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華

長期來看,無論是經營上,還是管理上,結構化思維的缺位,終將導致企業治理的失衡,必然帶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和失敗。從某種程度看,企業經營管理實踐,就是在于不斷地與結構化失衡現象作斗爭,就是在于不斷調適以促成各方面的結構化均衡。
《詩經·大雅·板》云:“價人維藩,大師維垣,大邦維屏,大宗維翰,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這段話生動歸納總結了西周宗法社會體制中,“價人”(良善之人)、“大師”(治下民眾)、“大邦”(諸侯大國)、“大宗”(周姓同宗)、“宗子”(周王嫡子)與西周王權之間的遠近和關聯關系,尤其強化指出了各自在王權政體維系中的角色和功能定位,共同構成了整個社會的治理體系和運行機制。
這段話的大意是:以西周王室為中心,由遠及近,好人就像籬笆,大國猶如屏障,同族宛似棟梁,宗子內衛王城,共同簇擁和環衛京畿王權;只要堅持德治,就能確保社會和諧和統治安寧;只要不讓屏護機制毀壞無用,就不會因為孤立無援而憂心忡忡。從歷史的視野來看,這種差異化、功能化、體系化的權力配置結構,維系西周政權四百年,巍巍不墮,根緒衍傳,締造了后世遙念的偉大傳奇。
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詩者,《詩經》三百首,禮者,封建宗法原理及相關制度。咀嚼古章句,體味先賢言,不“泥古”,不“非今”,對于洞察現代企業經營和管理工作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提煉《詩經·大雅·板》上述相關詩句的智慧,其要義在于結構化思維。
首先,西周王朝的主要構造要素包括價人、大師、大邦、大宗、宗子以及周王等。其次,各構造要素與王權維系之間形成不同的遠近關系和清晰的功能定位,并共同構造網格化的交錯關系。再次,只要堅持德治,堅持發揮結構化制度效用,就能夠保障社會安寧和統治穩定。西周政權統治的結構化特征,突出表現在構造要素多元化、要素功能差異化、要素結構網絡化以及結構維系制度化(德治+確保各要素切實發揮各自功能)等多個方面。
從社會學角度看,西周王權國家實質是大型社會組織體;現代股份制企業同樣屬于社會組織體,因此從邏輯上看,國家的結構化治理思維至少在理論上與公司經營和管理是相通的,彼此存在構造機制和組織原理上的相互借鑒空間。企業經營和管理中的結構化現象處處皆存:結構化管理,結構化產品,結構化融資,結構化薪酬,結構化面試……唯身處其中者往往無所意識而已。明晰結構化思維的道理,不僅僅是為了總結經驗,更重要的是有意識去應用經驗。
在企業經營中,對自身所處的產業鏈環節是否有足夠認知(多元角色認知)?企業產品和服務體系是否完備并具有持續競爭力(要素結構健全)?企業資產配置現狀是否達到結構穩固和效率最優(角色功能及其配置)?各業務板塊或區域團隊功能定位和資源配置是否合理(角色功能及其配置)?傳統業務和創新業務在機制和資源配置上是否均衡(要素結構健全)?回答這些問題,均不能脫離結構化思維,否則,可能連分析經營問題的基本參照和環境都沒有,更談不上全面分析并獲得有效的經營策略。
在企業管理中,治理結構是否健全并達致均衡有效(要素結構健全和角色功能及其配置)?人才梯隊建設機制是否健全并確能滿足發展需要(多元角色認知和角色功能及其配置)?績效考核以及激勵約束機制是否真正促進了業務發展(角色功能及其配置)?前臺業務部門和中后臺管理部門是否設置健全、職能清晰和運轉高效(要素結構健全和角色功能及其配置)?回答這些問題,同樣需要結構化思維;只有在結構化思維中,才能在反復權衡和全面對照后,制訂相對平衡長效的管理策略。
企業經營和管理實踐中,為了完成短期或年度績效任務而“拆東墻補西墻”“寅吃卯糧”,搞“突擊”而過度耗費資源的現象常常發生;為了彌補管理上缺陷而“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打補丁”“建蓋子”“按了葫蘆起了瓢”的現象也不可謂不少。就各種現象的具體情形而言,可能有很多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但是,上述現象所反映的根本問題還是有意忽視或客觀缺乏結構化思維,換言之,也可稱為“目光短淺”或者“結構化行為異化”。長期來看,無論是經營上,還是管理上,結構化思維的缺位,終將導致企業治理的失衡,必然帶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和失敗。從某種程度看,企業經營管理實踐,就是在于不斷地與結構化失衡現象作斗爭,就是在于不斷調適以促成各方面的結構化均衡。
在我國當前快節奏的社會經濟商業環境中,“急功近利”和“心浮氣躁”廣泛存在,這可能是不爭的事實。此時靜下心來,細細回味《詩經?大雅?板》中的相關詩句,體會其中所隱含的結構化思維,對于企業組織體中的每個層次的角色而言,都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無論是企業構造要素的結構;治理和管理機制制度的結構;經營策略所形成的業務、產品和服務結構;人才梯隊和群體的結構;客戶結構、其他資源結構等,均需要在特定時點找到或確定其平衡點。
其實,《詩經·大雅·板》全詩的中心思想并不在于講述西周王朝的宗法結構及其運作機理和效果。據《毛詩序》載,本詩系西周大夫凡伯諷刺周厲王(西周第十代王,名姬胡)德行不修而作。只不過本詩上引章節集中闡述了時賢所認可的德政之本,并以此反證周厲王違背國家組織原則和精神及其悲慘結局。
唐太宗李世民在《贈蕭瑀》詩中說:“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南朝(宋)時名人謝靈運在《擬魏太子〈鄴中集〉詩·王粲》中也說:“幽厲昔崩亂,桓靈今板蕩。”“板”者,即上述《詩經·大雅·板》。“蕩”者,即《詩經·大雅·蕩》,該詩中心思想與前詩相同,《毛詩序》認為系時賢臣召穆公傷懷西周王室頹壞感懷而作。《板》《蕩》兩詩背景所揭示的,其實是違反西周國家結構化組織思維的惡劣后果:禮崩樂壞,乃至政權移鼎。
只要稍稍了解《板》《蕩》兩詩的時代背景,今人從“價人維藩”“大師維垣”“大邦維屏”“大宗維翰”“宗子維城”“懷德維寧”等朗朗詩句中,所體會到的絕不應僅僅是不同角色的功能定位,更關鍵的是其中所蘊含的結構化思維。
以上述兩詩相關章句中所凝縮的國家治亂興喪思想,從精神層面對照演擬企業經營和管理實踐,可以得出基本的觀念和啟發:差異化思維有助于完善結構和明確重點、功能化思維有助于明確定位和配置資源、體系化思維有助于內部協調和增強合力、結構化思維則有助于從更高的戰略層次統合協調治理機制。試問,結構化思維及其實踐又何嘗不是近年業界所熱議的“生態型”商業模式的另類表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