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的設計革命
——淺析拿破侖的個性和思想對帝政家具設計風格的影響

農先文

（廣西藝術學院 設計學院，南寧 530007）

人們的審美品味永遠在變化。在法國，精美而復雜的洛可可家具于18世紀中期開始失去魅力，是時候找一個新的風格來取代它。在享受奢華風格之后，人們可能希望這種新的風格更具古典韻味。此時，正是開發和探索意大利古城龐貝（Pompeii）和赫庫蘭尼姆（Herculanum）的時候。這兩座城市于公元79年被火山爆發所噴出的熔巖所覆蓋而毀滅。這兩座城市的考古發現，使人們的注意力轉向古典主義。古羅馬的建筑與家具的特點是厚重、夸張、堅固、僵直，最能體現至高的經濟水平和至上的政權。于是，約1760年，古典主義風格開始在家具中得到應用，形成新古典主義風格。

新古典主義風格不僅因時間的推移而演變，也因為政治體制而演變，相繼產生了幾種不同的新古典主義風格。比如，1792年，法國第一共和國的建立見證了路易十六風格（Louis XVI）的結束。此后，于1793年，出現了執政風格（法：style directoire），這種風格一直發展到1804年。從1804年起，即拿破侖（法：Napoléon Bonaparte，1769—1821）稱帝時（他曾于1799年發動政治革命），出現了帝政風格（法：style empire）。法國的帝政風格為拿破侖政權服務。在此期間，希臘藝術和羅馬藝術的建筑、家具和裝飾，成為歐洲人重要的藝術靈感來源。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家具的創新性在于，它比希臘和羅馬風格的家具更加精致。

> 圖1 拿破侖·波拿巴的寶座，1804，盧浮宮

> 圖2安格爾：《拿破侖一世在他的帝國寶座上》 布上油畫， 263 x 163 cm，1806

新古典主義的家具從路易十六風格發展到執政風格，然后到帝政風格。其中拿破侖的坐具對西方家具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我們將在下文中談論這種風格，以便知道這種風格的形成過程，了解帝政風格坐具的特征與拿破侖的個人雄心（政治野心）之間的關系。拿破侖首先發動一場政治革命，然后在他登上皇帝寶座之后，又發起另一種性質的革命，后者可能是藝術革命，其目標是為他的政權服務。我們甚至可以用設計術語來說：拿破侖想用藝術革命來“包裝”他的政治革命。

一、拿破侖·波拿巴的寶座

1804年，拿破侖·波拿巴的寶座（圖1）是由巴黎高級木工雅各布·迪斯瑪爾特（法，Fran?ois-Honoré-Georges Jacob-Desmalter，1770-1841）根據建筑師和裝飾家查爾斯·佩希爾（法：Charles Percier，1764—1838）和雷奧納德·楓丹（法：Pierre-Fran?ois-Léonard Fontaine，1762—1853）的設計圖而制造的，用于巴黎的杜伊勒里宮（法：Palais des Tuileries），目前收藏于盧浮宮里。安格爾于1806年根據這張寶座創作了一幅繪畫作品《拿破侖一世在他的帝國寶座上》。（圖2）

拿破侖的寶座有幾個重要特征。（1）靠背成圓形，這在當時和歷史上是極少見的。（2）靠背上的圖案圍著字母“N”，這個字母是拿破侖的名字（Napoléon）的首字母。這個繡上去的字母似乎是皇帝的簽名或者標簽。繡這個標簽的目的是限制權力，即只有皇帝本人才能坐在寶座上。（3）作為一個政治家，除了社會地位和政權之外，還必須擁有幸福（好運），于是，他在扶手上方增加了兩個白色鏤空的圓球。

在整個寶座上，有一個特殊的元素：兩個石質圓球。首先是材料不同，圓球是石質，而其他材料是面料、木頭。石質光滑而硬朗并且有冷感，面料柔軟而舒適。白色球被其他深顏色的構件襯托出來，顯得更加耀眼。這兩個球體代表什么？難道是珍珠？或者是寶座的“眼睛”？正像中國人所說的“畫龍點睛”？看來，從不同的角度來看，這對圓球就有不同的意義。

二、寶座和它的理由

我們現在思考使用字母“N”這個簡單“簽名”的理由。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帶來大成功的政治雄心。二是拿破侖的個性。這兩個方面在拿破侖的故事中得以體現。根據德國傳記作家埃米爾·路得維希（Emil Ludwig ，1881—1948）相關著作中所言，拿破侖雖然得益于他（被確認）的皇家后代身份而被允許到法國貴族學校免費學習，但是他卻因為貧窮而受到富家子弟的冷落和嘲笑。這個表面上冷漠的年輕人從來不會笑，但是很聰明，他16歲時就有解放科西嘉島（Le Corse） 的夢想，那是他的家鄉（科西嘉島原屬于意大利，后來被法國侵占）。當時，他也有長大后統治法國甚至統治世界的野心。他在之后的道路上，只做那些為實現政治戰略所必須做的事情。安格爾為他作的肖像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他的極端的性格和雄心：坐在寶座上的拿破侖手持帝王權杖，他虎視前方，臉部冷峻，非常嚴厲，彰顯統治世界的強烈欲望。

此外，我們還可通過一個小故事來認識他的個性。根據埃米爾·路得維希的說法①，當拿破侖在巴黎軍官學校（Ecole des Capitaines à Paris）讀書時，所有學生都可以自己管理一塊耕地。拿破侖用柵欄把自己的土地和旁邊兩名同學的土地一起圍起來，除這兩位同學外，其他人被禁止進入他們的領土。如果（非法）進入，都毫無例外地受到懲罰。這種禁止行為顯然是為了顯耀管理（合法）地盤的權力，也是為了向其他人示威他的神圣權力。關于他的心理的演變過程，現在我們得出一個推論：年輕時的獨斷行為演變成執政后的特殊簽名“N”。這個標簽（寶座上的簽名）確認了他的神圣的位置、他的最高法律、他的軍事和政治上的成功。

他的成功深刻地影響了當時的政治家和藝術家。比如，拿破侖的成功鼓舞了作曲家貝多芬（Beethoven，1770—1827），拿破侖成為貝多芬心目中的英雄。為此，貝多芬創作了第三交響曲《英雄交響曲》②，以此向英雄致敬。曲子中的激情和能量都與英雄的壯志和政治地位相呼應。但是，當貝多芬聽說拿破侖將于1804年登基做皇帝時，感到非常失望，立即把曲名改成《第三交響曲：紀念一位偉人》。

像字母“N”這樣的元素、寶座的寬大造型、硬直而堅固的腿所表現出來的威嚴性，都體現了拿破侖的獨裁政治的威嚴性。如露西·史密斯說：“拿破侖創造一種特殊的政治體制形象，以慶祝他的軍事成功”③122。

然而，有專家認為，夸張、沉重、僵直的帝政家具并不符合法國人的性格④。《家具史》一書的著者寫這一句話時，可能沒有很好地解釋為什么這樣說。從表面上看，這種說法顯然不對，帝政風格是在法國誕生的，為什么不屬于法式呢 ？但是，從拿破侖的經歷和雄心角度來看，這種說法也有一定道理。因為在他的寶座里，拿破侖不想表現別的，只想表現他的個人能力。在他眼里，只有政權才可能讓他統治法國人和所有人，從法國人的手中奪回他的故鄉：科西嘉島。而且，他年輕時就已經討厭法國人，因為法國人因他的貧窮而取笑他。如果他想報仇，此時正是時候。他的個人經歷完全可能對他的審美觀念產生影響。精細而優雅的洛可可藝術風格與拿破侖的個性完全不一致，因此，這種以女性美為特征的風格很難被應用到拿破侖的家具中。

他更加喜歡古典藝術。羅馬家具和建筑的出現來得正是時候，因為羅馬藝術夸張、僵直、堅固，能體現堅強而威嚴的戰士的形象。正因為他有這種喜好，當雅克·路易·大衛（法：Jacques Louis David ，1748—1825）于1789年從意大利學習古典藝術回到法國時，被拿破侖任命為宮廷畫家。大衛在他的繪畫作品中表現出他的家具設計觀念，這對法國皇家的家具設計立刻產生深刻的影響。此外，法國建筑師查爾斯·佩西耶和皮埃爾·楓丹被大衛介紹給拿破侖。這兩位畫家從1802年起開始出版著作。他們把威嚴的羅馬藝術融入到坐具設計中，體現了拿破侖革命性的藝術和挑釁性的政治態度。

雖然帝政風格與法國人的性格不一致，他的影響卻傳遍了西方多國，如意大利、英國、德國、俄羅斯、美國③123。這表現了各國對帝政風格的喜愛，也體現出人們對拿破侖的政治與外交能力的欣賞和佩服。

人們的審美品味從洛可可藝術風格轉向希臘和羅馬藝術風格，制造更為簡單而粗獷的家具，它從法國傳播到其他歐洲國家。從歷史角度來看，路易十六風格是卓越的，但是從人文角度來看，帝政風格更加有意義。拿破侖·波拿巴的寶座便是一個好例子，它讓我們想起拿破侖的政治野心和戰略，看到冷漠、堅強、激情的個性，也讓我們了解了他的獨特的審美品味。這一部分的討論也讓我們想起拿破侖時代的社會狀況。他的政治欲望過強，政治統治過分專橫，這導致本國和周邊國家人們的極力反抗，以致他的政治生涯和生命被迫早早地結束。法語里的一句諺言可以總結拿破侖的政治與藝術的結局：過分導致反抗（L’excès appelle la révolte）。■

注釋：

① Emil Ludwig（埃米爾·路得維希）.拿破侖[M].（第1版，德語：1925年，英語：1926年）文慧，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4：4-11.

② Roy T. Matthews，F. DeWitt Platt. The western humanities（西方人文讀本）[M].顧肅，編.盧明華，計秋楓，鄭安光，譯.上海：東方出版社，2007：542.

③ Edward Lucie–Smith. Histoire du mobilier[M].Paris：Thames & Hudson，1990：122.

④ 陳于書，熊先青，苗艷鳳.家具史[M].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 2009： 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