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了夢想和未來，這個中國大學生贏了人生

俞佳鋮

鄧林杰“賣了自己的夢想和未來”，眾籌50萬赴美留學，許下兩年內還款的承諾。2018年春節到來之前，鄧林杰實現諾言。順利從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畢業，同時，他已陸續還款超過57萬元，并且還在繼續尋找好心的債主們……

單親家庭的堅強男孩向往北京天安門

1992年7月，鄧林杰出生在山西省臨汾市一個普通家庭，有兩個姐姐，爸爸是蹬三輪車的，媽媽開了一家小雜貨鋪。爸爸媽媽收入微薄，只能勉強維持一家五口的生計。鄧林杰剛出生不久，爸爸媽媽本就緊張的關系，在那些年變得更糟，最后爸爸離開了這個家。

小時候的鄧林杰經常住在姥爺家，家里貼著一副油畫，上面畫著北京天安門。“這個漂亮的房子是哪里啊？”姥爺告訴鄧林杰，那是天安門，在北京呢。于是，鄧林杰隔三岔五會嘟囔著說：“我要去看天安門，我要去北京。”姥爺哄著鄧林杰說：“那你就要每天乖乖吃飯，快快長大，長大了，姥爺就帶著你去北京看天安門。”

姥爺和鄧林杰的感情特別深，那時候家里窮，沒什么好吃的，姥爺偶爾會去附近的小店里買點冰糖，鄧林杰哭鬧的時候，姥爺會往他嘴里塞一小塊冰糖。吃著甜絲絲的糖，鄧林杰不哭也不鬧了，他感覺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但在鄧林杰4歲時，姥爺就因病去世了。那時候，鄧林杰不是很明白“去世”是什么意思，姥姥說，姥爺去北京了，你以后好好讀書，也到北京去。

鄧林杰把姥姥的話當了真，從小就刻苦讀書。雖然之后他知道姥爺去世，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只是個美麗的謊言，但他心里還是惦記著北京，一心向往去天安門。

青少年時期的鄧林杰，在藝術方面表現出過人的天賦，他喜歡畫畫、書法和藝術設計。2011年，他高考后，進入北京一所藝術設計學院學習。新生報到第一天，鄧林杰安頓好后，就直奔天安門。站在莊嚴的天安門廣場前，他自言自語：“北京，我來了，姥爺，你在嗎？”

因為從小就缺少父愛，鄧林杰視姥爺是“今生唯一愛我和我愛的男人”，除了姥爺，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含辛茹苦把他們姐弟拉扯大的媽媽。他覺得爸爸虧欠了媽媽很多，他必須快速成長，讓媽媽早日享清福。

其實，在單親家庭長大的鄧林杰，也渴望著父愛。有一回，媽媽問他，心目中的爸爸，是怎么樣的？鄧林杰回答：“爸爸是什么樣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在我的心里。”

這些年，每年春節，鄧林杰還是會見到爸爸，可惜因為長久的疏遠，兩個人沒什么交流。鄧林杰的內心還是很糾結，他一直渴望感受到父愛，但看著眼前的爸爸，卻有點愛恨交加。

這兩年，綜藝節目《爸爸去哪兒》大熱，同學推薦鄧林杰也去看看，他半開玩笑地自嘲說：“爸爸去哪兒，不關我什么事，單親家庭的孩子，只關心爸爸在哪兒。”

貧困的孩子也能有夢立志要飛向美國

大學三年級時，在北京這個大城市里見了世面的鄧林杰，萌發了去美國留學的念頭，紐約是他最憧憬的城市，他決定以那里最好的藝術學院一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為目標。

寒假，鄧林杰對媽媽說起了自己的決定：“媽，我想出國。”正在收拾屋子的媽媽，手里的抹布突然掉到了地上，她抬頭看了兒子一眼，默默彎腰撿起抹布，徑直走出了屋子。鄧林杰從媽媽的眼神中知道，她一定是覺得兒子“異想天開”。就這樣，母子倆三天沒說—句話，也沒繼續討論這個問題。鄧林杰除了吃飯，就窩在房間里看書，他不敢對媽媽說話，甚至不敢看她一眼，深怕自己說錯—句話，會惹怒她。

好在還有兩個善解人意的姐姐緩解氣氛。一天夜里，她們等媽媽睡著后，到弟弟房間里，三人促膝談心。大姐說：“弟弟，你不是不知道，家里沒條件供你出國，媽媽的腎不好，經常要跑醫院看病。你如果真的想去留學，你自己想想辦法吧。”“你們說的我都知道，那我先試試吧，說不定最后也去不了，那就不用考慮學費的事了。”鄧林杰搓了—把臉，感覺血氣上涌，他暗下決心，要打贏這一場硬仗。

2014年1月10日開始，鄧林杰就開啟了戰斗模式，看書、找資料、上網咨詢……晚上只睡兩三個小時，還時常忘了吃飯。申請留學的步驟十分繁雜，鄧林杰一步步前行著。但離夢想越近，他感覺阻力就越大，鄧林杰發現，去國外留學，僅代辦各種資料手續就要花費近10萬元。

“你還沒走出國門呢，就要那么多錢，這怎么辦？”鄧林杰打電話給二姐，二姐也替弟弟著急，但想不出任何辦法。鄧林杰也開始有些動搖，看著正忙著實習的大學室友們，他覺得有些迷茫。“還是安安分分找個工作吧，早點賺錢養家，你家和我家—樣，都沒什么錢，你就別去追求什么藝術夢想了，現實點吧。”一個要好的室友勸鄧林杰，還把自己找的一些實習單位的聯系方式給他，讓他去試試。

鄧林杰拿著這堆資料，一遍遍地對自己說：“我難道就要這么放棄了嗎？”在沒有完全說服自己的情況下，鄧林杰開始強迫自己聯系實習單位。2014年春天，就在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留學申請截止的前10天，學院招生辦給鄧林杰發來郵件，關切地詢問為何還未完成全部的申請步驟。鄧林杰說明了情況，學院仍然堅持要他先將作品集寄去。

鄧林杰盯著電腦屏幕，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仿佛看到了已經熄滅的火焰，又重新燃起了火苗。他花了四五天時間，將已基本成形的作品，進行全面完善，最后以郵件的形式，發送給紐約視覺藝術學院。

鄧林杰的一幅作品聚焦于同性戀群體，他發出了100張判斷性取向的問卷，展示人群中性取向的多元化。另一幅作品則關注他自己所生長的環境，究竟為何會出現嚴重的男女比例失調？他還根據自己的規劃，以藝術設計的方式，勾勒了解決此問題的“新農村”藍圖。

作品發出后，鄧林杰收拾心情，繼續找實習單位，找工作。然而他沒想到，自己的作品很快有了反饋。2015年3月15日早晨，鄧林杰起床，像以往一樣打開電腦，突然發現郵箱里有一封美國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發來的錄取通知書。美國紐約視覺藝術學院在全球藝術院校中排名前十，而鄧林杰申請的社會創新設計專業，每年只招收25名學生。

“賣”了自己籌學費“契約精神”當自強

鄧林杰仔細地看著這封英文錄取通知書的每一個單詞，兩只手緊緊地拽著一支筆，直到筆桿子“啪”的一聲被他拽斷，他才從激動的心情中回過神來。根據學院的資料顯示，鄧林杰辦理各項手續加上未來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大約需要花費70萬元人民幣。

“媽，我成功了，我被美國的大學錄取了，我報的專業每年全世界也只招25個人呢……”盡管之前媽媽不怎么支持他留學，但鄧林杰第一時間還是想到了媽媽，他要把好消息告訴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連聲應著：“好！好！好！”鄧林杰知道媽媽此時一定也很激動。兩人聊了幾句，掛電話前，媽媽突然問：“那你剛找到的工作怎么辦？”鄧林杰這才想起自己已在北京的一家公司實習，三天后就要入職了。“媽，我是一定要去美國的，這份工作和我無緣了，等兒子學成歸來，再賺錢孝敬你。”

打完這一通電話，鄧林杰又撥通了兩個姐姐的電話，姐姐們讓他火速回家，商討學費的事。鄧林杰回到家已是深夜，只見家里燈火通明，除了媽媽和兩個姐姐，還有幾個親戚也在。他一眼看到桌子上放著—個厚厚的大信封，還沒開口，媽媽就說：“你沒說，我也知道，你去美國要很多很多錢，這是家里人給你湊的20萬，多了也沒有，你看看能不能先用著，我再想想辦法。”“媽，你不用再想辦法了，你對我太好了，都是我給家里添麻煩了……”鄧林杰哭著蹲在地上，他實在不敢把兩年需要70萬元費用的事如實告訴媽媽，怕她擔心。善良老實的媽媽，一輩子也沒離開過臨汾，70萬元的數字肯定會嚇壞她。

揣著媽媽給的20萬，鄧林杰再次回到了北京。春意盎然的北京街頭，鄧林杰卻有點失魂落魄，枝頭上的鳥兒不停地叫著，更令他心煩意亂。“去！去！別煩我！”鄧林杰跳起來，想把鳥兒趕走，但鳥兒似乎在跟他作對，不但不走，還拉了鳥糞落在鄧林杰肩頭。

鄧林杰灰頭土臉地回到學校宿舍，洗了個澡。“有個就業推廣的演講，你去不去？”室友邀鄧林杰一同去聽演講。鄧林杰搖搖頭，一個人坐在宿舍窗前，冷靜了好一會兒，突然，他想起曾在一次北京大學的經濟學講座上聽到過，一家公司以眾籌的方式起步。“那我可不可以試著把我自己‘賣了，籌集學費呢？”鄧林杰好像感覺到了新的希望。

經過兩個星期的醞釀，2015年4月，—份詳細的籌款計劃出爐了：資助者如果借款100元，兩年后將能獲得120元的償還，借款1000元，將獲得償還1200元。超過5萬元，鄧林杰可以免費為對力提供留學方面的咨詢和幫助。

那一整天，鄧林杰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在社交平臺上發出的眾籌帖子仿佛一枚炸彈，引爆了無數流言蜚語。“絕對是騙錢！”“炒作吧？”“有錢你就上，沒錢就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家庭已經這么困難了，就別給家里再添亂了吧！”……

鄧林杰的手機發燙，耳朵發燙，整顆心也滾燙滾燙。“弟弟，你做了什么？家里也有陌生人上門來問，媽媽都嚇死了！”兩個姐姐的電話，讓鄧林杰有些崩潰，他實在不想讓媽媽再為自己擔心：“姐，你們照顧好媽，不要出門，不要接電話，這幾天就留在家里。”

萬幸的是，籌款第一天晚上，鄧林杰收到了13萬元，其中不少籌款者都是認識他的人，到了第二天，籌款達到27萬余元。

籌款的第一筆錢來自鄧林杰的一位學長，支付寶轉給他100元，學長說不需要還錢也不要利息，只要將來鄧林杰辦展覽的一張門票。籌款第3天，鄧林杰收到了最多的一筆籌款，5萬元。他盯著屏幕驚詫了好一會兒，后來得知是一位在江蘇做室內設計的女士，對方認為他“有理想有抱負”，同時叮囑“如果手頭不寬裕，可以不急著歸還”。還有一位女孩給了他1500元，說：“這是我這個月的工資，我全部給你。”

兩周后，50萬元齊了。趕在最后期限，鄧林杰把學費交了。背著“巨額債務”，鄧林杰來到紐約求學。他恪守“契約精神”，除了學習，就是想辦法賺錢。每周六的11點到15點，鄧林杰在紐約的時代廣場擺攤寫書法賺錢。他還開設微信網課、制作手工作品賣錢……

賺了錢，鄧林杰就第一時間想辦法還債，他通過微信，一個個聯系，一個個還錢，并表示感謝。到了年末，鄧林杰還會精心設計明信片，給幫助過他的好心人們寄去祝福。

吃飯和交通是鄧林杰生活中最大的開銷，學校附近有家中餐館，6美元可以選4種不同的菜，不要小費。鄧林杰一直在這家店里吃飯，晚上7點后，菜價會便宜1元，鄧林杰每晚買的飯會留—部分，第二天加熱吃。

2016年5月，鄧林杰的媽媽重病住進醫院，同一周，姥姥生病去世。鄧林杰得知消息，心急如焚。“弟弟，媽媽和姥姥有我們照顧著，你放心，來回機票要4000多元呢，你還是別回來了，姥姥會理解的。”鄧林杰聽從姐姐們的勸說，縱有萬般難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

2017年5月，鄧林杰從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畢業，獲得碩士學位。畢業那天，鄧林杰給媽媽打電話：“雖然我畢業了，但我的債還沒還清，只有還清所有債務，我才感覺是真正的畢業。”

年底的時候，鄧林杰在美國發了份聲明，正式向239名為他的夢想“投資”的援助人致謝、感恩。他已經向其中的185名援助人償還了超過57萬元的資金，剩下54位援助人由于無法取得有效聯系，還有兩萬多元未能償還。他希望通過自己的社交賬號，尋找到這些失聯的援助人，歸還剩余款項，并向他們表示感謝。

編后語：決定一個人命運的其實并不是家庭環境，而是一個人的觀念，對自己未來可能性的認識越深刻，那么他越能把握住機會，勇敢前行。鄧林杰不僅聰明，清晰地認識前進的方向，而且他還守信用，懂得感恩，用行動回報了兩年前幫助過他的人，也改變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