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大眾文化對當代俄羅斯青年文化價值觀的影響

車暢

摘要：20世紀末俄羅斯大眾文化伴隨經濟全球化浪潮和蘇聯解體下的政治動蕩，在俄羅斯興盛起來，其對當代俄羅斯年輕一代文化層面的價值觀影響是巨大的。受大眾文化影響的當代俄羅斯年輕人與他們的前輩相比，文化價值觀、文學興趣的改變，甚至俚語的極大豐富，都是俄羅斯社會大眾文化以及后現代主義影響下，非常有趣和值得關注的問題。

關鍵詞：大眾文化；俄羅斯青年；文化價值觀；后現代主義

大眾文化是指以大眾傳播媒介（機械媒介和電子媒介）為手段按商品市場規律去運作的、旨在使大量普通市民獲得感性愉悅的一種新的日常文化形態，通俗詩、報刊連載小說、暢銷書、流行音樂、電視劇、電影和廣告等都屬于大眾文化。

20世紀末蘇聯解體、經濟全球化和意識形態自由化，西方價值觀大量滲入，俄羅斯青年從俄羅斯傳統文化價值觀轉向大眾文化價值觀；大眾文化迅速登場，一大批與現代政治模式不相符的文藝科教作品從文化遺產中消失，大眾傳媒不再刻意服務政治意識形態的同時，不斷引導民眾市場化商品化的文化消費，色情、恐怖類圖書、報刊、影視沖擊著當代俄羅斯的文化市場，偵探文學等“新文學”暢銷書大量涌現，傳統嚴肅文學日漸趨冷，“新文學”取代嚴肅文學并受青年人追捧；同時，從以美國為中心的西方影響到俄羅斯的后現代主義思潮促進俄羅斯青年亞文化的興起，后現代的解構特征，使俄語青年俚語獲得了極大豐富并被廣泛使用。

一、俄羅斯青年從俄羅斯傳統文化到大眾文化價值觀的轉變

俄羅斯傳統文化以東正教的影響最為深入，東正教對俄羅斯人民族性格和民族心理的影響與塑造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浇趟挥械膹涃悂喚?，帶給俄羅斯人拯救感，這造就了俄羅斯文化歷史上的獨特群體——俄羅斯的知識分子，他們關心國家政治與家國命運，有超強的使命感、救世觀和社會責任感，擁有反叛精神，勇于揭露批判和挑戰黑暗勢力，是俄羅斯社會的良心。還有東正教中神秘主義心理在俄羅斯形成的獨特的圣愚文化[1]，以及從基輔羅斯時期到整個蘇聯時期的領袖崇拜、權力崇拜等文化，都時時刻刻影響著俄羅斯歷史的走向與人民的性格，塑造著獨有的俄羅斯傳統文化。

而俄羅斯大眾文化的繁榮，可以說是現代化模式從完全依賴強大的行政力量組織現代 化到依賴自由競爭和市場化引導現代化的結果。經濟全球化態勢和俄羅斯在世界政治舞臺中地位的衰落改變著當代俄羅斯人的民族心理。政治腐敗、經濟衰退、思潮激蕩、社會動蕩、科技發展的同時，外來文化不斷沖擊俄羅斯傳統文化。

俄羅斯青年的價值觀因社會轉型發生了巨變，主要體現在從敬畏崇拜服從權威領袖轉到追求獨立、且有較強自我主體意識，從統一價值觀取向轉為多元價值觀取向，從理想主義價值觀轉向功利、實用、享樂主義價值觀等等。例如，當代俄羅斯青年政治參與度并不高，與國家政治生活和未來走向相比，他們更關注政治能實際帶給自己多大的利益。全俄輿論研究中心（ВЦИОМ）于2017年提供了當代俄羅斯青年價值觀特點的調查數據。[2]關于青年人對政治的興趣程度的調查結果如下：18-24歲青年人中有54%對政治不感興趣，25-34歲青年人中62%對政治不感興趣。

二、“新文學”取代嚴肅文學并受俄羅斯青年人追捧

伴隨政治動蕩經濟衰退的，是政府縮減對文化領域的撥款預算。90年代文化領域的預算撥款幾乎縮減了兩倍，文化產品價格上漲，文化福利不能滿足大部分民眾需求：這一情況直至21世紀也沒有成功被制止。因此，能大幅度滿足各階層民眾文化需求的大眾文化迅速取代了受束縛的藝術形式，并在短短幾年內擴散至俄羅斯生活的方方面面。今天，對于絕大多數公民而言，大眾文化是唯一的，也是最受期待的精神源泉。那么這就使得俄羅斯青年一代相對于他們的長輩而言顯得頭腦簡單、精神赤貧，他們成長在遠離了豐富俄羅斯文化傳統的環境里，不能完全理解復雜的社會現象，也不能辨識大師作品和濫竽充數的文章，甚至于相信文化只存在于電視里。

研究數據表明[3]，未成年男孩的文化發展水平較1990年下降了5倍，未成年女孩的文化發展水平下降了4倍。家庭道德教育和美育水平也急劇下滑：如果1970年末至1980年初有將近80%的家長給自己的小孩讀書，那么如今這一比例僅有6%-7%。1990年，娛樂性質的電影、文學和戲劇支配市場，人們喪失了精神發展的需求，這就導致人們無法理解社會現代化的復雜問題。

在上述大眾文化的沖擊下，俄羅斯文學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俄羅斯文學曾經一直被認為是俄羅斯文化的中心。但自20世紀90年代起，世界范圍內的文學邊緣化趨勢愈加明顯，且在俄羅斯表現得尤為突出：嚴肅文學書籍印數寥寥，且無人問津，大型文學雜志報刊發行量銳減。[4]

大眾文化浪潮改變著作家的創作方向，放棄俄羅斯傳統觀念、選擇新題材新寫作傳播方式、以讀者趣味為導向、商品化市場化的“新文學”應運而生。偵探小說是“新文學”中擁有最廣大青年受眾的體裁，亞歷山德拉·瑪麗尼娜和鮑里斯·阿庫寧是俄羅斯當代偵探小說家的代表。大眾文化浪潮也改變著年青一代的審美和興趣。當代俄羅斯青年傾向于消遣式閱讀，追求情節新奇曲折和精神刺激愉悅，肩負沉重社會使命、憂心國家前途和民族命運、探索“如何安置俄羅斯”的嚴肅文學給青年人造成閱讀上的精神壓力與疲憊感，使得青年人難以接納。而遠離嚴肅文學帶來的精神赤貧和暢銷的“新文學”帶來的快餐式消遣愉悅，使得年輕人在理解力衰退的隱形危機中繼續追捧市場化商品化的大眾文化下的“新文學”。

三、俄語青年俚語的廣泛使用

俚語是指民間非正式、較口語化，沒有獨立的語音和語法系統，帶有明顯的年齡特征以及時代和社會特征的語句。早在19世紀中葉俄語中就出現了俚語，但迅速發展的大眾文化使其迎來了發展高峰，20世紀末是其極大豐富和大爆發的時期。因為俚語多用委婉、比喻和夸張等修辭手法，使得其語言特點精煉、新穎、幽默、富于韻律而不失禮節，從而在青年人日常交流中得到廣泛應用。

在經濟全球化、資本主義自由化思潮和歐美興起和主導的大眾文化影響下，外來詞匯，尤其是英語詞匯，成為了當代俄語青年俚語最主要的來源。（如[5]：“Виски”—“Whisky”威士忌；“Грин”—“green”綠色指美元“Джаз-банда”—“jazz band”爵士樂隊）黑幫行話、游戲甚至暴力低俗色情的影視劇中的臺詞都是俚語的來源。（如：“Водить”是駕駛的意思，但這里引申為和某人調情；“Головняк”指的是令人頭疼的麻煩事；“Голубчик”本意“親愛的”，轉譯為同性戀者。）科技的進步和網絡時代的來臨，要求快節奏且富于表現力的同時準確傳達意思，催生了一種新生代青年俚語分支——網絡青年俚語。其中最有特色的，是簡化俚語（如：“Агал”、“Алик”是單詞“алкоголик”的簡寫形式，意為“酒鬼”）和故意將俄語單詞寫錯，以引人注意或嘻哈搞笑的奧爾巴尼語（如：“олбанский”йезыг“奧爾巴尼語”[6]，“Аглицкий”、“Ангельский”均是單詞“Английский”變化而成的，意思均為“英國的”或“英語的”。[7]）大眾文化影響下的俄語青年俚語具有以下幾個特征：團體性，即團體內部使用而圈外人無法理解；時代性和不穩定性，即青年俚語明顯反映時代特征，新舊更替十分頻繁；偏常性，即其表達、使用及修辭方面表現出偏離常態的特征；親西方性，即深受西方價值觀影響，大量借入英語詞匯。[8]

節省時間而奪人眼球、標新立異而充分表現自我，是當代年輕人在大眾文化影響下對日常語用最大的要求，至于語言是否足夠規范、是否典雅或富有文化意涵都是其次了。俄羅斯青年人需要用開放的意識和創新的思維創造屬于自己的語言，通過自己的語言表達對社會現狀的看法，他們崇尚西方文化，追求個性自由且渴望對抗成年人的枯燥世界，他們努力擺脫傳統的束縛，緊跟時代潮流，這也是俄羅斯青年亞文化的體現。俄語青年俚語的流行和大眾傳媒的發展相互促進，使得青年俚語逐漸為社會所接納，也客觀上促進了社會觀念的更新。

深究其本源，不論俄語青年俚語的語法結構還是語義表達特點，都體現出明顯的挑戰傳統俄語語法語用規則、反叛傳統、戲謔經典的特征，這不妨看作濫觴于歐美、因全球化而遍及世界的后現代主義思潮影響的結果。

后現代主義在西方社會由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9]轉型的背景下形成。后現代主義思潮與大眾文化間的密切聯系體現在以解構傳統理性、反叛戲謔經典為本質特征的后現代主義與以娛樂大眾、創造商業價值為目的的大眾文化擁有共同的青年受眾基礎；兩者都主張消弭高雅和低俗的界限；后現代主義主張消解宏大敘事，與大眾文化面向普通民眾的目標貼合[10]，因此，后現代主義思潮與大眾文化共榮共生。

以大眾文化價值觀、“新文學”和俄語青年俚語為主要表現形式的俄羅斯大眾文化，均可以視為后現代主義思潮對當代俄羅斯影響的結果。俄羅斯大眾文化已經深入當代俄羅斯社會的各個角落。雖然許多學者對俄羅斯大眾文化的看法是貶大于褒，而同時期同樣深受大眾文化影響的中國青年，在反思自身的同時，也應思考，在這不可逆的大背景下，青年人應該如何自我塑造更良好的價值觀、如何融入國際浪潮的同時堅守本國優秀傳統文化價值觀中最優良的部分，畢竟，這才是一個民族代代相續的精神命脈。

參考文獻：

[1]王志耕.圣愚文化與俄羅斯性格[J].俄羅斯文藝，2006（04）：34-38.

[2]Официальный сайт ВЦИОМ Данные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посвященного изучению ценностных характеристик современной российской молодежи.（электронный ресурс）https：//wciom.ru/index.php？id=236&uid;=1880

[3]К пленарному заседанию Общественной палаты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24 ноября 2007 года Проект Доклад Общественной палаты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по вопросу：?Культура ибудущее России.Новый взгляд?

[4] 李冬梅 . 大眾文化視域中的當代俄羅斯文學 [J]. 遼寧師范大學學報，2006（06）：110-112.

[5] 滕躍，高碩，趙珊，雷鵬斌，皮思純，車琳 . 基于當代俄羅斯青年俚語對大學生俄語學習和對外交際的指導性研究 [J]. 科學大眾 （ 科學教育 ），2017（03）：124-125.

[6]韓世瑩，郭淑芬.淺談俄羅斯網絡俚語中的“奧爾巴尼語”現象[J].中國俄語教學，2017（3）：52-58.

[7]熊偉.俄語青年俚語的文化闡釋[D].黑龍江大學，2014.

[8]高宣揚.后現代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9]溫玉霞.西方后現代主義思潮對俄羅斯后現代文學的影響[J].外語教學，2010，31（02）：69-73.

[10]楊麗萍.佩列文小說《“百事”一代》中后現代主義與大眾文學元素的雜糅[D].東北師范大學，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