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時尚的“身體審美”在欲望的道路上飛奔。面對一個個被發布的身體,人們在用“是我的菜”或“不是我的菜”行使其消費者的權利。
被發布的身體是高度類型化的。美顏自拍濾鏡和韓式美容饃板,就是身體審美的分類學。“偶像”的類型化,則是身體審美分類學的標本。“小鮮肉”和“蘿莉”不只是年齡的標度,還包括豐富的可欲性內涵。娛樂節目作為身體的發布現場,集結著尖叫和呼嘯,直觀地顯示了身體的強大存在。
身體的審美是從來就存在的,只是現在,身體作為人的社會存在的一部分,大面積地減少了人作為社會存在的豐度,而集中于身體作為肉體的那一部分屬性,能夠在何種程度上喚起內分泌的激素水平,成了身體的首要功能。
濃眉大眼國字臉已經被淘汰了,紅撲撲的臉蛋形容幼兒都不會令人高興,健碩英武的外觀正在被淘汰中。“帥哥”“美女”的性別分型正在打破,“嫩”作為通用時尚激發了妖嬈的形制,無論男女,“媚”的風尚席卷而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身體的審美上現在是“一招鮮,吃遍天”,鮮嫩的肉體、嫵媚的招式、迷離的目光、如癡的面容,風靡神州。以此為審美標準,頂級表演在廣告和電視中出場,中段水平在網劇、主播那里糜集,末端則在社交平臺、夜場、商圈以及任何街市和職業場所里涌動。終于,到了連給小學生上“開學第一課”,電視臺都要推出清一色的“小鮮肉”。
身體審美的可欲性轉向,隨政治話語從日常生活中退場出現。《廬山戀》中女主角展示了數十套服裝,既標志了美好生活,也陳列著人體作為可欲對象的屬性。以“勞動”“建設”和“保衛祖國”為目的的身體塑造,代之以對身體個人歸屬的喚醒,身體的自主權、生活的自主權、行為的自主權、意識的自主權同步進發。接著,身體以“人體藝術”的形式被直接觀照,也被越來越豐富的衣飾渲染。
再接下來,“性感”作為贊美詞公開登場,身體的可欲化審視便大搖大擺地進入了日常生活。城市化、脫溫飽化快速推進,為身體與勞動、奔忙拉開距離創造了條件,時尚消費快步而來,時裝秀、時尚劇、小資格調、選美賽、娛樂綜藝無不把身體納入可欲范疇。近十年,圍繞著欲望模板而進行直接的身體改造蔚然大觀,美容手術的普及程度,服裝對身體采取的“掩映”手法,化妝和文身對身體的直接描畫或刻畫,都在著力增強身體可欲程度的加工。
圍繞可欲程度的增強進行身體改造,或許是隨富裕而來的一種必然,但問題是為什么這個時代流行起了“嫩”與“媚”,流行起了“柔”與“弱”。現今,身體確實是每個人在自主,基本不是國家加以規范的場域,但每個人在自治其身體時,興起了這種不勝嬌羞的嫩、媚、柔、弱風尚是自主的不約而同,還是被策劃和引導的跟風?我們當然可以說,給人以身體的自主,包括人擁有選擇跟風的自由。但畢竟,“跟風的自由”既是一種權利,同時又是“自而不主”,以及“自而不由”,是人處在一種“不由自主”甚至不自知的被動之中。
明確地說,消費背景下的風尚,基本上不可稱之為“歷史潮流”或者“時代大勢”,而僅僅只是一時的消費習氣。每個人為自己作為可欲對象而消費了商品,每個人同時消費他人經消費打造出來的可欲物征。消費習氣的后面,有著時尚制造的推手。“一流企業做標準,二流企業做品牌,三流企業做產品”,時尚領域并不例外,甚至如果從文化的角度來看,做標準的人恐怕不只有企業,時尚定義權作為一種文化權力,作為一種“軟實力”,可能還有比企業更強大的背景參與其問。
嫩、媚、柔、弱作為一套身體消費標準,作為一系列從生理上具有喚起荷爾蒙作用的身體形式,得到作為消費者的人們的認同,或許能夠說明精神的洗腦效應。就像高跟鞋、小腳、弱不禁風的身體等時尚發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