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康1,付 敏1,劉峻峰
(1.遼寧師范大學 海洋經濟與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9;2.華東師范大學 經濟學院,上海 200241)
我國正處在經濟新常態增速“換擋期”,面臨經濟增長紅利加速消失壓力[1],亟待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我國十九大提出堅持陸海統籌,加快建設“海洋強國”戰略,海洋事業發展進入前所未有的戰略機遇期。2016年全國海洋生產總值70507億元,比上年增長了6.8%,海洋生產總值占國內生產總值的9.5%,海洋經濟已成為我國經濟增長的新源泉。在全球海洋產業發展格局進入重大調整期背景下[2],我國海洋經濟面臨資源和環境雙重約束,傳統粗放型發展模式對海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帶來挑戰。立足我國海洋經濟發展的基礎和條件,海洋產業結構調整是實現海洋經濟“保增長、促減排”的有效途徑,可緩解海洋經濟可持續發展兩難格局,促進“藍色”經濟“綠色”發展。
基于動態視角下的環境規制“創新補償說”,環境規制可通過誘致性創新有效驅動海洋產業結構調整,成為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新動力。關于環境規制創新效應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兩種觀點[8-12]:合理的環境規制一方面可激勵企業技術革新,形成創新補償效應促進資源優化配置,提高生產率,增強企業競爭力,彌補環境規制成本及創新投入,對經濟系統進行強制性“精洗”,形成一個有效倒逼機制,驅動產業結構調整;另一方面可引導企業技術創新向清潔技術方向發展,從降低環境稅和排污費的角度節約生產成本,增強企業盈利能力,對經濟系統中污染企業進行重新“洗牌”,實現效率與綠色雙贏。
現有文獻關于環境規制影響產業結構變遷的研究分為以下兩類:一是研究單一環境規制政策對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管治華的實證分析得出碳稅可促進低能耗產業發展,推動我國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王恒利用脈沖響應分析發現不同環境規制政策對產業轉型升級沖擊影響存在差異,經濟激勵型環境規制沖擊影響更快更顯著。二是研究整體環境規制強度對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梅國平、龔海林運用固定效應回歸模型分析得出環境規制強度與產業結構升級存在倒“U型”關系,隨著環境規制強度逐漸增強,產業結構從外延式向高級化發展;衛平、余亦杉利用系統GMM方法實證分析得出環境規制在區域創新能力限制下,對制造業產業結構優化存在區域差異,其中區域創新能力強的地區從環境規制中獲益更高。
借鑒已有文獻對環境規制促進產業轉型的研究,本文利用2006—2014年沿海11省市的面板數據,探究環境規制通過海洋技術創新路徑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首先采用產業結構超前系數和More值對我國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方向和速度進行評價。在此基礎上,利用門檻回歸模型研究海洋技術創新在環境規制推動海洋產業轉型的中介效應,為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提供理論依據,促進海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產業結構超前系數可呈現產業轉型升級的方向。若產業結構超前系數大于1,意味著相比于海洋經濟系統整體增長趨勢,該產業結構增長超前發展;反之亦然。計算公式為:
Ei=?i+(?i-1)/Ri
(1)
式中,Ei表示第i產業結構超前系數;?i表示報告期與基期第i產業所占份額之比;Ri表示樣本期內海洋經濟系統平均經濟增長率。
More值是結合空間向量原理測度海洋經濟轉型升級速度,計算公式為:
(2)
式中,M表示More結構變化值;n表示產業部門數,本文測算沿海地區三次產業結構變化,所以值為3;α表示兩組向量之間的夾角,即α=arccosM。
產業結構年均變動值k是衡量一定時期內產業結構年均的絕對變化值,計算公式為:
式中,m表示基期和報告期時間距離。
門檻面板回歸模型具有依據解釋變量本身特點內生劃分區間并估計門檻值的優勢,可對門檻值準確性和“內生門檻效應”進行檢驗[9]。本文研究技術創新在環境規制促進海洋產業轉型的中介效應,利用Hansen非動態面板門檻模型考察在技術創新約束下,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非線性作用。該模型以海洋科技創新水平為門檻變量,測算在不同技術創新水平下,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影響差異,在此基礎上進行檢驗,判斷是否存在多個門檻變量。
依據面板數據要求構建海洋產業轉型影響因素的模型為:
stit=β0+β1control+φΣXit+δi+εit
(4)
式中,i表示省份;t代表年份;stit為被解釋變量,代表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水平,以海洋產業結構層次系數代替,產業結構層次系數把產業結構相對變化納入考慮范圍,具有能較全面反映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信息的優勢,計算公式為[16]:
式中,qj代表某地區第j產業產值占該地區總產值的比重;依據海洋三次產業在產業演變進程中的重要性,計算海洋產業層次系數時按照第三產業、第二產業、第一產業的順序對βj分別賦值3、2、1。

表1 相關變量計算方法
controlit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環境規制強度,環境規制強度存在多種度量方法,如污染治理成本、污染治理結果等[11,12]。按照本文的思路,采用環境污染治理成本,以地區污染治理投資完成額在地區經濟總產值的比重衡量。Xit為控制變量,包括對外開放水平(fdiit)、技術創新水平(rdit)、城鎮化率(cityit)、財政分權(fdit)、金融集聚(aggit)和經濟發展水平(pgdpit),相關變量計算方法見表1;δit代表省市個體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
基于數據可得性以及為保持數據的一致性,本文以沿海11省市為研究對象,考察中國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水平,研究過程中使用2006—2014年的數據主要來源于相關年份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海洋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就業年鑒》、《中國金融統計年鑒》,部分缺失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國家海洋局、各省市統計局網站、《中國海洋統計年鑒》,或通過均值法進行補充。
利用Hansen非動態面板回歸模型,在模型(4)的基礎上構建雙門檻面板回歸模型:
lnstit=α0+α1lncontrolit×l(lnrdit≤η1)+α2lncontrolit×l(η1
(6)
其中,模型(5)中rd為門檻變量;η為待估算門檻值;l(.)為指標函數。
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是一個矢量概念,轉型升級方向利用產業結構超前系數來確定,根據產業結構超前系數式(1),沿海11省市產業轉型升級方向測算結果見表2。整體看,2006—2014年沿海11省市海洋三次產業超前系數Ei均大于1,海洋產業整體超前發展,三次產業發展狀態良好。

表2 2006—2014年沿海11省市三大產業超前系數
按照海洋三次產業結構超前系數從高到低排列,沿海11省市海洋產業結構呈現以下5種模式:天津、河北、浙江、廣西、海南產業結構呈“一三二”模式;遼寧、上海產業結構呈“三一二”模式;福建、山東產業結構呈“三二一”模式;江蘇產業結構呈“二一三”模式;廣東產業結構呈“二三一”模式。由此可見,2006—2014年遼寧、上海、福建以及山東4省海洋產業向第三產業方向升級更明顯。進一步將樣本劃分為T1(2006—2010年)和T2(2010—2014年)兩個區間,對比分析沿海11省市產業結構的變動趨勢與方向。在T1區間,沿海11省市海洋經濟發展模式分為以下4種模式:“三二一”模式(天津、河北、上海)、“一三二”模式(遼寧、廣西、海南)、“二一三”模式(江蘇、浙江)和“二三一”模式(福建、山東、廣東),其中河北省僅第三產業超前發展;在T2時期呈現3種模式,即“一三二”模式(天津、江蘇、山東)、“三一二”模式(河北、遼寧、上海、福建、廣西、海南)、“三二一”模式(浙江、廣東)。T2與T1區間對比來看,沿海11省市海洋產業結構調整幅度均較大,除天津、江蘇、山東三省以外,其他各省向海洋第三產業轉型趨勢顯著。

表3 2006—2014年沿海11省市產業結構變化值
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速度通過More值和產業結構年均變動值來衡量,根據式(2)、式(3)測算的沿海11省市產業轉型升級速度結果見表3。從More值來看,2006—2014年海洋產業結構變化在0.9以上,各地區間海洋產業結構變化程度差別不大。從劃分T1(2006—2010年)和T2(2010—2014年)兩個時間段的比較分析,在T2時期天津、河北、浙江、福建、山東和廣西6個省份More值略小于T1時期,其他各省More值均有所上升。T1時期和T2時期之間的對比看,沿海11省市海洋產業結構變化不明顯。
從矢量夾角來看,2006—2014年沿海11省市中遼寧省海洋產業轉型速度最快,其矢量夾角值高達21.305,河北省轉型速度相對較慢,其值為1.571左右。比較兩個時期的矢量夾角,天津、河北、浙江、福建、山東和廣西矢量夾角在T2時期大于T1時期,說明6省在2010—2014年相比于2006—2010年的海洋產業轉型速度更快,其他地區的海洋產業轉型速度在2010年之后有所下降。從產業結構年均變化情況來看,2006—2014年沿海各地區的產業結構年均變化參差不齊,其中遼寧省海洋產業結構年均變動率最高,其年均變動率為3.50%,河北省年均變動率最低,在1%以內。T1和T2時期對比來看,在T2時期天津、河北、浙江、福建、山東、廣西的海洋產業轉型升級速度具有一定幅度提升,海洋產業轉型勢頭更足。
依據配第—克拉克定律,經濟發展階段與三次產業之間呈現一定規律。即隨著經濟發展,產業結構一般從低層次向高層次逐漸演進,實現經濟轉型升級。利用海洋產業結構層次系數可有效測度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水平,沿海11省市產業結構層次系數的變化見圖1。2006—2014年沿海11省市產業結構處于不斷調整中,沿海地區均取得了一定的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成效。

圖1 沿海11省市2006—2014年海洋產業結構層次系數變化
依據產業結構層次系數變化趨勢,將沿海地區各省市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水平劃分為3種類型:上升型、波動型和衰退型。即:①上升型的省市為天津、遼寧、上海和山東,其產業轉型升級水平處于不斷提高中。其中,上海轉型升級水平最高,天津、遼寧、山東海洋產業次之;天津、遼寧、山東海洋產業具有天然優勢,借助陸海統籌發展趨勢,海洋資源得到充分利用,為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提供豐富物質基礎;上海憑借海洋科技創新優勢為海洋產業高級化發展提供根本動力,實現海洋產業轉型升級。②波動型的省市為河北、浙江、福建、廣東、廣西和海南,其產業轉型升級水平處于波動狀態。河北、浙江、福建和廣東海洋資源豐富,科技研發能力強,注重經濟發展,忽視環境保護,導致發展與保護之間矛盾凸顯;廣西、海南經濟發展落后,科技創新水平較低,資源環境好,海洋產業轉型驅動不足,制約海洋產業轉型升級,相比于其他各省市處于落后狀態。以上各省市陷入海洋經濟增長和環境保護選擇困境,造成產業轉型升級水平處于波動狀態。③衰退型的省市為江蘇省,其轉型升級水平出現一定下降。江蘇省陸海統籌機制不完善,富饒的海洋資源對海洋經濟發展貢獻率低,第二、三產業集聚優勢不顯著,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海洋新興產業發展,導致海洋產業轉型動力不足[29]。
海洋產業轉型影響因素主要有環境規制強度(controlit)、對外開放水平(fdiit)、技術水平(rdit)、城鎮化率(cityit)、財政分權(fdit)、金融集聚(aggit)和經濟發展水平(pgdpit)等,根據沿海11省市2006—2014年樣本數據,分別利用最小二乘回歸(OLS)、固定效應(FE)以及隨機效應(RE)三種方法對影響因素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環境規制對沿海11省經濟轉型回歸結果
面板設定的F檢驗結果表明,個體效應十分顯著;利用LM檢驗對隨機效應與混合效應進行選擇,檢驗結果顯示隨機效應優于混合效應。通過Hausman檢驗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在1%顯著性水平上拒絕隨機效應原假設,最終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分析。
回歸結果顯示:①環境規制強度(control)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在10%顯著性水平上對海洋產業轉型產生正相關作用。在環境規制約束下,海洋產業(受規制產業)進入壁壘提高,產業利潤率下降,為提高行業競爭力,受規制海洋產業對高新技術的依賴性增強。環境規制對受規制企業形成誘致性創新機制,引導產業向高級化發展,有效促進了海洋產業轉型升級。②海洋科技創新水平(rd)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對海洋產業轉型產生正相關作用??萍紕撔率呛Q螽a業轉型升級的根本動力,海洋產業轉型升級主要是通過高新技術改造傳統產業,所以科技進步是海洋產業轉型的關鍵。③對外開放水平(fdi)、人均GDP(pgdp)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產生正向促進作用。對外開放水平的提高可以增加國際間交流,為國內企業提供學習先進技術平臺,實現技術革新,驅動海洋經濟發展方式趨于集約化;經濟發展水平是追求高質量生活的前提,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居民對生活質量要求越高,高層次需求越大,消費結構升級越快,從而促進地區產業結構轉型升級。④城鎮化(city)、政府分權(fd)和金融集聚(agg)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產生負向作用。忽視質量的城鎮化發展模式導致資源配置效率低,造成資源過度浪費,不利于經濟發展質量的提高,抑制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對海洋產業結構調控作用有限,省市間的政績競爭使政府只關注本省市的經濟增長,造成資源配置不合理,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海洋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我國資本市場發達程度與新興產業發展速度不匹配,導致金融集聚抑制了海洋產業轉型升級。

表5 門檻自抽樣檢驗結果
創新和市場是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兩個杠桿,產業創新支持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為了論證技術創新在環境規制促進海洋產業轉型升級的中介效應,以海洋技術創新水平為門檻變量,利用Bootstrap自抽樣檢驗考證海洋技術創新水平門檻個數。從表5可見,模型中存在著兩個門檻值,分別為0.0008、0.0017。
門檻回歸結果見表6。從表6可見,在海洋技術創新水平制約下,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存在倒“U”型雙重門檻效應:海洋技術創新水平小于0.0008時,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產生顯著促進作用;環境規制強度每增加1%,海洋產業轉型水平會得到0.0077%的改善。當海洋技術創新水平介于0.0008—0.0017之間時,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改善作用由0.0065上升至0.0113;當海洋技術創新水平大于0.0017時,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促進作用下降至0.0053。

表6 門檻回歸結果
海洋技術創新水平的門檻效應顯著存在于環境規制與海洋產業轉型升級關系中。在海洋技術創新處于低水平時,海洋技術創新補償不足,環境規制帶來的排污費和環境稅等成本不能全部抵減,企業環境規制成本壓力依然存在,在利潤最大化誘導下企業減少技術創新投入,將阻礙企業技術創新水平進一步提高,導致環境規制對產業轉型促進作用具有一定限制;當海洋技術創新提高至中水平時,海洋技術創新補償可有效彌補環境規制成本,技術創新驅動企業傳統生產方式轉型升級,高新技術產業得到壯大發展,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促進作用略有上升;隨著海洋技術創新水平繼續提高至高水平時,海洋技術創新帶來的技術補償遠超過環境規制成本,企業更加重視技術創新,增加技術創新投入,提高企業技術創新水平,依據邊際效用遞減原理,高新技術發展速度將有所下降,因此在該水平下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促進作用顯著下降。
環境規制與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在海洋科技創新水平制約下存在倒“U”型雙重門檻效應的原因是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影響非獨立,主要通過技術創新效應實現這一路徑。通過合理設計環境規制,提高污染型產品投入成本、增加環境稅等方式,提高污染型產品企業生產成本和環境規制成本,倒逼企業技術革新。只有海洋技術創新能力達到一定水平,才能從環境規制中獲得較高的反向激勵,達到海洋經濟綠色發展目標[19]。
本文基于沿海11省市2006—2014年的環境規制、海洋技術創新、對外開放、城鎮化、金融集聚和經濟發展等數據,采用產業結構超前系數和More值從方向和速度兩個維度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進行了評價。通過構建海洋技術創新門檻回歸模型,驗證海洋技術創新水平制約下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存在一定的倒“U”型雙重門檻效應。
本文的主要結論包括:①從海洋產業結構轉型方向和速度來看,研究期內海洋產業整體超前發展,海洋產業轉型方向存在地區差異,海洋產業轉型速度呈現兩極分化的態勢。T1(2006—2010年)和T2(2010—2014年)兩個時期對比來看,我國各省市海洋產業結構不斷調整,海洋產業高級化趨勢顯著。除個別省份外,海洋產業轉型動力更足,轉型速度小幅提升。②從海洋產業轉型升級綜合水平來看,依據產業結構層次系數變化趨勢,沿海地區各省市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呈現上升型、波動型和衰退型3種狀態。在海洋技術創新水平限制下,沿海地區陷入海洋經濟增長和環境保護選擇困境。③初步回歸結果表明,控制變量對外開放水平、海洋技術創新水平和經濟發展水平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具有促進作用,而城鎮化率、財政分權和金融集聚對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具有抑制作用。④門檻回歸結果表明,環境規制受地區海洋技術創新水平限制,對海洋產業轉型存在倒“U”型雙門檻特性,海洋技術創新水平跨過第一門檻值時,環境規制對海洋產業轉型作用顯著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