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

“薄霧輕泛舟,放歌月未起。秋波涌雪濤,孤蓬映寒水。伊人宛中央,蕭然隔塵市。”這是石濤《題蒲帆掛月圖》的一首詩,平淡天真,卻思遠意深,這更像是對蔡謹蔚其人其畫的一個寫照。
蔡謹蔚給人的感覺清純但又有一點神秘,宛如隔了一層面紗,秀逸而圣潔,這種神秘體現了一種遠離鬧市,脫離塵囂的清幽之美。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候還是在十幾年前,我們同在一個考研外語的學習班上學習。她是后來的插班生,當時老師向同學們介紹:“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叫‘小蔡’。”當時她穿著一件碎花藍底的上衣,高高的額頭,高挽的發髻,還插著一根長長的發簪。一切都是那么的古樸,和我們周圍的這些追趕時尚的俊男靚女很是不同。大家一接觸,更是覺得這個“小蔡”竟是如此未經塵世:別人一問話,她就臉紅,說話也就變得結巴起來。索性,班上的幾個壞男孩就把凳子搬到她周圍圍一圈,故意逗她,看著她結結巴巴,滿臉通紅的樣子哈哈直樂。這時的她不知所措,面紅耳赤,最后忽地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奪門而逃,直到老師上課,其他同學都坐好時,她才敢探著頭,東張西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儼然是一個未經塵世的單純的小姑娘,心純如紙。
西漢楊雄曰:“言,心聲也”,詩與畫都從于心,蔡謹蔚的畫也是這樣。幾支信手拈來的野花野草、不經意的一只小蟲、郊外路邊的幾根樹枝、池塘中的一束殘荷、天際邊的一朵浮云……這些都是她生活中周圍的最為平常之物,卻成為她畫中的主要內容,平平淡淡,天真童趣。
平淡是一種狀態,也是一種境界。而天真的心境更是老莊哲學的最高要求,所謂“返璞歸真”、“心齋之心”更是中國傳統審美的最佳心境,這種境界其實就是畫家心性的外化。
這是一幅極平凡的景致,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可是,當一陣微風吹過,這幅平凡的畫面竟然充滿了生意:蒲公英在微風中輕舞,光彩流動,一只彩蝶在花叢中尋覓,黃黃的野草在風中起伏,不知名的野花在風中搖擺,猶如精靈曼舞,而遠方的幾朵白云靜靜地立在那兒,絲毫不為所動,像是從這些野花野草中抽離出去的靈魂,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回望自己,反觀自照。而這些曼舞的花草總是在遠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真正的生活,但是她卻永遠到不了那里去。
古人說:“山水媚道。”看著謹蔚的花鳥,我想:“花鳥也通禪吧。”蔡謹蔚的畫中總是有一種詩性和一種思緒,似有似無,似遠似近,始終牽引著你。你不再關心畫中題材,不再矚目畫之筆墨,只是淡淡的品味其詩意,正所謂:“靜幾明窗,焚香掩卷,每當會心處,欣然獨笑。”于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所有這些都超越了題材、內容的限制而直指人心,表達出一種生命的意義和精神,是一種“神性”的感覺,是一種走失的孩子歸家的感覺,這種回家感是一種心理的歸屬,一種終極的歸屬,是在關于人性和生命本質的上的契合。
也許畫家本就不是我們這個世俗世界的人,而是另一個理想世界里走失的孩子,她正聽著天邊傳來的天籟之音,懷著喜悅的心情吟唱著,尋覓回家的路,用她的畫筆,用她的水墨、宣紙在尋覓。我們細細品味這些其看似無心無意信手描繪的平淡之物,卻能意會到某種神韻,這種神韻又似在心中喚起一種原始的記憶,一種對另外一個世界的記憶,并形成一股莫名的喜悅感,然而再細把握時,卻又變得若明若暗,撲朔迷離,這也許正是海德格爾所指的藝術的本源吧!
看著蔡謹蔚的這些花鳥畫,我漸生一種“花非花,霧非霧”的幻覺,不禁明白了那句禪語——“靜觀所得”,在那兒,“涅槃”或“徹悟”常參合在紅塵俗世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