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教育發展的“中國經驗”

/ 中國職業技術教育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教育部職業教育與成人教育司原副司長

我國現代職業教育的大規模蓬勃興起和快速發展是與40年國家改革開放相伴相隨的，它既是這場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開展的波瀾壯闊的偉大創新實踐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其縮影。透過40年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歷程，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國家和民族上下求索、勇往直前的偉大精神風貌。

經過40年的奮力拼搏，我們建立起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職業教育體系框架，為推進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了堅實支撐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騰飛，職業教育蓬勃發展。尤其是進入新世紀，黨中央、國務院加快推進現代職業教育發展，取得了歷史性突破。其最重要的標志就是，建立起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職業教育體系框架。

在學校培養體系方面，目前，全國共有1.25萬所職業院校，年招生總規模近950萬人，在校生2700多萬人，畢業生830萬人，非學歷教育注冊學生5000多萬人；中等、高等職業教育招生和在校生的總規模分別占到我國高中階段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的一半。在法律制度體系方面，職業教育法制體系建設從無到有，逐步建立起以《憲法》以及黨和國家戰略方針為基本遵循，以《教育法》《勞動法》為基本法的《職業教育法》和《高等教育法》《教師法》《民辦教育促進法》《就業促進法》等相關法律和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行政規章和規范性文件相配套的職業教育法律制度體系；相繼出臺了職業學校設置標準、教師專業標準、校長專業標準、高職生均撥款標準、專業儀器裝備規范標準、數字校園建設標準等文件。在辦學體系方面，不斷完善分級管理、地方為主、政府統籌、社會參與的管理結構；支持行業企業舉辦職業教育，行業企業辦中職、高職學校占比分別達到10%、25%；組建了60多個行業職業教育教學指導委員會，匯聚了3000多名行業專家和學者；校企共同成立了1400多個職業教育集團，覆蓋了60%以上的學校，吸引了3萬多家企業的參與。在資助體系方面，推行免學費政策覆蓋了91%的學生；中職學生國家助學金標準從每年每生1500元提高到2000元；為每個建檔立卡的農村貧困家庭每年補助3500元，幫助貧困家庭子女接受職業教育。高職學生享受國家獎學金、助學金和助學貸款等政策，受資助面達到30%以上。

正是通過這樣的體系框架，職業教育為我國以建設小康社會為目標的現代化建設提供了有力的支撐。一是助推經濟增長。40年來，各級各類職業學校累計向各行各業生產、服務一線培養輸送了2億多合格畢業生，開展多種形式職業培訓數十億人次，為建設知識型、技能型、創新型產業大軍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有生力量。在高速鐵路、城市軌道交通、現代物流、電子商務等快速發展的行業中，新增技術技能人才的70%以上來自職業院校。二是有效地促進了青年人高水平就業。職業院校共開設了1000多個專業、近30萬個專業點，有效地滿足了就業需求。中職畢業生就業率連續9年保持在95%以上，高職畢業生半年后就業率達到90%，反映畢業生就業質量的指標持續提升。三是完善了勞動力結構。多年來，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招生比例保持“大體相當”，有效改善了勞動力結構。截至2014年底，全國累計有2億人次參加職業技能鑒定，1.6億人次取得相應職業資格證書，共有高級技師近150萬人、技師600多萬人、高級工3300多萬人。四是促進社會公平。通過覆蓋廣泛的資助政策，讓每個有接受職業教育意愿的孩子都能“有學上”“學得好”。實現了高職校設立遍布地市級城市，中職校設立遍布縣區，使求學者能在“家門口上學”。高職教育使近1500萬家庭實現了擁有第一代大學生的夢想。五是服務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建設。近10年來，年均培訓外來務工人員2000多萬人，累計有4000多萬農村新生勞動力在接受職業教育后進入城鎮工作。國家啟動針對生產經營型、專業技能型和社會服務型等三類新型職業農民的培育工程，年培訓規模達到100萬。六是增強人的全面發展能力。大力推進中高職銜接、職普融通，積極發展繼續教育，為學生多樣化選擇、多途徑成才搭建“立交橋”。積極推進人才培養模式改革，高職畢業生基本工作能力的滿足度達到了80%以上，高職畢業生半年后自主創業比例持續增長。總體上看，職業教育的功能在不斷拓展，從過去單一的經濟功能，逐步轉變為經濟功能、社會功能和人本功能并重。

經過40年不懈探索，我們走出了一條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發展之路，貢獻了職業教育發展的“中國經驗”“中國方案”

黨和政府在主導職業教育發展的戰略設計中，始終高度關注道路的選擇這一核心問題。在剛剛跨入21世紀的2002年，國務院召開高規格全國職業教育工作會議，朱镕基總理在講話中對未來一個時期職業教育發展的基本途徑做了四點闡述：一是堅持面向社會、面向市場，二是著力提高教育質量，三是加強與勞動就業的聯系，四是深化體制改革。李嵐清副總理在講話中特別強調，職業教育是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國家高層領導首次明確職業教育的道路選擇和“中國特色”的屬性。2005年，國務院召開進入21世紀后的第二次全國職業教育會議。溫家寶總理以“大力發展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為題發表重要講話，他深刻指出，中國正在舉辦著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職業教育，我們必須走自己的路，解放思想，與時俱進，在實踐中探索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發展路子。關于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他用了“四個必須”來概括:必須服務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必須滿足城鄉居民對職業教育的多樣化需求，必須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必須與生產勞動和社會實踐緊密結合。這是對中國職業教育發展道路認識的一次高度提煉，也為進一步探索實踐指明了方向。2014年，國務院召開進入21世紀以來的第三次全國職業教育工作會議。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在講話中指出，經過多年探索，我們走出了一條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發展道路。她將之概括為“六個堅持”：堅持服務大局，堅持就業導向，堅持育人為本，堅持多元辦學，堅持分類指導，堅持示范引領。從提出職業教育的“中國特色”，到“四個必須”，再到“六個堅持”，這一過程表明:對職業教育發展道路的實踐探索在不斷深化，對它的理論認識在不斷升華，走好這條道路的信心也更加堅定。

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發展道路是中國職業教育改革開放實踐經驗的結晶，也是中國現代化實踐與職業教育工作實踐的有機統一。從歸屬上看，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發展道路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發展道路的重要組成部分。改革開放伊始，國家就從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高度，確立了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方針。此后的30多年，在推進現代化的重大戰略部署中，職業教育始終都被置于突出的位置。作為發展的母體，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對職業教育發展具有統領和規定作用，是它的靈魂。中國職業教育發展之路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為根本歸宿。從形態上看，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發展道路包括了中國職業教育理念、方向和制度三種形態的發展創新過程。在理念上，從一個世紀前提出“使無業者有業，有業者樂業”的口號，到現在職業教育要面向人人、面向全社會，努力讓每個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的觀念成為主導思想；在方向上，從過去圍繞經濟發展需要辦學，到現在職業教育服務經濟社會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兩個服務重心的確定；在制度上，從過去的計劃經濟辦學模式，到現在以比較完善的職業教育法律制度體系為保障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辦學模式：中國職業教育在辦學實踐中不斷完成著理念的提升、方向的校正和制度的創新。從實踐上看，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發展道路由一系列的具體工作任務所組成。2010年出臺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到2020年要形成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形成體系既是目標，也是具體實踐系統。2014年印發的《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和教育部等六部門聯合出臺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4-2020年）》，圍繞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目標，確定和規劃了一系列具體的工作任務。這些任務就是走好中國職業教育發展之路的細化與落實、豐富與開拓的保證。

回顧40年發展歷程，我們要深刻認識我國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內在邏輯，把握推進職業教育事業不斷前進的基本規律

40年來，我國職業教育得以蓬勃興起、快速發展的恒性動力是改革開放。也正因為如此，同整個國家事業發展一樣，職業教育的發展不是盲目的，而是自覺的；不是自發的，而是有目的的；不是無序的，而是有規劃的。它是三種因素的融合：一是強化國家戰略引導，通過不斷加強頂層設計，合理配置教育資源，形成自上而下的推動力量；二是激發基層創造力，充分發揮地方和學校辦學積極性，鼓勵體制機制創新，形成多元辦學主體內在發展動力；三是堅持與時俱進變革，不墨守成規，主動適應形勢變化，解決新問題，總結新經驗，推動新發展。這些因素的有機融合構成了對職業教育發展的總的規定性，從而使我國的職業教育始終沿著正確的發展方向馳而不息，不斷邁上新的高度。

按照這樣的認識，深入分析40年來我國職業教育發展的總趨勢，可以發現有這樣幾個變化是比較突出的，對今后的發展具有深刻的啟迪意義。一是從政府主導向市場引導的轉變。1992年，鄧小平發表南巡講話，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1993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做出《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同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文件提出“建立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和政治、科技體制改革需要的教育體制”。建立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的職業教育體制的關鍵，是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經過長期實踐探索，這一問題有了明確的結論。2014年頒布的《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指出“統籌發揮好政府和市場的作用”，并在基本原則中作為首條確定了“政府推動、市場引導”的要求。從過去的“政府主導”到“政府推動、市場引導”，職業教育辦學方針上的這一重大調整和轉變，既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思想的重要體現，也是職業教育不斷適應經濟社會發展客觀要求的必然選擇。二是從單一辦學向多元參與的轉變。在計劃經濟模式下，無論是中專、技工學校，還是職業學校，其舉辦主體都是公有制部門，是國家所有制形態。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這種單一辦學體制的不適應性日益凸顯。1991年，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決定》提出：“我國職業技術教育必須采取大家來辦的方針，要在各級政府的統籌下，發展行業、企事業單位辦學和各方面聯合辦學，鼓勵民主黨派、社會團體和個人辦學；要充分發揮企業在培養技術工人方面的優勢和力量。”1996年頒布的《職業教育法》，明確了地方政府、行業和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責任，并為國家事業組織、社會團體、其他社會組織及公民個人舉辦職業教育確立了法律依據。2005年發布的《國務院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決定》，進一步明確了“政府主導、依靠企業、充分發揮行業作用、社會力量積極參與、公辦與民辦共同發展”的多元辦學格局。2014年發布的《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強調“引導支持社會力量興辦職業教育”，并首次提出“探索發展股份制、混合所有制職業院校”。職業教育多元體制辦學的基本格局、發展方式、突破重點等進一步清晰明確。三是從加強基礎向促進公平的轉變。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國家以評估為杠桿，在全國推動建設了省部級重點中職學校3000多所，大力推動職業學校的基礎建設。進入新世紀，國家通過示范性職業院校建設計劃、實習實訓基地建設計劃、縣級職教中心建設計劃和職業教師素質提升計劃等專項建設，進一步推進職業院校基礎能力建設，全國職業教育優質資源全面擴大。在此基礎上，從2003年開始，啟動職業教育貧困家庭學生助學制度體系建設，近10年，各級財政累計投入中職免學費和國家助學金2486.75億元，資助學生15349.68萬人次。與此同時，啟動中西部職業教育協作，積極實施面向特殊人群的教育培訓，進一步突出職業教育促進公平的作用。目前，全國有20多個省與計劃單列市同西部地區建立了職業教育對口合作關系，3000多所職業學校開展了辦學合作。職業院校面向初高中畢業生、城鎮失業人員、農村轉移勞動力、退役士兵、殘疾人等群體，廣泛開展職業教育和培訓成效顯著。四是從規模擴張向質量提升的轉變。20世紀90年代末，由于多種因素影響，中職學校招生出現負增長，高中階段職普比例大幅度下滑。為此，國家采取一系列重要政策舉措，大力推進職業教育發展。2005-2007年連續3年中職每年擴大招生100萬名學生，使中職、高職在校生數量分別占高中階段教育和高等教育階段在校生數量的一半，達到了“大體相當”的目標。2010年，《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發布，明確把提高質量作為教育改革發展的核心任務，在“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要求中，提出要“把提高質量作為重點，以服務為宗旨，以就業為導向，推進教育教學改革”。2014年出臺的《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進一步對提高人才培養質量做出專門要求，系統部署落實質量提高任務。五是從“斷頭教育”向“終身教育”的轉變。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中職學生和高職學生升入高一級學校的通道很窄，學生選擇了職業教育就意味著選擇了“斷頭教育”。隨著終身教育和學習型社會建設的推進，人們對教育提供多樣化的需求更加迫切。2010年頒布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到2020年，形成適應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和產業結構調整要求、體現終身教育理念、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各地圍繞推進中高職協調發展，在構建中高職銜接通道、建立技術技能人才成長“立交橋”方面進行了創新探索，取得了許多成功經驗，為發展終身教育和培訓奠定了基礎。2014年，國務院的決定進一步明確“形成適應發展需求、產教深度融合、中職高職銜接、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相互溝通，體現終身教育理念，具有中國特色、世界水平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工作目標；教育部等六部門聯合發布《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4-2020年）》，確立“職業教育終身一體”的基本架構，標志著職業教育發展進入現代體系建設新階段。

開啟新時代職業教育新征程，我們要以習近平總書記指示為指引，從破解重大矛盾入手，努力實現職業教育發展的多重跨越

2014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專門對職業教育工作做出重要指示，他從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高度，對職業教育的戰略地位、時代責任、根本任務、發展方向、支持重點和工作要求，做出了全面深刻闡述，這是新時代推進職業教育發展的總綱領。

按照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努力培養數以億計的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術技能人才、努力建設中國特色職業教育體系、努力讓每個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的要求，開啟新時代職業教育的新征程，要從認清形勢和解決重大矛盾入手。從總體上看，我國職業教育發展具有三大特點：一是規模體量大，需要保障億萬人民的切身利益；二是涉及方面多，需要協調全社會的參與；三是發展速度快，需要跟上急速變革的要求。這些特點決定了職業教育的復雜性和艱巨性。

當前有5方面的矛盾尤為突出：第一，產業轉型升級對人才的迫切需求與有效供給不足的矛盾很突出；第二，人民群眾對更高質量職業教育的熱切期盼與辦學條件建設滯后的矛盾很突出；第三，廣泛吸納社會資源實現多元主體辦學的強烈訴求與政策落實不力的矛盾很突出；第四，學習型社會建設對多樣化、終身化職業教育的要求與教育格局陳舊固化的矛盾很突出；第五，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高度協調要求與多頭管理、政出多門的矛盾很突出。破解這些矛盾既是當前我國職業教育改革的急迫課題，也是開啟新時代職業教育新征程的邏輯起點。

從更加長遠的角度看，新時代職業教育的發展是一種多重跨越，極具挑戰性。它是理念的跨越。要讓現代職業教育發展觀成為主導思想，并深入大眾，需要一場全民性的觀念革命。它是制度的跨越。按照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的要求，重新構建政府、社會、學校及市場之間的關系，尋找到新的平衡點，需要制度全面而深刻的變革。它是技術的跨越。在技術追趕和創新成為經濟增長新動力的背景下，職業教育既要跟上技術高速發展的步伐，也要借助技術的力量完成自身的現代化改造。它是能力的跨越。隨著老齡化、城鎮化、信息化和綠色經濟的到來，職業教育需要在全納性、多樣性、可持續性與有效性之間做出權衡的基礎上，重新塑造自己的能力和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