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感對認知控制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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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山東 曲阜 273165)

一、引言

權力是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其特征是能夠對他人以及資源產生影響〔1〕，權力感是個體對自身權力狀態的感知，會強化人們有效選擇和追求目標的能力〔2～4〕。線索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暗示擁有權力，在環境中或回憶起過去擁有權力的經歷，權力感就會被激發〔5～6〕。一旦權力感被有效地激發，就能夠通過有意義的、可預期的途徑來對行為產生作用。與Keltner等人一致，我們關注于權力的心理體驗而不是權力的客觀性擁有情況〔1〕。本文的權力是與控制知覺相關的心理狀態，而這會導致某些行為傾向以及情感、認知改變〔6〕。

權力感影響目標導向行為，而目標導向行為需要控制。因此，一定程度上，權力感確實影響控制，或許通過不同的方式來影響。研究發現許多反應沖突任務中，在分心刺激條件下，高權力感與更大的目標關注及行為相關〔7〕。認知控制指的是個體將接下來的想法和行為與目前的目標和環境相匹配的能力。認知控制能夠將注意力限制在目標相關信息，禁止或壓抑無關分心刺激。通過減少分心，促進了在選擇性注意、工作記憶以及各種各樣的目標任務中的行為表現，而這些任務都依賴于對目標信息的集中注意。認知控制能力上的個體差異與許多重要的結果相關，如身體和心理健康、生活質量、學校和工作中的成功〔8〕。與以目標為基礎的外部任務相比，在內部刺激驅動的任務中，認知控制越強可能會產生更好的表現〔9〕。

Schmid等人使用事件相關電位和過程分離(process dissociation，PD)分析發現，權力感通過促進沖突檢測和實施動作的調節過程之間的聯系來實現認知控制〔10〕。權力感促進一些認知過程，促進一個人追求目標和愿望，并且制定出策略以快速決策和行動〔11〕。實際上，權力感與有效的目標優先以及目標定向行為相關，因此盡管權力有時會被濫用，但也經常促進有效的行為。然而，這一現象發生的特定的心理機制尚不清楚。一些理論認為權力感通過強化認知控制來實施目標導向行為〔12〕。而權力的情境聚焦理論認為高權力感讓個體更加關注與目標相關的信息、激活與目標一致的圖式、根據環境線索靈活地改變行為，因此會在沖突最初階段就會予以關注以便及時做出反應；而低權力感由于較易受到無關信息的干擾，無法根據行為目標對信息做出及時有效的選擇〔13〕。

雖然這些研究指出了權力感對控制的影響，但是權力感對具體認知控制過程的調節是通過提高控制加工還是減少自動化偏差，是增強沖突檢測還是反應執行，這些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同時也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本研究就是為了驗證這些觀點以闡明權力感影響目標導向行為的機制。

二、研究1：權力感促進有效行為的內在機制

(一)研究目的和假設

研究目的：權力感促進有效行為是由于增強控制加工還是抑制自動化。

研究假設：不一致條件下，高權力感組比低權力感組的反應時更快，正確率也更高；一致條件下，高、低權力感組差異不顯著。

(二)研究設計和研究方法

研究設計：采用2(權力感條件：高權力感和低權力感)×2(一致性條件：一致和不一致)的混合實驗設計。其中，權力感是組間變量，試次類型的一致性(兩邊字母與中間字母是否一致)是組內變量。因變量是被試在Flanker任務中的反應時和正確率，實驗中可能存在的無關變量是情緒。因此，在實驗結束后進行操作性檢驗。使用過程分離(PD)程序，比較權力感對自動化加工和控制性加工的獨立的影響。

研究方法：隨機選取36名在校大學生。所使用的研究材料是個人權力感量表和詞語搜索任務。Anderson等人編制的《個人權力感量表》用來測量一般權力感，具有較高的內部一致性，ɑ約為0.88〔14〕。肖麗對該量表在中國情境下的有效性進行了驗證，被試樣本同樣是在校學生，ɑ=0.884，同樣具有較高的內部一致性〔15〕。該權力感量表目前已經被廣泛地應用在各種群體或關系的長期權力感的測量〔16～17〕。這個量表包含了8個題項，采用5點李克特量表，請被試對陳述句進行1～5打分，1表示很不同意，5表示非常同意。其中4個問題，如第1、3、5、8題是正向問題，被試圈選的分數越高個體的權力感水平越高。例如，我能讓他人聽從我的話。另外4個問題，如第2、4、6、7題是反向問題，被試圈選的分數越高個體的權力感水平越低，例如，我的想法沒多少分量。計分方式是將所有反向問題的分數反向編碼之后，將所有題項分數相加所得總分，即為個體的長期權力感水平，范圍在8～56分。

詞語搜索任務指的是向被試提供一個由漢字組成12×12的矩陣，要求被試從中圈出18個詞。對高權力感啟動組的被試，18個詞中有13個是與高權力有關的，如控制、管理、命令等，而另外5個詞是無關詞，如樓房、白紙等；對低權力感啟動組的被試，18個詞中有13個是與低權力有關的，如依賴、無助、服從等，另5個也是無關詞。兩個材料中與權力無關的5個詞語完全相同。

(三)研究程序

被試首先完成《個人權力感量表》，得到所有被試的權力感水平(M=13.71，SD=3.22)。根據得分，使用平均數加減標準差的方法將被試分為高權力感組和低權力感組。具體說來，將大于16分的被試歸為高權力組(18人)，將小于11分的被試歸為低權力組(16人)。這兩組被試分別需要完成詞語搜索任務。被試完成詞語搜索任務后，接著完成Flanker任務。其中，Flanker任務分成兩個階段，練習階段和正式實驗階段。在練習階段，實驗首先在電腦屏幕中央呈現一個注視點，提醒開始實驗，注視點呈現時間為800ms；注視點消失后，接著在屏幕中央呈現由五個字母組成的字符串，這些字母包括“H”和“S”兩類，呈現時間為2000ms，要求被試根據正中央的字母進行按鍵反應。目標刺激呈現后是一個呈現時間為1000ms的空屏。練習階段共10個試次。正式階段的程序與練習階段一致，共有刺激顏色和方位隨機混合呈現的300個實驗試次。150個試次中，字符串的5個組成字母是一致的，如“HHHHH”和“SSSSS”。另外150個試次中，中間字母與兩邊字母是不一致的，如“HHSHH”和“SSHSS”。一半的被試對“H”刺激按左鍵，對“S”刺激按右鍵。而另一半被試則是相反的安排。實驗結束后，進行權力感啟動的操作性檢驗，要求被試評價其現在的情緒狀態(1=非常壞，7=非常好)。

(四)結果

記錄被試在Flanker任務中一致條件(兩邊字母和中間字母一致)和不一致條件(兩邊字母和中間字母不一致)的反應時和正確率，剔除反應快于200ms或者反應慢于1000ms的數據。剔除猜出實驗目的的被試的數據，最終有效數據為34個，對這些數據采用SPSS17.0進行統計分析。

1.操作性檢驗

實驗結果表明，高權力感被試(M=15.67，SD=3.22)比低權力感被試(M=12.44，SD=1.55)，傾向感受到更有權力感，t(32)=3.65，p=0.065。權力感的啟動并沒有影響到被試的情緒，t(32)=2.43，p=0.361。

2.反應時和正確率

反應時和正確率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對一致性條件的反應時進行方差分析結果表明，一致性條件主效應顯著〔F(1，32)=103.80，p<0.001〕，被試在不一致條件的反應時顯著長于一致條件的反應時，MD=33.72，p<0.001。

表1 Flanker任務的反應時和正確率(M±SD)

對一致性條件的正確率進行方差分析結果表明，一致性條件主效應顯著〔F(1，32)=5.93，p=0.021〕，被試在不一致條件的正確率顯著低于一致條件的正確率(MD=-0.01，p=0.021)。

3.過程分離分析

為了驗證權力感是否會對控制性加工和自動化加工進行選擇性的調節，檢驗了權力感在PD估計值上的效應，PD值是關于對控制性加工和自動化加工的估計。采用一元方差分析的統計方法，結果如表2所示，在PD-控制水平上，權力感的主效應不顯著〔F(1，32)=1.18，p=0.286〕；在PD-自動水平上，權力感的主效應不顯著〔F(1，32)=0.54，p=0.468〕。同時，結果顯示，高權力感和低權力感組在PD-控制上的平均值(MD=0.97；MD=0.98)都高于在PD-自動上的平均值(MD=0.43；MD=0.52)。

表2 不同權力感在PD估計上的差異(M±SD)

三、研究2：從神經生理學視角探討權力感影響認知控制的過程

(一)研究目的和研究假設

研究目的：是否權力感會增強沖突的處理，或者將沖突轉化為行動。

研究假設：相比于低權力感，高權力感強化了沖突敏感性。

(二)研究設計和研究方法

研究設計：采用2(權力感條件：高權力感和低權力感)×2(一致性條件：一致和不一致)的混合實驗設計。其中，權力感是組間變量，一致性是組內變量。因變量是被試在Flanker任務中的反應時和正確率。實驗中可能存在的無關變量是情緒。因此，在實驗結束后進行操作性檢驗。

研究方法：隨機選取40名在校大學生。權力感啟動所用材料和任務同研究一。

(三)實驗程序

被試首先完成《個人權力感量表》，得到所有被試的權力感水平(M=14.68，SD=3.07)。使用平均數加減標準差的方法將被試分為高權力感組和低權力感組。具體說來，將大于17分的被試歸為高權力組(20人)，將小于12分的被試歸為低權力組(20人)。正式實驗程序同研究一。實驗結束后，進行權力感啟動的操作性檢驗。檢驗方法同實驗一。

(四)ERP記錄與分析

在Flanker任務操作期間，使用37導頭皮電極帽(Quick-Cap,Neuroscan Inc.)記錄EEG。參考電極置于左右乳突，接地電極在Fz的前面，有4個電極記錄眼電：雙眼上方約5cm處兩個電極記錄垂直眼電(VEOG)，雙眼外側約1.5cm處的兩個電極記錄水平眼電(HEOG)。每個電極處的頭皮電阻保持在10kΩ以下，A/D采樣頻率為500Hz/導。眼睛偽跡通過參考偽跡平均的回歸分析來糾正。采用30Hz低通無相移濾波。根據本實驗目的，使用ERP中的正確反應鎖定的N2成分，并將該成分與行為數據融合，來評估沖突執行活動。N2的平均值是通過Cz位置的80ms～150ms的時間窗口來計算。采集信號時，使用單極導聯，左側乳突作為參考電極，連續EEG記錄后離線(offline)處理數據；分析時轉換為雙側乳突的平均作為參考。自動校正垂直眼電并排除其他偽跡，波幅大于±100μV的數據被視為偽跡而自動剔除。按照高、低權力感組分別疊加出ERP。實驗前給被試戴上電極帽，打完電極膏，然后開始正式實驗。

(五)結果

1.操作性檢驗

實驗結果表明，高權力感被試(M=16.78，SD=3.57)比低權力感被試(M=14.52，SD=2.06)，傾向感受到更有權力感，t(38)=3.85，p=0.071。權力感的啟動并沒有影響到被試的情緒，t(38)=2.51，p=0.382。

2.行為數據結果

反應時和正確率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方差分析結果表明，在反應時方面，主效應顯著〔F(1，38)=54.38，p<0.001〕，被試在不一致條件的反應時顯著長于一致條件的反應時(MD=22.10，p<0.001)。在正確率方面，一致性條件主效應顯著〔F(1，38)=17.31，p<0.001〕，被試在一致條件的正確率顯著高于不一致條件的正確率(MD=0.01，p<0.001)。

表3 Flanker任務中一致性條件的反應時和正確率(M±SD)

3.ERP結果

高低權力感個體的ERP波幅值差異見表4。首先，檢驗了高權力感啟動組和低權力感啟動組在沖突敏感性方面是否存在差異，而沖突敏感性的指標是N2的平均幅值。方差分析的結果顯示，雖然一致性條件在N2幅值上的主效應不顯著，但不一致條件比一致條件引起了更大的N2值(MD=0.46)，即不一致條件引起了反應沖突，而一致條件未引起沖突，表明N2可以作為權力感沖突敏感性的指標；同時，權力感條件和一致性條件的交互作用顯著〔F(1，39)=4.41，p=0.043<0.05〕，進一步簡單主效應分析結果如表4顯示，在高權力感條件下，不一致條件中的N2幅值顯著大于一致條件中的N2幅值(MD=1.48，p=0.045<0.05)，這意味著權力感調節了對沖突的敏感性。

表4 不同權力感在一致性條件中的

接下來，我們檢驗權力感加強了沖突加工與反應執行關系的假設。為了直接比較這二者在不同權力感條件下的關系大小，有必要使用適合實驗設計的比較編碼，而該設計包含一個兩水平的組間因素，比較在高權力感和低權力感之間的N2和行為之間的關系，以檢驗我們的核心假設。通過兩個結果來檢驗這一模型的效應：不一致條件下的正確率以及PD-控制的估計值。這一回歸模型包含兩個對比，N2幅值，N2和比較交互項目。結果顯示，以不一致條件下的正確率為指標，結果顯示，N2和行為的關系在不同權力感條件下無顯著差異〔t(38)=2.02，p=0.478>0.05〕，權力感條件和N2值的交互作用也不顯著〔t(38)=0.52，p=0.164>0.05〕。對PD-控制得分的分析表明，N2和行為之間的關系在不同權力感條件下差異也不顯著〔t(38)=0.52，p=0.476>0.05〕。這些結果表明，高權力感通過強化對沖突的敏感性，而不是通過加強沖突檢測和意向行為之間的關系來加強認知控制。

四、討論

已有研究表明，高權力感能有效地促進目標導向行為，但高權力感促進目標導向行為的內在機制尚不清楚，因此，根據認知控制的沖突監控理論和情境聚焦理論，本研究從兩個方面探討了權力感對認知控制的影響機制。研究一檢測權力感對目標導向行為的影響，是由于自動化加工還是控制性加工的影響。研究二從認知神經科學的視角，檢驗權力感增強控制性加工的具體過程。

(一)權力感促進有效行為的內在機制

研究1的目的是為了檢驗在分心刺激存在的條件下，權力感是否會通過強化控制加工而不是減弱自動化加工來促進目標定向。實驗結果表明，高權力感組和低權力感組被試在認知沖突任務中并沒有表現出顯著差異，但反應沖突條件下(如HHSHH,SSHSS)的反應時要顯著的長于無沖突(如HHHHH,SSSSS)條件下的反應時，表明本研究獲得了與前人研究結果一致的Flanker效應〔18～20〕，并且支持了沖突監控理論。

實驗結果表明，權力感類型和一致性(中間字母與兩邊字母是否一致)條件的交互作用不顯著。出現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是，程序設置的問題。因為啟動效應維持的時間短，而本研究的程序是在實驗之前完成權力感啟動，而正式實驗中的Flanker任務時長為20分鐘，啟動—靶刺激之間的間隔時間(Stimulus Onset Asynchrony,SOA)太長，而啟動—靶刺激的SOA在情感啟動實驗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Fazio等人的實驗揭示了只有當啟動刺激和目標刺激之間的SOA相對短暫時(300ms)才會發生情感啟動效應，當SOA等于1000ms時就不會出現這種效應〔21〕。Klauer等人的實驗結果也表明，顯著的啟動效應發生在SOA等于0ms和100ms的時候〔22〕，在其他的SOA條件下并沒有發現啟動效應〔23〕。因此，在隨后的研究中考慮一個啟動接著一個認知控制任務的范式。

同時，結果也表明權力感類型和PD-控制交互作用不顯著，權力感類型和PD-自動的交互作用也不顯著。但高權力感和低權力感組在PD-控制上的平均值都高于在PD-自動上的平均值。這一結果表明，權力感對認知控制的影響并不顯著，但無論高權力感組還是低權力感組都傾向于加強認知控制。出現這一結果的可能原因是被試的權力感沒有啟動出來，也可能是權力感的影響不顯著以至于沒有表現在行為方面。因此，設計研究2，進一步檢驗是否權力感未被啟動出來，還是權力感對認知控制的影響沒有在行為上表現出來。同時，也是為了檢驗我們的假設，即權力感促進有效行為是由于增強控制加工來實現的，具體而言是通過增加沖突的敏感性來增強控制。

(二)權力感促進有效行為的認知神經機制

研究2的目的是檢驗權力感強化認知控制的方式，即是否權力感會增強沖突的處理，或者將沖突轉化為行動。首先，研究2的行為結果與研究1一致，即表現出了Flanker效應，并且在行為上，權力感對認知控制并未產生影響。但ERP的實驗結果卻顯示權力感和一致性條件產生了交互作用，這一結果不僅表明權力感強化了認知控制，也證明了權力感是通過強化沖突敏感性來實現認知控制的。因為不一致條件的N2幅值大于一致條件的N2幅值，這說明N2可以作為沖突敏感性的指標，且結果顯示高權力感被試組對沖突更為敏感，同時高權力感被試和低權力感被試在強化沖突加工和成功執行控制性行為的聯結方面沒有差異，因此，有理由相信高權力感被試組雖然更多的檢測到了沖突，但卻能更好的進行控制。

權力持有者能夠成功的實現愿望和目標，不僅是因為他們可以在較少阻抗下行動，而且是因為增強了自我調控。有權力的個體會根據優先性選擇性分配注意資源。這與本研究的結果一致，高權力感通過增強對沖突的敏感性來加強認知控制。這一結論也得到了權力的情境聚焦理論的支持。而沖突敏感性是指：能理解所操作的背景；了解干擾與背景之間的相互作用(背景如何影響干擾以及干擾如何影響背景)；基于對這種相互作用的理解而做出行為，以避免負面影響并使積極影響最大化。同時，個體會不自覺地注意沖突的、新鮮的刺激，但高權力感會使個體增強認知控制，因此，在沖突出現時，高權力感被試就做出自我調控反應，通過強化對沖突的敏感性來實現目標導向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