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韜
習主席指出,軍民融合是國家戰略,關乎國家安全和發展全局,既是興國之舉,又是強軍之策。當前,針對如何做好軍民融合這篇大文章,軍地專家學者進行了很多理論探索,各行各業和不同領域也進行了有關具體實踐,在統籌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努力實現富國和強軍相統一的路上不斷向前。但是,要在更大范圍、更高層次、更深程度上將國防和軍隊建設融入國家經濟社會發展體系,進一步推動軍民融合深度發展,還有必要在社會發展視角下深化對軍民融合的認識。
一、人的解放是軍民融合產生的邏輯起點
軍事活動是特定時代背景下社會結構、社會關系的動態體現,軍民融合也不例外。縱觀人類社會發展,軍民融合有其漫長的歷史淵源,是必然產生的社會過程和社會現象。富勒在其《戰爭指導》一書評價克勞塞維茨時指出:“他是第一個把戰爭看成屬于‘社會生活領域的人。而且持這種觀點的人至今為數不多。”我們知道,克勞塞維茨是西方著名的軍事理論家,之所以會把戰爭看成屬于“社會生活領域”,與他長達20年參加拿破侖戰爭的親身經歷有著密切關系。拿破侖戰爭是1789年法國大革命所引發戰爭的延續,其思想根源是歐洲的啟蒙運動——發生在17至18世紀的資產階級和人民大眾反封建、反教會的思想解放運動。啟蒙思想家針對封建專制制度的不合理,提出了一整套哲學理論、政治綱領和社會改革方案,試圖建立以理性為基礎的社會,以政治自由對抗君主專制,用信仰自由對抗宗教權威,倡導“天賦人權”反對“君權神授”,主張“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反對貴族的等級特權。可以說,啟蒙思想對于“人”的解放是人類歷史上“軍隊”與“民眾”實現融合的邏輯起點。在此之前,統治者或臨時雇傭武裝進行戰爭,或者長期豢養常備雇傭軍進行戰爭。民眾只是被統治和奴役的對象,自身也毫無民族和國家意識,認為戰爭只是“國王的事”。
啟蒙運動后的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戰爭徹底顛覆了“王朝戰爭”的戰爭性質,國家不再是國王一人的,而是全體民眾自己的,戰爭不再是國王之間的戰爭,而是全體民眾的事,普遍義務兵役制取代常備雇傭兵制,服兵役成為全體公民的義務。新的社會關系和全新成分的革命軍隊,預示著民眾與軍隊、戰爭以及各種軍事實踐活動逐漸開始融合,戰爭在一定意義上進入“社會生活領域”。
二、民眾戰爭為軍民融合進一步開辟空間
拿破侖戰爭促使王朝戰爭轉向民眾戰爭,戰爭性質的改變為軍民融合開辟了空間。思想領域內“人”的解放,才能為社會范圍內“軍”與“民”的融合創造條件。當民眾參與戰爭不再是為了“君主”或“上帝”,而是為了自身利益主動參與,軍民相互融合才有了生長的社會土壤。民眾戰爭展現了巨大的時代威力,促使歐洲各國不同程度著手進行軍事改革,即便如普魯士這樣的封建王國,也實行普遍義務兵役制,打造一支國民軍隊。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民眾戰爭”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不斷發展且相互作用而產生的社會現象,密切了軍民之間的聯系,為軍民互動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實踐空間,有其深刻的時代內涵。恩格斯評價拿破侖戰爭不朽的功績時指出:“他(拿破侖)發現了戰爭和戰略上唯一正確使用廣大的武裝群眾的方法,而這樣廣大的武裝群眾出現只是由于革命才成為可能”。所以,資產階級進步力量的社會革命使廣大的武裝群眾出現,是民眾戰爭得以走上歷史舞臺的前提條件。
在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也同樣產生類似的社會變革,晚清戊戌變法失敗后,由于政治革新的幻滅,知識份子開始采取思想救國的路子,如梁啟超受德國學者伯倫知理影響,形成了“國家”與“國民”的觀念,就是當時比較鮮明的代表。但是由于中國特殊的經濟社會現狀以及中國資產階級無法領導中國革命的先天特性,最終由無產階級擔負了這一歷史重任,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即資產階級革命)。近代中國的社會革命靠人民戰爭取得勝利,人民戰爭的本質即是“戰爭為了人民,戰爭依靠人民,勝利果實屬于人民”,不僅激發了雄厚的戰爭偉力,更為軍民融合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內在驅動。
三、戰爭發展不斷推動軍民融合的時代進程
戰爭在破壞、分裂、瓦解社會的同時也重建、發展、塑造社會,正如馬克思所說:“暴力是每一個孕育著新社會的舊社會的助產婆。”在戰爭與社會長期發展的關系中,軍民之間的逐步融合是一條清晰的脈絡。普遍義務兵役制讓軍隊最大限度的吸納民眾,民族國家戰爭激發了民眾參戰與作戰的積極性。與此同時,科技的發展一方面提高了武器裝備的殺傷能力,另一方面也逐步簡化了武器裝備的操作使用,越來越多的普通民眾經過簡單訓練就能夠進行戰斗,軍隊的體制編制也因此日趨復雜和龐大。由此導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戰爭的規模不斷擴大、慘烈程度不斷提高,兵員和資源的消耗日益倍增,必然要求強大的經濟動員力和社會組織力為戰爭提供保障。到第一、二次世界大戰,戰爭發展為動員各參戰國全部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進行較量的總體戰爭,其影響深入到整個社會體系,裹挾每個社會成員,軍與民之間已經沒有界限,全社會無條件的為戰爭服務。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期,美國在日本投放了兩顆原子彈,“核武器”使戰爭暴力性達到一個頂點,因此戰后不管多大規模的戰爭,該“終極武器”再未被使用。國際局勢由美蘇相互制衡而形成“冷戰”形式的恐怖和平,但科技的發展依然醞釀著新軍事革命,悄然改變著戰爭形態。至上個世紀90年代初,“海灣戰爭”顛覆了多數人對戰爭的認知,信息化戰爭以其華麗的身姿展現于人類社會舞臺。然而在作戰之外,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對戰爭的全天候報道,更加密切了戰爭與社會的關系。美國的軍政高層與普通群眾同時從CNN獲得戰爭有關消息,社會輿論及時對戰爭狀況作出反應并形成大范圍的影響。到目前互聯網時代,小規模的軍事沖突都可以瞬間引發國際輿論,甚至網絡、媒體也成為特殊的作戰領域,戰爭屬于“社會生活領域”呈現出新的時代特色。由此可見,當代戰爭不管規模大小,都會對國際社會體系產生影響,其引發的連帶效應或附帶損害甚至都大于戰爭本身的實質傷害,這種戰爭的時代特性決定了軍民融合發展不僅要在軍事、經濟、科技領域著力,更要在社會、媒體、新聞、文化、思想等領域布局。
四、軍民融合奠定了國防與社會共同發展的基礎
軍民融合不僅是加強國防和軍隊建設、應對戰爭威脅的有效手段,也是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必要方式。以互聯網的發展為例,其前身阿帕(ARPA)網,是在美國軍方的主導下進行建設的,最終成為改變人類社會的劃時代技術。在世界主要國家,很多國防科技、國防工業轉為民用;也有很多的民間公司和組織不同程度的參與軍事領域活動。軍民相互促進發展已經成為常態現象,推動了經濟社會發展,改善了民眾生產生活,取得了積極效益。簡單梳理一下二戰前后軍民之間互動關系,戰爭時期基本是單向的民向軍的動員,人力、資源、科技都轉化為戰爭能力;戰后主要是軍向民的轉化,軍隊人員轉為地方人員,軍事科技服務民用領域。真正意義上軍民融合階段,在國際上習慣稱為“軍民一體化”,美國國會技術評估局(OTA)對此做出比較權威的定義是:“軍民融合或軍民一體化”是把國防科技工業基礎同更大的民用科技工業基礎結合起來,組成一個統一的國家科技工業基礎的過程。即軍民融合就是為滿足國防和民用兩種需要,逐步采用共同的技術、工藝、人才、設備、材料的過程。這一定義在較大范圍內得到認可,但是也有學者指出其忽視了制度層面和其他領域的融合。然而,經濟基礎最終會決定上層建筑,軍民融合在工業、科技、生產等經濟領域逐步成熟,必然也會在政治、文化、制度及社會各個方面展現作用,最終奠定國防與社會共同發展的基礎。
五、軍民融合塑造應對多種安全威脅的社會體系
隨著時代的發展,決定戰爭致勝的因素也日趨多樣復雜,單純作戰行動取勝也未必決定戰爭的最終勝利。新聞戰、輿論戰、法律戰等軟性作戰模式也發揮出不可小覷的威力;貿易戰、金融戰、生態戰等“超限戰”顛覆了傳統的戰爭思維;網絡空間、心理空間、認知空間等也不斷擴大軍事斗爭的領域。從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打贏了幾場局部戰爭的美國,也提出“混合戰爭”概念,認為戰爭形態從傳統的“大規模正規戰爭”或“小規模非正規戰爭”向界限更加模糊、作戰樣式更為融合的形態發展,其表現形態復雜、作戰行動模糊,需要統籌國家戰略資源和手段,采取綜合措施才能有效應對。混合戰爭是美國從戰爭實踐中得出的認識,但是面對俄羅斯收復克里米亞的“混合戰爭”,以美國為首的北約依然手足無措。可見,戰爭已經不是僅限于軍事領域,而是涉及經濟、政治、外交、科技、文化、宗教等多方面,從單純軍事能力較量或戰爭潛力動員能力較量,發展到全社會領域的混合(綜合)較量。
戰爭行動之外,抗震救災、反恐維穩以及應對重大民社情等行動也需要軍地聯合才能有效開展,這一方面要求軍隊要具備完成非戰爭行動的能力,也要求地方政府群眾和其他社會力量與軍隊之間的密切配合乃至融合。社會的運行發展,必須以安全穩定為前提,社會自身必須具備應對包括戰爭在內的各種安全威脅的能力,軍民融合深度發展則是塑造應對多種安全威脅社會體系的必由之路。
六、軍民融合型社會將是軍民深度融合發展的新層次
軍民深度融合的理想狀態,不僅是科技發展、資源分配以及產業布局能夠在國防建設和經濟建設領域共同產生積極成效,而且要在應對戰爭為主的多種安全威脅時,社會體系能夠自然順暢的將各種資源轉化為軍事實力的同時,其自身也能夠最大程度應對威脅,保持自身穩定。因此,軍民融合在國防和經濟之外,還應從社會構建角度走出一條路子。在針對經濟發展中的資源浪費和環境破壞等突出問題時,黨和國家提出了要建設“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社會”這一“兩型社會”的理念。毫無疑問,這是針對經濟發展問題在社會構建領域謀求對策措施。和平與發展是當今時代的兩大主題,我們既然在“發展”問題上可以確立“兩型社會”的理念,而“軍民融合發展作為一項國家戰略,關乎國家安全和發展全局”,在守衛和平、確保國家安全方面是否更應該提出一種“軍民融合型社會”理念?從這個意義上說,建設“軍民融合型社會”可能將是軍民融合國家戰略深度發展的新層次。
所謂社會,指的是在一定地域內進行著的,以物質資料生產活動的方式為基礎的,相互作用的人們的共同體。軍民融合關系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協調發展,關乎富國和強軍相統一,在很大程度上對物質資料生產活動的方式產生相關影響,形成具有其特色的社會基礎。而建立在這種社會基礎上的生產關系的總和,則構成了處于歷史發展階段上的、獨具軍民融合特質的社會。軍民融合型社會可以提升軍民融合深度發展的層次,促進形成與軍民融合發展相適應的完善的社會組織和社會制度,凝聚廣泛的社會共識,以取得良好的軍事效益和經濟社會發展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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