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法是實踐理性的體現。公安院校法學教育的價值取向,就是要培育和提升學警在辦理行政案件和刑事案件中的實踐理性,培養他們執法和司法時的法治思維能力和法治理性的實踐運用能力。實戰化教學不僅是一種教學方法,更是一種教學理念。在實踐理性的視角下,實戰化教學體系是立體化和多層次的。價值理性的培育對應著對實踐目標的理解能力,工具理性的培育對應著對實踐手段的掌握能力,交往理性的培育則對應著對實踐過程的體悟能力。
關鍵詞 實戰化教學 實踐理性 價值理性 工具理性 交往理性
作者簡介:王夢宇,浙江警察學院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警察法學、行政法學、法理學。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4.324
公安院校的法學教育具有較強的職業導向性。由于大多數畢業生將進入公安機關從事公安實戰工作,因此,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實戰化公安教育訓練工作,著力提高公安隊伍正規化、專業化、職業化建設水平,一直是我國公安院校的工作重點。 實戰化教學一直被公安院校所重視,這也與公安教育的對象和使命相呼應。
我國立法將公安機關的任務概括為“維護國家安全和公共安全,維護社會治安秩序和社會穩定,保護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的合法權益,保護公共財產,預防、制止、查處和懲治違法犯罪活動”。 警察權主要包括兩大方面,一是刑事司法權,二是行政執法權。而法本身就是一種實踐理性的體現。也正因如此,以合格的公安行政人和刑事司法者為培養教育目標的公安法學教學必然無法離開實戰化的進路。同時,對實踐理性的解構又能為公安院校的法學實戰化教學提供全方位指引。
實踐理性即“每一項行為或對行為的抑制都應當是根據某種行動的理由證明其是合理的”。 公安行政執法和刑事司法中所蘊含的實踐理性就是旨在強調法治理性的實踐運用以及每項執法和司法行動的理由、根據、條件以及能力。作為實踐理性的法律,不僅是社會公眾行為的理由,更是警察開展職務行為的理由。公安院校法學教學的總體價值取向,就是要培育和提升學警和民警在處理行政案件和刑事案件中的實踐理性,培養他們執法和司法行為時的法治思維能力和法治理性的實踐運用能力。
實戰化教學不僅是一種教學方法,更是一種教學理念。因此,實戰化教學體系必然是立體化和多層次的,而實踐理性給了我們一個全方位建構實戰化教學體系的視角。實踐理性包括實踐目標、實踐手段和實踐過程三大構成要素, 由此引出實戰化教學體系的三大面向。其中,價值理性的培育對應著對實踐目標的理解能力,工具理性的培育對應著對實踐手段的掌握能力,交往理性的培育則對應著對實踐過程的體悟能力。三者共同表現著警務活動中的實踐理性。
價值理性是“通過有意識地對一個特定的行為——倫理的、美學的、宗教的或作任何其他闡釋的——無條件的固有價值的純粹信仰,不管是否取得成就”。 價值理性主要解決的是“為什么這么做”,也就是行為的價值追求和價值判斷。對于法學教學,對學生價值理性的培育集中體現在通過對法治理念和法律原則的講授和闡釋,使學生理解法治的要義、法的精神、立法的目的以及原則,由此讓他們懂得法治實踐背后的價值目標所在,進而幫助他們在規范存在縫隙時作出正確的價值判斷。
法治是一種內心信仰,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治國方略;它是制度與精神的結合體,其核心在于保障人權和相對限制政府權力。這一法治要義在公安行政法中體現得尤為突出和明顯。法的要素包括法律規則、法律原則和法律概念三種。法律原則是為法律規則提供某種基礎性、綜合性和指導性的準則。相對于法律規則,法律原則較為抽象模糊、涵蓋面較寬。
對于價值理性的培育,我們可主要通過理論講授、案例講授與課堂實訓的方式進行。比如,公安行政法學中最為基本和重要的兩個法律原則即公安行政合法性原則與公安行政合理性原則。其中,公安行政合理性原則的內涵把握相對需要更強的價值理性。為了增強學生對于公安行政合理性原則的理解,我們可首先通過平等對待原則與合理考慮相關因素原則的對比,闡明哪些裁量理由是可欲的,哪些裁量理由是不可欲的;進而通過妥當性、必要性和均衡性三個層次揭示比例原則背后的價值追求;最后,回應到公安行政的特性以及公安行政法的兩大功能上來,由此經由理論講授讓學生了解公安行政法中的價值理性。隨后,我們可再通過案例與實訓的方式,讓學生在實務中進一步體會這種價值理性如何實現。比如,一位即將臨盆的孕婦在丈夫陪同下乘面包車向醫院疾駛途中,交警以查“黑車”為由,拒不放行,延誤搶救時間,導致孕婦死亡。該案例中交警在孕婦的生命權益和道路交通管理的公益之間的裁量就違背了必要性和均衡性,未能實現行政行為的價值理性。
工具理性是“通過對外界事物的情況和其他人的舉止的期待,并利用這種期待作為‘條件或者作為‘手段,以期實現自己合乎理性所爭取和考慮的作為成果的目的”。 工具理性主要解決的是“怎么做”,也就是實現行為目的的工具、手段及其效用。對于法學教學,對學生工具理性的培育集中體現在通過對法律概念、實體規范和程序規范的講授,通過對法律解釋和法律論證等法學方法的運用,使學生掌握公安行政執法時必要的方法和手段,從而有效實現執法目的。
公安行政執法行為的主要目的在于經由法律判斷獲得法效果。“法律判斷是應用法律所產生的具有約束力的結論性判斷”,它不僅是一個結果,更是一個過程。而進行法律判斷最為通行的方法則為“確定法效果的三段論法”。 三段論包括大前提、小前提和結論。大前提的獲得來自對法律概念和法條內容的把握,小前提和結論的獲得則來自對法律方法的掌握。
對于工具理性的培育,我們可主要通過校內實訓和校外見習、實習的方式進行。比如,公安行政法學課程內含理論講授課時和實訓課時。我們會在實訓課中邀請公安實務機關的教官,密切聯系自身的治安案件執法工作實際,通過課堂演練、案例討論、專題訪談、模擬行政案卷評判等多種方式,訓練學生以法學思維和法學方法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提高其獨立思考能力和分析、解決問題的能力。比如,在模擬行政案卷評判中,駐校教官選取若干案件作為模擬審核演練案例,在課前布置各小組安排好分工,課前下發模擬審核案卷,由各組在課前討論和審查的基礎上匯報審核結果,并就相關證據與法律問題進行探討。這既可以讓學生直觀地感受行政案卷的制作過程和內容,也可以訓練他們運用法律方法和進行實踐操作的能力。學生的見習和實習也是培育工具理性的有利契機。另外,我們也可以開發模擬的網上案件辦理和流轉系統,更多重視教官在工具理性培育中的潛力,使教學的成本收益實現最大化。
交往理性是社會實踐中復數主體間互相溝通和理解,以及形成良好的交往結構的能力。它關注的是“共識的形成過程”以及交往參與者在達成共識過程中形成的“主體間性的關系”。 交往理性主要解決的是“做的效果如何才能更好”,也就是實現行為過程的最優化。對于法學教學,對學生交往理性的培育集中體現在通過對學生在公安行政執法行為中的表達內容、表現方式和互動關系的體悟和運用,實現角色展現的最優化,從而最佳地達成公安行政執法的效果。
“法律行為以語言作為其傳遞訊息、溝通意見、凝聚共識的媒介,故法律行為本質上為一種言說行為”。 公安行政執法是法律行為的一種,需要符合三種有效性要求,即言語者在表達記述式言語的命題內容或者非記述式言語中的命題性內涵時的真實性要求,言語者在規范語境下做一定言語行為時的正確性要求,言語者在為言語行為中表達自身主觀狀態時的真誠性要求。 這里,真實性指公安機關的人民警察應當“提出一個真實的命題(以及恰當的現實條件),以便聽眾接受和分享言語者的知識”,也即“呈現或設定狀態和事件”;真誠性要求是警察應當“真誠地表達出意見、意圖、情感和愿望等,以便聽眾相信言語者所說的一切”;正確性要求是要警察“在一個規范語境中,完成一個正確的言語行動,以便在言語者與聽眾之間建立起一種正當的人際關系”。
對于交往理性的培育,我們可主要通過情境性實例演練和案例比較的方式進行。比如,杭州交通民警周某在執勤時,查獲了一輛違法行駛的機動車。但民警并沒有立即對駕駛人進行處罰,而是把他叫到一邊,指出了他的交通違法行為及危害性,并進行了適當的教育。事后,支隊領導從駕駛人的來信中,知道原來當時車里坐著三口之家,其中一個是小孩。駕駛人理解了周警官的良苦用心——當著孩子的面對父親進行處罰可能有損父親在孩子心中的道德形象。這一案件就可以和上文交警因為要查“黑車”導致孕婦死亡的案件形成鮮明反差。同樣是交警自由裁量權的行使,民警周某的做法更有利于在行政執法中與相對人之間形成良好、正當的交往關系,實現更好的溝通與教育效果。我們還可以通過課堂情境性實例演練,給學生設置現實執法環境中可能發生的各種困難和情境,讓他們體會怎么樣在面對不同種類的行政相對人時實現最好的溝通效果。
康德將人的理性分為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也稱為“理性的理論運用”與“理性的實踐運用”,前者“所關心的是單純認識能力的對象”,而后者“所關心的是意志的規定根據”,“亦即規定自己的原因性的能力”。 實踐理性的培育是實戰化教學中極為重要的教學目標,對于公安院校的法學教學來說尤為如此。實踐理性的內涵與層次也給了我們一個全方位建構實戰化教學體系的視角。然而,實戰化教學并不意味著對理論理性培育的淡漠;相反,理論理性是實踐理性的基礎,也有助于提升實踐理性的程度。同時,實戰化教學也不僅應當在行政法、刑法等部門法中引起重視,基礎法學領域也離不開實戰化教學理念與方法的指引。這既與法學這一社會科學的學科屬性相一致,也與公安院校的教學使命相聯系。
注釋:
蔡長春.第二屆全國公安院校教學技能大賽開幕郭聲琨作出批語強調 始終堅持教育優先發展戰略 著力強化實戰化公安教育訓練工作.法制日報.2016-11-10(1).
《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第一條、第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修訂草案稿)》第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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