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的問題分析

西北政法大學經濟法學院 嚴若水

獨立法人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兩項制度是公司法中兩個重要的基石，公司具有人格，意味著公司可以以自己的名義獨立從事經營活動，可以獨立承擔責任，使股東承擔有限責任；而股東有限責任則在公司與股東之間劃清了界限，使公司人格與股東人格發生分離，股東作為投資者僅就其投資限度內對公司債務承擔責任。兩大制度保障了公司平穩、有序的運行，為市場經濟的不斷進步提供了重要動力。但是，市場經濟活動是非常復雜的，不可一味機械地固守兩項制度。在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情形下，就需要否認公司的獨立人格，使股東直接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它的出現能夠對股東濫用公司獨立人格的行為進行有效地規避和限制。而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新的公司組織形式在此過程中不斷豐富，包括母子公司、姐妹公司和一人公司等形式都不斷地被擴展，傳統的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已漸無力規制諸如母子公司間轉移財產、實際控制人操縱多家關聯公司運營、股東向公司轉移財產以利用公司獨立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來逃避股東自身債務等現象。對公司法人格逆向否認制度的出現或許能夠較好地解決這一問題。

1 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概念

公司法人格否認本身是從普通法衍生出來的一種平衡的法律法規，隨著不斷地發展，已經有超過一百年的歷史。在美國，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被稱為“刺破公司面紗”，在英國又被稱為“揭開公司面紗”，在日本則被稱為“透視理論”。從字面意思來講，法律針對公司股東以逃避債務、損害公司利益為目的濫用公司法人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的事實，來對公司的獨立人格進行全盤的否定，公司人格被股東人格所吸收，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債務責任。進而保證了交易安全，實現了公平正義的目標。

2 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概念及分類

2.1 法人人格逆向否認的概念

傳統意義上所稱的公司法人人格否認一般是法人人格的正向否認，否認的程序限于由債權人提出請求，不得由公司或股東提出，目的通常是要求增加公司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又稱“反向刺破公司面紗”，是對原有否認制度的逆向適用。之所以為“逆向”，在于責任流向的區別，逆向解開面紗可導致公司為股東承擔責任，此為結果上的逆反；在于請求解開面紗的人不同，可由公司股東提出否定請求，使自己有資格向第三人提起訴訟或使公司財產免于對第三方承擔責任，也可由第三人提出，要求公司財產為公司股東債務承擔責任，此為程序的逆反。

2.2 法人人格逆向否認的分類

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可按提起主體的不同分為內部逆向否認和外部逆向否認。

內部逆向否認指的是公司或者特定的股東主動提出否認公司獨立人格的申請，以便能夠將公司人格與股東人格混同，債務或者債權獨立轉變成股東個人的債務或者債權，從而使得公司享有普通自然人才能夠享有的抗辯權，最終能夠主張對第三人享有的權利，或能夠對抗第三人對公司的權力主張。

外部逆向否認是指當股東濫用公司獨立人格，逃避個人債務，將個人財產向公司或在公司人格正向否定后向其控制的其他公司轉移時，那么作為公司內部以外的第三人(包括股東債權人)可以請求法院否定公司人格，要求公司財產為股東債務承擔責任。

3 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提出的必要性

3.1 順應經濟現實的需要

隨著市場的不斷發展、成熟，公司新的組織形式在不斷地產生，像母子公司、姐妹公司和一人公司等形式正廣泛地出現。傳統的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在應對上述情形下，濫用有限責任和法人獨立人格的問題已漸顯力不從心。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的提出正是針對這些新的問題對傳統的否定制度的一種補充、完善。股東、實際控制人憑借對公司的控制，濫用法人獨立地位與股東有限責任，損害法人、其他善意股東、債權人的利益，破壞正常的交易秩序使得交易成本明顯增加。通過公司法人格逆向否認制度來恢復股東、公司、債權人的利益結構的平衡，匡扶正義，維護交易安全。

維護社會公益，滿足對公司承擔社會責任期許。傳統公司制度下，公司服務于股東，公司設立即是為了實現股東最大利益。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公司還應兼顧與公司發生聯系的其他主體的利益，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所以，就應適度規制公司對股東利益過分保護的行為，尤其在惡意保護的情形下，揭開公司與股東的“面紗”，更大限度地保障公共利益。

3.2 順應司法實踐的需求

《合同法》第74條規定：因債務人放棄其到期債權或者無償轉讓財產，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債務人以明顯不合理的低價轉讓財產，對債權人造成損害，并且受讓人知道該情形的，債權人也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法律雖然賦予了債權人的撤銷權，但不僅要求受讓公司知道該情形，存在主觀上的惡意，還對債權人提出了過高的舉證責任，導致撤銷權難以行使。

我國《關于人民法院執行工作若干問題的規定》第52條規定，對被執行人在其他股份有限公司中持有的股份憑證(股票)，人民法院可以扣押，并采取拍賣、變賣的方式進行處分，或直接將股票抵償給債權人，用于清償被執行人的債務。執行標的僅限于股權，方式為扣押或強制轉讓。但在以下情況下，強制執行股東股權難以實現這一規定的初衷：其一，股東擁有的股權可能遠小于其向公司轉移的財產；其二，股權的轉讓價格深受市場波動的影響。

因此，債權人的撤銷權與股權的強制執行制度都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需要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保護債權人利益的功能補充。

4 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適用情形

4.1 母子公司

母、子公司是各具獨立法人人格，但存在著控制與被控制關系的兩家或數家公司。當母公司出現經營困難或刻意逃避債務的情況，將公司優質資產轉移給子公司，將不良資產和債務保留，形成公司無力償還債權人債務，資不抵債的假象，最終申請破產，母公司“金蟬脫殼”。正常情形下，完全可以通過傳統的公司法人人格制度否認子公司的法人人格，讓子公司對母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的責任。但是，往往為了逃避自身債務，子公司已不再對母公司持股，也不再是母公司的股東，“正向否定”的條件何以成立？而依靠股權強制執行制度來保障債權人利益的方式更不是萬無一失的。所以就特別需要公司法人格逆向否認制度的介入。

4.2 姐妹公司

姐妹公司也稱為兄弟公司，是由同一股東控制的數個公司。姐妹公司表面上彼此獨立，但由于姐妹公司受到控制股東的過度控制，公司間極易發生業務、財產、利潤分配上的混為一體。控股股東往往為了規避某一家公司的債務，“狡兔三窟”，將優質資產向其他姐妹公司轉移。此情形下，就需要“正向否認”與“逆向否認”的結合使用，一一刺穿申請破產公司與控股股東間的面紗、控股股東與其控制的其他姐妹公司間的面紗，以求實現姐妹公司對債務的聯合承擔。

4.3 一人公司

一人公司只有一名股東或真正擁有股份的人，不存在實質上的股東會，因此也不存在多個股東之間存在的權利制約的內部平衡機制，所以相比于其他類型的公司，公司決策權力“一家獨大”，獨立人格更易被濫用。股東的個人財產甚至個人行為與公司高度混同，并借此規避法律義務、欺詐等，將一人公司作為逃避個人債務的工具。

5 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的構成要件

5.1 主體要件

現有的經驗表明，法院對待逆向揭開面紗較為謹慎。逐漸在一些判例中承認內部逆向揭開公司面紗，主體是公司中具有控制力的內部人(往往是公司控股股東)，而對于外部揭開更趨于保守，主體是公司內部以外的第三人。

5.2 行為要件

股東濫用公司法人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法人與股東人格的高度混同，人事交叉、資產不分、業務混同，甚至經營場所、賬戶都是相同的，公司喪失獨立人格而淪為股東的工具，交易相對人難以在正常情形下正確區分、辨別。

股東逃避義務包括逃避法定義務的違法行為，如在避稅天堂設立離岸公司，通過離岸公司入股或收購境內公司，利用國家對外資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或國際間互惠政策，逃避稅款。還包括契約義務的欺詐行為：其一，逃避作為義務，諸如合同之債中按照合同約定交付貨物、提供服務或者支付價金的義務；其二，逃避不作為義務，諸如具有競業禁止義務的公司高管或核心技術人員，控股新的公司來進行競業禁止協議所規定的不得從事的行為。

5.3 主觀要件

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的要件中，主觀要件也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它主要指的是在股東濫用公司法人格時的主觀心態。股東在濫用公司法人人格的過程中是否具有惡意，是否帶有造成實際損害的目的。但嚴格意義上要求主觀要件的具備，勢必加重否定請求人的舉證責任，不利于法人人格逆向否認的適用。

5.4 結果要件

債權人遭受到了損害，即合理的利益與風險機制遭受侵害，且損害的發生與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人格和有限責任制度存在因果關系。在此情況下，公司債權人就需要對此提出公司人格逆向否認制度的運用，讓股東承擔連帶責任而非有限責任，以實現自己的利益。

6 結語

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保障了公司法兩項基本制度的健康發展，維持了交易的有序、公平。而公司法人人格逆向否認與法人人格正向否認，其二者都是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組成部分，共同構建完善了法人人格否認制度。法人人格逆向否認制度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傳統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無法適應當下公司快速發展的問題。逆向否認制度針對的是那些濫用公司獨立人格和地位、規避自身債務的行為，這一制度的引用滿足了經濟社會維護公平與交易秩序的需要，滿足了司法實踐中對債權人權利救濟保護的需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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