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煜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作為這幾年的熱詞,“初心”經常被人們提起,也當仁不讓成為經典的勵志標語。我們都愛講初心,可是我們是否真的清楚,初心到底是什么?
初上大學時的我,懵懵懂懂青澀天真,帶著一腔熱情走進大學校園,自詡有理想有個性的文學青年。那時的我覺得初心和最初的夢想沒什么分別,我夢想當作家,拍電影電視劇,誓要投身文藝,也曾有豪情壯志夸口要拍出一部堪得奧斯卡,不輸好萊塢的佳片一舉挽救振興不盡如人意的中國電影市場。雙腳踏進文學院的大門,我堅定的認為,自己的初心里一定有熱愛文學這四個字。少年情懷總是詩,當起初的新鮮激情褪去,生活逐漸歸于平淡,每天坐在教室里聽老師言說文學的我,也開始感受和思考更多。無數的作家作品思潮從老師辛苦張合的口中洶涌撲面而來,慌忙接收之余也不免迷茫懷疑。我不喜歡這些文學理論和文學史,那時的我這樣想。憤青的叛逆猶存,頭頂上的角又悄悄長出來直刺向天,現實開始逼問內心,這些是文學嗎?什么才是文學?我一直以來熱愛的那些東西又是不是文學?
我開始認真思索自己的初心。從小喜歡朗誦,讀書,寫文章,喜歡背古詩文,喜歡上語文課,在大學之前,這些也許就是我對“文學”二字的全部認知了。我愛漢語博大精深變幻無窮的魅力,我愛文章僅靠編織字句就能傳達感情神韻的奇妙,我愛文字給人的無聲撫慰和精神愉悅,我愛文學,因為她的靈動,浪漫,自由。所以不難解釋那些懷疑,我沒想到在最自由的文學里仍然有枯燥理論和固定框架模式的存在。初心就在那里,但開始慢慢動搖了。
茫然無措的時光里,總有一些人為你點燈,照你前行。老師們說,要有光,于是我的大學便有了光。從大一進入大二,文學史和文學理論的課程越來越多,隨著講解的深入和與老師交流的加深,我漸漸拋棄了對“理論”的成見。我開始意識到,理論的面目并不是可憎的。看似冰冷僵硬的歷史、理論背后卻有實在細微的關懷和感情,以溫和的目光看理論,理論待你也嫵媚。原來那些高度凝練、客觀理性而又深奧的語言并非無趣,只是它的趣味不再停留于可被輕松感知的表面,而是經過深刻思考方能抵達的內里,大多是理性的趣味,而非文學創作中宣泄感情的感性愉悅。理論也并不等于刻板固滯,相反它也是靈活自由,常變常新的。漸漸地我明白了癥結所在,也扶穩了搖晃的初心。從感性到理性的進階,是大學帶給我的一次成長。大學讓我看清文學的全貌,讓我開始有意識地探求它的本質意義,從原來單純感性的認知進入了一個更加廣闊豐富的世界,初心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完善和修正,更加清晰具體地浮現。現在我依然愛文學,更加明白拍一部好電影的艱難,卻依然心有余念。
原來最初的夢想是個悖論。最初的自己需要成長,而所愛所想也必定經歷一個改變,完整的過程。大概每個人小時都有過做科學家做警察的愿望,可那絕對稱不上初心,因為我們都明白,小孩子的認知尚不完全,只不過是童年的一句戲言。既然如此,我們的興趣愛好和能力擅長是何時定型的呢?要知道大學時期是人三觀和習慣養成的關鍵期,也就是說,我們的人格氣質性格特點在成年以后也許還尚未定型,況且塑造品格特質的一大外因是生活經歷與人生經驗,人的一生是一個不斷成長的過程。所以你會發現,原來初心是一個尚未被完成的、有待塑造建構和填充的概念。這是初心隨時而變的部分。蘇子說過,“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變與不變,自有邊界。如果初心沒有與時俱進,隨心而動,只是一味固執守舊,那“不忘初心”將成為束縛手腳的枷鎖;如果變化沒有原則,沒有不可變的堅守,那“不忘初心”的命題將失去意義,變成隨心所欲的托辭。那不變的東西是什么呢?有沒有一個永恒的原則供我們堅守衡量呢?如果有,那必定是生命中不能忘卻的東西,也算得上是“初心”的真義。
就像我們常說要做自己,但什么才是你自己?做自己是否就是隨心所欲?當然不是。人不是天生造就的,而是自我造就的。“你自己”不是一個既定和原始本初的概念,而是一種渴望,一種期許。你想要自己活成什么樣,你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自己是什么?是你內心真正希望自己成為的人。當一個人的自我價值得到最完全最充分最圓滿的實現,我們稱之“他成為了他自己”。成為自己就是要生命盡情自由的舒展,得到最美好最充分的展現,就是要生命光彩最好的綻放。成為自己就是挖掘出一切深藏的潛能,克服艱難險阻,探索無窮奧秘,認識并改變客觀世界,彰顯作為一個人的價值,從而感到無比充實和幸福。同樣,初心也可以概括為這樣一種對真善美的渴望和永恒追求。它是一種概括而宏大的用心用力創造美好及意義的心愿和沖動。是一顆赤子之心對這個嶄新世界的好奇和探索熱情,以一顆敞開的心接納新事物,包容更多可能性;是一種不懈堅持與執著守護,就像向日葵始終注視著太陽,要排除一切紛雜干擾,不讓功利沖淡理想;是記得自己的來處與歸路,為什么出發,又要抵達何處,不斷拷問和追尋,心向往之也努力達至。從這個層面上說,人們的初心有著共通之處。
不忘初心,砥礪前行。前路漫漫來日方長,就以初心作根深扎地下,心無旁騖的生長。我且一心向太陽,任爾東西南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