而保障了城鎮化進程的資金投入,因而五大銀行貸款對城鎮化的影響體現為更強的正向推動作用。

圖1 不同城鎮化水平階段對應的縣域金融發展結構水平平均值
實證結果顯示,縣域財政支出在各分位點處均顯著為正,并且財政支出的彈性系數在整體上隨著分位點的提高呈現出逐步增強的趨勢(除QR_75分位點處以外,略小于前后兩個分位點處的系數)。這一實證結果很好地說明了縣域地區要更好地推動城鎮化,財政資源的利用必然“首當其沖”,成為城鎮化推進的“排頭兵”,并且城鎮化水平越高的縣域地區,其財政支出的擴張對城鎮化進程的推動作用遠大于其他縣域地區。究其原因:在中國特色的官員晉升錦標賽過程中,城鎮化的進程可以看成最有效、最直觀的績效指標之一,基于政績工程至上目標的誘導,很多縣都明確提出要建“現代城市”“豪華城市”“靚麗城市”的口號,使得各縣政府都“竭盡所能”地將有限的縣域財政資源順其自然地偏向于“錦上添花”的城市建設[26]。所以,對于城鎮化水平越低的地區來說,其經濟發展水平同樣相對較低,財政實力自然就越是有限,因此財政支出偏向就越發受到限制,因此對城鎮化的推動作用相對較小;相反,對于城鎮化水平更高的縣域地區,其財政實力通常相對更為雄厚,其財政資源自然就會更多地投向城鎮化建設,因此對城鎮化的推動作用相對更大。

圖2 縣域城鎮化影響因素的分位數回歸中各解釋變量系數變化情況
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系數在前四個分位點均顯著為負,在QR_90分位點處為負但不顯著,并且彈性系數表現出較為明顯的“J”型特征(如圖2所示),彈性系數的絕對值呈逐漸縮小的趨勢(在各分位點分別為-0.130、-0.125、-0.124、-0.079、-0.020)。這一結果充分說明中國縣域地區(城鎮化水平最高地區除外)城鄉居民收入的快速縮小顯著有助于加快推進縣域城鎮化進程的目標實現。因為中國的縣域地區往往是典型的集“大城市、大農村”為一體,其突出的表現就是較高的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所以,在推進縣域城鎮化進程中,需要高度重視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不斷縮小,最終才能有效地實現農民增收、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縮小和城鎮化進程加快的良性循環。
固定資產投資對縣域城鎮化的影響在五個分位點處均顯著為正,具體表現為:城鎮化發展水平越高的縣域地區,對固定資產投資的依賴性相對較小;相反,城鎮化水平越低的地區往往更依賴固定資產投資來推動城鎮化進程。其原因如下:對于不同城鎮化發展水平的縣來說,可能面臨著不同性質的固定資產投資需求,因而固定資產總量對位于各樣本區間城鎮化進程的貢獻存在明顯差異。因為縣域地方政府對于固定資產的投資的確能夠積累資本,加快基礎設施投資建設,所以越是城鎮化水平低的縣域地區,其固定資產投資越是依賴于政府投入資金,不少縣域的政府資金占據了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的半數之多。但是,從長期來看,隨著城鎮化的不斷推進和縣域經濟水平的不斷發展,這種具有一定壟斷性質的投資方式并不有益于市場經濟秩序的建立和縣域城鎮化的進一步深化。這也意味著當縣域城鎮化水平發展到一定階段,應更為積極地釋放民間資本的活力,以政府投資作為引導,以民間投資帶動城鎮化水平提高。
縣域醫院、衛生院床位數的彈性系數在所考察的各個分位點處都顯著為正(除了QR_10分位點以外),且隨著分位數分布向高端移動,其彈性系數呈現明顯的倒“U”型曲線特征變化,即彈性系數先增大后減小。這說明對于城鎮化水平最高的縣域來說,促進縣域醫院、衛生院增加對縣域城鎮化的提升水平有限,其系數僅有0.006;對于城鎮化水平最低的縣域地區,縣域醫院、衛生院的增加對城鎮化影響不明顯;對于那些城鎮化水平處于中游水平的縣域來說,促進縣域醫院、衛生院的快速發展顯著有助于提升各層次縣的城鎮化發展水平。縣域社會福利性收養單位床位數的彈性系數在QR_25、QR_90處分別變現為顯著為正和顯著為負,在其他三個分位點的表現均不顯著,并且系數很小,這說明社會福利性收養單位床位的數量變化對各縣域城鎮化發展的影響不明顯。
基于中國2011年29個省1 868個縣的截面數據,運用分位數回歸方法實證檢驗了縣域金融發展、財政支出、城鄉收入差距、固定資產投資等因素對縣域城鎮化進程的影響效應。結果顯示:在縣域金融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效率和金融發展結構三個變量中,只有縣域金融發展結構(也就是銀行結構,本文利用國有五大銀行貸款占縣域總貸款量的比重表示)對縣域城鎮化起到了顯著的推動作用,并且對于不同城鎮化水平的縣域地區來說,金融發展結構的促進作用明顯不同。除此之外,縣域地方政府財政支出擴張也有助于縣域城鎮化的加速推進,并且城鎮化水平越高的縣域地區,其財政支出的擴張對城鎮化進程更具有“錦上添花”的強有力帶動作用;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快速縮小和固定資產投資逐漸擴大均有助于加快推進縣域城鎮化進程的目標實現。
從經濟學的視角看,縣域城鎮化的含義是專業分工導致的要素集聚和市場擴張,在市場導向下的生產要素會在追求自身價值極大化的過程中,產生顯著的收益遞增效應和外部經濟效應。當前,中國正處于能否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時間窗口,經濟潛在增長率正面臨著趨勢性下滑,城鎮化于是被各界寄予了厚望。但是,中國城鄉二元結構依然根深蒂固,大量的農民并不能在縣、市中享受基本的國民待遇,因而無法真正融入城市,當前這種僅關注城市自我現代化的城鎮化模式只能適用那些沒有農村人口需要消化的國家,卻嚴重脫離了中國的現狀和國情。要做到真正理解縣域城鎮化的內涵,需要對農村改革和傳統城鎮化路徑有一個比較全面的認知和評估,以更好地探索縣域城鎮化的未來之路[2]。此外,一直以來,中國所推進的縣域城鎮化建設以財政扶持為主,對于解決“三農”問題和緩解城鄉二元結構矛盾雖有一定的短期作用,從長遠和全局的角度來看,治標不治本,不具備持久性,現有的縣域政府財政支出甚至可能為未來的縣域城鎮化設置更高的門檻。堅持市場導向的縣域金融發展及金融市場的完善和市場導向的城鎮化道路,才是解決城鄉二元結構的關鍵。正所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
我們的啟示在于:好的縣域城鎮化應是內生型的發展方式,是市場主導的金融市場,是市場主導的城鎮化。所以,要在新階段推進縣域城鎮化進一步發展和深化,必須依據各縣的實際情況,關注發展水平不同縣的城鎮化發展制約因素,堅持市場導向的縣域城鎮化道路。特別應注重通過金融市場的發展與完善,應提倡縣域城鎮化“發軔于金融”,倡導在各基礎設施建設中“資本先行”的必要性。如此,才能促進金融資源在城鄉間和農村內部更自由、平等、高效率流動與配置,帶動縣域的規模效應、要素集聚與市場擴張,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和農民人均收入水平,加快加強縣域公共服務建設,以此大大提升縣域城鎮對農村人口的吸引力,走縣域城鎮化可持續發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