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尼爾的開放教育把握當代教師權威

張雅楠

教師只有努力把握好權威和自由間的張力，在民主平等的環境中，以愛來經營師生關系，才會找到教育的平衡點，最終獲得教師權威。

20世紀，英國教育家尼爾以自由和愛為教育宗旨對開放教育進行了探索，他的教育理論體現在《一個教師的日記》《問題兒童》《問題父母》《問題教師》《夏山學校》等著作中。而他的教育實踐則主要在夏山學校展開。在夏山學校，似乎看不見教師權威的存在，但是，從學生的日常及尼爾的教學行為中，我們可以窺見隱匿于教學管理中的權威，這種權威不是建立在對學生自由、快樂和發展的束縛之上，而是在教學環境中自然形成的。雖然夏山學校的教育主要針對問題兒童，但是，它的教育方式和方法依然對把握當今教師權威和促進學生自由、快樂的發展具有啟示意義。

一、尼爾開放教育的價值取向

尼爾在夏山學校的教育實踐本身就是對傳統教育權威的挑戰，尼爾被稱為是非理性主義的理想主義者，他批判教育者以外在權威和強制力進行知識和道德的灌輸，堅持以自由和愛為原則的情感教育，他的情感教育具體體現在以下三方面：

（一）對權威的漠視

有人認為，教師權威就是教育者將自身意志加于受教育者身上，并希冀他不加思索地全部接納。持這種觀念的人試圖借助權威的力量把兒童塑造成符合成人設想的某種特定模式，其結果往往造成了大批身心俱損、性格扭曲的問題兒童。這種教育觀念深刻地體現在尼爾的親身經歷中，他的父親是一位鄉村教師，對尼爾及其他孩子的管教相當嚴厲，而學校的生活也十分呆板、壓抑，這導致了他對傳統教育的極度反感。他說傳統教育下的孩子“被訓練得對一切阻止生命發展的力量低頭。尊敬長者、尊敬宗教、尊敬教師、尊敬古人的格言。不要發問——只許服從”。尼爾認為，兒童的恐懼、自卑、幻想等都是源于權威，“今日的道德使我們的孩子卑怯，因為他使孩子們懼怕生命，懼怕生命就是嚴格訓練下的惟一成果”。在他看來，孩子天生是聰明和現實的，只要成年人不對他進行束縛，他們便會盡其所能地發展自己。

夏山學校的學生常常直呼尼爾的名字，甚至會拿著水槍對著他，讓他假裝被“殺死”，類似這種“出格”的行為在夏山學校比比皆是。尼爾認為，當學生不再懼怕權威、平視教師的時候，他們就能夠真實地做自己。尼爾與學生親密無間的關系受萊恩影響很大，萊恩認為，問題兒童的反社會傾向，其實是因為兒童內在的情緒紊亂所導致的，這使得他們對外界產生了一種敵意，而消除敵意的唯一辦法就是讓成人從權威的位置上走下來，讓兒童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決問題。尼爾對萊恩的思想深以為然，他反對以他人的意志來代替兒童的自由選擇，為了給兒童自由，必須放棄一切紀律、一切指導、一切暗示、一切道德訓練和一切宗教。因此，尼爾的教育活動始終以學生真實的內在需求為中心，漠視傳統教育、家長、教師等權威。

（二）對自由的崇尚

尼爾創辦的夏山學校是為了讓兒童在自由快樂的環境中成長。在尼爾的眼中，真正的自由就是讓兒童在心理和情感上不受外在權威的管束和壓制。夏山學校日常的教學管理通常采取自由寬松的態度和民主自治的辦法，對于是否上課，學生擁有完全的自由。他們可以選擇上課，也可以選擇不上課，如果愿意，他們甚至可以完全不上課。尼爾認為，不應該讓學生適應學校，而應該讓學校適應學生，因為自由發展才是教育的終極理想。成人應當盡可能地不去干涉孩子，給予孩子最大的權利，讓他們自己管理自己，最終學會自治和承擔責任。

不過，也有人擔心，這種讓學生自治的方式是否行得通。夏山學校的實踐，證明了讓學生們自治是行得通的。沒有自治的學校談不上是一所前進的學校，最多是一所妥協的學校。只有當孩子們擁有完全的自由去管理他們自己的生活時，他們才會擁有真正的自由。一旦有了領導者，他們就失去了真正的自由。尼爾相信，通過自治的方式，學生能夠自己制訂出切合他們實際生活的規則，同時還能夠使他們寬容地對待他人，并擁有團體精神。

（三）對學生的贊許

夏山學校的教師不吝嗇對學生真誠的贊許。在這里，不論是正常兒童還是問題兒童，尼爾都堅信他們的天性是善良的，他認為，家長和教師必須遵守一個信條：

“站在孩子這一邊”，這一信條甚至被尼爾當作夏山學校之所以取得成功的金科玉律。“站在孩子這一邊”意味著教師要從一個嚴肅不可親近的角色中走出來，俯下身子與學生交往。而一味地告訴學生“要怎么做”“如何做”“做得對不對”只會讓學生覺得教師是高高在上的，它缺少了對學生的肯定和鼓勵。

尼爾說，教師要努力去發現每一位孩子的閃光點。當你興致勃勃地問學生“你制作的這個小模型好有創意哦，你是怎么做到的呢？”“你把墻壁涂得這么有藝術感，換我可能沒辦法做到。”“你這個小鬼還蠻有勇氣的，跟別人打架還蠻有氣勢的嘛，要是把這種氣勢用到其他地方，那還真不錯”……或許他們還會反饋給你一副鬼臉，自信滿滿地與你交流。真誠地贊許學生，努力讓自己成為學生更想親近的角色，就能夠使他們擺脫對教師權威的畏懼。

二、融入真誠、平等和愛的教師權威

尼爾開放教育中的教師權威隱匿于師生的日常交往之中，它存在卻不刻意，柔和卻比那些采用強制力量的權威更具實效。

（一）以誠相待的校園生活

尼爾認為，孩子生來就是真誠的，這種真誠是十分寶貴的，教師有必要保護好這種真誠。在夏山學校，他們不必遵守一些規則和戒條，也不必遵從權威，他們從不會去想要怎么做才會得到老師的稱贊，他們要做的只是隨心所欲、開心大笑。教師會和孩子們分享自己的“糗事”，孩子們也愿意和教師討論其他地方規避的話題，比如性、犯罪、廁所……像這樣師生圍坐在一起聊天的場景在夏山學校隨處可見。

真誠地生活也可以理解成不壓抑地生活，夏山學校的教師總是鼓勵學生勇敢地做自己，允許孩子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想成為的人。剛剛進入夏山學校的一些問題學生對教師不禮貌、不愛整潔、賭博、抽煙，這些表現被尼爾視為長期受到壓抑的結果。但是，在夏山學校這種真誠、輕松的環境中，大多數進入夏山學校的問題學生，差不多用半年左右的時間，就會變成敢說敢做、活潑健康的孩子。

（二）以平等為本的師生交往

師生沖突往往是因為雙方將彼此置于對立面，學生將教師視為管制自己的人，教師將學生視為需要規訓的人，無論是地位、權利還是人格都顯現出一種不平等。作為獨立的個體，誰都希望被別人平等對待。在夏山學校，老師和學生不僅吃的東西相同，所遵循的校規也相同。即便是尼爾提出的意見，在學校大會上也可以不通過。

尼爾從不以長者或教育者自居，他總是以一種平等的地位和學生交往。據尼爾記述，5歲的比利在其生日宴會上讓尼爾離開，因為他不在比利的邀請人之中，這時尼爾選擇了馬上離開。未經孩子們的允許，尼爾不能隨便用他們的自行車。同樣，未經尼爾的允許，孩子們也不亂動尼爾的鋼琴。

“師生平等”在夏山學校絕不是一句空喊的口號，它是一種學生與教師在權利、地位、人格、尊嚴等方方面面的平等。

（三）以愛為旨歸的日常管理

面對一群問題學生，如果沒有對孩子真真切切的愛，我想夏山學校的開放教育是難以開展下去的。在尼爾看來，所謂愛，就是讓孩子感覺到你愛他，也贊同他一切的行為。他認為，學生的吵鬧或者破壞行為，只是希望顯示自身的力量，這種力量需要通過打破權威或秩序，引起教育者的重視而獲得。

曾有一個叫李絲的女孩偷了1英鎊買冰淇淋和香煙，被三個男孩舉報，女孩說錢是尼爾給她的，當三個男孩質問尼爾是否給李絲錢的時候，尼爾明白，往往是那些來自缺少誠實、歡樂、友愛家庭的孩子才會去偷竊，以獲得那些自己想擁有的東西。他認為，女孩偷錢象征著偷愛，如果她的家庭能夠給予她溫暖和歡樂的話也許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此時出賣了她，無異于把她往火坑里推。最終，尼爾承認錢是自己給女孩的。諸如此類的教育事例在夏山學校比比皆是，在日常管理中，夏山學校的教師以愛為旨歸去觀察、摸索學生行為背后的深層原因。因為愛，他們會包容孩子的過錯；因為愛，他們總是以最大的耐心來引導孩子。

尼爾在夏山學校的開放教育實踐，為我們把握當代教師權威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他把那些看似簡單明了的教育理念，比如自由、平等、真誠、愛……真正落實到教育實踐中去。教育者應當思考：我們是否真正理解了那些簡單的教育理念？教師只有努力把握好權威和自由間的張力，在民主平等的環境中，以愛來經營師生關系，才會找到教育的平衡點，最終獲得教師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