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金鳳,曹 艷,帥蘭軍,吳小川
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兒童醫學中心,長沙 410011
1.1 首次入院情況 患兒男性,11歲,因“多飲、多尿2年余,乏力半月余”于2015年3月31日第1次入住我科。患兒2013年上半年無明顯誘因出現多飲、多尿,每天飲水約2 200 mL,尿量達3 600 mL/d,伴乏力。于當地醫院查腎功能:尿素氮19.12 mmol/L、肌酐440.5 μmol/L;電解質檢查:鉀1.86 mmol/L;血常規:血紅蛋白76 g/L。腎臟彩超示:右腎囊腫。當地醫院初步診斷為“慢性腎炎”。既往史、個人史、家族史無特殊。入院查體:身高130 cm(低于134.5 cm兩個標準差),體質量32 kg,體質指數(BMI)18.9 kg/m2。發育落后,貧血面容,雙眼斜視;手指短,無杵狀指及多指/趾(圖1);睪丸容積約2 mL,陰莖短小。病理征陰性。入院后查血常規:血紅蛋白96 g/L;尿常規:尿蛋白(+)、尿糖()、尿隱血();腎功能:尿素氮21.06 mmol/L,肌酐389.3 μmol/L,肌酐清除率16.36 μmol/L(CKD 4期)。腎臟彩超:雙腎實質彌漫性病變;腎臟MRI:雙腎多發小囊腫。
腎組織活檢:腎組織免疫熒光染色結果IgA(-)、IgG(+)、IgM(+/)、C1q()、C3(+)、C4(-)、Fb(+)。病理檢查結果(圖2):(1)C1q腎病(增生硬化型);(2)間質纖維化。電鏡檢查結果:腎小球中度系膜增生,腎小管壞死或萎縮,間質纖維增生。予潑尼松1 mg/kg口服治療,輔以補鈣、控制血壓等對癥治療,并于2015年4月19日帶藥出院。出院時患兒尿素氮25.58 mmol/L,血清肌酐445.5 μmol/L,尿量約2 100 mL/d。出院后規律服藥2個月后,自行停藥,予中藥(具體不詳)治療,病情逐漸加重。

圖1 患兒指(A)、趾(B)表現
1.2 再次入院情況 2016年1月28日復查腎功能:尿素氮48.02 mmol/L,肌酐868 μmol/L。患兒伴發熱、咳嗽,腹脹,尿少,視物模糊、斜視,偶有胸悶、心悸等不適,遂再次入住我科。入院查體:身高131 cm(低于134.5 cm兩個標準差),體質量37 kg,BMI 21.56 kg/m2。身材矮小,雙眼斜視,雙眼瞼輕度水腫,口腔潰瘍,伸舌居中、輕微顫動,咽紅,扁桃體Ⅱ°腫大,雙下肺呼吸音減弱,心律齊、無雜音,腹部膨隆、移動性濁音陽性。睪丸容積約2 mL,陰莖短小,手指短,雙下肢中度水腫。入院尿常規:尿蛋白(),尿葡萄糖(+);尿素氮71.73 mmol/L,肌酐1 207.5 μmol/L(肌酐清除率5.27 μmol/L,CKD 5期);甲狀旁腺激素140.8 pmol/L。胸部X線:雙側中量胸腔積液,雙肺膨脹不全并有滲出性病變。泌尿系彩超:雙腎實質彌漫性病變,大小約84 mm×36 mm(左)、77 mm×32 mm(右),右腎體積偏小。心臟彩超:左房增大,直徑34 mm,二尖瓣、三尖瓣輕度反流,心包積液。

圖2 患兒腎活檢組織病理學檢測結果
A:右腎穿刺活檢組織PAS染色顯示,腎小球球周纖維化并腫脹,球內細胞數稍增多,腎小球系膜細胞增生,系膜基質增多,可見輕度滲出與炎性細胞浸潤;B:右腎穿刺活檢組織PASM染色,腎間質廣泛纖維化;C:腎組織免疫熒光染色C1q().Original magnification: ×400(A), ×200(B), ×100(C)
采用二代測序法對患兒遺傳性腎病相關基因進行檢測(金域檢驗):BBS5基因(NM_152384.2)雜合突變,突變位點為c.409T>C。采用一代測序法驗證患兒母親的BBS5基因,患兒母親在該位點未見突變,其父未行相關檢查(圖3)。根據患兒男性性腺發育異常、腎臟異常2條主要體征及多飲/多尿1條次要體征,結合斜視、視物模糊、短指等表現,臨床診斷為非典型Bardet-Biedl 綜合征(Bardet-Biedl syndrome, BBS)。

圖3 患兒及其母親BBS5基因測序
BBS是一種罕見的常染色體隱性遺傳病[1],于1920年首次被報道[2]。該病患病率為1/160 000~1/140 000[3],存在顯著的地區差異,如科威特貝都因人患病率為1/13 500[4]。該病具有復雜的遺傳背景,可累及多個器官,臨床表現多樣,包括視網膜營養不良、多指(趾)、肥胖、學習障礙、男性性腺發育異常、腎臟異常及言語障礙/遲緩、多尿/多飲(腎性)、共濟失調/協調及平衡能力差、輕度痙攣(尤其是雙下肢)、糖尿病、牙齒擁擠/小牙根/高腭弓、左心室增大/先天性心臟病、肝臟纖維化等[3-6]。各臨床表現大多在出生后10年、20年相繼發生。該病由于缺乏特異性的癥狀及體征,且發病隱匿,極易被誤診、漏診。
BBS是常染色體隱性遺傳性疾病,發病至少與21個基因突變有關,包括BB1~20及NPHP1。各基因突變在BBS患者發病過程中的作用不盡相同,具有基因異質性,但所有的BBS基因均參與纖毛功能的形成。當BBS基因突變引起所編碼的蛋白質改變時,可導致纖毛的組裝過程或信號轉導復合物的形成受阻,從而引起相應的疾病,提示BBS是一種纖毛功能缺陷疾病[5]。本研究患兒基因檢測提示,BBS5基因(NM_152384.2)雜合突變,突變位點為c.409T>C,該基因位于2q31.1。采用UCSC genome 進行比對時發現,該雜合性點突變BBS5基因409位核苷酸由T變為C,可能會導致編碼氨基酸由酪氨酸變為組氨酸。查閱Ensemble數據庫及ClinVar,未發現該突變位點作為單核苷酸多態性(SNP)或致病性突變位點的報道。SIFT預測該突變評分為1.0,提示很可能有害。因此,本研究患兒的致病基因突變可改變蛋白質結構,考慮為新發致病突變。
早期的觀點一直未將腎臟疾病作為BBS的觀察指標。但近20余年國外的長期隨訪結果提示,長期存活BBS患者的腎臟異常可達95%[6]。因此,在近10余年提出的BBS新的診斷標準中,將腎臟異常作為確診的第6大主要特征,并認為腎結構和(或)功能異常是BBS常見的首發臨床癥狀及主要死亡原因[3]。BBS診斷標準包括主要特征和次要特征,主要特征包括:視網膜營養不良、多指(趾)、肥胖、學習障礙、男性性腺發育異常和腎臟異常;次要特征包括:發育障礙/遲緩、斜視/白內障/散光、短指/并指、生長發育延遲、多尿/多飲(腎性多尿多飲)、共濟失調/協調及平衡能力差、輕度痙攣(尤其指雙下肢)、糖尿病、牙齒擁擠/缺牙/小牙根/高腭弓、左心室增大/先天性心臟病及肝臟纖維化。滿足4個主要特征或滿足3個主要特征+2個次要特征即可診斷為BBS[7]。腎臟異常包括腎結構和(或)功能異常。腎臟形態結構改變最常累及腎髓質,常見囊性變和腎發育異常,也可見腎積水、馬蹄腎、異位腎、輸尿管畸形、腎盞杵狀畸形、胎兒性分葉腎、小腎畸形、腎憩室等。腎臟功能異常多表現為腎小管間質損傷,臨床表現為多飲、多尿及尿比重下降等[8],常無血尿、蛋白尿、少尿、水腫等改變,故易被忽視、遺漏,造成早期診斷困難[9]。
根據典型的臨床表現,BBS常被分為5種類型。完全型:肥胖、智力低下、視力減退、多指(趾)畸形及性腺發育;不完全型:無多指(趾)畸形或性腺發育不良;頓挫型:只有1、2項表現或幾項不明顯的變化;不典型型:無視網膜色素變性,可有眼部其他癥狀;廣泛型:除完全型的5項表現外,還有其他先天異常或遺傳性疾病[10-11]。在部分研究中,除了觀察到上述典型的臨床表現外,尚有多種不典型表現。Halac等[12]通過對Sainte-Justine醫院診斷的15例BBS患者的研究發現,15例患者中有3例伴有自身免疫性疾病,其中1例伴有特發性風濕性關節炎,1例伴有1型糖尿病、橋本甲狀腺炎和銀屑病,1例伴有克羅恩病、原發性硬化型膽管炎及橋本甲狀腺炎。這提示BBS患者可伴發慢性炎癥性疾病及自身免疫性疾病,臨床在對BBS患者的隨訪過程中應予以注意。Tica等[13]在1例22歲女性BBS患者中甚至發現卵巢畸胎瘤。
綜上所述,BBS較為罕見,臨床表現多樣,腎臟受累近年來逐漸受到重視。該例患者無特殊家族史,家族無近親結婚史,初次起病主要表現為多尿、多飲,但未予重視,后病情進行性加重,逐漸出現腎衰竭,輾轉多家醫院未查出原發病,大多數醫院僅關注患兒腎衰竭的診治,未進行原發病的篩查。隨著病情進展,患兒逐漸出現多系統受累表現,包括斜視、性腺發育異常等,提示遺傳性疾病可能性大。遂完善遺傳性腎病相關基因檢測,提示BBS5基因突變,診斷為BBS。因此,對于腎衰竭患者,尋找腎衰竭的原發病,若有多系統受累,提示遺傳性疾病BBS可能,條件允許者應盡早完善相關基因檢測,早期診斷、早期干預,以改善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