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人好，人看你好

林夕

逛過故宮，還有誰渴望做皇帝？地方實在太大，也太小。

太大，因為一個皇帝，在睡房中忽然想私訪其中一位愛人，要走多遠的路？即使是正室，傳旨叫皇后過來，也得有人備轎從坤寧宮抬過來。雖則隨傳隨到，那距離也等于從好萊塢大道以西的盡頭走到蘭桂坊，等得愛人來，興頭怕都冷了。

想沉思默想批奏折，沒有我們從客廳到書房那么方便，稍移步，就是從一個殿到另一個殿，殿與殿之間要步行的話，也算是一場運動了。每個殿、每個廳堂、每間房都有幾寸高的門檻要跨過，據說是為了制造莊嚴的氣氛而設計。康熙曾不耐煩地想砍掉，但砍了沒多久還是要維持這欺人的設計，不知道有多少人曾不小心在此摔跤。

想在宮內游玩，花園多的是，卻又遠又大，但本來只想往花園走走而已，沒有郊游的打算啊。何況人總是貪心的，給你一個頤和園當然妙極，但不把它逛完總是心有不甘，走一遍又累個半死。私人游樂場雖大，卻堪稱十面埋伏，不是刺客，便是不一定認得的下人，走到哪里都有目光暗暗盯著。

太小，是因為休息辦公娛樂一條龍，活動范圍都在宮里，沒有下班的感覺。難怪乾隆那么心野，動不動就下江南，也難怪萬歷皇帝索性二十幾年不上朝，悶啊。

在這圍城里，私事也得公辦。要做個好老板，私人生活里多吻了誰幾次也怕惹起后宮之亂。在房地產市場，中介都知道，兩層高的別墅比三層高的還要受歡迎，也許只有用過才明白個中原因。我們現在這個小城，芝麻綠豆的小事也會變得泛政治化。身為皇帝，一言一行都要精心計算，否則可能將最單純的事件以杠桿比例復雜化。做人做到這樣，所以才有孤家寡人之說。看電視劇里的皇帝口口聲聲“寡人、寡人”，不知道真正的圣上說這兩個字時內心有多么悲涼。

別說皇帝與皇宮，回到民間，一般復式住宅已經不方便了，在上面臥室忘了拿手機或半夜三更想到廚房拿罐汽水，不想驚動傭人，就得爬一段樓梯。一次兩次還覺得爽，到身心俱疲時，如果還是三層樓的，真有咫尺天涯之感。

逛過故宮及看過很多花園別墅后，不由得想起你看人好，人看你好的道理。

（陳 曉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人情·世故》一書，喻 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