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黎
我決定復讀的消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許多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個笑話,當時的班主任甚至預言,我就算再把高中重新讀一遍,也很難考入大學。
我不怪他們這么想。過去的兩年我過得實在太荒蕪。尤其是高三那年,我像著了魔一樣,每次考試都名列倒數第四,我的課桌上用圓珠筆畫滿了卡通圖案,書頁的空白處全是我寫的小說片段。我曾經以為,成績對我完全不重要,也曾故作瀟灑地把考了30分的數學試卷團成一團丟進垃圾桶。但是在高考成績揭曉的那一剎那,還是被分數刺痛了眼睛。我忽然發現,自己很不甘。
于是,我在所有人的反對聲中回到了學校,開始既絕望又滿懷希望的學習。但十分諷刺的是,第一次月考我又考了倒數第4。這次月考,讓我對自己的理科天分完全絕望了,我跑到學校最好的文科班,找到了班主任,請他同意收下我。
那位頭發花白的男老師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煙,最后終于點頭同意了。于是我轉入了文科班,然后開始心無旁騖地補習前面的課程。那個時段,我的大腦一直處于真空狀態,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沒時間去想,我只知道,自己要抓緊時間把高一、高二的文科知識裝入腦袋,所以每天只是高負荷地背誦,滿腦子都是唐宋元明清、三角函數和英文單詞。
后來我才知道,自己轉科的事曾在年級中被傳為笑談,前任班主任常常拿這件事在班里開玩笑,現任班主任還因為收下我遭到了其他老師的打趣。這些,都是他在下一年的高考成績揭曉后告訴我的,我聽后唏噓了很久,心想如果自己在一開始就聽到這些話,會不會還有勇氣將轉科進行到底。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窮追猛打,加上不錯的記憶能力,我的成績漸漸有了起色,但也僅僅是在中游徘徊,數學成績依然讓人頭痛,每次考試只能拿一半的分數。更糟糕的是,在距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候,我突然開始失眠。
那時候每天十點半下晚自習,到家十一點鐘,洗漱完畢十一點半,我會看一小時書再躺下,但是完全睡不著。瞪著天花板數到一千頭綿羊的時候,我干脆就坐起來做數學題,然后會在大約三四點鐘左右昏睡過去,早晨醒來往往會發現中性筆在毛毯上洇出觸目驚心的一大灘墨跡。我怔忡很久,小心地把毛毯疊好,然后提醒自己下次用圓珠筆。
我的數學在那段時間里突飛猛進,這是失眠帶來的唯一好處,但我的臉色也變得蒼白如鬼,不過大家都是如此,“群鬼共舞”也沒什么可怕。
失眠最終發展到極限是高考前的那一晚,我突然上吐下瀉高燒到39度,把全家人都嚇得不輕。隱約間我聽到父母嘀咕說我心氣太高,不肯認命之類的話,突然覺得非常氣惱,于是不停地在心里告訴自己,一定要證明給所有人看。
第二天一早,我不顧家人的勸阻從床上爬了起來,雖然虛弱得像紙片一樣,但大腦卻清醒無比。爸爸打車把我送到了考場,我坐在考場外的臺階上吃完了一盒巧克力,然后站起身走進考場。考完最后一科試卷,我就已經知道,我為高四交上了一張不錯的答卷。
多年以后,我在《與神對話》里讀到了這樣一句話:“我要聽從的是我的本能對我說的話,而不是這世界上大多數人對我說的話?!边@讓我想起了那個有關復讀的決定。是的,我相信那時的孤注一擲和任性妄為,都是本能賦予我的力量,我很慶幸我能聽從自己的內心,在所有人否定自己的時候毫不懷疑地堅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