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經
張謇是中國近現代史上創辦實業的先驅,是晚清著名的“狀元實業家”。19世紀80年代,日本發動甲午中日戰爭。在國家遭受外來侵略時,1894年,張謇高中狀元,毅然辭官,開始尋求實業救國的新出路,創辦了大量的民族企業。1899年秋,他在自己的家鄉南通建立了大生紗廠,這是他在南通建立起來的綜合工業中的第一所企業;1901年建立面粉廠;1902年和1903年創辦輪船公司;1903年建榨油廠和酒廠;1905年建繅絲廠和機器廠。他的“通海墾牧公司”成為其他企業仿效的楷模。這些實業的創辦,為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一定程度上打擊了帝國主義對華的侵略。然而,時運不濟,到20世紀20年代,由于深受外患、內憂、天災等多重因素打擊,張謇創辦的企業開始衰落直至折戟,但他取得的影響卻是極其深遠的,功績也是彪炳史冊。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帝國主義無暇東顧,中國民族資本主義趁勢興起,發展出現了短暫的春天。歐戰結束后,西方列強卷土重來,加緊對華資本輸出,尤其是日本帝國主義對華侵略更為嚴重。其實早在中日甲午戰爭之后,《馬關條約》中就規定允許日本在中國內地設廠,給中國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對此,張謇曾指出,允許日本人在內地開機器廠,制造土貨,設立行棧,“如鴆酒止渴,毒在臟腑”。由于“外洋之工作巧于華人,外洋之商本厚于我國”,“今通商新約一旦盡撤藩籬,喧賓奪主,西洋各國,援例盡沾”,其后患必然是“以我剝膚之痛,益彼富強之姿。逐漸吞噬,計日可待”。
一戰之后,日本勢力加緊對華侵略,尤其是對東北入侵,搶占東北的市場,排擠中國的民族資本企業。通海關布莊的銷路大大萎縮,最終大生紗廠逐步失去了通海關布莊這個棉紗市場。據上海紗布公所調查得知,南通土布經營口市場銷往東北各地的絕對數在逐年減少,到1931年達到最低。據資料顯示,至1931年東北淪陷后,南通土布市場完全消失。

除此之外,日本在華的紡織業發展速度也在迅猛增長,1913年日廠5家,紗錠11萬枚;1922年,日廠25家,紗錠67萬多枚。總體看,棉紡業的生產能力在戰后4年增長31倍有余。1914年,棉紗棉布分別是64.5萬包和226.7萬匹,到1919年分別達到91.8萬包和353.4萬匹,1922年高達190.5萬包和747萬匹。
由此可以看出,戰后日本帝國主義借著在中國取得的特權,搶占中國市場、掠奪原料,資本主義迅猛發展,實力在不斷增強。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張謇所創辦的企業實在是無力與之對抗。
1916年,袁世凱復辟帝制失敗后,中國出現軍閥混戰局面,給老百姓帶來深重災難,如江浙之戰與第二次直奉戰爭,戰火一直延燒到長江口,南通對岸的太倉、嘉興、昆山、寶山、常州等地區遭到嚴重戰亂破壞。軍閥所到之處,為籌借軍費,搜刮人民,橫征暴斂,勒索無已,一萬多難民逃到通海一帶。
軍閥混戰帶給張謇大生紗廠的災難是非常深重的。首先,在直奉戰爭的影響下,紗的銷路受阻。奉直戰事發生后,“通布銷路以關莊為大宗,布既停滯,其他各路,亦因時局不靖而銷減,故布疲紗跌,無人問津。積貨多則有妨周轉,不得不貶價求售,因此大受打擊”,這一年大生一廠結虧39萬余兩,二廠結虧31萬余兩,一廠負債達709萬余兩,二廠負債125萬余兩。1925年,大生資本集團處境艱危,大生一廠所負債高達906.9萬兩以上,為資本總額的258.89%。由此可見,在戰爭的影響下,大生紗廠銷路受阻,生產的產品無法按時銷售出去,靠借貸生產的大生紗廠負債累累,損失是相當慘重的。這樣惡性循環,對企業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其次,軍閥混戰導致外國資本不敢冒然投入,企業危機加重。在戰爭的影響下,中國的投資市場是相當不穩定的,所以外國資本面臨惡劣的投資環境,不敢冒險深入。
更重要的原因是東西方列強以更大規模從事政治投資,通過資助各軍閥混戰的方式,爭奪在華統治權,從而取得范圍更大、更為優厚的對華投資條件。少了外國資本的投入,力量相對弱小的大生企業在戰爭的影響下完全靠借貸來維持,負債負擔越來越重,張謇被債主包圍。在大生紗廠自己無法維持的基礎上,1925年7月,上海的中國、交通、金城、上海四銀行和永豐、永聚錢莊債權人組織的銀行團最終全面接管大生企業。
在20世紀20年代,行業內部也出現嚴重危機,更加速了企業的衰落。首先,1922年以前的數年時間中,全國棉紡織業一直處于高速膨脹時期,紗廠由戰前的55家發展到65家,紗錠則由55萬枚增加到163萬枚,增長量相當于過去30年總數的2倍多。在棉紡織業增長的過程中,行業內部的競爭是越來越激烈。其次,資金積累太少,靠借債來維持生產。張謇的企業采取股東入股的形式,規定自股東入股時起,不管工廠是否開工,也不問生產有無盈利,都無年不付,如果拖欠,就得另外計息,利上加利。因此,往往造成企業尚未開工就已虧蝕股本。這種形式弊端很大,讓企業入不敷出。
1921年秋,北方和長江的許多省份都遭收到了大水災,尤其是長江流域更為嚴重,“濱江沿運各縣平地水深數尺,廬舍傾頹,哀鴻遍野,被災至五十余縣之多。”在長江主干地域的江蘇地區也不能幸免,據江蘇如皋電報局報告:“河水陡漲,至南通線路阻滯,沿途線桿沉沒水中,巡修維艱。”可以說,此次水災“災區之廣,災民之多,為東南數十年來所未有”。
這場災難使人民的生命財產遭到巨大損失,也使棉花產量銳減,“棉收十去八九,原料缺乏,成本加昂”。許多企業蒙受巨大損失,如1921年大有晉公司已經收獲的棉花被沖得一干二凈,大豐公司在1922年播種棉花面積達15萬之多,突遇秋季一場臺風暴雨,結果也是全部無收,因此新南、新通等公司成立不久就倒閉了,張謇苦心經營的地方事業也需要大筆非營利性開支,有的短期內無效益,有的僅有社會效益,而沒有經濟效益。所以到1922年,張謇的企業欠銀行業抵押債款已達397萬兩之巨。在企業本身就入不敷出的情況下,這樣巨大的債款就成為企業走上衰落的助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