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馬婚姻法制度比較研究

劉健興

【摘 要】馬來西亞作為一個多民族的國家，擁有30多個民族。不同的民族之間適用不同的婚姻制度，一夫一妻制和一夫多妻制并存。馬來西亞的婚姻家庭法帶有傳統和習慣的色彩，來源于復雜的淵源。婚姻家庭關系不僅受中國習慣法和宗教思想的制約，還滲透著濃厚的英國婚姻家庭法律原則。通過對中國與馬來西亞結婚條件、離婚條件、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及子女撫養等三方面進行比較，分析中國婚姻法律制度的先進性與存在不足的地方，有效完善適應國情的婚姻制度。

【關鍵詞】婚姻制度；法定婚齡；訴訟離婚；協議離婚；夫妻財產

一、婚姻的成立與無效

根據馬來西亞1982年3月1日《結婚離婚法案》的規定，i結婚必須符合以下條件。第一，必須雙方是男女之間異性相結合，絕對禁止男與男之間或者女與女之間結合。即便通過手術改變了原有的生殖器官，但是身份信息上性別一欄仍是原性別的，法律上也不允許相互結婚。第二，結婚必須男女雙方自愿同意。正常情況下，法定婚齡是男女均滿21周歲，特殊情況下，雙方都沒有滿21周歲，男已滿18周歲女已滿16周歲相互結婚還需經過父母的同意。因為16歲至18歲的少女由于心智尚未成熟，除要征得父母的同意以外，還須獲得首長的準許。馬來西亞規定成年年齡為18歲，卻把法定婚齡規定為21周歲，特殊情況可以允許不滿21周歲的結婚并要求經過家長的同意，家長無故反對或者已經不在世的可以通過向法庭申請獲得批準。立法初衷是為了放寬結婚條件的同時兼顧維護年幼子女的利益。第三，結婚要求達到婚齡，如果未達婚齡結婚的，婚姻是無效的。第四，任何人不得與自己有血緣關系或者近姻親關系的人結婚，不僅包括直系和三代以內旁系血親，還保護四代、五代以內旁系血親。不過此規定只針對適用于馬來西亞國籍的華人，馬來人和印度人則排除在外。第五，馬來西亞華人實行一夫一妻制；按照伊斯蘭法的規定：馬來人等穆斯林男子實行一夫多妻制，在能夠平等對待每一位妻子的情況情況下，最多可以娶4個妻子。ii在1982年3月1日《結婚離婚法案》實施之前，馬來西亞華人受中國古代三妻六妾的傳統思想所影響，華人男子可以娶妻一名，納妾數名。實施之后，如果華人有兩個以上配偶的視為重婚，要追究重婚的刑事責任。實施以前就已經是一夫多妻的華人不認為是重婚，不追究刑事責任。

與馬來西亞的結婚條件相比，中國的婚姻條件規定的更加詳細具體，主要表現在：一、結婚男女按照完全自由意志結合。中國的法定婚齡也是和馬來西亞一樣大于成年年齡，只要男女雙方滿足法定婚齡，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可以去婚姻登記機關登記。二、必須達到法定婚齡。男方應年滿22周歲，女方應年滿20周歲。不存在不滿法定婚齡結婚的例外情形。

在馬來西亞，一般沒有婚前協議的規定，如果雙方因為婚前協議在離婚時發生糾紛，主要是參照本國合同法的相關規定進行裁判，iii達成的婚前協議不要求要式，書面口頭都可以。守約一方可以依法向法院起訴要求毀約方賠償損失。1950年和1980年的中國婚姻法都沒有規定婚約的相關內容，因此婚前協議沒有法律強制約束對方的作用，如果任何一方反悔不承認婚約，不需要考慮對方是否同意，也不用賠償損失。《結婚離婚法案》出臺之前，可以任意選擇風俗結婚方式或者根據《婚姻注冊法令》申請登記結婚，兩種方式最終的婚姻效力具有同等性。iv但出臺之后，華人如果繼續以風俗禮儀方式結婚的，視為無效婚姻。換言之，結婚以登記為準。而在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年便開始實施婚姻登記制度，符合結婚條件的雙方選擇到任何一方的住所地的婚姻登記機關進行登記結婚，從取得結婚證之日起，名義上就屬于法律保護的合法夫妻關系。是否同居、是否舉辦過結婚儀式都在所不問。

從以上比較分析來看，中國和馬來西亞的婚姻法制度的規定大致上是相同的，但是中國在禁止結婚的條件上規定的比馬來西亞更加詳細具體，禁止結婚的親屬關系和疾病都明確規定了一定范圍，而馬來西亞婚姻法則只是籠統、含糊的規定所有有血緣關系的人禁止結婚，而只是作為婚姻無效的法定理由之一，沒有充分認識優生學的重要性，雖然放寬了結婚的門檻，直接導致人口繁衍的增加，但是無法做到優生的話無疑也是變向增加社會負擔。v

馬來西亞關于婚姻無效的情形主要有6種，vi一，男女其中一方性能力嚴重缺乏并且導致無法圓房的，另一方可以向法院申請宣告婚姻無效；二，男女其中一方故意拒絕發生性關系的，另一方也可以此為由申請宣告婚姻無效；三，男女其中一方受脅迫或者對結婚事宜存在認識錯誤、精神病態情況下結婚的，也被認定為無效婚姻；四，婚前其中一方患有精神疾病，婚后尚未治愈并且嚴重影響夫妻生活的，婚姻無效；五，婚前患有傳染性性病、遺傳性疾病的。六，結婚時，女方肚子懷有丈夫以外其他男子的身孕的。我國無效婚姻的情形有且只有四種，分別是：一，重婚的；二，未達法定婚齡的；三，有禁止結婚的親屬關系的；四，婚前患有醫學上認為不應當結婚的疾病，婚后尚未治愈的。

通過比較分析中國和馬來西亞無效婚姻的情形得知，馬來西亞通過立法制約夫妻雙方婚后的性生活，立法原意是因為馬來西亞以前戰爭多，男人出戰戰死，女人比例在國內占比較大，希望通過規范夫妻婚后圓房生活，讓夫妻之間能早日生育，解決男女比例失衡的問題。vii而中國作為一個人口大國，倡導晚婚晚育，少生優生的政策，自然而然就不會有無法圓房可以宣告婚姻無效的特殊情形出現。另外，我國將被脅迫結婚的情形規定為可撤銷的婚姻，是否選擇撤銷的主動權在受脅迫方手上，但是馬來西亞卻規定男女一方受脅迫的，婚姻無效。未免有過于干涉婚姻自由之嫌。可見，在婚姻無效規定方面，中國的立法不僅符合國情，也充分體現了男女雙方婚姻自由平等，并未過多干涉夫妻婚后意思自治的生活。

二、婚姻關系的解除

夫妻雙方因受婚后的經濟、文化、家庭生活等因素的負面影響，往往會導致感情出現破裂的可能，內心出現了離異的迫切愿望時，傳統的馬來西亞華人習慣到律師事務所辦理離婚手續或者刊登報紙雜志對外宣布離婚事宜，離婚就可以被法律所認可。viii但是自從1982年婚姻法的出臺后，夫妻雙方任何一方要求離婚，都應當向有管轄的法院申請，得到法院宣判離婚的判決書之后才是有效的離婚。傳統的習慣不再被認可離婚的效力。ix

之所以把離婚的最終決定權交給法院，是希望馬來人和華人都能維持婚姻，除非夫妻關系真的壞到極點，夫妻感情已經無好轉可能性，可以離婚。另外，法案還規定從注冊登記之日起算，不滿2年的婚姻，男女雙方都不能要求離婚。除非要求離婚一方有證據證明繼續與對方生活下去，會遭受身體和精神上的異常困苦，比如家暴、吸毒賭博成癮，婚姻生活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就不需要等到兩年結婚期才可離婚。申請婚姻無效則無上述時間要求，只要有無效情形，隨時都可申請宣告婚姻無效。此外，馬來西亞人受伊斯蘭教和土著習慣法兩者混合的家庭法的制約和影響，如果有一方皈依回教，另一方就可以在對方改為信奉回教的三個月之后要求離婚。馬來西亞華人遵守適用于一夫一妻制婚姻的《離婚條例》，該法律主要受英國相關法律的影響形成的。條例中承認并認可中國傳統的兩種離婚方式：協議離婚和棄絕妻子。協議離婚就如前所述可以刊登報紙啟示，也可以找律師事務所辦理離婚手續。而棄絕妻子就是古代常見的休妾。而適用一夫多妻制的馬來人離婚則依照伊斯蘭法的規定，離婚的理由有以下：男方無能力供養妻子；夫妻之間沒有同居生活；妻子行為不守婦道等等。如果離婚后的三個月內，發現前妻懷了身孕，丈夫可以在這三個月內要求收回離婚的決定，法院就會恢復雙方的夫妻關系，但法院把一對夫妻恢復的次數限制在兩次以內。穆斯林已婚婦女不需要用紗布把臉遮住，也可以和男性接觸，促使穆斯林婦女能夠平等的接受教育，能夠外出掙錢補貼家用經濟相對獨立，甚至可以獨自一人養家糊口，使她們的家庭地位有所提升。

馬來西亞訴訟離婚的法定情形主要有以下幾種：一是婚外情，出軌在馬來西亞和中國都不是犯罪行為，但是可以作為馬來西亞訴訟離婚的法定理由。需要證明對方出軌的事實并且證明自己已經無法繼續容忍對方的過錯，無法繼續生活下去才能適用該法定理由請求離婚。因一方出軌而離婚的還可以要求婚外情一方賠償損失；二是實施家庭暴力或虐待、遺棄家庭成員。馬來西亞規定的虐待不僅包括肉體上的疼痛，還包括精神上的折磨，換句話說就是一方不停的謾罵羞辱對方也被認定為虐待。另外明確要求被遺棄至少兩年以上并且起訴當時仍屬被遺棄的狀態，才能提出離婚。四是分居。夫妻雙方只要分居兩年以上，不需要任何原因任何一方都可以提出離婚請求。只不過要先到調解局先接受離婚調解，六個月內調解無效，在持調解無效證書向法院起訴。以此前置程序來規避夫妻雙方因特殊情況分居而非因感情不和分居的情形發生。

中國離婚的方式存在兩種：協議離婚和訴訟離婚。協議離婚是指夫妻雙方自愿離異，并就離婚的法律后果達成協議，經有關部門認可即可解除婚姻關系。而訴訟離婚是指通過起訴到法院請求法官裁判離婚的方式。兩者沒有先后之分，夫妻雙方可以自由選擇任意一種方式離婚。這與馬來西亞婚姻制度中離婚的程序規范相比，中國的離婚方式和程序更為靈活，具有實踐的可操作性，有助于節省了大量司法資源。馬來西亞雖然規定了婚外情作為離婚的法定情形，但是也在后面明確規定了婚外情這個法定離婚理由的嚴格證明標準，也可以有效控制婚外情離婚的比例。中國婚姻制度沒有具體規定遺棄多長時間認定遺棄成立，而馬來西亞卻人性化的劃定了一個遺棄成立的兩年標準，進一步落實被遺棄人的家庭權益保護。值得我國借鑒學習。不難看出，中國以“夫妻感情確已破裂”作為離婚的標準，過于抽象，造成審判實踐中離婚案件常常出現同案不同判的差異結果，對此有必要加以完善修改。

三、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及子女的撫養

馬來西亞關于夫妻離婚時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問題主要規定如下幾方面的內容：

（一）法院判決離婚時，如果當事人雙方沒有協議約定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則可以由法官決定如何分割夫妻共同財產，但在分配的全過程中，法官必須充分考慮家庭主婦對家庭所作的貢獻。

（二）對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單方在外努力爭取的財產，法院在分配時應適當考慮家中承擔主要家內事的另一方對家庭做出的無法直觀評價的奉獻。不過，原則上仍應以對夫妻共同財產作出直接努力的一方獲較大的財產份額。

（三）至于婚前個人財產，比如房屋是男方婚前首付買的，婚后夫妻之間共同還貸，那么房屋增值部分也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

總的來說，馬來西亞關于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是偏向實際獲得財產的一方的，但也不失公平合理分配的原則。馬來西亞華人和馬來人的婚姻中最明顯的區別就是合法妻子的數量。馬來人根據宗教可以一夫四妻，只要有能力同時照顧即可。1996年《有關多妻的伊斯蘭家庭法》做出修改之后，更加明確了一夫四妻制，只要婚姻雙方是符合伊斯蘭教法的，男方不用經過第一位妻子也不用經過其他幾位妻子的同意就可以多娶，并且每一位都是合法妻子。根據非政府組織“伊斯蘭姐妹”（SIS）調查發現，有百分之73的妻子不知道丈夫另娶的，這個調查結果表明穆斯林已婚女子對于婚姻的不公毫無反抗之力，在家庭中地位不受尊重是普遍現象。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一夫多妻制的每個妻子在處理財產上有同樣的經濟決定權，已婚婦女享有和未婚婦女一樣取得、占有或處分任何動產或不動產作為她的獨立財產。馬來西亞華人已婚婦女在母系家中起著核心的主導作用，普遍認為男人在外面掙錢，女人在家中管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與中國優秀文化傳統相差不大。《結婚離婚條令》的出臺，對于馬來西亞華人已婚婦女和非穆斯林婦女來說，在家庭中地位也大大改善了。

子女的撫養問題同樣是離婚應當處理的重要問題。夫妻雙方既可以協商約定未成年子女的撫養權歸誰，如果離婚時沒有協議處理孩子的撫養權問題，則由法院裁決。與中國相同，馬來西亞法院裁決孩子撫養權時要考慮的因素諸多，但最先考慮的還是最有利于子女成長發育和身心健康的因素，其次才是考慮父母雙方的受教育水平、經濟狀況、教育環境等因素。從馬來西亞的判例中將所有子女判歸一方撫養的情形和判決結果因后期發生情況變化而改變的情形常有出現，例如將所有子女判歸富裕的丈夫撫養，后來丈夫吸毒成癮，法院可以依申請改變先前的撫養權歸屬。

中國的婚姻法里除規定了離婚財產分割外，還規定了離婚經濟補償和離婚經濟幫助。夫妻雙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均為夫妻共同財產，除非夫妻婚前約定了夫妻分別財產所有制。離婚時，法院依法對夫妻共同財產進行平等均分為兩份。可見中國和馬來西亞婚姻制度都遵循男女平等原則和保護婦女兒童合法權益的原則，進而對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和子女撫養問題做出了詳細的規定。但是相比而言，中國的夫妻共同財產分割問題采取平等分配為主，略微傾向分配為輔的方法，在經濟上更加注重婚姻中男女地位平等。實施經濟補償和經濟幫助體現了保護婦女合法權益，立法反映男女平等的重要性。而馬來西亞婚姻法雖然也規定了類似于離婚經濟補償的制度，但是又強調實際對財產的取得作出努力的一方，應獲得更多的財產份額。對于常年在家做家庭主婦的婦女而言，無疑是損害合法權益的。

綜上所述，在馬來西亞這樣一個多元宗教和族群文化歷史的影響，華人和馬來人自然在婚姻觀念上存在差異，華人受中國傳統觀的影響，遵守嚴格的一夫一妻制，而穆斯林人則是一夫四妻制。在華人社會和馬來社會的交融碰撞中，難免會出現法律無法管控的社會現象，該如何規范落實華人和馬來人婚姻方面問題，值得深入探究。

注釋：

i 陳興華主編：《東盟國家法律制度》，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第59-60頁。

ii 陳晶芬：《登報離婚是否直接生效》，載《光華日報》1989年7月7日。

iii 楊培根：《法律常識》第十二集，第151頁。馬來西亞華社資料研究中心出版部.1991年。

iv Mahathir Mohammad：《馬來人的困境》，http：//www.scribd.com/doc/25305374，2011年3月10日。

v 參見申華林主編《東盟國家法律概論》，廣西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98-100頁。

vi 參見何勤華、李秀清主編《東南亞七國法律發達史》，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285頁。

vii 鄭乃平：《傳統觀念阻華裔嫁娶》，《中國報》2010年9月13日，國內新聞版，A15。

viii 梁傳經：《華人禮俗節日手冊》，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1989年，第100-102頁。

ix 萬建中：《中國民間禁忌風俗》，中國電影出版社，2005年，第148 頁。

【參考文獻】

[1]陳興華主編：《東盟國家法律制度》，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第59-60頁。

[2]陳晶芬：《登報離婚是否直接生效》，載《光華日報》1989年7月7日。

[3]楊培根：《法律常識》第十二集，第151頁。馬來西亞華社資料研究中心出版部.1991年。

[4]Mahathir Mohammad：《馬來人的困境》，http：//www.scribd.com/doc/25305374，2011年3月10日。

[5]參見申華林主編《東盟國家法律概論》，廣西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98-100頁。

[6]參見何勤華、李秀清主編《東南亞七國法律發達史》，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285頁。

[7]鄭乃平：《傳統觀念阻華裔嫁娶》，《中國報》2010年9月13日，國內新聞版，A15。

[8]梁傳經：《華人禮俗節日手冊》，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1989年，第100-102頁。

[9]萬建中：《中國民間禁忌風俗》，中國電影出版社，2005年，第14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