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芳：女也怕入錯行

嚴學鋒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很多人只看到這句名言中的一部分有益啟示：行業之間的價值差異很大，要入對行才能讓自己收獲的價值最大化。相對被忽視的另一方面重大有益啟示是：行業的價值與責任對等。不同行業對責任的要求不同，價值越大意味著責任越大，如若不能扛起相應的責任就不該進入相應的行業，否則就是入錯行。近年來，疫苗這一行業的利潤率非常高，比如，長生生物公司2017年度二類疫苗——公民自費并且自愿受種的國家免疫計劃外的其他疫苗，毛利率高達90.86%。這給當事人、長生生物董事長高俊芳帶來巨大的經濟回報。另一方面，疫苗事關人的身體健康乃至人命，從業者需要承擔更大的責任。然而，長生生物違法違規生產疫苗，女企業家高俊芳被刑事拘留、持股被司法凍結、企業被處罰、企業銀行賬戶被凍結。

女人也怕入錯行？

女中豪杰

從出事之前的公開材料來看，高俊芳在中國企業家群體中屬“女中豪杰”。

生于1954年，高俊芳曾任職長春生物研究所職員、處長，長生生物的前身公司副總經理、總經理，彼時的公司是國有企業。2003年是其人生的重大轉折期：通過收購，高俊芳成為公司的第一大股東，34.68%的股權對價4161.6萬元。當時的4161萬元是巨資。高俊芳稱錢來自借款，“我自己出了200萬（元）”。這么說來，95%、3900萬元都來自借款。從這點上看，高俊芳富有冒險精神，而冒險精神是企業家精神的一大核心。

2015年，長生生物作價55億元借殼上市。據2017年年報，長生生物主營業務為人用疫苗產品的研發、生產和銷售；公司在售產品包括一類疫苗（政府免費向公民提供，公民應當按照政府的規定受種的疫苗）和二類疫苗，所擁有的疫苗種類和銷售數量、銷售額均穩居國內民營疫苗企業前列，繼續保持著實力領先、競爭力強勁、影響力顯著的行業優勢地位。

公司大發展，高俊芳成巨富。2017年，長生生物營業收入同比增長52.60%至15.53億元、凈利潤增長33.28%至5.66億元、加權平均凈資產收益率增長3.28個百分點至15.43%。2017年的福布斯富豪榜上，高俊芳家族財富高達67億元。從研究所職員到企業副總、總經理，進而斥巨資、借巨款購買股權，從國企高管變為民企第一大股東、董事長，進而身家數十億的上市公司董事長，高俊芳的企業家才能不可謂不突出。

“冒絞首的危險”

長生生物疫苗的利潤率可觀，二類疫苗2016年、2017年的毛利率為84.98%、90.86%，顯然非常高。“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大膽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這是馬克思的名言。長生生物，被馬克思說中了？

公司問題開始暴露了。2018年7月15日，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網站披露《關于長春長生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違法違規生產凍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的通告》：長春長生（長生生物全資子公司）凍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產存在記錄造假等嚴重違反《藥品生產質量管理規范》行為，要求吉林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收回該企業《藥品GMP證書》，責令停止狂犬病疫苗的生產。當月18日，長春長生生產的“吸附無細胞百白破聯合疫苗”不符合規定，被吉林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沒收違法所得858840.00元、處罰款2584047.60元。8月6日，國務院調查組公布，長春長生公司從2014年4月起，在生產狂犬病疫苗過程中嚴重違反藥品生產質量管理規范和國家藥品標準的有關規定，其中有的批次混入過期原液、不如實填寫日期和批號，部分批次向后標示生產日期。

7月24日，長生生物董事長高俊芳等15名涉案人員因涉嫌刑事犯罪，被長春高新區公安分局依法采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當月29日，長春新區公安分局以涉嫌生產、銷售劣藥罪，對長生生物董事長等18名犯罪嫌疑人向檢察機關提請批準逮捕。長生生物股價大跌、連續十幾天跌停。8月9日，已被刑拘的高俊芳夫婦持有的全部長生生物股票（占公司總股本18.78%）被司法凍結；8月13日，高俊芳之子張洺豪所持部分長生生物股票被司法凍結。

企業經營受到很大沖擊。公司股票2018年7月26日開市起被實施“其他風險警示”，股票簡稱由“長生生物”變更為“ST長生”；公司及長春長生主要銀行賬戶和募集資金賬戶被凍結。由于公司及全部子公司包括募集資金賬戶被凍結，公司無法支付募集資金項目及子公司產業園項目工程款，水痘疫苗、狂犬病疫苗車間技術改造項目、疫苗產品研發項目、營銷網絡建設項目、信息化建設項目暫停實施，子公司產業園項目也暫停施工。公司8月8日發布公告稱，公司生產經營活動受到嚴重影響且預計在三個月內不能恢復正常。

目前，因違法而引發眾怒的長生生物以及當事人的命運如何，尚需時日落定。可以肯定的是，公司、相關當事人已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而且很可能會付出更大的代價——財富的進一步縮水、名聲的徹底敗壞，甚至承擔刑事責任。《刑法》規定：生產、銷售劣藥，對人體健康造成嚴重危害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后果特別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利令智昏不可活

財寶在哪里，心也在那里。誰都希望自己所從事的行業價值特別大，從而能高效地致富。男怕入錯行，從一個角度來看，就是鼓勵世人選擇價值大的行業，這本身沒有錯。高俊芳從事的疫苗，從毛利率來看是非常好的行業。

但價值越大意味著責任越大，說到底價值和責任是對等的，盡管短期內這兩者可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錯位。如果責任無法匹配價值，自然不會長久，甚至會有大危險。特別是那些跟健康緊密相關的行業是人命關天的行業，需要承擔特別大的責任。這意味著相較一般行業，這些行業有著更為嚴格的法律要求與法律后果，更高的社會關注度、要求及壓力。長生生物從事的疫苗研發、生產、銷售，就是人命關天的行業，遠不同于生產相對劣質的紙、衣服等跟健康相對較遠的行業。出于人命關天的行業，長生生物有高達90%的毛利率，企業、企業家理應承擔遠高于普通行業、社會平均水平的責任。

責任包括責任感、能力、外界特別是法律的要求。很多時候，企業家在責任方面出問題、栽跟頭，并非因為能力不足、法律要求過高，而是自身責任感的缺乏，即“缺德”。缺德，利令智昏，“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最終的結果便是自作孽不可活。真正優秀的人，責任感是排在能力之前的。所謂豪杰，首先是責任感出眾。缺乏責任感的人，容易成為“奸人”；缺乏責任感的企業家，容易淪為“奸雄”。

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人怕入錯行，不分男女。人應該選擇匹配自己的行業，即選“對”，而非盲目選價值大的行業；盲目選擇價值大的行業、違法賺錢，是將根基立在沙土之上，風險大、經不起風吹雨打。企業家應該是有智慧的，已踏入某個行業的，要時不時思考自己是否匹配行業，如何調整？公司盈利好，毛利率、盈利水平遠超社會平均水平，企業家在高興的同時也要認真思考自己的責任承擔是否匹配，特別是反省自身是否存在失德、違規違法之處，并設法改正，避免小錯成大錯、釀大禍。多一分責任感，就自然離危險更遠一點；失了德，自然也就更靠近無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