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華裔作家的唐人街敘事

潘飛

摘要：美國唐人街的歷史幾乎與美國華人歷史一樣長，尤其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美國華裔文學興起后，唐人街就以其獨特的形式反復出現在這些文學作品當中，可以說是唐人街孕育了美國華裔文學的誕生。本文聚焦于十九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美國華裔作家的唐人街敘事，探討華裔文學語境下唐人街里別樣的中國文化景觀。

關鍵詞：美國華裔作家；唐人街敘事；中國文化

在美國華裔文學作品中，唐人街總是一個獨特的存在。最初的華人帶著自己的國家文化開始在美國定居，在唐人街中營造了自己的家庭，并在此安身立命，度過一生。對于這一代華人而言，即使遠在異國他鄉，華人特有的中國情結如同刻在骨髓里難以釋懷。真正的美國華裔作家及相關作品的興起，實際上就是在唐人街出生的第二代、第三代的華裔，他們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了解和學習大多來自于家庭，而他們主要的生活形式更加偏向于美國的主流社會。但是無論是他們作為華人的身份還是家庭教育中的耳濡目染，老一輩人對于中國文化的情結，實際上早已在他們身上得到傳承。

一、對于歷史背景的分析

研究華裔美國作家與唐人街敘事，不可避免地需要了解到唐人街在美國的形成與發展過程[1]。早期唐人街的出現實際上與美國西部大開發政策相關，清政府的軟弱無能與美國對于金礦的宣傳促使廣東沿海地區出現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規模性移民。但是移民并不如想象中那樣簡單，在最初的“淘金”熱潮退卻后，作為工人來到美國的華人失去了繼續工作的機會，而美國為了保護當地工人的基本利益，頒布了相關的“排華法案”，還沒遷移的華人無法入境，而已經入境的華人則受到了當地嚴重的排斥，不得已開始涌入美國的大中城市，以尋找可以遮風避雨的港灣。在種族歧視的壓迫下，最終凝聚在了一起，共同來度過最初艱難的日子，唐人街的雛形逐漸誕生，由于自身的中國傳統文化影響，唐人街的生活氣息中，處處顯露出“中國味道”，就這樣，在第二代華裔出生后，第一代華裔審視自己的一生，開始讓第二代、第三代華裔接受美國教育和美國主流文化，但是自身家庭的傳統文化氛圍和身上的血脈傳承，卻成為了誕生美國華裔作家作品中難以割舍的地方[2]。

對于西方殖民主義而言，唐人街是神秘的，也是落后的。實際上，除了在華裔美國作家的筆下，美國主流文學作品中，唐人街同樣作為高頻詞匯反復出現，但是與華裔美國作品中作家對于唐人街的無法割舍的情懷不同，美國主流文學作品中對于唐人街的表述更加趨向于“野蠻落后的生存之地”，一方面種族歧視使得他們戴著有色眼鏡來看待唐人街，另一方面，對于唐人街的神秘他們充滿好奇心，本著獵奇的心態，唐人街成為了他們口中“到處都埋伏著殺手，大口的嚼著老鼠肉，街道兩旁各色幫會上演著日復一日有關于地盤的爭奪戰爭”，這種偏見和歧視太過深刻，以至于至今這樣刻板的印象還影響著很多美國人對于唐人街的看法。

就是在這樣的種族歧視環境中，華裔美國作家對于中國文化的情結愈發明顯，李延富的《我在中國的少年時代》（1887）作為一個敲門磚，打開了美國華裔文學的大門，美國華裔文學的歷史車輪開始轉動。隨后，越來越多的華裔文學作品涌出，并不斷對于美國文學產生影響，收獲榮譽，正是源自于他們的堅持和信念，唐人街逐漸開始帶著特有的中國文化標識，被主流社會開始接受。

二、中國文化情結在文學作品中的表述

對于美國華裔文學作品而言，有著這樣明確的劃分，首先是由于作品以作者或筆下華人在美國的奮斗與生存作為基本的敘事內容，其次是由于作者本人的華裔身份，最后是因為作品中存在一定的思想感受闡述和中國文化內容。

（一）家庭生活

在很多華裔文學作品中，家庭生活作為一個重要的文化傳遞符號，被不斷提及與運用，在作家和筆下華人看來，家庭生活是他們傳承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環境，家庭的餐桌禮儀仿佛就是極具代表的中國符號。以黃玉雪的《華女阿五》為例，她的作品中，華人與美國人之間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社會習慣都有著巨大的差異，這種差異體現在方方面面，小到衣食住行，如拿筷子吃飯、穿唐裝；大到生離死別，如對于婚喪嫁娶的文化習俗傳承[3]，包括他們刻在骨子里的宗法和行為，對于職業、權利、地位的尊卑觀念等，都通過家庭生活得到了描寫和展現。

而黃玉雪本人在生活成長的環境中接受來自于家庭的中國文化，同時也受到美國主流文化的熏陶，因此，她心中對于中國文化的代表——唐人街有著別樣的情懷，利用自己作為“少數民族”的身份，將中國文化的情懷以美國主流文化能夠接受的方式寫入作品中，不斷推廣，進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她的書《華女阿五》通過第三人稱的敘事手法，與其說是一部自傳體不如說是一部介紹唐人街與中國文化的介紹體。無論是衣食住行，如從怎樣做一份米飯到婚喪嫁娶，如書中對于喪禮的表述，都更傾向于一種儀式，這樣的作品在西方讀者中受到了歡迎。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華女阿五》，其實對于文學作品背后作者對于中國文化中的反感感受得更為清晰。源自于對中國文化的愛恨交織和對各種儀式落后感的清晰認知，是構成她這部作品的主要心理，也是她筆下所呈現的唐人街的復雜面貌。

（二）中國傳統

美國華裔文學作品中，除了對于家庭環境的敘述外，還少不了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改編。中國傳統文化中“神”、“佛”、“精怪”等作為經典文化的一種重要標志在中國傳統文學作品中得到了繼承。而美國華裔作家在接受中國傳統文化與美國主流文化時，對于中國傳統文化作品存在著誤讀或重構的現象，進而有了他們筆下對于傳統文化經典作品的改編。

以湯亭亭為例，她的處女作《女勇士》（1976），全書由五部分構成，但是均作了改編，其中“白虎山學道”就是她將花木蘭與岳飛的故事進行了糅合[4]，她故事中的“花木蘭”不同于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花木蘭”，一方面，這個“花木蘭”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和一個弟弟，被自己的父母在背上刻字，還不斷與落后、傳統的勢力代表做抗爭，最終取得勝利并過上了相對幸福安穩的生活。文中的“花木蘭”被鐫刻上的西方文化的色彩，顯然中國傳統的神話與民間故事給她帶來了靈感，而美國主流文化又奠定了她的寫作背景和基礎，由此產生的碰撞，最終成為了中國文化在美國華裔作家筆下的獨特變遷。

作品中，除了對于民間故事與神話的改編外，還一再提及了一些“中國精怪”的元素，多以“鬼”的形象出現，各色各樣的鬼代表著不同的人群、種族、階層，以鬼為載體，敘述了中國濃郁地域文化對于華裔美國作家作品所帶來的影響。從湯亭亭的作品中，不難看出，很多華裔美國作家本身被鐫刻上了美國文化的印記，這使得他們作品的風格、敘事的手法都無限趨向于美國主流文化和美國價值觀。湯亭亭在其文學作品中，對于落后的中國傳統給予了批判的態度，而她改編傳統文化的行為也遭到了抨擊，這種現象對于華裔作家而言，是普遍存在的。

（三）不同語言與文字表述

在唐人街里有中文學校，華裔出生后，除了接受美國的主流文化，在美國學校上學外，也會被家人送到中文學校學習中華文化，包括漢語、漢字等等，除此之外，唐人街作為華人的聚集地，無論是報刊、節目、還是出售的影視、文學作品都是由中文字幕和粵語對白的，這也時刻影響著美國華裔作品后期的創作。

他們的作品中，大多對于中國文化符號進行了運用，甚至有中文口語的直譯等，如“La-sa”譯為“垃圾”，就是廣東方言中垃圾的直譯，除此之外，對于漢字也有涉及，如黃玉雪的作品中，就有提到毛筆及書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還有朱路易的《吃碗茶》[5]。

《吃碗茶》的獨特之處在于采用了中英結合的方式，對于中國特色文化進行了描述，他在書中將家鄉的妻子稱為“鄉下煮飯的老女人”，極具中國傳統文化色彩，體現了當時在中國落后的“男尊女卑”思想，此外，對交往深厚的人稱之為“兄弟”，甚至在寫信時，會在開頭寫上“見字如面”，以及對待妻子婚內出軌的行為，給了一個簡單的稱謂“綠帽子”。這種直譯的手法運用英語的形式寫作出來，不僅表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獨特的一面，對于作者自身而言，他對于傳統文化的偏好更是躍然紙上[6]。

華裔作家們無論是喜好偏愛還是厭惡傳統文化，中國傳統文化都不可避免的成為了他們文化交織的重要部分，但是美國主流文化對其的教育和沖擊，從他們作品中英語的使用和對于漢語的直譯就可以體現出來。由此可見，十九世紀末至今，美國華裔作家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學習，其實更多地來自于身處唐人街生活的父輩，雖然他們接受西方的教育，卻也將傳統文化銘記在心中，以文字的形式表露出來，來表達和抒發自己的情感。也可以從側面反映出，當時唐人街生活的華裔們處境的艱難和他們渴望被社會認同，渴望公平的美好愿望。因此他們的文學作品對于美國華裔文學的開創和推動，有著重要的作用，也正是由于他們的作品，讓美國主流文化清晰地認識到了不同的中國傳統文化，并逐漸接納這一外來文化。

三、結束語

綜上所述，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一世紀初，唐人街文化成為了美國華裔作家心中中國傳統文化的代名詞，他們將這里作為“根源”，不斷地追溯自己的情感和思維，然后借助自己的學識將其再刻畫成為文學作品，最終形成了美國華裔作家的作品，他們筆下的唐人街或是落后的，或是鮮活的，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展現，換言之，對于美國華裔作家而言，唐人街實際上就是他們心中的“中國傳統文化”。

參考文獻：

[1]關建明.獨特的敘事性是和主題的多重涉獵——評華裔美國作家伍慧明的《骨》[J].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10（02）：04-05.

[2]蒲若倩.海外華文文學研究華裔美國小說中的“唐人街”敘事[J].文藝評論，2010，（01）：11-12.

[3]吳麗仙.廣東特色的草根中國——華裔美國作家的唐人街敘事[J].文學與藝術，2011（10）：72-73.

[4]袁荼.唐人街敘事與華裔美國人的文化身份——趙健秀、伍慧明與陳耀光研究[D].北京外國語大學，2015.

[5]張軍芳.論1990 年代華裔美國作家筆下的唐人街書寫[D].南京師范大學，2009.

[6]鄭曉峰.唐人街：美國華裔作家的中國文化情結[D].廣西師范大學，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