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有志
新世紀文學一般都具有一種個人化的寫作立場,而在“進入到90年代以前,中國當代文學始終處于一種共名狀態。”在這種狀態下,描寫一種殘疾人根本是不符合時代潮流的。在共名狀態下,根本不能“名正言順”的存在。而進入九十年代以及新世紀以來,商品化發展程度不斷提高,社會生活的不斷發展,導致“無名狀態”的出現,因為在當今時代,即多元化社會,一種簡單或者說單一的價值觀根本不能籠罩全社會,所以個人立場的寫作蓬勃發展起來。劉索拉的《你別無選擇》、韓東的《有關大雁塔》、朱文的《食指》和《尖銳之秋》等等作品都展現出了個人化的寫作力場。在時代的影響下,《推拿》這種作品的出現就不足為奇了。
畢飛宇的長篇小說《推拿》是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之一,同樣獲獎的還有莫言的《蛙》和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等優秀作品。這次評獎與前七次評獎的機制完全不同,評委來自于各類職業,評委群體相對前幾屆來說層次安排更加合理。從以上三部獲獎作品看來,“本次茅盾文學獎并不把‘宏大和‘史詩性作為評判的唯一尺度,他鼓勵長篇小說寫作的多元化寫作,既強調獲獎作品的精神內涵,也強調作品的文學品質。”《推拿》是一部以描寫沙宗琪推拿中心的盲人推拿師為主的長篇小說,主要人物有王大夫、小孔、沙復明、張宗琪、都紅、徐泰來、金嫣等人物。在這篇小說的描寫中,不僅有對盲人的心理描寫,動作描寫,心理描寫,而且“對他們的日常生活、工作情形、事業追求、生理欲望以及真摯的情感、純潔的友誼、堅貞的愛情等都有細致的描繪。”
何謂尊嚴,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說法與定義。畢飛宇曾經說過:“尊嚴感不是某一個人的特異功能,它是生命的一個部分,是普遍的和絕對的。如何面對“尊嚴”,呈現“尊嚴”,是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尺度之一。”
作者畢飛宇作為一名“后先鋒”作家,具有很強的觀察力,他觀察到了底層社會的尊嚴問題。進入新世紀,““面對現實”仍是判斷文學價值的首要標準。”畢飛宇的一直延續著現實主義的傳統,一部作品如果完全脫離現實,那么其價值也微乎其微,藝術一定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畢飛宇的“現實主義”落腳在對人的命運與生存境遇關注上。”在《推拿》中更注重的是對底層社會尊嚴的書寫。《推拿》中,作者成功的刻畫了一個盲人推拿師都紅,都紅作為一個音樂天才,能很簡單的唱準音高和音程,自從彈了一段巴赫之后,主持人的話讓她厭惡了音樂。“可憐的都紅”是為了“報答全社會——每一個爺爺奶奶、每一個叔叔阿姨、每一個哥哥姐姐、每一個弟弟妹妹——對她的關愛”!主持人的話讓都紅在心里發出這樣的感嘆:“為什么是報答?報答誰呢?她欠誰了?她什么時候虧欠的?還是“全社會”。”這不是一種個別現象,盲人,甚至是殘疾人群體,都已經被社會打造成了一種“弱勢群體”。盲人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是“正常人”,他們有理想,有抱負,有情愛,有欲望。他們也是一群正常的人。《推拿》中的這種隱喻在筆者看來,表達了作者對社會平等和對人性意識的呼喚,表現出作者拒絕差異化,拒絕尊嚴的壓迫。
盲人在馬路上行走需要有盲道的幫助才能更加順暢,盲人回家需要健全人引領才能準確返航,盲人的床位需要固定在墻上才能安全……諸如此類,都證明了盲人是有局限性的。但是看似正常的人就沒有局限嗎?不。科學研究證明,人的眼睛之所以等看見東西,光的反射與折射幫助很大。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也就是一個幾乎沒有光的世界,一個看似健全的人也就等于一個盲人,沒有光的輔助,眼球就失去了作用。這就證明了,人都有局限性。而盲人的局限性并不能成為他們成為“異類”的依據,而只能看做是一種正常現象。而在某些程度上,“正常人”比盲人更有局限性,小馬作為一名后盲者,才能對讓時間做到如影隨形。而社會與個人往往強加給盲人一些本不應該屬于他們的憐憫,甚至是壓迫,對盲人,甚至很多殘疾人一種心靈上的壓力與壓迫。作者之所以刻畫都紅這個形象,其實也是為了說明一些東西。盲人也有尊嚴,但是盲人的尊嚴感往往比平常人要強很多,這種近乎自衛般的尊嚴,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一種不安全感和不平等感而造成的。小說中很多描寫都體現出了一種寫作立場,即“人類的寫作立場”,即將人類平等化,這是一種人文主義的關懷,并不是一種寫作技巧的渲染。作者還列舉了一些反面人物來表現一些沒有尊嚴的人。例如王大夫的弟弟和弟媳過著寄生蟲式的生活。凡此種種描寫,都顯示出了作者深厚的語言文字功力和人文主義精神,以及對盲人尊嚴的關注。
在報紙,雜志上,很少能見到關于盲人的報道,而盲人群體也經常被人們所忽略。不得不承認,盲人生活在底層社會。而對底層社會的描寫無非就是為底層人民博得社會同情。但《推拿》不同于其他作品,這部作品是對盲人的“日常化”書寫。在底層題材的書寫過程中,如何尊重真實生活,應該是作家需要思考的問題。而畢飛宇就是底層社會書寫的集大成者。“《推拿》敘述的是盲人的生存境遇,但是其話語壓抑形態以及思維方式確是普遍性的,小說的價值和內涵因此獲得很大的提升。”在很多描寫底層社會的作品當中,很多普通人的寫作動機甚至作家的寫作動機無外乎兩個字“憐憫”。雖然憐憫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做是一種美德,它是人類一種美好的情感,但是不要把憐憫當做恩賜,要處理好憐憫的表現手法。《推拿》里面描寫的小孔手的變形,和沙復明拖垮的身體,都是展現出作者“憐憫”的一面。但是作者很好地把握住了度,即“他對“憐憫”保持著一種十分警惕的態度。”這種度的把握體現了作者強大的人文精神。
對盲人,往往人們會強加一種弱者形象,做什么事都是要報答社會,報答每個人。而很少有人關注盲人真正的生活與內心,盲人有其生活的規律與方式,盲人有其自己的尊嚴與底線,都紅因為一次演出主持人的“表現”從此對音樂失去興趣,感到惡心;而王大夫還想花自己的錢為其弟還債,凡此種種,都是一種對人性本身的漠視,也就是普世價值的缺失。《推拿》完全的展示出了一種對普世價值的關注,對人性的真實描寫與思考。而這種普世價值對于底層社會的意義更巨大。
注釋
1.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第二版)[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336.
2.說法參見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第二版)[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336.
3.張莉.對新文學傳統的繼承與發揚——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的文學史意義[J].文學與文化,2011(04):15.
4.李斌.蕩氣回腸的人格尊嚴——畢飛宇的小說《推拿》論析[J].河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03):60.
5.張莉 畢飛宇.理解力比想象力更重要——對話《推拿》[J].當代作家評論,2009(02):29.
6.說法參見孟繁華 程光煒.中國當代文學發展史(第二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311.
7.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354.
8.張莉.論畢飛宇兼及一種新現實主義寫作的實踐意義[J].文藝爭鳴,2008(12):45.
9.畢飛宇.推拿[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64.
10.同9
11.俞佩淋.探尋我們身邊“熟悉的陌生人”——讀畢飛宇的《推拿》兼談底層文學創作[J].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05):37.
12同11.39頁.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教師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