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認識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

李雙雙

黨的十九大報告立足國情，審時度勢，針對時代變化作出了許多新的判斷，提出了許多新的思想。其中一項具有全局與核心意義的重大判斷是認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從 “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轉變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這是自1981年十一屆六中全會以來首次改變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判斷。對于這一轉變的原因，習近平總書記在報告中給出了解釋： “我國穩定解決了十幾億人的溫飽問題，總體上實現小康，不久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廣泛，不僅對物質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長。同時，我國社會生產力水平總體上顯著提高，社會生產能力在很多方面進入世界前列，更加突出的問題是發展不平衡不充分，這已經成為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

這段解釋表明，進入新時代，我國原有社會產品總量不足問題已經解決，人民基本的物質文化生活需求已經得到滿足，更突出問題是結構性問題，即百姓對更高質量生活以及在公平、正義等方面需求增長，而當前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等方面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不能充分滿足上述需求。如何全面客觀理解中國進入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需要以客觀數據為基礎進行分析。

一、中國原來的社會主要矛盾已經基本解決

20世紀80年代初期，中國物質文化極度匱乏，“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正是當時短缺經濟的真實寫照。改革開放后，尤其是世紀之交中國加入WTO，融入全球經濟與貿易后，中國經濟實現超預期增長，經濟總量不斷突破預測數值，創造中國經濟增長奇跡同時，也為提前解決物質文化匱乏問題提供可能。十九大報告作出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轉變的判斷正是說明這種可能已經成為現實。

從全面小康社會多方面標準指標來看，中國上世紀80年代初期確定的 “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社會主要矛盾目前已經基本解決。國家有關部門根據國際現代化相關指標并結合我國國情給出了全面建設小康的十方面標準，其指標選擇基本能夠反映人民生活的物質文化需要①。鑒于時代變化特點以及數據的可得性，并結合十九大報告提出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之時要實現徹底脫貧目標，本文用互聯網普及率代替居民家庭計算機普及率，用農村貧困發生率代替城鎮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率。此外，加上十六大報告中的GDP翻兩番②指標，本文一共選擇11個指標，通過觀察這11個指標的變化情況來看我國人民物質文化水平的改善情況 （如表1所示）。

表1顯示，除了每千人醫生數、農村貧困發生率兩項指標外，其他全部指標中國均已經在2016年大幅超前超額達標，尤其是國內生產總值、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大學生入學率三項指標，分別已經超額八成、1.7倍、1.1倍完成，說明中國社會生產能力已經滿足人民基本物質文化生活需要，上個世紀80年代初以來認定的主要社會矛盾已經解決。

表1 中國人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相關指標情況

二、新時代新的社會主要矛盾凸顯

1.民主、法治等成為人民日益迫切的需求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人的需求從低到高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五個層次，當低級層次的需求得到滿足時，人會追求更高層次的需求，并且更高層次需求成為主要激勵。對于我國而言，人民基本的物質文化需求也就是生理需求已經得到滿足，以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為核心的安全方面的需求已經成為人民日益迫切的需求。對于這種趨勢可以借助大數據，利用百度指數⑥得到反映。圖1顯示了 “法治”、 “公正”、 “食品安全法”、“環境保護法”、 “大氣污染防治法”、 “霧霾”、“正義”等幾個詞語的百度指數，可以看出網民對這幾個詞語的搜索數量近年來均呈現上升的態勢。對 “正義”一詞的搜索雖然沒有明顯的趨勢變化，但是電視劇 《人民的名義》成為近十年來收視率最高的電視劇⑦，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百姓對社會正義的關注。

2.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突出

十九大報告用兩百余字對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進行了概括： “發展質量和效益還不高，創新

能力不夠強，實體經濟水平有待提高，生態環境保護任重道遠；民生領域還有不少短板，脫貧攻堅任務艱巨，城鄉區域發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群眾在就業、教育、醫療、居住、養老等方面面臨不少難題；社會文明水平尚需提高；社會矛盾和問題交織疊加，全面依法治國任務依然繁重，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有待加強；意識形態領域斗爭依然復雜，國家安全面臨新情況；一些改革部署和重大政策措施需要進一步落實；黨的建設方面還存在不少薄弱環節。”從這段概括可以看出，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包含實體經濟、民生等多方面發展的失衡與不足問題。

圖1 “法治”、 “公正”等詞匯的百度指數

圖2 中國房地產庫存情況與去化周期

（1）實體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我國實體經濟方面的不平衡不充分集中表現為嚴重的經濟結構性問題，這以產能過剩、房地產庫存過高、杠桿率以及企業成本過高、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不足等“三去一降一補”等內容為重點，構成影響中國經濟持續穩定增長的障礙。

產能過剩是我國面臨的一個重要結構性問題。按照國際通行標準，產能利用率超過90%為產能不足，79%-90%為正常水平，低于79%為產能過剩，低于75%為嚴重產能過剩。按此標準，目前我國工業總體處于產能過剩狀態，水泥、粗鋼、平板玻璃、煤炭和造船業屬于嚴重產能過剩行業 （表2）。

房地產庫存過高是我國經濟面臨的另一個重要結構性問題。從狹義庫存 （待售面積）看，我國2016年住宅性商品房庫存有7.2億平米，基本6個月就能消化完，庫存似乎并不大。但是從廣義庫存（待售面積加上施工面積）看，2016年我國住宅性商品房庫存達到66.2億平米，需要4.4年才能消化完 （圖 2）。

杠桿率主要衡量的是某部門的債務水平。具體而言，杠桿率包括政府、居民、企業三部門的杠桿率。近年來，我國杠桿率水平持續上升，整體債務余額與GDP之比從2007年的158%升至2014年的282%。從部門結構看，企業部門高杠桿是我國債務結構的突出特征。根據 《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2015》，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政府部門債務與GDP之比從2007年的42%上升至2014年的55%左右；居民部門負債率從20%上升至約38%，非金融企業部門的債務率則從72%上升至125%。非金融企業部門的債務率不僅高于國內其他經濟部門，也高于發達國家82.8%的平均水平和經合組織國家90%的閾值。

表2 2009年以來部分產業產能利用率 （%）

圖3 各部門的杠桿率

降成本是中國供給側改革的五大任務之一。中國企業成本長期居高不下，并且當前處于歷史高位。2015年，企業的主營業務成本率 （主營業務成本/主營收入）達到85.68%，比2000年上升近5個百分點 （圖4）。企業高成本的一個直接影響是，工業企業利潤增速快速下滑，2015年工業企業利潤首次出現負增長。

圖4 中國企業主營業務成本率 （%）

改革開放近40年來，我國在經濟建設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成績，但是不可否認，我國市場經濟制度還不完善，還存在諸多短板。目前來看，比較突出的短板有創新能力不足、公共品和基礎設施建設不足。2015年我國全球創新指數全球排名第29，與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地位很不相稱。當前我國人均公共產品擁有水平、基礎設施資本存量以及物質技術裝備水平，僅為西歐的1/3、北美的1/4。在2015年在全球基礎設施綜合排名中，我國僅列第39位。此外，我國還需要補上科技研發投入偏低、科技成果轉化率低、城鄉發展差距大、人才隊伍建設不足等方面短板。

（2）民生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徹底消除貧困、讓人民享有更好的醫療、教育、環境，縮小收入差距是實現更美好生活的重中之重。然而，這些新時代民生之根本或發展尚不平衡，或者尚不充分，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表3 中國民生相關指標的國際對比

表4 中國城鄉收入差距

表3呈現我國在教育、醫療與環境方面指標的國際對比情況，表4和表5分別呈現我國城鄉與區域收入差距情況。前文表1顯示，我國距離徹底消除貧困，以及實現每千人醫生數2.8的目標確實還存在著差距。從表3看，我國與發達國家甚至與中等收入國家水平相比，在教育、醫療與環境方面確實還存在著差距。我國人均受教育年限只有7.2年，不僅低于中等收入國家8.2年與高收入國家11.8年的水平，甚至低于7.9年的世界平均水平，并且也未達到我國自身設定的九年義務教育的水平。從醫療支出情況看，我國的醫療支出占GDP比重與世界平均水平、中等收入國家、高收入國家相比均偏低，而人均醫療支出負擔卻高于中等收入國家，說明我國公共醫療不足，百姓醫療負擔較重。另外，我國環境壓力相對較大，空氣PM2.5含量不但遠遠高于高收入國家水平，也高于中等收入國家和世界平均水平。

表5 中國區域收入差距

從城鄉收入差距、區域差距、基尼系數幾方面數據看，我國收入差距在逐漸縮小后又出現了擴大的趨勢 （如表4、5所示）。從城鄉收入差距看，城鄉絕對收入差距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持續擴大，相對收入差距先是持續擴大，近年來隨著農村收入快速增長出現縮小趨勢，但是依然高于上世紀80年代水平。從區域收入差距看，除了東北部地區實現了對東部地區收入差距的持續縮小，中部和西部與東部地區收入差距均呈現先縮小后擴大的趨勢，當前收入差距已經超過十余年前水平。從基尼系數看，我國收入差距在2008年經濟危機之后呈現逐年下降趨勢，然而2016年又出現了收入差距的觸底反彈。

圖5中國基尼系數

三、總結

十九大對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判斷的轉變是以中國國情為依據的，中國各方面國情數據表明中國人民物質文化方面的需求已經基本得到滿足，但是對民主、公平、正義、生態方面的需求還未得到滿足，并且呈現上升趨勢。在新時代新的工作要求就是圍繞解決上述社會主要矛盾，做好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等方面工作部署，實現平衡充分發展，最終將中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

注釋：

① 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基本標準包括了這樣十個方面：一是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超過3000美元。這是建成全面小康社會的根本標志。二是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8萬元。三是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8000元。四是恩格爾系數低于40%。五是城鎮人均住房建筑面積30平方米。六是城鎮化率達到50%。七是居民家庭計算機普及率20%。八是大學入學率20%。九是每千人醫生數2.8人。十是城鎮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率95%以上。

② 2002年黨的十六大報告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相關部分提出 “國內生產總值到二〇二〇年力爭比二〇〇〇年翻兩番”的經濟目標。

③ 按照統計年鑒中的人民幣計價值以及當年人民幣兌美元平均匯率計算得到。

④ 參見 《國際統計年鑒》、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

⑤ 2010年標準：即現行農村貧困標準，每人每年2300元 （2010年不變價）。

⑥ 百度指數，更確切地說是百度搜索指數，以百度海量網民行為數據為基礎的數據，百度指數能夠顯示某個關鍵詞在百度的搜索規模有多大，一段時間內的趨勢變化。

⑦ 根據央視—索福瑞 （CSM）公布的數據，單集收視率破8，創下近10年來國產電視劇的收視最高記錄。

⑧ 人均受教育年限不是嚴格按照收入劃分，而是按照人文發展水平劃分。此數據為高人文發展國家數據。

⑨ 此數據為超高人文發展國家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