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亞男
摘要:春秋至戰國間我國社會性質發生了重大轉變,同時在文化上也表現出明顯的區別。春秋時代彰顯君子風范,風雅精神,而戰國時代士人精神崛起,因此,在重信守禮、宗仰周王、聘問獻納、宗姓氏族、宴會賦詩及赴告策書等方面皆變化于自《左傳》的結束至蘇秦作縱長的一百三十三年之中。
關鍵詞:春秋;戰國;文化現象;區別
春秋至戰國時期,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韓、趙、魏三家分晉標志著戰國時代的開啟,春秋時代終結。誠如王夫之所言,春秋戰國乃“古今一大變革之會也”,[1]這一時期,社會政治、經濟、思想都經歷了空前未有的巨變和發展。對于春秋至戰國的歷史變革,正如清代顧炎武在《日知錄》(卷一三·周末風俗)中所言:“春秋時猶尊禮重信,而七國則絕不言禮與信矣;春秋時猶宗周王,而七國則絕不言王矣;春秋時猶嚴祭祀、重聘享,而七國則無其事矣;春秋時猶論宗姓氏族,而七國則無一言及之矣;春秋時猶宴會賦詩,而七國則不聞矣;春秋時猶有赴告策書,而七國則無有矣。邦無定交,士無定主,此皆變于一百三十三年之間”。[2]這種變化自《左傳》的結束至蘇秦作縱長的一百三十三年,在文化上表現為重信守禮、宗仰周王、聘問獻納、宗姓氏族、宴會賦詩及赴告策書等六方面。春秋與戰國在文化上的顯著區別還表現在春秋行人辭令與戰國策士說辭方面的不同。
一、春秋與戰國文化之別
(一)重信守禮之別
春秋與戰國時代的文化區分,首先應以周禮為起點展開,據《周禮》記載,在行五禮時,同時要演奏不同的樂章,周公制禮作樂,禮樂文明始于周代,周代是禮儀之邦。春秋時期,禮樂文明遭到破壞,出現“禮崩樂壞”的局面,西周禮樂文化雖遭到破壞,但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破壞。“尊卑有序,和而不同”是其禮樂文明的要義,“尊禮重信”及外交上的儒雅風流都與西周的禮樂文化有直接淵源。《左傳·僖公九年》記載,齊桓公在受到周天子的特殊禮遇時還嚴守君臣之禮,反映出了其崇禮的思想傾向。可見,春秋時君子重信守禮,彰顯君子風范。而到了戰國時代,社會變革的加速使禮樂制度遭到徹底破壞,法制制度建立,逐漸取代了禮樂文明的地位。春秋與戰國重信的方式不同,春秋時代重“信”,哀而不怒;戰國時代重守信精神,出自《戰國策·燕策三》中《荊軻刺秦王》一文,記述了荊軻刺秦王這一悲壯歷史事件,表現出荊軻重義守信的精神,但已沒有了春秋時的風雅精神。
(二)宗仰周王之別
“春秋時猶宗周王,而七國則絕不言王矣”。春秋時期,周的勢力日益衰弱,“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魯僖公九年,齊桓公召集各諸侯召開葵丘之盟,提出“尊周室,攘夷狄,禁篡弒,抑兼并”,其事跡就是“尊王攘夷”,逐步變為“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到了戰國時期,則絕不稱周王了,戰國初年,韓趙魏三家分晉,需要利用周天子的名義而周王被重視了一次,以尊王的名義互相討伐爭戰,稱霸稱雄,這實際是假借“尊王”名義擴張自己的利益,但并非攘夷,而是諸侯間的內戰。大夫開始分裂諸侯,已不稱周王。
(三)聘問獻納之別
春秋時嚴于祭祀、重聘問獻納。春秋時代嚴于祭祀,天神祭祀、地祗祭祀、祖先祭祀是其對傳統祭祀制度的繼承,堅持祭祀禮儀規格的等級性。《左傳·成公十三年》記載“勤禮莫如致敬,盡國莫如敦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大事,在祀與戎。”[3]祭祀制度具有一定的政治意義,強調國家一致,協調內部關系。在聘問獻納方面,《左傳》中有關聘問獻納記載非常多,襄公五年,“鄭子國來聘,通嗣君也。”文公元年,“穆伯如齊,始聘焉,禮也。凡君即位,卿出并聘,踐修舊好,要結外授,好事鄰國,以衛社稷,忠信卑讓之道也。”昭公十三年,“先王之制,諸侯之喪,士吊,大夫送葬;唯嘉好、聘享、三軍之事於是乎使卿。”諸侯之間聘問修好或向天子進獻方物為春秋時所常見,而戰國時代已經沒有這些事了。
(四)宗姓氏族之別
春秋時還講宗姓氏族,而戰國時沒有一句話講到了。宗姓的姓始祖是春秋時期宋國貴族之后伯宗,其后裔子孫以先祖伯宗的名字為姓氏,稱宗氏。《周禮·春官·大宗伯》中記載:“賓禮親邦國,春見曰朝,夏見曰宗。”[4]《左傳·文公十二年》記載,“楚子孔執舒子及宗子,遂圍巢”。到了戰國時代形勢大變,權力進一步下放到士階層,乃至平民階層,士階層屬于西周封建序列中被貴族邊緣化的人,隨著血緣的逐漸疏遠,血緣紐帶斷裂,大宗衰微,這時期已不再講宗姓氏族了。
(五)宴會賦詩之別
春秋時期常宴會賦詩,而在戰國時代則聽不到了。宴會賦詩是春秋時期特有的一種文化現象,《漢書·藝文志》中寫到“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5]在聘、朝、會、盟等外交場合,諸侯、卿大夫間言談往往不明確地表達其中心思想,而是賦詩,通過唱詩將其真實想法委婉地表達出來,以達到外交目的。用《詩》大致可分兩類:一類是直接引用《詩》中的句子;另一類是常“斷章取義”,即將引用一首詩的一部分,改變其原義。春秋時用《詩》常與禮聯系在一起。到了戰國時代,養士之風大盛,出使外交等則不賦詩,游士長于論辯,而不用《詩》。如:出自《戰國策·齊策》中的《顏斶說秦王》、《馮煖客孟嘗君》、《趙威后問齊使》等策士論辯辭采華美,說理生動透徹,具有很強的感染力和說服力。
(六)赴告策書之別
春秋時還有赴告策書,而戰國時代沒有了。春秋時期諸侯國有大事要互相通報,并把這些大事記在簡策上,《左傳·文公十四年》記載:“凡崩、薨,不赴則不書。”到了戰國時代赴告策書已經沒有了。
二、行人辭令與策士說辭的區別
(一)春秋行人辭令特點
春秋時代“尊禮重信”,各國間的外交活動也在遵守禮制的基礎上進行,外交辭令都符合禮的規范,因此,春秋行人在重要的外交場合的辭令都體現出“尊禮”的特點。如《左傳·宣公三年》記載:“楚子問鼎之事”,面對日益衰落的周王朝,楚莊王問鼎的大小輕重,是對王權的嚴重挑釁,王孫滿用“在德不在鼎”從側面沉著冷靜地駁斥,言辭委婉有禮又不可侵犯,打擊了楚莊王的狂傲之氣,維護了周王室的尊嚴。
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春秋行人出使外交,賦詩是極為常見的文化現象,如《左傳·文公十三年》記載,鄭穆公與魯文公宴飲于棐地,雙方行人交談可以說是全用詩來表達的。在外交活動上賦詩既可以把話說得含蓄委婉,又體現出“行人”溫文爾雅的君子風范,所以,在春秋時代,“行人”幾乎沒有不會賦詩的。
(二)戰國策士說辭特色
戰國時代論辯藝術在春秋行人辭令的基礎上有了較大的變化,溫文爾雅的行人已轉變為善用權術的縱橫游說策士,他們以三寸巧舌謀取高官厚祿,他們的說辭帶有“敷張揚厲”的語言特色。如《戰國策·秦策》中“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可以看出蘇秦的說辭辭采華美,氣勢逼人,極具感染力和說服力。
《戰國策》中還記載很多戰國策士的說辭及論辯藝術,表現出策士的論辯藝術和“敷張揚厲”的語言特色。
三、結語
春秋時代與戰國時代在文化上存在諸多不同,《左傳》和《戰國策》是集中記載其文化之別的重要著作。春秋時代君子重禮守信,彰顯君子風度,具有風雅精神,春秋行人溫文爾雅,敦厚謙和,行人辭令具有文辭典雅、優美動人、言語委婉等特色。在孔子和老子的身上也能體現出溫和敦厚的春秋精神;戰國時代的策士相對于春秋行人而言,更為急功近利,他們能言善辯,善用權謀詭計,策士說辭表現出辭采華美、鋪張揚厲、氣勢逼人的特點。孔子和孟子的區別亦可說明春秋與戰國的不同。
參考文獻:
[1]清·王夫之.讀通鑒論·敘論四[M].北京:中華書局,1975.
[2]清·顧炎武著,清·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3]清·吳楚材,吳調侯著,鐘基,李先銀,王身鋼譯注.古文觀止·卷二[M].北京:中華書局,2016:79.
[4]林尹.周禮今注今譯[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
[5]陳國慶.漢書藝文志注釋匯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