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下半年世界經濟：在應對挑戰中維持升勢

文/孫杰 編輯/孫艷芳

>>>7月24日，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18外部風險報告》發布會上稱，全球各經濟體外部失衡持續可能加劇貿易緊張局勢和導致金融環境更快收緊，對全球經濟構成威脅。

2018年的世界經濟增長速度會進一步提升，但升幅會有所回落，且下半年比上半年會更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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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濟在2017年呈現出了超預期的、普遍的和強勁的增長。超預期是指實際增長速度在危機以后第一次超過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值；普遍是因為發達經濟體和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的增速出現了同步上升，與2013—2015年發達國家增長速度上升而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增速下降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強勁則不僅是因為增速的升幅達到了0.4個百分點，創下金融危機以后的新紀錄，而且發達經濟體的增長速度超過了其潛在的增長水平。在這一背景下，2018年的世界經濟增長速度會進一步提升，但增速的升幅有所回落，且下半年將比上半年會明顯一些。這不僅體現了世界經濟增長中的周期因素，而且還暗示著一些潛在風險壓力的上升。各國政府都應該抓住機會，努力延續增長；同時要預留政策空間，改善財政狀況，以便應對下一次增長放緩的挑戰。

2018年上半年世界經濟形勢回顧

從第一季度的情況看，美國經濟同比增長率維持了上升勢頭，且從2.58%進一步提高到2.77%；環比指標雖然受到周期性因素的影響出現了下調，但依然明顯高于過去兩年的同期水平。2018年6月20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一次講話中充分肯定了美國經濟在過去九年的增長。對經濟增長的信心也體現在美聯儲的加息節奏上。事實上，從2018年的數據看，5月的核心PCE上升到1.96%，已經接近2%的目標水平；市場上5年期的預期通貨膨脹水平，也大體穩定在2%左右的水平上，顯示未來經濟形勢穩定樂觀。IMF預測，2018年美國的經濟增長速度會高于2017年0.6個百分點，達到2.9%。這就意味著2018年美國的增長將出現比較明顯的加速。與此同時，失業率已經下降到3.8%，創下了2000年新經濟繁榮以來的最好記錄。但值得注意的是，從4月份開始，美國勞動市場上的職位空缺數開始超過了失業人數。這一情況是2000年開始有此統計以來的首次出現，加之目前的增長和失業狀況都明顯好于潛在增長率和自然失業率，只是實際GDP水平還略低于潛在GDP水平，所以這很可能預示美國經濟增長即將達到周期性頂點。此外，消費者信心指數也在2018年達到頂點以后出現微弱的回調。受此影響，在美國經濟分析局6月29日公布的數據中，將第一季度的環比年化增長率初值從2.2%下調到2%，國內個人消費支出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也從2017年第四季度的2.75個百分點猛降到0.6個百分點，為過去18個季度所罕見。這些制約因素可能在2019年會逐步顯現出來。

歐洲的經濟增長在2018年第一季度也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減速。歐元區的季度年化增長率僅僅達到了2%，但是居民和政府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拉動并沒有明顯下降。直到5月份，失業情況還在持續好轉，不過距離金融危機前的最低水平還有一定的差距；而平均通貨膨脹水平依然明顯低于2%的水平。這意味著歐洲的經濟增長可能還有一定的空間。但是受制于長期困擾歐洲經濟增長的結構性問題以及債務和政策協調，2018年全年歐洲經濟增長速度相比2017年不會有明顯的上升。考慮到上半年的略有降低的增長速度，2018年下半年，歐洲經濟增長可能會略有提速。

從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的增長情況看，在2018年第一季度，中國的經濟增長穩定在6.8%的水平上；印度略有加速，達到了7.7%；巴西也擺脫了連續三年多的衰退。從整個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的增長看，在全球大宗商品價格回暖的帶動下，均略有加速。但另一方面，受美元升值和利率上升的推動，以及巴西、俄羅斯和土耳其經濟面臨的挑戰，新興市場的增長前景略有放緩，使得全球增長的勢頭溫和下滑。

總體來看，在2018年上半年，全球主要經濟體的增長依然普遍保持了略有提速的勢頭，但提速的勢頭有所放緩，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對發達經濟體增速的差距會進一步收窄。

當前世界經濟面臨的政策性挑戰

盡管2018年上半年的世界經濟增長速度依然強勁，然而種種跡象也顯示出了沖頂的疲態。雖然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WEO）正常的模擬情境下，2018年下半年，增長勢頭依然會得到延續，但我們必須對日益上升的政策風險給予足夠的關注。

第一個政策性因素是美國加息和縮表帶來的金融風險。而這種風險又根源于各國經濟增長形勢的差異。

毫無疑問，直到目前為止，從全球范圍看，美國經濟的復蘇是最快的，而且可能正在接近頂點。在這個意義上說，美聯儲應該實現貨幣政策正常化，而且考慮到頂點之后可能的下行，為了預留政策空間，加息和縮表的節奏也不能太慢。IMF在4月發布的《全球金融穩定報告》中特別使用了GaR（Growth-at-Risk）分析框架來評估支持短期增長的政策與金融穩定和中期增長風險之間此消彼長的關系，認為為支持短期增長而采取的寬松金融環境，給中期經濟增長帶來的風險一直大大高于歷史標準。而且受到美聯儲加息的壓力，歐洲央行和日本央行也開始考慮退出寬松貨幣政策。

在各國經濟復蘇進程依然存在差異的情況下，即將到來的全球性貨幣和金融政策緊縮，將對其他經濟體產生巨大的溢出效應，不僅會提前結束一些國家和地區的復蘇進程，還會造成國際資本流動的突然逆轉，引發金融市場的動蕩，使一些國家過去積累的金融脆弱性暴露出來。事實上，美聯儲的加息已經造成了一些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的匯率波動，并引起了人們對對重蹈歷史覆轍的擔憂。因為按照IMF的統計，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近年來一直保持在2/3左右，如果受到上述溢出效應的嚴重沖擊，顯然會對世界經濟的穩定增長形成威脅。

第二個政策性因素是貿易保護主義急劇升級。

進入2018年以來，特朗普政府不斷加快落實貿易保護政策，動作頻頻不斷，范圍也不斷擴大。以針對全球的鋼鋁關稅和針對中國的“301調查”等事件為標志，全球范圍內貿易摩擦加劇。更重要的是，曾促進全球經濟實現前所未有增長的、基于規則的多邊貿易體系，在美國貿易保護主義的沖擊下正面臨崩潰的危險。IMF總裁拉加德指出，當今全球經濟關聯如此緊密，全球價值鏈生產體系已經使得各國一損俱損。在全球貿易剛剛出現微弱復蘇的情況下，貿易戰不僅會對相關國家造成影響，更會損傷全球經濟，挫傷各國對多邊貿易體制的信心。

應該看到，IMF對全球經濟增長的預期并未將貿易摩擦增加的因素考慮在內。而世界大企業聯合會6月發布的《2018年全球經濟展望》報告認為，貿易政策風險已超過其他金融和經濟風險，成為全球經濟當前增長勢頭的最大威脅。盡管在短期內，貿易保護主義的政策升級不太可能推動全球經濟逆轉，但貿易談判結果的不確定性，仍可能導致企業推遲投資決策，因此政策風險更有可能將衰退風險提前。從長期來看，關稅壁壘很可能會帶來全球供應鏈斷裂、經濟效率降低等嚴重問題。

第三個政策因素是美國稅改。

毫無疑問，從理論邏輯上說，減稅最終會增強美國的經濟活力。但從里根時代的歷史經驗看，減稅對經濟增長的刺激作用會遠遠低于預期，且需要假以時日；而財政赤字和政府債務上升的影響，卻會遠遠高于預期。因此，特朗普稅改的政策后果很可能是在短期內大幅度增加財政赤字和政府債務。這雖然會給世界經濟帶來一定的正面外溢，但同時也會提高債務風險。按理說，在美國還有沉重債務負擔的情況下，本來應該趁經濟形勢的好轉抓緊改善財政狀況，給可能到來的下一次危機預留政策空間，而減稅則只能使財政狀況繼續惡化。即使是按照白宮的預測，財政赤字也大約會惡化五年才能好轉。財政赤字的增加會推升國債收益率，從而促使加息和縮表提速，給美國經濟和世界經濟增長帶來更大的負面沖擊。

當前世界經濟面臨的結構性挑戰

除了政策性因素之外，影響2018年下半年世界經濟增長的還有危機以后逐漸累積的傳統的結構性問題、債務壓力和分配的影響。

從全球角度看，結構性問題主要包括老齡化問題，勞動參與率下降以及勞動力的供需結構問題。人口出生率的持續下降是一個全球性的趨勢，在近50年來已經下降了一半；而老年撫養比的持續上升也已經成為一個長期趨勢，并降低了經濟增長速度。另外，全球勞動參與率從1994年新經濟啟動以來，已持續下降了4個百分點。只是最近隨著美國經濟的持續向好，才出現了勞動參與率微弱回升的跡象。而即使對于美國而言，結構性失業的形勢也非常嚴峻。當前職位空缺數超過了失業人數就說明了這一點。而現代服務業的職位空缺數遠遠高于傳統行業的職位空缺數，則更直接地顯示出在老齡化日趨嚴重、出生率和勞動參與率不斷下降的情況下，勞動力供需結構差異對經濟增長的制約作用。

另一種結構因素是產業結構的轉變。在全球范圍內，技術進步最快的制造業部門占比的持續下降，導致總體勞動生產率和經濟增長的下降。在這種情況下，一方面，低收入國家需要通過實行貿易自由化推動其生產率的提高；另一方面，發達國家也必須通過創新活動的全球化，推動知識的跨國流動，以促進知識生產和技術的擴散，推動世界范圍內生產率的提高。而當前的逆全球化趨勢恰恰阻礙了這一進程。

最后一個結構性因素可能是債務。在因為過度負債而造成危機后的十年中，世界主要國家不僅沒有采取政策來有效降低債務水平，反而為了刺激經濟增長而持續擴大債務規模。按照國際清算銀行（BIS）的統計，全球主要經濟體非金融部門的債務對GDP之比已經從2008年三季度的197.3%上升到2017年第三季度的245%。由于債務問題不僅需要更長的時間去修復，而且需要采取各種措施來提防債務危機，因此將對各國經濟政策和增長形成長期的制約。

還需要指出的是，對于短期的增長預測而言，本來不需要過多地強調結構性因素，但這些結構性因素在當前一些政策性因素的作用下，其對經濟增長的負面影響可能會得到進一步的強化和放大。

此外，國際油價上升、地緣政治緊張和其他一些突發事件，都可能會對全球經濟前景造成威脅。

對2018年下半年世界經濟的展望

從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綜合領先指標看，美國處于謹慎樂觀，歐洲和日本謹慎悲觀。中國指標在此前有微弱下降，但是盡管出現了中美貿易摩擦加劇的情況，在3、4月份仍出現逆轉。從全球股市、匯市和大宗商品的情況看，當前也是漲跌互現，充滿了不確定性。正如IMF所分析的那樣，如果按照經濟活動自身的規律，那么增長形勢還會得到延續，且比2017年會更強勁一些。

但是，我們前述的種種政策和結構因素，使得風險在逐漸累積，并可能使世界經濟的增長面臨拖累和挑戰。而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貿易保護主義政策一旦在全球擴散并引起反彈，那么2018年下半年的經濟形勢就不再樂觀，甚至不能排除出現下行風險。2018年7月，WTO總干事阿澤維多已經指出，貿易保護主義的持續升級對全球經濟的增長和復蘇構成了嚴重威脅，并已經影響到了一些前瞻性指標。英國的研究機構也認為，這將使全球經濟增長下降0.4%個百分點。但IMF在7月16日最新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中，并沒有對全球經濟增長速度進行修正，只是強調了增長格局的不平衡性，其中下調了除美國之外的主要發達國家的增速和全球貿易的增速，上調了初級產品價格及相關國家的增長；對中國經濟增長的預測沒有變化。相比之下，聯合國、世界銀行和OECD相關機構的預測比IMF略顯樂觀，但同樣認為將在2018年達到一個頂點。

總體而言，我們對2018年下半年世界經濟的展望是：在應對挑戰中維持升勢，并接近階段性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