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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港臺當代文學研究連環比較

2018-08-27 03:13:42古遠清
南方文壇 2018年4期
關鍵詞:研究

本文所說論述的范圍為中國大陸、臺灣、香港,“當代文學研究”包括當代文學史、類文學史及專題史的撰寫,兼及現代文學研究和當前的文學評論。“連環比較”是指大陸← →臺灣,臺灣← →香港,香港← →大陸。比較內容有文學研究的背景、文學研究的立場以及文學制度、文學論爭、作家的結構,還有表現形態、文學史專著和論文中體現的文學史觀等。

大陸← →臺灣

1.兩岸文學關系的解凍來自政治空氣的緩和 大陸的臺灣文學研究者以往之所以對臺灣文學完全不認識,是因為這塊神秘而陌生的文學領土屬禁區。1979年元旦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葉劍英發表《告臺灣同胞書》后,大陸對臺灣的了解不再處于封閉狀態。這里還要強調的是,大陸開始研究臺灣文學之日,正是臺灣鄉土文學論戰結束之時。這場對臺灣文化、臺灣文壇乃至臺灣社會產生巨大沖擊波的思想撞擊,也成了大陸研究臺灣文學的一個重要思想資源和參照系。

在1977至1978年發生的鄉土文學論戰中,厘清了三十年來“廟堂”文學與“廣場”文學兩種不同路線的發展。雖然這是一場文學見解上沒有交叉點的戰爭,但鄉土文學論者要以“鄉土文學”作武器沖擊社會、改變西化文風的做法,這正與新中國成立后形成的現實主義為“正確”的創作方法以及“工農兵文藝”有不少相似或相通的地方,這些觀點是如此強烈地影響了大陸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的臺灣文學研究走向。在大陸第一批臺港文學研究工作者中,差不多都有“海外關系”,時在廣州中山大學任教、臺灣有親友的封祖盛,充分利用這得天獨厚的條件研究臺灣文學,他那篳路藍縷的代表作《臺灣小說主要流派初探》①,重點論述的鄉土小說作家共十二人,現代派作家三人,這種重視鄉土派輕視現代派的做法,典型地體現了中國大陸早期臺灣文學研究的局限。

臺灣的大陸文學研究產生同樣與政治形勢的變化分不開。中國國民黨為適應兩岸關系發展的需要,為與島內“憲政改革”取同一步調,也為了在國際上改變其僵化的形象,進一步拓展國際發展空間,便于1991年4月30日正式宣布“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作廢,長達四十三年之久的“動員戡亂時期”由此劃上句號。這表現在兩岸文學關系上,便是承認大陸“文聯”“作協”的合法性,不再是尹雪曼主編的《中華民國文藝史》②中所說的“偽文聯”“偽作協”,也不再以“通匪”“資匪”的罪名加害于陳映真一類閱讀大陸文學作品或與大陸文人哪怕是間接接觸的作家,從“法理”上確認兩岸文學交往的合法化與正常化,放棄50年代確立的“文藝反攻”目標,不再大力宣傳和提倡向中共作戰的“戰斗文藝”,這對于降低兩岸作家的敵意,緩和兩岸文學的緊張關系,促進兩岸作家的往來及各項交流的向前發展,從而催生出一小批研究大陸文學論著,起到了重要作用。

2.兩岸關系剛起步時獲取對方的文學資料非常艱難 大陸的臺灣文學研究在國內(大陸)找資料幾乎不可能,因而求助于海外作家,由聶華苓等人提供幫助。臺灣對大陸文學的介紹和研究,也是依靠旅美的臺灣作家傳遞信息和資料。1979年4月中旬,臺灣《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約請海外文化人共同策劃“傷痕文學”特輯。后來隨著臺灣政治生態的劇變,大陸文學熱由興起到衰落,臺灣的大陸文學研究也出現了前進與曲折。相對于大陸的臺灣文學研究,臺灣的大陸文學研究步伐遲緩得多,成果也乏善可陳。總的說來,臺灣對大陸文學的研究遠遠比不上對本地的文學研究。

大陸的高校中文系,普遍設有現當代文學教研室。一旦臺灣文學研究開展起來后,便有一些從事現當代文學研究的教師加入這個隊伍。這些開設臺灣文學選修課的教師,集中在閩粵和京滬等地,后來全面開花,連延邊大學的學者也出版了厚厚的臺灣文學史著作。③

延邊大學學者研究臺灣文學,是出自教學的需要,而大陸臺灣文學研究的先行者,開始卻是一種個人的偶然行為,后來為適應時代的需要才轉向自覺的選擇。以“社會科學院”而論,“福建省社會科學院”的劉登翰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古繼堂,是最早從事臺灣文學研究開疆辟土的前輩學者。他們研究臺灣文學,并不像對岸同行認為是奉了誰的指令然后從事這項工作。恰好相反,他們進入臺灣文學研究這個行列,完全是一種機遇,如劉登翰是在1980年,福建的福州海關感到歷年來從境內外寄來的書刊積壓很多,依照形勢的變化,需要派人進行審查和清理,該發還收件人的不扣押,該宣布扣押的不歸還,于是通過有關部門希望福建社會科學院派人審讀這些印刷品。正是在審讀中,劉登翰第一次看到鐘肇政的《臺灣人三部曲》、瓊瑤的《我是一片云》和港澳的武俠小說,并由此開始了臺港文學的介紹和研究④。至于原在“中央調查部”工作的古繼堂,在“文革”中因“造反”被關押,后來對他的處理放寬,從限制其行動自由改為“罰”他去整理安全部門存在的大量的臺灣報刊資料。在整理中,他第一次接觸到臺灣文學,這為他后來編作品選和撰寫臺灣文學史奠定了基礎⑤。需要指出的是,這種“偶然”的選擇,仍帶有某種歷史的必然性,因為大陸正在開展兩岸交流,急需這方面的知識和人才。

從事文學研究,如無資料做基礎,便成無米之炊。大陸在剛起步時如前所述獲取臺灣文學資料非常艱難,臺灣學者要搜集大陸的文學資料,同樣受到多方限制。如不是在特殊部門工作,根本無法接觸,像曾在中國文化大學三民主義研究所讀博士學位,畢業后任政治大學“國際關系研究中心”副研究員的周玉山,其情況有點和北京的古繼堂類似。他之所以能較早從事大陸文學研究,是因為其任職單位從特殊管道購進了大量的包括文學在內的大陸書刊,有一般大學中文系所沒有的“禁書”。正是靠這些公家采購來的所謂供“匪情研究”的書刊,周玉山才出版有《大陸文藝新探》⑥《大陸文藝論衡》⑦等著作。

大陸每一省市幾乎都設有“社會科學院”,臺灣沒有這種縣市一級的“社會科學院”,相類似的倒是有“中央研究院文哲研究所”。這個研究所一直走的是“民國”路線,離現實社會甚遠,他們從不把臺灣當前文學創作問題當作主要研究目標,再加上“文學”又沒有從“文史哲”中獨立出來,因而他們不僅在研究臺灣當代文學而且在研究大陸文學方面,都沒有在當代文學批評大廈的建構方面,起到絲毫的添磚加瓦作用。

3.兩岸文學史撰寫者都把對方的文學看作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 大陸與臺灣的比較,首先是“在大陸的臺灣當代文學研究”與“在臺灣的大陸當代文學研究”方面比較。均不反對“求同存異”的兩岸學者,在“同”的方面,兩岸文學史撰寫者均把對方的文學看作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這是因為兩岸學者都是中華兒女,用余光中的話來說,他們“吃的是米飯,用的是筷子,過的是中秋,寫的是中文”⑧。從文學的發生學角度看,與臺灣最具有血緣和歷史文化關系的不是日本,而是中國;從地緣政治方面來說,臺灣永遠都難于切割的仍是神州大地。從近代到當前,不少臺灣作家都不持“日本文學是臺灣文學源流”的觀點,而認為中華文化一直規范著臺灣文學的發展。正如臺灣新文學前輩張我軍所云:“臺灣文學乃是中國文學的一支流。本流發生了什么影響、變遷,則支流也自然而然地隨之影響、變遷,這是必然的道理。”⑨祖國大陸出版的臺灣文學史著作,無不持這一掐中命門的觀點。

臺灣早期研究大陸文學的學者,多半是外省人,他們與祖國大陸有較密切的往來,特別是他們的父輩教育下一代要“堂堂正正做中國人”,故這些大陸文學研究工作者均認為大陸與臺灣同屬中國,各自的文學都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祖籍湖南省茶陵縣,連筆名均以“茶陵”名之的周玉山,他研究大陸文學,“是站在還原中國現代史的立場上”⑩。再如出生于上海的高凖,他對歷史的、文化的、地理的故鄉充滿深情,對大陸的新詩發展更是倍加關心。他于1981年沖破重重阻力前往他心目中的“光彩與驕傲”“美麗與榮耀”的故鄉大陸訪問,訪問后他加深了對祖國大陸的認識,并憑著這一腔愛國熱血,寫出了具有文學史品格、在不少地方與大陸作家達成互為精神交流的《中國大陸新詩評析(1916—1979)》11。

臺灣學者研究大陸文學的最新著作,可以原籍山東馬森的三卷本《世界華文新文學史》12為代表。在該書“緒論”中,他主張大陸文學與臺灣文學是“一體兩面”13,這種看法在承認“臺灣人是中國人”的比例急劇下降的當下臺灣社會,簡直是空谷足音。

和“外省作家”高凖、馬森及周玉山等人不同,部分臺灣省籍學者認同“寧愛臺灣草笠,不戴中國皇冠”14的口號。他們從不關心大陸文學,更談不上研究大陸文學,個別人甚至主張將“中文系”與“外文系”合并,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臺灣文學系”和研究所的教授中許多人志不在學術而在分離運動,以致有人認為他們運動高于學術。

4.兩岸均經歷了注重政治功利到注重美學價值的轉換過程 大陸的臺灣文學研究及臺灣文學史撰寫,是在不再炮擊臺灣海防前線金門的背景下展開的。由于是政治的解凍帶來文化政策的松動,松動后的文化理所當然地報答政治之恩,即讓文化交流為政治服務,讓臺灣文學研究為祖國統一大業服務。這種出發點無可非議,問題是“為統一大業服務”時,不能僅僅局限于《鄉愁》15一類作品的褒揚上,簡單地將故園情結等同于國家意識,或將文化認同與政權認同劃等號。在這種線性思維的影響下,80年代先后出版的兩部《臺灣詩選》16,幾乎清一色是懷鄉愛國的主題。某些大陸學者還不注意臺灣文學的特點,一不小心跌入套用大陸文學框框的泥淖。

從90年代中期起,大陸的臺灣文學研究工作者通過反省匡正思路,已逐漸回到文學的軌道上來,重新實事求是評價由于種種原因被貶低或被否定的現代主義、魔幻現實主義等創作流派。

初期研究臺灣文學的大陸學者,普遍抬高鄉土文學而壓低現代派文學,這是因為鄉土文學受過官方文人的圍攻和追打。可后來鄉土文學陣營發生了分化,在統“獨”兩派斗爭中不少鄉土作家倒向“臺獨”一邊,這對有些論者過高評價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種反諷。后來大陸學者意識到這個問題,讓學術之外的種種晦暗之氣藏匿。

臺灣的大陸文學研究,也經歷了從著重政治功利到注重美學價值的轉換這個過程。他們開始研究大陸文學,凡是談及左翼作家,不是貶,就是罵。而對右翼作家,明明在現代文學史上沒有地位,卻被冠以“偉大”及“斗士”各種名目。這些出自“匪情研究”系統研究人員,研究大陸文學不過是達到研究大陸政治目的的一種手段。后來的“匪情研究”,或多或少還披上了“學術研究”的外衣,但對“傷痕文學”所做的評介工作,仍是一種以政治為本位的文學評論。他們認為“以抗議文學或覺醒文學”稱呼“傷痕文學”更恰當17,這種觀點并不符合“傷痕文學”的原意。“傷痕”一詞本來著眼于情感的破損和傷痛,它具有人道與倫理上的意義。可“抗議”一類的詞偏離了本來的倫理批判本質,將文學、倫理的意義納入了政治敵視的視線。由官方雜志《文訊》出面于1988年、1991年召開的“當前大陸文學研討會”18,仍有對政治鸚鵡學舌之處,可這種政治性讓學術性相形見絀,如自詡為大陸文學研究“專家”的無名氏,在討論會上竟把大陸“文革”中盛行的“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的“三突出”創作原則,說成是“突出政治,突出階級性,突出黨性”19,可見這次討論會的學術水平。

后來臺灣的大陸文學研究工作者,不像過去那樣對政治俯首帖耳,在心理上不再對齷齪的“匪情研究”亦步亦趨,評論時把范圍擴大,不再局限在“傷痕文學”上,而評論了阿城的《樹王》《棋王》《孩子王》,并介紹了莫言、韓少功、劉索拉、徐星、張賢亮、殘雪等人的作品。這種評論,雖然也是趕潮流,但其評論動機及其方法與評“傷痕文學”時有所不同。由《聯合文學》1986年5月刮起的“阿城旋風”及其評論熱,改變了人們以為大陸文學即“傷痕文學”的印象。

戰斗意識高于文學意識的臺灣“軍中作家”和“學院作家”不同,但隨著兩岸形勢的變化,他們的態度也只好與時俱進有所轉變,如張放在開展兩岸文學交流后,適時地出版了《大陸作家評傳》20,這比作者過去寫的《中共文藝圈外》21要客觀些,這也標志著作者的研究在從政治本位逐步向文學本體轉移。雖然這轉移的步伐還不夠大,但作者認識到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在大陸現當代文學發展中的重要意義,并認為“評論中國大陸文學,若不提及《講話》,則無法評析大陸40年代到70年代文學作品,這是無法逃避也不能逃避的重要課題”。盡管張放本人并不贊同《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基本內容,但這畢竟是進步。

自1990年代以來,臺灣的大陸文學研究隨著“本土化”和“去中國化”之風的影響,已很少有像樣的成果。在這停滯期較值得重視者仍有呂正惠的大陸新時期小說研究22、唐翼明的《大陸“新寫實小說”》23、宋如珊的《從傷痕文學到尋根文學》24。

5.兩岸學者各自研究對方的文學起到了相互激勵和互相補充的作用 有人認為,文學史尤其是當代文學史的撰寫,應由“他者”執筆,因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由“山外”的人寫,更容易取得客觀的效果。這種看法誠然有一定道理,但由有親身體驗的本地學者寫,寫出后便不容易出現“隔”的現象。對臺灣的文學史撰寫,早期有黃得時、王白淵、王詩瑯、郭水潭等人,可惜的是這些作家所做的工作顯得過于零碎和不系統,直至陳少廷的《臺灣新文學運動簡史》出版后,才改變了臺灣文學無“史”的局面。葉石濤1987年出版的《臺灣文學史綱》25,比其更為完整和豐富。從時間框架看,作者從17世紀中葉明鄭成功收復臺灣帶進中原文化寫至20世紀80年代,縱貫三百余年,已大體上勾畫出臺灣文學發展的輪廓。

這部“史綱”的誕生,系受了大陸學者編撰《臺灣文學史》的刺激和啟發。在南部出版的《文學界》雜志的一次集會上,葉石濤說:廈門、廣州學者在寫臺灣文學史,“如果我們臺灣的作家再不努力的話,我們臺灣的文學也許要由大陸的中國人來定位了。”劉紹銘也說:“如果臺灣學者不迎頭趕上,迫得海外研究臺灣文學的人到廣州廈門去找資料,那就怪難為情了。”26在這種強大壓力下,葉石濤快馬加鞭完成了《臺灣文學史綱》,這又為后來的大陸學者編撰更完備的《臺灣文學史》提供了新的參照系。大陸不少高校招收臺灣方向的研究生,葉石濤這本修改前的書,是規定必讀的。

兩岸互登作品,互出著作,互評作品,互相競爭,互相受益,已成了難以阻擋“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潮流。比如大陸學者首次為臺灣新詩寫史,盡管遭到對方諸多不滿和批評,但不可否認,其開臺灣詩史研究之先河的意義,尤其是對臺灣加速研究自己詩史的刺激作用,是有目共睹的。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文訊》才會動員不少詩人、詩評家參加“臺灣現代詩史研討會”。此次會議所出版的厚達七百六十三頁的論文集《臺灣現代詩史論》27,正“代表著本土研究勢力(對大陸學者)的反撲”28。“反撲”的重要對象是北京學者古繼堂的《臺灣新詩發展史》。這部使臺灣部分詩人又愛又恨的書,是影響極大和爭議頗多的著作。在彼岸不接納、不看好、不認同大陸學者撰寫的臺灣文學史著作的情況下,有些臺灣學者下決心“治愈”臺灣詩壇多年來所患的“詩史不孕癥”29,企圖用“土產”的新詩史專著去取代。在這方面,政治大學張雙英出版了《二十世紀臺灣新詩史》30。此書當代部分的寫法與一位大陸學者寫的《臺灣當代新詩史》異多于同。兩岸學者寫的文學專題史之異同,正可滿足讀者從不同角度了解臺灣文學發展現狀。

6.兩岸的當代文學研究后來呈逆向發展以致引發詮釋權的“聚訟”局面 臺灣文學從來就是一座重鎮,與大陸文學是在不同的兩種社會背景和文化環境下產生的,在中國文學乃至世界華文文學地圖上均占有重要地位。它在參與建構祖國文學中,豐富了中國當代文學表現生活的空間。在文學理論及批評方法上,由于臺灣開放比大陸早,接觸西方文論的進程及角度與大陸不同,因而他們的文論建樹有與大陸不同的地方,尤其是葉維廉所建構的無論是廣義還是狹義的詩學,遠離了大陸長久以來形成的理論思維范式,具有一種異質性,有大陸文論家所期待的理論深度。在表現中西文化沖突的對峙方面,臺灣也有自己的特殊經驗。在“文革”期間,當大陸文學呈現一片荒蕪景象時,這時臺灣作家沒有被打成“牛鬼蛇神”,文學團體沒有被紅衛兵砸爛,他們仍然堅持創作,填補了中國當代文學的大片空白。此外,黃春明等人的小說適當地用閩南話、客家話的方言寫作,豐富了國語的內涵,讓“白話文學”的道路變得更加寬闊。

在“求同存異”方面,大陸學者研究臺灣文學主要做的是同根同種同文的“求同”工作,強調祖國大陸文學對臺灣的影響,而臺灣著重在殊途不必同歸的“存異”,強調日本文學對臺灣文學的啟蒙和熏陶,并一再突出上述的臺灣文學不同于大陸文學的區域特色和貢獻。這種特色和貢獻,大陸學者也從不否定,只不過不像某些臺灣學者將其強調到絕對化的程度。

大陸研究臺灣文學,高度重視“外省作家”(含第二代)的作用。其原因是這些作家有不同程度的中國意識。他們雖然不一定追求統一,只愿意保持現狀,但厭惡“臺獨”,反對“臺獨”。這里所說的“外省作家”,是指1949年國民黨退守臺灣后隨軍隊去臺的作家。這一小批作家和評論家,在五六十年代建構“自由中國文壇”方面起了重要作用。大陸研究臺灣文學,十分重視余光中、白先勇、羅蘭、琦君、張秀亞這些作家在傳播中華文化的作用,這典型地體現在最新出版的本土作家只是聊備一格的《臺灣女性文學史》31中。

國家認同,本是一個國家的自我定位與他人對這個國家的評價,具體到每一個人來說,它首先是一種自我認同,接著走向集體認同。作為移民社會的臺灣,那里除有原住民外,還有來自島外的墾殖者以及不同層次的外來戶。這些人盡管生活在共同的美麗島上,但由于基于各自的立場特別是政治的詭異和政客們不斷搬弄族群問題,造成多元的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作家們對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還是“獨立”于中國之外更是有不同的想象和解讀。“臺獨”學者的解讀是:臺灣人不是中國人,臺灣作家不是中國作家。基于這種立場,部分臺灣學者的臺灣文學研究將“外省作家”邊緣化,這些分離主義評論家最鐘情的是生于斯、長于斯并具有“臺灣意識”的本土作家。這種現象的造成,與政客們撕裂族群,在國族認同問題上大做分離主義文章分不開。本土作家所主張的“臺灣意識”,其實是地方觀念和家鄉意識。可將“臺灣意識”演化為“臺獨意識”后,這些評論家便和高揚中國意識的大陸學者展開了一場有關臺灣文學詮釋權的爭奪而形成一種“聚訟”局面。

這“聚訟”局面充分體現在《臺灣文學史》由誰來寫和怎樣撰寫中。在臺灣,寫這類著作被稱為“一項何等迷人卻又何等危險的任務”32。之所以“迷人”,是因為在高喊“臺灣文學國家化”的臺灣,文學研究遠遠跟不上“本土化”的形勢,截至2011年前還未出版過一本嚴格意義上的《臺灣文學史》。要是有誰出版了這種著作,就可獲得“開創者、奠基者”之美譽。之所以“危險”,是因為編寫《臺灣文學史》與統“獨”之爭有關。有人看到大陸學者撰寫了一部又一部《臺灣文學史》及其分類史,便大喊“狼來了”。為了抗拒這種所謂“中國霸權”的論述,陳芳明下決心自己寫一本《臺灣新文學史》33。這部文學史是李登輝講的國民黨是“外來政權”的文學版。陳芳明把中國與日本侵略者同等對待,離開文學大講“復權”“復國”,可見他那所謂完備的體系,不過是一鍋雜碎;他那“再殖民”的離奇敘事,不過是一堆囈語,因而理所當然地受到有“戰神”之稱的陳映真和大陸學者的聯手反彈。

批評家的使命不是摧毀,不是與人作戰,而應該是建設。可某些臺灣學者在新世紀對大陸學者撰寫的《臺灣文學史》或分類史,不是提建設性的意見,而是以“與人作戰”的姿態進行摧毀和“反攻”34。他們嘲笑大陸學者堅持“臺灣文學是中國文學一個組成部分”35的觀點是僵化教條的表現,認為大陸學者不是“發現”而是在“發明”臺灣文學史36:把根本不存在的“中國臺灣文學”硬說成是客觀存在。其實,這“發明權”不屬于大陸學人,而屬于臺灣的本土作家張我軍、楊逵和“變節”前的葉石濤。此外,他們還從政治上和學理上清算大陸學者的臺灣文學史觀,林瑞明、彭瑞金等人在清算時把島內的統派學者聯結在一起:給不同觀點的作家尤其是民族主義戰士陳映真加上“祖國打手”37的罪名。分離主義者不是稱大陸的臺灣文學史撰寫者為“統戰撰述部隊”,就是稱他們為“中國解放軍的一支”38,甚至說大陸學者是“文學恐龍”39。這種“酷評”和“惡評”,人們不難從中嗅到了兩岸“爭奪”臺灣文學詮釋權濃烈刺鼻的火藥味兒。

兩岸的臺灣文學研究競爭,無論臺灣文論家如何自我膨脹,認為他們的研究成果如何超過大陸,但誰都不能否認,在《臺灣文學史》的編寫上,大陸出版的《臺灣文學史》及其分類史比他們多,這些文學史正在占領著臺灣某些院校講壇。可某些臺灣學者不允許也不甘心被大陸學者一箭封喉,于是有各式各樣打著學術研究的旗號向大陸學者進行抨擊,如《中國論壇》1992年6月“當代大陸‘臺灣學系列:文學篇”的制作,其作者差不多都對大陸學者的著作采取排斥的態度。當然有的是從學術出發的,但更多的是從意識形態切入。另還有對遼寧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現代臺灣文學史》的評價之爭。一些分離主義的評論家們,認為大陸學者連什么是“臺灣文學”都沒弄明白便寫“史”。在他們看來,“臺灣文學”就是臺灣人用臺灣話寫臺灣事的作品。至于評價的標準和對許多作家的定位,他們仍然亮出“斧鉞”,無法認同。

兩岸關于臺灣文學詮釋權出現的“聚訟”風云無不以民間對峙方式出現,官方極少從“幕后”走到“臺前”進行干預,但這種學術之爭無疑有各自的政治做后盾。就是島內“雙陳大戰”(陳芳明、陳映真)40中有關臺灣文學詮釋權的論爭,更離不開政治,即離不開“臺灣結”與“中國結”的話題。臺灣文學研究當然不能由政治主宰,但“用政治天線接收臺灣文學頻道”,也不失為一種研究方法。只要有“臺獨”主張和李登輝發明的“兩國論”的存在,只要兩岸對臺灣文學的詮釋呈逆向發展便難免釀成“爭奪”場面。

臺灣文學史的撰寫,畢竟牽涉到作家的定位和如何用評論家的“盛氣”詮釋文學現象,另牽連到誰來定位誰來詮釋,甚至誰最有資格定位、誰最有權力來書寫的問題。最有資格者不一定是本地學者或圈內教授,最有權力者如無真氣、英氣、正氣、膽氣,哪怕他全方位掌握了學術權力與資源,也無資格參與撰寫。誰怕大陸學者寫的《臺灣文學史》?當然是那些生活在專制陰影下的人,那些言偽而辯的分離主義者。可有道是“不批不知道,一批做廣告”,“反攻”大陸學者的當代文學研究只會引起更多人的閱讀和購買的興趣,這是“反攻”者未曾預料到的。

7.大陸研究家用純正的漢語寫作與臺灣本土評論家用“臺語寫作”形成強烈反差 在大陸,除少數民族作家用他們的文字寫小說,寫文學評論外,罕見有人純用方言寫文學評論。在臺灣,戒嚴時期也和大陸一樣,評論家們均用純正的漢語寫作。這與國民黨強勢推行國語有關。1945年10月,即將上任的臺灣省行政長官陳儀為了抵消殖民文化對臺灣同胞的毒害,提出“先著手國語,使臺胞明白祖國文化”。同年11月便籌設“臺灣省國語推行委員會”,并在縣市建立“國語推行所”。另頒布《國語運動綱領》,如果本地知識分子不會講國語,不能擔任公務員。1947年發生“二·二八事件”后,臺灣省政府加大推行“國語運動”的力度,認為方言不能取代國語,否則將會影響民族團結,并用行政命令的方法規定在機關、學校不能用方言交際,并強令教師訂閱《國語日報》,聽國語廣播。1949年3月,又規定全臺灣地區小學教師必須國語訓練及格,否則便解聘;國語能力較差的教師,亦不續聘。10月26日,當局除禁止日文唱片和日文寫作外,同時取消報紙雜志的日文版。1970年“行政院”頒布《加強推行國語辦法》。在1976年頒布的《廣播電視法》中,要求削弱方言節目比例,強求國語進入家庭,完全無視閩南話和客家話等方言的存在。在后來興起本土化運動中,當地文人強烈反對當局歧視方言的做法,以致要求用所謂“母語”取代國語。

這些極端的學者,主張臺灣新文學是一種由“臺灣話”、北京話、日本話寫作的“多語言文學”,他們通過鼓吹“臺語寫作”,試圖從語言上割斷臺灣和大陸的血緣關系。為了使“臺灣話”更快地從中國語中獨立出來,他們大力表彰用“母語”即“臺灣語言”寫作。這種做法在現實中其實是很難行得通的,且是根本脫離實際的。現在的“臺灣話”絕大部分有音無字,用這種語言寫成的文學批評文字在學術刊物上極其少見。當然,少見不等于完全沒有,下面是《海翁臺語文學》總編輯黃勁連寫的《文學兮臺語,臺語兮文學》中的一段:

“臺灣文學著是臺灣儂兮文學”、“臺灣儂兮文學”當中牽緣三個命題:一、臺灣儂。二、臺灣儂兮。三、文學。甚乜是“文學”,有一定兮標準,由足濟(ze)文學原理兮冊探討即個問題。“臺灣儂”頂懸(kuan)已今有講著(tioh);“臺灣儂兮(e)”,應該愛談著臺灣兮語言、臺灣兮風土民情、臺灣儂兮生活經驗、臺灣儂兮感情世界、理想世界、臺灣儂心中兮夢。用臺灣儂兮語言,寫臺灣儂兮思想、感情。佇(左邊應為“寧”)(ti)遮(zia),足明顯兮(e),猶(iu)原牽連著“語言”兮(e)問題。41

作者本想用漢語方言之一的“臺語”(實際上是指閩南語)與漢語決裂,即企圖用“臺語”取代漢語,可作者寫這篇論文時,不少地方用的仍然是漢字即“中國語”。只不過這“中國語”經作者“臺化”后,拗口得無法讀下去。充滿“兮”字的寫法,這又使人聯想到大陸詩人屈原的《離騷》。這種吊詭現象,說明“臺語”不管是用同音字還是夾帶注音,都得以漢字為基礎,用再多的注音也脫離不了中國語言文字的軌道。不要怪自己投錯了胎做中國人,在說中囯話寫漢字。從英國獨立出來的美國人,從不以使用英國語義為可恥,更何況臺灣根本不可能“獨立”。

物欲橫流、鄉愿當道、賢能退隱的臺灣社會很奇特,其文化的變化也越來越值得人們關注。這是一個別的地區難以比擬的快速變化的島嶼。政治上由蔣介石的“總統”終身制到政黨不斷輪替,變化之大已不須多言;而政治帶動的社會變遷與解放,可用令人咋舌來形容。比如“兩蔣”時代官方強制推行國語,在公共場合嚴禁講方言。在戒嚴時期,語言的階層關系確立為:閩南話和客家話成為落后、粗魯、鄉野、沒有文化和社會地位低的象征,而作為官方語言的“國語”,成了現代、優雅、都市和具有相當文化水準乃至身份的象征。據蕭阿勤的說法:語言的階層關系,與政治領域的族群階層相當一致,即外省人是統治者,而本省人尤其是講閩南話的人,是被統治者。而現在“臺語”卻成了官方語言之一種,凡參加最高領導人直選的政治家都必須學會這種語言,它成了認同臺灣與外省人劃清界限的一種標志。講“臺語”是“忠于臺灣”,而說中國語的人有時卻變成“可恥”或“賣臺”的同義語。這充分說明,“臺語文學”在實際操作時不僅牽涉到語言、文學問題,還牽涉到意識形態的分歧,正如“臺語文學”的主張者蔡勝雄所言:“臺灣文學要用臺語來寫,還是用‘國語(北京話)來寫的問題,更牽涉到國家認同的問題。”42可見,解除戒嚴后臺灣之所以亂象叢生和鼓吹“臺語寫作”導致語言的泛政治化有極大的關系。

臺灣← →香港

1.兩地文學制度的同異 “港臺文學”的概念,有人認為是1980年代中期之后出現的43,其實,早在1970年代初,有人就將香港文學與臺灣文學聯結在一起,如“左”傾評論家謝基民寫過《困獸之斗的港臺文學》44,認為港臺文學與內地社會文藝不同,它屬資本主義文藝,“在中國民族發展史上,這是一個毒瘤……二十年來它發展了不同狀態的征候,各式各樣的瘡疤,惡毒和臭味四處散播,我們實在要一一檢討”。這種觀點、語言很像大陸的紅衛兵,其偏激不辨自明,但此文說港臺文學性質相近,倒很值得重視。

處于英國、中國大陸和中國臺灣的三角關系中的香港,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政治地位,均顯得很不一般。從地理位置上看,香港靠近廣東深圳;在意識形態上,由于社會制度、經濟體制及“九七”前“妾身未明”的處境等各式各樣的原因,香港更接近臺灣。

臺灣、香港均為大陸的離島,兩地本來就有被“割讓”的類似歷史。將“港臺文學”或“臺港文學”并列,不等于臺港社會風俗或文學風貌均無差異。相反,這種差異還非常明顯。經濟上兩地雖然同屬資本主義,但香港人對臺灣人頗有心結。且不說文化上臺灣說閩南話,香港講廣東話,單說出入境直至80年代臺灣對香港防范之嚴簡直使人懷疑是神經過敏。不過,在文學制度上,兩者倒有不少相似之處,比如文學社團,臺灣的文學組織分為地區性與全島性兩種,其形態為:一、緊緊圍繞在文學雜志間的作家群;二、以志同道合的方式結合,去抗衡不同文藝觀的社團;三、以研究會或讀書會的面目出現;四、不局限于本島的國際性組織。

香港從l955年起,先后有了一些文學團體。但這些團體屬同人性質,且組織松散。就臺灣文學社團形態上述四種情況而論,在香港“緊緊圍繞在文學雜志間的作家群”有“素葉文學”作家群,“以志同道合的方式結合,去抗衡不同文藝觀的社團”有“香港文學促進會”,“以研究會或讀書會的面目出現”有不久前成立的“香港文學評論學會”。這種研究性質的學會,由于缺乏政府撥款,也無財團支持,更重要的是香港沒有文學評論讀者市場,故多半都會無疾而終。“不局限于本島的國際性組織”有“國際筆會香港中國筆會”及“國際筆會香港英文筆會”,后一種筆會是著名作家徐訏從前一個“筆會”中分裂出來,這正像臺灣的“中國青年寫作協會”因內部糾紛系由劉心皇從“中國文藝協會”分化出來一樣。

臺灣的文學社團如過江之鯽,僅“筆會”就有“中華民國筆會”、臺灣筆會、臺灣原住民族文學作家筆會、臺文筆會、臺灣客家筆會。作為生活在高度商業化社會的香港文化人,和臺灣文化人一樣從來都寂寞,作家獲得的掌聲稀少,詩人的讀者更少,為了互相“取暖”,便成立了不少社團,以詩歌的國際性組織為例,有成立于1988年12月的“世界華人詩人協會”、成立于1989年10月的“國際華人詩人協會”、成立于1993年的“國際華文詩人筆會”。這三種國際性組織,較有影響的為“國際華文詩人筆會”,其余不是停止活動,就是勉強維持。

在臺灣戒嚴時期,“中華民國筆會”是代表官方的主流組織。雖然其會長、理事是民主選出來的,但因為政治上是中國國民黨一黨獨大,“兩蔣”在寶島實行的是獨裁統治,這便決定了文壇只能有一個打著“中華民國”旗號的“筆會”存在,不允許不同路線尤其是不用“中國”“中華”“臺灣省”名稱的“筆會”產生。在解除戒嚴后,文藝政策寬松,因而臺灣的文學組織有較大的變化,特別是本土作家成立了與“中華民國筆會”相抗衡、文學立場和主張完全與“外省作家”不同的“臺灣筆會”。香港沒有實行戒嚴,也就沒有戒嚴前后之分,但有“九七”回歸前后之分。面臨香港回歸祖國,香港作家隊伍同樣產生了新的組合和分化。遠在1949年底,左翼作家回內地,右翼文人紛紛去香港,香港一時成為國共兩黨爭奪意識形態的前哨陣地。在五六十年代,左右翼界限壁壘森嚴。后來左右翼色彩在淡化,形成左中有右、右中有左或邊左邊右、亦右亦左或先左后右、先右后左的奇異景觀。以后者論,1997年6月由右翼文人、“怪論”作家哈公發起成立的“香港作家協會”,反共色彩非常鮮明。1992年其上層領導改由全國政協委員朱蓮芬擔任,該組織便由親臺很快轉向親中,不再對李登輝行注目禮。原為抗衡親臺的“香港作家協會”而于1988年1月成立的“香港作家聯誼會”(1992年1月改名為“香港作家聯會”),由左派文人曾敏之發起。這是香港作家團體活動最多,且有會所和機關刊物,與內地保持緊密聯系的文學團體。“九七”前夕,“作協”與“作聯”的對峙45,與臺灣“中華民國筆會”與“臺灣筆會”分庭抗禮相似。在新世紀的臺灣,不同政治色彩的作家則原先由從對抗變為交叉,從顯性轉變為隱性,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另一種景觀。

2.兩地文學論爭的差別 心中少祖國、口中無階級的香港,作家并非生活在真空中,他們和臺灣一樣受政治形勢的左右。歷來以流動著稱的香港作家,“九七”前夕流動性更為明顯。一部分作家存在“九七”后怕遭受清算的顧慮,或認為“九七”后創作自由沒有保障,或覺得無法適應“九七”后新生活,便移民他鄉。其中移民的地點主要是加拿大和澳洲、美國等地。另外,不可忽視的是有許子東等少數內地文人從海外到香港定居,成為新的香港文學評論家。在臺灣,作家同樣存在“進進出出”的情況,走到美國去的於梨華便寫出“留學生文學”,而香港從外面進來的作家除余光中外,并未形成一種新的流派和風格。

臺港兩地使人感到詫異的是對某些在外人看來是純屬常識性的問題,常常爭論不休,比如什么叫臺灣文學,其定義之多,簡直有點像作文比賽——沒有臺灣文學,只有中國文學;不論是住在臺灣還是海外的中國人用北京話(目前臺灣叫“華語”)寫作的有關臺灣的文學作品,它是中國文學的組成部分;持有“中華民國”“護照”的作家用國語所寫出來的作品;臺灣人站在臺灣立場用臺灣話創作出來的文學;不是中國人而是“臺灣人”或曰“臺灣民族”唾棄中國語而用“臺灣語言”(包括閩南話、客家話、原住民語)作為表達工具寫成的作品。

第一種意見忽視了臺灣文學的特殊性。后面的幾種觀點代表了意識形態和政治立場不同,但多數人都承認臺灣文學有別于大陸文學,其中第二種觀點認為再怎么有別也改變不了同文同種的屬性。第三種實際上主張臺灣文學應為“中華民國文學”。最后兩種是持分離主義文學觀點作家的主張,其由政治掛帥所帶來的偏狹性異常明顯。

香港文學的身世一直懸浮未定,相當朦朧,一位南來評論家曾戲稱其是“不明寫作物體”:

何謂“香港文學”?南來北往東去西遷土生土長留港建港移民回流的作家,左右逢源左右為難中間獨立有自由無民主的政治傾向和文學經費,松散聯誼宗旨含混聚散無常的文學社團與協會,自生自滅停刊復刊再停刊風云流散的文學雜志,現代后現代殖民后殖民過渡后過渡的文學思潮和語境,雅俗對峙雅俗雜錯雅即俗俗即雅的文學生產與消費——界定之難,真個是只好稱之為一種“不明寫作物體”(unknown writing object,uwo)罷?46

對這“不明寫作物體”,其實也有相對明確的說法。第一種意見認為香港文學是香港人寫的作品,第二種意見認為系在香港居住的華人作家用漢語創作的文學,第三種意見認為是在香港地區出現的作品,第四種意見認為是用“香港意識”寫出來的作品,還有個別人認為不能光用國語,還應夾雜有粵語、英語的作品,才算是有“港味”的香港文學。第一種意見牽涉到什么是“香港人”的問題,通常認為是指在香港出生的人,或不在香港生但在香港長大的人,或不是土生土長但在香港居住過七年以上的人47。第一、二、三種意見爭論不大,第四種意見對什么叫“香港意識”存在著分歧,最后一種意見認為用三種語言寫作的作品才是純正的香港文學的看法,多數人并不贊同。

和臺灣不同的是,香港在1979年還有過“香港有沒有文學”的討論,參加者都是香港的著名作家,他們的回答幾乎都是異口同聲:“香港有文學。”可香港常給人“文化沙漠”或“文學沙漠”的感覺,其原因在于香港文學是“棄兒”,即港英政府不要,在內地也不受青睞,改革開放前根本就不承認有這種文學。另外,香港不曾產生經典作品,嚴肅文學也找不到市場,如有文學給人印象最深的不過是“二毫子小說”、亦舒的言情小說乃至打手文學、“咸濕文學”、垃圾文學。這種對香港文學的誤解,在內地仍然存在,如中國作協原副主席馮牧就認為“香港還沒有形成自己的文學”48。從內地移民到香港的先鋒作家馬建,在“九七”前夕也發過這種怪論:“娛樂是香港生活的重要消費,但歌舞升平成不了文化身份。香港人照樣走到什么地方也被稱為文化白癡。無論他移民到哪里,老家還是個文化沙漠。”49這種用大掃除的方式否定一切的紅衛兵式的語言,招來許多反駁。反駁者一致認為,作為東方明珠的香港,如果只有經濟實力而無文化的支撐,這是說不過去的。香港的文化現象斑駁復雜,簡單的判斷難以服人。即使在文化領域,也出現了20世紀中國文學的重要代表者之一金庸。香港的文化“珍珠”與“魚目”共存,可馬建只見“魚目”不見“珍珠”,或只看到跑馬文化、選美文化、快餐文化,而不懂得金庸武俠俗文化也可提升為雅文化的道理。

不可否認,臺港兩地與大陸最大的不同在于強調本土性。臺灣高揚的是“臺灣意識”,它雖然正式出現在70年代中期,但這種意識早在1895—1945的日據時期就開始存在。這時的“臺灣意識”,以民族意識為基本內涵,系反抗日本侵略者的一種思想武器。日本投降后,去臺的國民黨軍政大員將“接收”變成“劫收”,使臺灣同胞極為反感,“臺灣意識”由此成為省籍情結的符號。1947年“二·二八事件”以后,“臺灣意識”蛻變成黨外運動的基石,臺灣人民用它反抗國民黨的獨裁統治。

作為文化論述的“臺灣意識”,有“文化認同”與“政治認同”兩個層面。當李登輝在90年代提出“兩國論”,“臺灣意識”的呼聲日益高漲并成為主流話語后,一些人以淡水河取代長江,這時的“臺灣意識”已不再是“中國意識”之一種。本來,“文化認同”作為一種抽象的心理建構,五千年悠久的中華文化在許多人的心靈上打下不可磨滅的烙印,而“政治認同”是以具體的政府或政權作為認同之對象。當今在香港出現的“香港意識”,不完全同于變了味的“港獨意識”。許多香港作家認同中華文化,當然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不一定認同政治中國。更有極端的作家不認同中華文化,視香港為唯一的本土,內地為他土。但一般民眾使用“香港意識”一詞,和“臺灣意識”一樣,只是一種地方觀念。

香港文壇沒有巨浪,沒有海嘯,沒有臺灣發生的那場震動全社會的鄉土文學大論戰。不能小視這場論戰,它通過兩種意識形態的對決,才促使臺灣當代文學研究進入新階段。在這一階段臺灣當代文學研究不再稱之為“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而改為“鄉土文學”評論與研究。雖然“鄉土文學”名稱沒有后出現的“臺灣文學”來得旗幟鮮明,但比起籠而統之的“中國現代文學”更具有地方特色。在這一時期涌現了一小批和余光中、顏元叔相抗衡以葉石濤、陳映真為代表的“鄉土文學”評論家,他們的評論大都有左翼色彩,強調文學的意識形態,認為文學應具有強烈的社會功能,對現代派文學采取抨擊態度,所寫的論爭文章咄咄逼人,而且還十分注意作家作品評論,所不同的是評論對象大都是本土作家。臺灣鄉土文學論戰結束后,編印了兩本代表完全不同傾向的書:由彭品光主編的《當前文學問題總批判》50和尉天驄主編的《鄉土文學討論集》51。這種鄉土文學論戰文章匯編,香港也出了一巨冊。此書的編者和出版者,均沒有什么政治背景。香港畢竟沒有臺灣張道藩那樣一錘定音的文藝指揮官,也沒有事事想撥云見日的指導型評論家,同樣沒有出現過滔滔雄辯的顏元叔、從其論著中總能采到吉光片羽的王夢鷗以及葉維廉、葉石濤那樣公認的評論大家。在香港,雖然也有一些高校的學者從事香港文學研究,但這種研究在學術界地位不高,遠沒有研究古代的李白、杜甫、曹雪芹和研究現代的魯迅、巴金、曹禺那樣受人重視。

3.“外省作家”與本省作家、“南來作家”與本土作家 香港文學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視為移民文學,其成分多元,主要由“南來”“本土”“外來”三大板塊構成。“南來”本來也屬“外來”,不過,這里講的“外來”,主要是指來自海外。必須指出的是,“南來作家”并不是流派概念,通常是指從中國內地遷移到香港的作家。這其中有“南來者”后北返的,也有新中國成立后去香港,居住時間較長以至成了當地永久居民,如徐速比第一代“南來”更像香港作家。20世紀七八九十年代“南來”的算“第三代”。他們大都通過探親、繼承遺產等合法手段移居香港,也有少數人因家庭出身在內地遭受不公正的待遇等原因,冒著危險從深圳河泅渡到香港。他們和五六十年代的“南來作家”最大不同是沒有“難民”心態,不同于力匡基于對新中國成立不認同的政治放逐。他們中有部分人還較快融入當地社會。但這不等于“南來作家”的作品與本土作家相同。相反,他們的作品多半是內地記憶,即使是寫香港,用的也是內地視角。“南來”的有些早先在內地成名,有的去港后才成名,也有個別人成了香港的過客。他們的價值判斷、藝術手法與本土作家均有所不同。他們最拿手的是“寫實”,語言通俗易懂。其中有左翼與右翼之分,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之別,更多的是介于兩者之間。

本土作家也并非與“南來作家”沒有交會的地方。有些人有在海外留學或生活的經歷,與其他本土作家相比,他們的創作多了些雅,少了些俗,更注重中華文化傳統的傳承。

當然,“南來作家”與本土作家的對立情況仍然存在。這兩個群體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有時還互相敵視。不過,本土作家與“南來作家”的緊張關系不像臺灣的“外省作家”與本省作家一樣有著異常復雜和激烈的政治因素,也沒有公開掀起稍具規模的論戰,但有暗戰,這在香港詩選的出版中有鮮明的體現。本土詩人關夢南、葉輝合編的《香港新詩選讀》52,其編選標準是地道的“從本土出發”。他們心目中的本土,并不是都從香港出發的本土意識,而是指根植于本土的非外來的土著身份。該書雖然也選了柳木下等少數“南來詩人”的作品,但只要將此選本與“南來作家”張詩劍主編的《香港當代文學精品·詩歌卷》53加以對照,就可以看出后者所選的幾十位“南來詩人”在“選讀”中都不見蹤影。這使人聯想到臺灣詩壇,他們常常通過詩社選、年度詩選、年代詩選、詩學大系、中國詩選、臺灣詩選、兩岸詩選、經典詩選、世紀詩選各種名目上演新詩版圖的爭霸戰。

4.臺港新詩的“互文”關系 臺港兩地的新詩創作與評論有“互文”關系,這種情況的造成和香港早期一些詩人如葉維廉、戴天、蔡炎培、溫健騮在臺灣讀大學有一定的關系。正是這些來自香港的僑生,為兩地詩歌的發展四處奔波,并靠傾向相似的作品互相示好。在1950年代后期,港臺現代詩就“鸚其鳴矣,求其友聲”,互相唱和,其中創辦于1956年的香港《文藝新潮》,于1957年前后兩次集中發表一批臺灣新銳詩人的作品,成了港臺新詩聯系的橋梁。為了報答該刊出版臺灣詩人作品專輯,臺北紀弦主持的《現代詩》也幾乎同時制作《香港現代派詩人作品一輯》。這是港臺兩地沖破守舊思潮所筑起的封閉之門,尋求兩地作家的聚合與交會的一次自覺行為。此外,臺灣出版的“文學大系”或編詩選及作家作品目錄,都會把部分香港作家收編進去。不管出于何種動機,不管收入者買不買賬,但這畢竟說明兩地文壇在互相提攜、互相滲透。

香港文學的成就稍遜于臺灣,但香港是發揚海洋文化——中西文化交流最有成效的國際大都市,其現代詩比臺灣提前出現。到底是香港新詩受過臺灣現代詩的哺育,還是臺灣現代詩受香港現代詩的啟發,學術界有不同的意見。一位臺灣學者認為:《文藝新潮》“是第一本影響臺灣文壇的香港文藝刊物”54。香港本土批評家李英豪也說:“如果你看看《文藝新潮》,就知道事實上它影響了臺灣現代詩。”55的確,該刊所譯介的歐洲和南美的文學,在打開香港詩人視野的同時,也使臺灣作家痖弦等人大開眼界。香港的文學園地沒有臺灣多,但凡登詩的刊物都發表過臺灣新詩或有關評論。這對臺灣現代詩的向前發展,是一種推動。關于臺灣詩人的評介,最受重視的是既是臺灣作家也曾是香港作家的余光中。第一部研究余光中的專著,是香港學者錢學武寫的。

不僅在創作上,而且在新詩理論方面,港臺兩地也有“互文”關系,如臺灣覃子豪的詩論,曾成為香港青年詩人學習的楷模。而李英豪的現代詩論,在臺灣則得到更廣泛的傳播。這時的港臺詩論,互相借鑒,互相滲透,互相競爭。

5.不偏不倚與把文藝史寫成政治斗爭史 作為新儒學基地的香港,那里有大學者錢穆、唐君毅、牟宗三、饒宗頤,有武俠小說翹楚金庸、梁羽生。這些影響深遠的學人和作家,再加上抗戰前后有一批的內地作家去港,就是本土作家也常在省港兩地穿梭,這使香港文化不可能完全西化,它在保持中國文化傳統方面并不遜于臺灣。臺灣由于實行戒嚴,某些學者不是恐共就是反共,再加上當局查禁30年代的文藝作品嚴重擴大化,造成新文學著作在臺灣不許流通,不許傳閱,這時大學中文系不能講中國現代文學,再加上只承認“中華民國臺灣省文學”而不承認與“自由中國文壇”相對應的“臺灣文學”,這自然談不上研究臺灣當代文學。如有人從事這方面的研究,便會被情治單位(安全部門)“約談”、處分乃至開除公職。在戒嚴時期,當局嚴禁用“臺灣”(“臺灣省”則可)二字成立文藝社團,促使本土文學研究無從施展,有現代文學史的出版也清一色是大陸現代文學,這方面的代表作有蘇雪林《二三十年代的作家與作品》56。此書雖不具備新文學史的框架,卻具有新文學史的內容,使讀者可從該書的論述中,一睹二三十年代新文學的全貌。該書寫作時由于30年代文學作品未全面開放,故對作家生平的敘述不及后出的同類著作詳細,但對作家評價的篇幅相對地有所增加。對魯迅,蘇雪林曾用四章的篇幅論述,有部分肯定,更多的是否定乃至攻擊。她肯定魯迅小說的藝術成就,否定魯迅雜文的藝術價值,污損魯迅的人格。尹雪曼主編的《中華民國文藝史》57,以“現代”即1949年以前創作的文學為主,部分涉及臺灣地區的“當代”,比蘇雪林、劉心皇前進了一小步。這部四十二人參加的官修著作,從辛亥革命時期寫起,肯定臺灣新文學受大陸新文學運動的影響,力圖將日據時期的臺灣文學與國家民族論述結合起來。在返回文學現場時注意民族精神的塑造與“黨國”連結,站在三民主義立場突出具有愛國精神和民族氣節的作品,主張臺灣文化是中國文化的組成部分,但嚴重地存在著把文藝史寫成政治斗爭史的傾向。

香港的現代文學研究,由于沒有臺灣的條條框框,再加上30年代文藝一直開放,所以觀點較為獨立公正。他們盡可能做到平理若衡,照辭如鏡。自稱自由主義者的曹聚仁到了香港,受到左右兩派的夾攻,在一片“罵曹”聲中,他用“平理若衡”的方法完成了《魯迅評傳》58。這部書既不像內地那樣神化魯迅,更不像臺灣的蘇雪林用惡毒的詞句丑化魯迅。他寫出了魯迅“紹興師爺的脾氣”,寫出了魯迅為人友善的一面。他筆下的傳主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凡人。這部《魯迅評傳》雖然不能說是海峽兩岸暨香港、澳門學術性最高的,但卻是最有個性、可讀性甚強的評傳。此外,自視清高,不向兩岸政權示好的司馬長風,試圖用“不偏不倚的立場,辨其源流,點其成果”,用超脫的態度評價新文學思潮和作品。他號稱要“打破一切政治枷鎖”,其實并沒有做到,但他那資料相對豐富的《中國新文學史》59出版后,很快被臺灣引進,以至到了中文系師生人手一冊的地步。

在新世紀,臺港兩地當代文學研究的空氣比過去濃厚,臺灣文學館主持出版過《臺灣文學史》長編和一套規模甚大的“臺灣現當代作家研究資料匯編”,香港也開始編纂出版“香港文學大系”,香港的評論刊物《文學評論》在林曼叔主持下,除發表了一系列有分量的香港文學研究論文外,還出版了和“臺灣現當代作家研究資料匯編”類似、但規模小得多的“香港文學研究叢書”。在這方面,香港與臺灣差距仍然很大,還需克服滯后的惰性,做出更大的努力,才能改變香港當代文學研究的被動局面。

香港← →大陸

1.大陸的香港文學研究與香港的大陸文學研究 從1982年起,在媒體和學者的共同推動下,香港文學在大陸得到了僅次于臺灣文學的傳播,香港文學研究也隨之提上了議事日程。這種研究,在思維方式和理論范式方面,從學術背景到學術資源方面,均與研究大陸文學表現了不同的面貌。內地對臺灣文學、香港文學的重視和研究,是一種文學觀念的更新,也是一種研究格局的變化。在20世紀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揭開了新的一頁,且是特殊的一頁。

在改革開放前,內地知道的香港作家是寫蔣家王朝野史的唐人,其作品為《金陵春夢》60。后來擴大視野,先是知道有金庸寫有武俠小說,后又知道有倪匡、亦舒這對兄妹寫的科幻小說、言情小說。許多優秀的作家作品,在政治的嚴格過濾下,一時還無法跨過羅湖橋進入內地的文學市場。

80年代大陸出版社的出版標準,也是大陸香港文學研究工作者所依據的準繩是:香港作者的政治傾向必須親中而非親臺。即使像曹聚仁在《星島日報》“南來篇”的專欄中號稱“我從光明中來”,因他有“歷史問題”即受過魯迅批判,1949年后又從大陸“逃”往香港,因而北京一家權威文學雜志稱他為“反動作家”61。曾在日本文化部所屬大崗公司工作替我方送情報的葉靈鳳,則被貶為“漢奸文人”。張愛玲盡管沒有分到這兩頂帽子,但由于她一度是漢奸胡蘭成的妻子,去港后又寫了對新政權有強烈不滿的《秧歌》62,因而這三位作家哪怕成就再高,研究者對他們仍不敢放手去研究,即使研究也在很多地方持保留態度。

80年代不少人研究香港文學生怕不慎踩了地雷。為了政治上的保險,多挑選暴露香港不是“人間天堂”而是“人間地獄”的作品。在這方面,劉以鬯的《天堂與地獄》63,還有陳浩泉揭露金錢的罪惡以及批判人吃人現實的《香港狂人》64,以及舒巷城描寫香港陰暗面的作品,在內地研究香港文學的論文中被引用、被評述的次數最多。

和研究對象多為進步作家或左翼作家相聯系,那時大陸的香港文學研究極力推薦香港作家使用現實主義或批判現實主義手法寫的作品,而對用現代主義創作方法寫的詩或小說,因其難懂,內地學者無法破解,即使能破解也不是持褒揚態度。

1984年9月,中英兩國草簽《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發布后,香港有的雜志在制作《九七與香港文藝》專輯,有的大學還舉辦《九七的啟示——中國·香港文學的出路》座談會。大陸的文化界和學術界也積極配合香港回歸做各種各樣的宣傳工作。為迎接香港回歸這一劃時代的歷史事件,大陸研究界對香港及其文學的看法認真作了反思和調整。他們不再視香港為“文化沙漠”,轉過來認為香港是光芒四射的“東方明珠”,那里有真切的人文沃土。這時劉以鬯用意識流寫的《酒徒》等作品受到熱捧,曹聚仁的作品也不再成為禁區而大量出版,研究者不再使用“政治標準第一”的標尺,改用開放的態度對待香港文學,認為包容性和多元化是香港文學的一大特點,并由此強調香港同胞對中華民族的認同,突出香港文學與中國文學血脈相連的關系。這時大陸學者開始編撰香港文學史以及專題史、類文學史。

在“去中國化”的英國人統治下,香港人失去了“記憶”,香港成了一座沒有“記憶”的城市。為了幫助香港作家擺脫自我噤聲的困境以恢復“記憶”,大陸學者下決心打破與香港文壇隔絕的柵欄和彼此間封閉的高墻,便“空降”香江文壇當仁不讓地寫起《香港文學史》65及其各種文體史。這些著作所研究的是被大陸長期排斥的一種區域文化現象,在“九七”回歸前華語文學在香港并不居主流地位,其產生的背景遠比大陸文學復雜,作為大陸文學分流出去的支流,出現的歷史不長,歷史的線索不明顯,何況對什么是香港文學及其分期仍有不同的看法,因而香港學者對大陸出版的論著,除少數人持肯定態度外,多數本土學者均持冷嘲熱諷的態度。

自稱是“香港人”的香港中文大學博士王宏志,對大陸學者研究的動機及其學術立場提出質疑,認為大陸學者研究香港文學多處體現出“大中原”心態66。最早為香港文學寫史的謝常青67,他的論述的確過于急功近利,研究方法非常老套,語言也很僵硬,香港學者無法接受情有可原,可論述并不激進的王劍叢的《香港文學史》68,也被認為是政治大于學術。這里牽涉到香港史是否中國史的一部分,“香港人”是不是中國人這一原則問題。大陸學者與王宏志的分歧,不單純是學術之爭,其中包括“香港意識”與“中國意識”的碰撞。在學術層面上,則牽涉到香港文學是否屬“邊緣文學”問題。香港從政治或文化的角度看,它都不可能處于中國中心的位置,更何況香港一段時期成為政客或文化人的放逐之地。不過,某些大陸學者出于“大中原”心態,并由此把香港文學判為“邊緣文學”69,這正像臺北的詹宏志把臺灣文學說成是“邊疆文學”非常相似。無論是稱香港文學為“邊緣文學”或“邊疆文學”,主要不是指香港地處中國邊陲,而是里面含有價值判斷,即占據中原地位的文學居主導地位,帶有示范作用,而“邊緣文學”則是次文化、次文學。這種看法的確傷了香港作家的自尊心。據香港學者陳國球對大陸出版的《中國當代文學史》的統計70,著者們的確是把香港文學“收編”進大陸文學,把臺港澳文學“吊在車尾”,如雷敢等人主編的《中國當代文學》計五百五十七頁,其中香港文學只有六頁,占總篇幅的1.07%,影響更大的金漢等人主編的《新編中國當代文學發展史》,計七百二十三頁,香港文學只有九頁,占總篇幅的1.24%。后出版的當代文學史篇幅略有增加,但仍不改“補遺”“附錄”性質。在這些著作中,“邊緣文學”也就成了“邊角料文學”。事實上,香港文學并不是“邊緣文學”,當大陸“文革”中只剩下一位作家魯迅和一部小說《金光大道》時,香港作家沒有“下放”還在創作,并寫出了不少好作品,從而填補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空白,將其視為“邊緣文學”顯然小看了香港文學的作用。不僅在“文革”期間,而且在“十七年”時期,大陸對外開放的大門緊閉,與國際的交流通道非常狹窄,而香港文學這一時期為東南亞輸送了許多文學食糧,就是大陸從封閉走向開放后,香港仍然是國際文化交流中心,在聯系世界各地華文文學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故將其視為“邊緣文學”,顯然與實際不符。

90年代初期,大陸強調把國民經濟搞上去,許多人紛紛下海,香港梁鳳儀的財經小說便適應了這股潮流。受這種市場化和商業化的影響,大陸掀起了一股“梁鳳儀熱”。誰都無法否認,梁鳳儀的《豪門金夢》等作品為大陸讀者展示了有“東方明珠”美譽的國際大都市財情糾結的新世界,較為生動描繪了香港社會的快速變遷,尤其是香港回歸前市民們的各種復雜心態。香港著名報人羅孚認為“市場”與“藝術”是水火不相容的詞語,便對“藝術”屈從于“市場”這種現象進行猛烈的抨擊,認為大陸的“梁鳳儀熱”是“最高一級的墮落”,且是出版此書的人民文學出版社、開研討會的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為梁鳳儀新書登廣告的《文學評論》,是三個“最高一級的墮落”71。羅孚看不慣大陸這種現象完全可以理解。在香港嚴肅文學沒有市場,通俗文學卻大行其道。反觀梁鳳儀這些暢銷書作家,不但出版不成問題,而且應付約稿都忙不過來,據說還要請別人“代筆”才能過關。這當然會引起羅孚那種一級強化、二級強化、無極強化的“墮落”之說。這不是一般的酸葡萄心理,從文學觀來講,是體現了嚴肅作家孤臣式的死死守住自己的純文學信仰,不愿向世俗投降的心態。不過,批評家也是凡人,不可能完全與世俗無涉,只不過他介入市場時只要不為了利益觸犯學術道德,研究一下梁鳳儀的財經小說為受眾提供了什么新的內容,研究流行小說為什么會流行的原因,探討“用票房取代評論”和“用評獎取代評論”產生的原因還有雅與俗的互為補充的關系,這與“墮落”應該沒有關系。

在大陸,魯迅研究是一門顯學,可在這一顯學里面,極少有人研究魯迅與香港的關系。后來有了一些,主要是研討魯迅三次在香港作短暫的逗留并作過兩次演講72。這演講的效應,被某些大陸文學研究者使用“強制解釋”法無限放大,說這兩場演講對香港文化界發生了“巨大的震撼”73“有力地推動”了香港文學的發展,評論者這種預設的立場給人的印象魯迅不但是大陸新文學之父74,而且也是香港文學的開山祖。這顯然與當時的情況不符合。誠然,魯迅演講為香港新文學的發展注入了新活力,但不能說這兩場演講就催生出香港《伴侶》雜志,這兩者其實并沒有必然的聯系。據記載,魯迅演講有人從中作梗聽眾并不多,在報上刊登出來的演講稿已非原貌,被刀斧手刪削了不少。更何況,他的三篇有關香港的文章,由于題材的限制,并不似他過去的文章大力倡導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相反,這些文章有關反抗殖民統治的內容非常微弱。故科學的結論應是:魯迅演講有影響,但這種影響對香港文學的發展不能作過高的評價。

香港學者最反感的是大陸某些學者把“南來作家”的作用無限夸大,如廣東學者潘亞暾在一篇論文中談到第一代“南來作家”時75,稱他們“對香港文學的產生、發展、繁榮出力最勤、貢獻最大、影響最深”,“隨著香港回歸進程,這種主導地位和領導作用將必定加強而不會削弱”。這里說的“領導作用”已不是學術語言,而類似政治術語。不錯,“南來作家”對香港文學的發展屬正能量,其影響不可小視,但他們畢竟不是香港文壇的大鱷高僧,從未包辦文壇,況且第一批“南來作家”的作品題材均為大陸生活,未曾以香港作背景,這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香港文學。郭沫若、茅盾當年在香港工作的對象是北方中原而不是南方,更不是香港。他們從未把推動香港本土文學的發展作為自己工作的目標。當時的香港除左派外,還有右派、中間派、托派、汪派,另有英方的勢力。在這種多重勢力的壓迫下,本土作家不管是有誰支持都難以施展拳腳,以致這時不少在香港生或在香港長的作家不是改行寫流行小說,就是從文壇消失。到了70年代,“南來作家”的作用無疑比第一代大一些,但香港文壇的主力軍是剛成長起來的本土作家。至于在1948年就移居香港的劉以鬯,已成了準本土作家。他對香港文學的貢獻,不能完全記在“南來作家”身上,不過,香港作家批評潘亞暾時,說他不是寫香港文學史而是在寫《南柯記》,他評價“南來作家”的作用是屬“典型的夢囈”,還把潘亞暾說成是“文藝沙皇”和內地研究香港文學的代表,批評文章開頭一句便直呼“潘亞暾之流”76,這同樣不符合臨文以敬、衡文以恕、評文以善的精神。

當今社會“主流”“中心”太多,學者如想獲得別人的寵愛,難免會焦躁。關于香港文學的主旋律,焦躁的潘亞暾又認為應該是“愛國、健康、積極”77,這同樣是用大陸的主流話語去硬套香港文學的結果。香港誠然有愛國文學,但也有不少疏離祖國、不認同大陸政治制度乃至高分貝進行批判的作品。香港通俗文學是主流,其中色情小說還有什么“豪情夜生活”的副刊泛濫一時,“健康”根本談不上。至于觀潮文學,對“九七”回歸持觀望態度的小說和新詩,也不具有“積極”意義。這種不從香港出發的觀點和在這種觀點下產生的研究成果,難怪香港作家不認同。

香港文學之所以在大陸高等學校成為熱門課程,李碧華的《胭脂扣》《霸王別姬》《誘僧》之所以能先后被改編成電影,與傳媒的炒作分不開。傳媒的商業化使當代文學研究走出學院高墻,使香港作家有更多的知音。但這里有鬧劇,如口出狂言“一不小心就寫出《紅樓夢》”的王朔,不僅開罵金庸,而且對瓊瑤也嗤之以鼻。他這種一見到臺港作家就不問青紅皂白打了再說的偏激態度,是香港作家最看不慣的以“中原文化”自居的傲慢心態。本來,王朔與金庸的藝術追求完全不同:“金庸是用一種貌似高雅的方式向大眾和知識分子的庸俗趣味妥協。王朔正好相反,是用一種貌似庸俗的方式向大眾和知識分子的高雅趣味挑戰。”78兩人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車,傳媒對此煽風點火和加油添醋,讓金、王之爭遠離了學術爭鳴的初衷。

大陸研究香港文學的缺失,除政治因素外,還有人未能擺脫利益與人情因素的干擾。另有史料錯誤,有的文學史把左翼寫成右翼,或將出版的年代顛倒。即使有這樣的不足和缺陷,香港作家仍認為大陸學者在梳理香港文學發展線索、探求香港文學發展規律,為眾多健在的作家定位,改變人們對香港文學知之甚少的陌生狀態,做出了一定的成績。香港文學在今天之所以能獲得與臺灣文學并列的地位,與大陸的改革開放政策及其研究者大力宣揚分不開。當然,傳播香港文學,研究香港文學也使大陸學者受益,使他們的當代文學研究出現了新的格局和新的氣象。以往大陸出版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把香港文學排斥在外,后來整合分流出去的境外文學才成為完整的“中國當代文學”。至于如何給香港作家定位,大陸學者的看法并不一致。90年代中期,大陸重新評價經典作家,并引發出一場“排座次”之爭。傳統的排法是“魯郭茅,巴老曹”,重寫文學史成了一種風尚后,郭沫若、茅盾慘被除名,取而代之的是余光中、金庸這類臺港作家。這種排法是否帶有商業炒作因素,人們盡可以懷疑,但臺港作品在大陸走紅由此引發文學史研究格局的變化,這是難以否認的事實。

港式文化揮戈北上,對于有些經不起海洋文化沖擊的人來說,難免會感嘆大陸的精英文化受到嚴重威脅,以致到了“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的邊緣地位。其實,這種顧慮是多余的。如前所述,港式文化并非全是“魚目”,也有“珍珠”,正是這些“珍珠”,為內地當代文學研究工作者撰寫香港文學專著奠定了基礎。在這方面,獲得普遍好評的有劉登翰主編的《香港文學史》。這部書稿雖然分工執筆只花了一年時間,但他們事先有長年的積累。無論是高屋建瓴的思維還是文本分析的細膩及評價的客觀方面,此書都超過內地出版的同類著作。青年學者趙稀方的《小說香港》79,主要部分是小說作家作品論,但作者用全新的學術視野辨析復雜多元的香港文化身份。作者的詮釋有理論深度,問世后被許多學者所引用。

香港的大陸文學研究,與大陸的香港文學研究遠不成比例。一是香港缺乏專業評論隊伍,二是研究大陸文學在學術界沒有地位,但仍涌現出了少數以研究大陸文學著稱的評論家。老一輩的有徐、璧華。他們評論大陸的文學現象和作品,有點類似臺灣的“匪情研究”,往往借批判內地作品為名抨擊大陸的政治制度和文藝政策,還把凡是在大陸挨批判的作品,當作第一流作品向香港讀者舉薦。同樣從大陸來的黃子平、許子東,其起點比璧華高,其理論準備也比他們充分。這“兩子”有點像“南來作家”下筆時總不忘大陸,其評論對象仍是以大陸文學為主,許子東的代表作有《為了忘卻的集體記憶——解讀50篇文革小說》80,黃子平則有《革命·歷史·小說》的力作81。對大陸主流話語進行反思的黃子平,以全新的視角考察20世紀中國文學中以小說的形式對革命歷史所做的敘述,展現“文本秩序與社會秩序的建立、維護與顛覆”令人眩惑的“奇觀”,讀來令人耳目一新。林曼叔的《中國當代文學史稿(1949—1965大陸部分)》82,是首部境外學者寫的當代文學史。該書寫于作者赴巴黎進修、恰逢大陸開展“文革”之時,其出發點是重寫大陸當代文學史,為搶救歷史而作。該書最大的特色是把文學史從政治史中切割出來,把文學現象及作家作品作為論述的中心。此外,作者將少數民族文學、海洋文學納入論述范圍,也很有創意。

2.香港的香港文學研究與大陸的大陸文學研究 香港藝術發展局曾懸賞三百萬港元請香港學者撰寫香港文學史,然而重賞之下沒有勇夫,至今香港文學史都沒有人愿意執筆83。之所以“沒有勇夫”,是因為香港文學界圈子甚多,還未有人能做到兼容并包及具備了超越派別的縱觀水平。由于未能出現既無私于輕重、又不偏于憎愛,從而溝通各派作家的文學史撰寫者,故由甲派來撰寫,便會不寫或少寫乙派,就是寫了乙派,也可能會引發對方強烈的反彈。某學者就曾出版過香港文學研究論文集,由于沒有面面俱到,遺漏了一些作家,結果遭到“群毆”。另一原因是一些香港作者不贊成寫香港文學史,或不急于寫這種文學史,理由是資料沒有整理好,當時既無“香港文學大系”,也沒有一年一度的《香港文學年鑒》和大事年表,應該做好這些資料準備才能動手寫文學史。84

大陸學者不這樣看,他們編撰中國大陸當代文學史,在新中國剛誕生不久就動手。至于新時期文學史,則幾乎是同步進行。他們認為,文學史就是昨天發生的歷史,不需要時間老人同意就可以動手寫,所謂“當代事,不成史”85,這種看法是站不住腳的。對香港文學史的編寫,大陸學者認為資料整理是相對的,不能等到完全整理好再寫,可以邊整理邊寫。

香港的香港文學研究不追求大氣魄、大情懷而以微觀研究著稱。這主要體現在黃維樑的《香港文學初探》86一書中。這是香港內外第一本評論香港文學的專著。書中有許多個案研究,也有個別論文可視為微型的香港文學史。該書指出了香港文學的特色,建議了研究香港文學的方法和步驟,又切切實實地評論了好一些作家和作品,而評論時“有容乃大”,所以得到的掌聲不少。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大陸有不少當代文學文體史,香港也有自己的專題史,如黃仲鳴的《香港三及第文體流變史》87,其文體系指由白話文、粵語和外語混合而成。著者站在本土立場,對這種“混血語言”的文體演變、社會影響和它的語言風格做出了獨到研究,是研究香港特有的語言現象很有特色的一部專著。另有寒山碧的《香港傳記文學發展史》88。寒山碧和黃仲鳴這兩本專著均是私家治史的產物,不像劉登翰主編的《香港文學史》采用大兵團作戰的方式。此外,這兩本書均不是大學教科書,其書寫自然不受教育體制束縛,因而學術性較為突出。

香港與大陸的文學史書寫,雖然不似臺灣有著明浪翻騰式的詮釋權“爭奪”戰,但也有過暗潮洶涌彼此之間的競爭。一位大陸學者在香港出版的《香港當代新詩史》,未能突出“南來作家”,一位“南來作家”便親自出任總主編,邀請部分大陸和澳門學者撰寫了一部《香港新詩發展史》89。這是港人策劃的首部香港新詩史。它記述了自新文化運動波及香港之后那里新詩從誕生到發展壯大的過程,系統論述了香港這一特殊地帶新詩發展與大陸及后來與臺灣的關系,特別是香港新詩對于漢語新詩所起的整體作用。該書認為1924年是香港真正漢語新詩創作的開始,其見解之新穎,其資料之完備,其涉及人物和事件之廣泛,以前少見。該書總主編自20世紀中葉既是香港新詩發展在場的參與者和見證人,這使得該書具有了較強的現場感。這比大陸學者的同類著作的確有所超越,但某些本土作家卻覺得沒有突出他們,由此寫了一些反彈文章。

從海峽兩岸暨香港、澳門當代文學研究連環比較中,我們可以看到政治的、學術的、本土的、外來的以及歷史的、現實的、此岸的、彼岸的還有“聚訟”等多種視點。這些視點的參差不齊構成了考察對方文學的距離感與層次感,在不少地方還形成了一種國族認同問題的隱喻。搶奪話語主導權和文學詮釋權,各地的當代文學研究便有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或異大于同的情況發生。如果納入國族敘事或民族寓言的框架,無論哪一方都必須提防做黨見的圖解或政見的傳聲筒,避免過于意識形態化。

臺灣、香港曾有被殖民的慘痛歷史,這種殖民政治帶來了異域文化。對這種文化,當然不能只看到其消極的一面,而應看到它對發展中華文化、使中華文化更加豐富和絢麗的一面。因為雙重經驗比單一經驗好,海峽兩岸暨香港、澳門從跨境交流到跨域交流,可擴大視野。但對異質文化不能照單全收。跨域交流是一種飄離,跨境交流也是一種離散。再飄離再離散,都要注意落地生根,然后葉落歸根。

回顧海峽兩岸暨香港、澳門的當代文學研究連環比較的“理論旅行”,不難見到出自各種不同學術背景的學者,無論他是機鋒抖擻還是筆墨搖曳,抑或孤傲清醒還是義正辭嚴,也無論是讓對方接招、就范,還是向對方取經、接軌,都不應該讓文學成為負能量,都必須重建文學的民族性。這種在空間維度或時間維度中相互反質、相互競爭、互相融通的做法,對于整合分流出去的海峽兩岸暨香港、澳門的當代文學,讓其從“學術共同體”走向“生命共同體”方面,所收到的該不是“雙贏”,而是“三贏”的效果。

【注釋】

①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②臺北,正中書局1975年版。

③于寒、金宗洙:《臺灣新文學七十年》(上、下),延邊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

④劉登翰:《華文文學:跨域的建構》,717頁,福建人民出版2007年版。

⑤關于古繼堂的“文革”經歷,參看謝邦民、康普華主編:《歲月如歌——武大中文系59級回憶錄》,308頁,香港,中國新聞出版社2007年版。

⑥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84年版。

⑦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0年版。

⑧余光中:《中華現代文學大系·臺灣1970—1987》總序,臺北,九歌出版社1989年版。

⑨張我軍:《請合力拆下這座敗草中的破舊殿堂》,載《臺灣民報》1925年第三卷第一號。

⑩楊錦郁記錄:《你的哭聲是我的胎教——李瑞騰專訪周玉山》,臺北,《文訊》1993年1月,總第87期。

11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8年版。

12馬森:《世界華文新文學史》,臺北,印刻出版公司2015年版。

13馬森:《世界華文新文學史》,34頁,臺北,印刻出版公司2015年版。

14李敏勇:《寧愛臺灣草笠,不戴中國皇冠》,臺北,《笠》1987年6月。

15《余光中集》第二卷,280頁,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16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此書編者為古繼堂。

17周玉山:《大陸文學新探》,45頁,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87年版。

18后結集成兩本書出版:《文訊》雜志社主編《當前大陸文學》,臺北,《文訊》雜志社1988年7月;陳信元等著《苦難與超越——當前大陸文學二輯》,臺北,《文訊》雜志社1991年12月。

19李宗昆:《當前大陸文學研討會記實》(下),臺北,《文訊》1988年第10期。

20張放:《大陸作家評傳》,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

21張放:《中共文藝圈外》,臺北,黎明文化公司1978年版。

22呂正惠:《小說與社會》第三輯,臺北,聯經出版公司1988年版。

23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6年版。

24臺北,秀威科技公司2001年版。

25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高雄,文學界雜志社1987年版。此書后來由中島利郎翻譯成日文,在日本出版時更名為《臺灣文學史》,并把原書中有關臺灣文學是中國文學支流的相關論述,刪得一干二凈。

26劉紹銘:《讀書豈能無史》,臺北,《文訊》第5期,1983年11月。

27臺北,《文訊》雜志社1996年版。

28林于弘:《臺灣新詩分類學》,58頁,臺北,鷹漢文化公司2004年版。

29楊宗翰:《臺灣兒童詩理論批評史·序》,載徐錦成《臺灣兒童詩理論批評史》,2頁,彰化縣文化局2003年版。

30張雙英:《二十世紀臺灣新詩史》,臺北,五南圖書出版公司2006年版。

31林丹婭主編:《臺灣女性文學史》,廈門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

32楊宗翰:《文學史的未來/未來的文學史?》,臺北,《文訊》第183期,2001年1月號。

33臺北,聯經出版公司2011年版。

34“反攻”一詞出自詩人謝輝煌評古遠清《臺灣當代新詩史》(臺北,文津出版社2008年版)一文中。他認為古氏以勝利者的姿態否定他曾參與撰寫的“反共文學”,因而要“反攻”:“任何一個戰敗的團體或領導者,只要還有點本錢,沒有不想‘反攻的。因為,他們也有歷史的使命和道義的責任。”

35劉登翰等主編:《臺灣文學史》上冊,4頁,海峽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

36陳芳明:《現階段中國的臺灣文學史書寫策略》,臺北,《中國事務》2002年7月,第9期。

37林瑞明:《兩種臺灣文學史——臺灣V.S.中國》,臺南,《臺灣文學研究學報》2008年11月,總第7期。

38彭瑞金:《高雄市文學史·現代篇》,283頁,高雄市立圖書館2008年版。

39彭瑞金:《臺灣文學史論集》,101頁,高雄,春暉出版社2006年版。

40臺灣文壇之所以將這場論爭稱為“‘雙陳大戰”(楊宗翰語),是因為這兩位是臺灣知名度極高的作家、評論家,且他們均有不同的黨派背景。如陳芳明曾任民進黨文宣部主任,陳映真曾任中國統一聯盟創會主席(胡秋原為名譽主席)和勞工黨核心成員。即一個是獨派“理論家”,一位是統派的思想家。另一方面,他們的文章均長達萬言以上,其中陳映真的兩次反駁文章為三萬四千字和二萬八千字。他們兩人的論爭發表在臺灣最大型的文學刊物《聯合文學》上,還具有短兵相接的特點。這是進入新千年后最具規模、影響極為深遠的文壇上的統、獨兩派之爭。

41蔡金安主編:《臺灣文學正名》,205頁,臺南,開朗雜志有限公司2006年版。引文中的注音還有音調1-7和x等字母的表示,因無法植字,只好從略。

42臺文筆會編輯:《蔣為文抗議黃春明的真相:臺灣作家ai/oi用臺灣語文創作》,162頁,亞細亞國際傳播社2011年版。

4346黃子平:《香港文學在內地》,見《香港文學節研討會講稿匯編》,233頁,香港,市政局公共圖書館1997年版。

44香港,《羅盤》1972年7月,總第48期。

45周谷人:《從“作聯”成立看中共統戰手法》,載《信報》1988年2月3日。

47劉以鬯:《香港文學作家傳略》前言,3頁,香港,市政局公共圖書館1996年版。

48殷德厚:《馮牧談新時期文學與香港》,香港,《星島晚報》“大會堂”副刊,1985年4月3日。

49馬建:《再現的生活與生活的再現——香港商業消費文化短命的虛幻》,《過渡》試刊之一(1995年3月)

50臺北,青溪新文藝學會1977年版。

51臺北,遠流出版公司1978年版。

52香港,風雅出版社2002年版。

53長江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

54秦賢次:《香港文學期刊滄桑錄》,臺北,《文訊》1985年10月。

55迅清記錄:《香港的新詩座談會》,載《香港文學》1986年2月,第14期。

56臺北,廣東出版社1979年版。

57臺北,正中書局1975年版。

58曹聚仁:《魯迅評傳》,香港,世界出版社,1956年。

59司馬長風:《中國新文學史》,香港,昭明出版社1975、1976、1978年版。

601956年,嚴慶澍《金陵春夢》第一卷署名“唐人”,開始在香港《新晚報》連載,深受歡迎,未及三個月便出版了單行本,三年里已推出《十年內戰》《西安事變》《八年抗戰》等三卷,海外報刊爭相刊登,人們紛紛打聽“唐人”是何許人也,大陸經中央高層研究批示,也準以“內部發行”的方式出版,頭版五萬冊很快一售而空。

61秦似:《回憶〈野草〉》,載《新文學史料》1979年第2輯。

62《秧歌》最早在香港《今日世界》連載,并于1954年出版。

63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

64花城出版社1983年版。

65劉登翰主編:《香港文學史》,香港,香港作家出版社,1997年版;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潘亞暾、汪義生:《香港文學史》,暨南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66王宏志:《中國人寫的香港文學史》,見王宏志、李小良、陳清橋:《否想香港》,95頁,臺北,麥田出版公司1997年版。

67謝常青:《香港新文學簡史》,暨南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

68王劍叢:《香港文學史》,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

69潘亞暾主編:《臺港文學導論》,4頁,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70陳國球:《情迷家園》,195頁,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年版。

71羅孚:《最高一級的墮落》,載香港《明報》1993年6月14、15日。

72魯迅:《略談香港》,見《魯迅全集》第三卷,427-428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

73施建偉、應宇力、汪義生:《香港文學簡史》,13頁,同濟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74李旭初、王常新、江少川:《臺港文學教程》,366頁,長江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

75潘亞暾:《南來作家簡論》,載《暨大學報》1989年第2期。

76戴天:《夢或者其他》,載香港《信報》1988年12月30日。

77潘亞暾主編:《臺港文學導論》,5頁,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78王彬彬:《雅俗共賞的神話》,載《紅巖》2000年第6期。

79趙稀方:《小說香港》,三聯書店2003年版。

80許子東:《為了忘卻的集體記憶——解讀50篇文革小說》,三聯書店2000年版。

81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

82巴黎第七大學出版中心1976年版。原署名林曼叔、海楓、程海合著,其實是林曼叔一人執筆。

83據香港《明報》2001年7月3日報道,香港藝術發展局斥巨資籌備編寫《香港文學史》,可一直無法落實。如此豐厚的條件竟無人投標,看來,香港文學通史指望本土學者寫出,仍遙遙無期。

84盧瑋鑾:《香港文學研究的幾個問題》,載《香港文學》1988年,總第48期。

85施蟄存:《當代事,不成史》,載《文匯報》1985年12月2日。

86黃維樑:《香港文學初探》,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95年版。

87香港作家協會2002年版。

88香港傳記作家協會、東西文化事業公司2003年聯合出版。

89犁青總主編,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版。

(古遠清,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中文學院;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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