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二戰”結束后,一個名叫威廉·菲利普斯的退伍兵從日本人的戰俘營中生還,來到倫敦重新找工作。他已經30多歲了,做過煤礦工程師。不過,他這一次轉行搞起了經濟學研究。
就是他,發明了大名鼎鼎的“菲利普斯曲線”。這個曲線的大概意思是,失業率和名義工資變動率是一種替代關系,換句話說,就是此消彼長。
它的邏輯是這樣的:在失業率很高的時候,勞動力市場供大于求,那么即使資本家不漲工資,工人也會乖乖干活,也就是說,工資上漲率很低;在失業率很低的時候,剛好相反,工資上漲率必須很高,資本家才能招到工人。于是,這就是一種反比關系。
從上面的描述可以看出,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學問,只是一個邏輯方面的常識。唯一不同的是,菲利普斯有著常人所沒有的毅力,他研究了英國從1861年到1957年近一百年的統計數據,才發現了這個規律。
慢慢地,這個曲線在歐美的經濟學界開始變形,名義工資變動率索性被“替換”成通貨膨脹率。最后,這個曲線成為凱恩斯主義最關鍵的一種合理性支撐。按照這個曲線,通脹有好處,因為失業率會降低。當然,這需要通過經濟體內部某些機制來實現。
什么機制呢?請注意,以上所說的工資是名義工資,什么是名義工資呢?簡單來說,就是發生了通貨膨脹之后,工人工資在數字上的確是漲了,但剔除物價變動之后,實際工資并沒有漲或漲得較少,甚至下降。
工人不懂宏觀經濟,在通脹之后,暫時不漲工資也沒事(這一點,在凱恩斯經濟學中叫作“工資黏性”);或者稍微漲一點,他們就會有一種“貨幣幻覺”,以為漲工資了,就開心得不得了。
和工人相比,懂得宏觀經濟的資本家很清楚發生了什么。通貨膨脹也意味著未來產品的價格會上漲,但成本(主要是工資)有黏性,這樣,只要生產產品,資本家就會賺到錢。所以他們便會多雇用工人,擴大再生產,經濟就增長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凱恩斯經濟學的一個基礎可以被簡單地歸納為這樣一個框架,即微觀層面的工資黏性和持續通脹,將推動企業擴大再生產,從而刺激經濟。
凱恩斯之前,經濟學只有微觀,而無宏觀。從凱恩斯開始,宏觀經濟學才正式登堂入室,成為一門學科。之后,一代又一代的經濟學家不斷用高深的模型豐富這門學科,也使得這門學科更加復雜化。普通人,越來越被那些模型所迷惑。
但大道至簡,任何學問都是對人性的演繹。“菲利普斯曲線”在道義上為凱恩斯主義提供了合理性。在任何國家,就業始終是政府要解決的頭等大事,因此政府必須搞通脹來推動經濟。你看,搞通脹不是我們政治家要干的,而是為了發展經濟。
審視20世紀宏觀經濟學的發展,很容易就能發現一個規律,即宏觀經濟學的一貫傾向始終是不斷為政府的行為提供合理性解釋。比如通貨膨脹,在很多國家,越來越被政治家堂而皇之地視為發展經濟的必要措施。其實,這不過是他們和他們的寡頭盟友掠奪國民的隱秘手段。
微觀經濟學講求所謂“供求關系”,其實,經濟學這一學科本身的發展動力就是一種“供求平衡”,宏觀經濟學正是如此。它最大的買家是政府。看看這些年歐美多如牛毛的經濟學理論,你就會知道,經濟學家們要找到工作,就必須創造滿足市場和客戶的產品——經濟理論,用老百姓看不懂的模型告訴老百姓,政府干得很棒,都是為了你們!
經濟學的本質是解釋人性,也是演繹人性。
(蔚 藍摘自《南風窗》2018年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