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時空擁抱你

尹威華

海拔5025米的亞堆扎拉山，一輛軍車“呼哧呼哧”地在雪原上爬行。

車內飄蕩著名為《我不懂》的藏族歌曲，不時傳來陣陣笑聲。西藏軍區某邊防團干部石波健談幽默的個性和苦中作樂的精神，給行走天路的官兵帶來輕松歡樂。

翻越雪山后，天空突然飄起大片雪花，如柳絮飛，似蝴蝶舞。

抬頭望車外，我感覺伸手就能抓住天邊的云彩，腳下的邛多江橫臥在高原荒漠，景色美得讓人窒息。

作為攝影愛好者，美景豈容錯過?？傻皖^的瞬間，我嚇得一哆嗦——只見右側壁立千仞，左邊淵深萬丈，盤山路窄得只能單向行駛，連一直健談的石波都安靜了，難道他也被嚇壞了？

仔細一瞧，卻又不像被嚇著了的樣子，只見他正神情專注地望著窗外，似乎在尋找什么。

車行至半山腰的一個埡口，石波趕忙讓司機停車，說歇一歇。剛下車，他就拽了拽我的袖子，讓我跟他走。

路邊有一個巨大的冰川，旁邊散落著許多巨石。

石波默默地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張開雙臂，眼睛微閉著，任憑瑟瑟寒風撲打著他的胸膛，那神情就像擁抱愛人。

望著他那癡迷的樣子，我想，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便趕忙按動快門，定格了這神秘的一刻。

上車后，石波隔著車窗，依依不舍地看著那塊漸行漸遠的大石頭，直到冰川消失在視野里。

靜默許久，淚眼婆娑的他終于開口。

石波是來自四川廣安的帥小伙，身高175厘米，骨子里透著儒雅氣質，說起話來眼眉都含著幽默。

以往每次路過此地，他都要停車看看。在別人眼中那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可他看到它，就仿佛看到千里之外的愛人尹琪斯。

6年前，老大不小的他被父母催婚，休假時連續和幾個姑娘相親，每個人對他都滿意，但一聽說在西藏當兵，一年難得回家一趟，人家就一千個不愿意。

幾次失敗的經歷，讓石波內心很受傷，對相親也越來越抵觸。眼看休假結束，他架不住父母期盼的眼神，與老同學從中牽線的尹琪斯匆匆見了面。

兩人相見后，都互感似曾相識。一聊嚇一跳，他們竟是一個鎮的，兩家相距不到一公里，還是同一所高中的校友。

石波心動不已，盡管傾心，他還是坦率地告訴對方，自己常年駐守在高海拔的西藏邊防，那里自然環境惡劣、生活條件艱苦。

琪斯沒有流露半點失望，已經是廣安市宣傳部干部的她，打心眼里敬佩面前這個軍人。

從她崇拜的眼神中，石波看到幸福生活在向自己招手，便乘勝追擊地講起西藏軍人的一個個感人故事，張福林班、將軍崖，直講得姑娘兩眼淚汪汪。

不經意間，他們從午餐聊到晚餐，兩顆年輕的心越聊靠得越近。

結果可想而知，石波與琪斯情投意合，建立起了戀愛關系。

熱戀中的年輕人，哪個不是恨不得天天甜膩在一起？可他們，一個在雪域高原，一個在天府之國，中間隔著千山萬水，思念在深深折磨和考驗著這對有情人。

“深夜醒來眺雪山

思念到呼吸都痛

腦海中滿是你的影子

……

昨夜夢回身邊

緊緊擁抱你

我的愛人！”

每當夜深人靜時，石波都會給戀人寫詩，表達無盡的思念和愛意。

有道是，情詩不能當飯吃。生病了，沒有人跑前跑后照顧。委屈了，沒有人給予擁抱和輕撫的安慰。男友常年不在身邊，閨蜜們調侃琪斯談了一場“假戀愛”。

可琪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篤定追求的是精神互補、心靈相通的愛情。

在他們戀愛第二年，琪斯決定獨自赴藏，給戍守邊關的男友一個驚喜。

從四川廣安到藏南那個山窩窩有多遠？高原缺氧身體受得了嗎？這些都沒細想，她義無反顧地起程了！

貢嘎機場下飛機后，第一次進藏的琪斯租車直奔部隊駐地。

思念之情讓她變得可愛又魯莽，小瞧了高原反應的厲害。

翻雪山、越達坂，稀薄的空氣令她胸口如壓巨石，頭疼欲裂。

車爬到亞堆扎拉山頂時，她不得不張大嘴猛喘氣，癱軟在車上。

不巧，行至半山腰埡口，車拋錨了，司機急得束手無策。琪斯不得不放棄她的“驚喜”計劃，趕緊打電話給石波求援。

石波急忙飛奔向團領導請示派車前往救援，等他帶上氧氣瓶和抗高原反應藥品趕到埡口時，琪斯已奄奄一息。

望著日夜思念的戀人一臉憔悴，石波淚如雨下。一路上，他把琪斯緊緊抱在懷中。

第一次探親之旅，從琪斯靜躺兩天開始。石波珍惜與戀人相處的每一分鐘，想盡一切法子寵愛她。

第三天，琪斯漸漸醒過來，石波急不可耐地攙著她“視察”夾皮溝內的營院。

十里之內人跡罕至，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商店，生活的艱苦寂寞讓琪斯始料不及。

但面對戰士們的一聲聲“嫂子”和憨厚的笑臉，琪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幸福。

一樁樁，一件件，讓琪斯讀懂了男友和戰友們不一樣的擔當和奉獻。

當然，石波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托付終生的伴侶，她悄悄把見聞和感受打電話告訴了父母。

相聚總是太短，轉眼，琪斯就將踏上返鄉之路。那天，石波按照計劃隨部隊出發巡邏，琪斯堅決不讓他相送。團領導見此，專門派車為未來的軍嫂送行。

軍用越野車行至來時車輛拋錨的埡口，琪斯趕忙讓班長停車歇息。她搖搖晃晃走下車，在山坡上選了一塊大石頭，艱難地站在上面，請隨行的戰士用手機拍下了令她刻骨銘心的時刻。

她把照片看了又看，立即發給了石波，在下面留言：在這里我讀懂了你，下次咱們在這里補一個擁抱照，好嗎？

故事至此已無懸念。這對相親相愛的愛侶，在2014年5月20日步入了婚姻殿堂。唯一遺憾的是，兩人陰差陽錯，一直沒有補上那張緣定終身的擁抱照。

思緒回到現實，車還在天路上顛行，藏歌在雪原上回蕩，石波將剛拍的照片發給妻子，發送留言：老婆，我愛你，讓我隔著時空擁抱你吧！

坐在旁邊的我，早已雙眼迷蒙。

石波凝視著遠處雪山，眼神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