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民國建立之后,政府推行來自西方的陽歷以取代中國傳統的陰陽合歷,但如何調和兩者的沖突并構建全新的時間秩序和時間表達體系,仍是當政者面臨的難題。為應對這一挑戰,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后,試圖構建全新的官定歷書內容體系。1929年至1930年間,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與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內政部和教育部等部門圍繞如何編纂新歷書,進行了多次討論,對歷書中添加何種內容,以及如何添加、命名,有著較為激烈的爭論,展現了參與各方主張的歧異。最終,“黨義”為本、棄絕舊法,成為新歷書編訂的主要取向。這些爭論揭示了官定歷書知識體系的蛻變,以及不同編訂取向對官定歷書內容重構的影響,呈現了現代時間秩序構建面臨的多重困境。
關鍵詞 南京國民政府 官定歷書 國民歷 黨義 天文研究所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18)07-0098-12
清末民初之際,中國試圖融入西方主導的“世界”體系,而作為“世界”秩序重要特征之一的時間標準化,①也成為中國走向“世界”需要接納的內容。經由官定歷書構建新的時間表達體系,成為這一時期中國構筑現代時間秩序的主要方式。然而,在近代社會轉型的背景之下,如何構建官定歷書的知識體系以便“與世界大同”,同時利用歷書在民間的深厚基礎以擴展這一時間表達體系的影響,就成為當政者面臨的難題。
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建立之后,隨即著手編訂新歷書,并將歷書名稱改為“國民歷”。1929至1930年間,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國民黨中央黨部、教育部和內政部等部門,圍繞國民歷編訂產生了激烈爭論,展現了參與歷書編訂各個部門的不同立場,揭示了現代科學知識與國民黨黨化教育對官定歷書編訂的影響。②本文即以當時各方圍繞國民歷編訂的爭論為考察中心,試圖梳理國民歷知識體系重構的歷史進程,并解析影響國民歷內容變動的多重因素,以呈現近代中國現代時間秩序構建的困境。
一、國民歷編訂機構的變動
頒歷授時,是古代王朝維護皇帝權威與政治秩序的重要工具,遲至唐代已經設立了專門的歷書制作與頒行機構。明清時期,歷書制作與頒行主要由欽天監承擔。1912年中華民國建立之后,以現代天文學為指導建立的中央觀象臺承擔了官定歷書的編訂任務。但因民國前期政局動蕩,中央觀象臺推行新歷書的成效不彰。1927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成立,與武漢國民政府、北京政府形成三足鼎立之勢。通過歷書以強化自身的政治權威與權力來源的正當性,就成為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的重要任務之一。據曾經親歷《中華民國十七年國民歷》編訂工作的陳展云所言,“南京政府成立最晚,法律根據最薄弱,為了提高它的威望,凡有助于粉飾自己合法性的措施都積極采取,由于頒歷在歷代都被視為統治權的象征,這就是很早建立起‘時政委員會這個機構和編制、頒布《國民歷》的由來?!标愓乖疲骸吨袊煳氖论E》,中國科學院云南天文臺,1985年,第33頁。此時的時政委員會隸屬于南京國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員會,其工作人員主要有高魯、陳遵媯和陳展云等。在編訂歷書的過程中,陳遵媯依照北京政府中央觀象臺已經編好的《中華民國十七年歷書》為底本,整理成為《中華民國十七年國民歷》,由上海的中華書局印行。
1927年6月,蔡元培認為“欲改官僚化為學術,莫若改教育部為大學院”,“提議設立大學院案”。蔡元培:《提議設立大學院案》,高平叔編:《蔡元培全集》第5卷,中華書局,1988年,第138頁。此案經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第105次會議議決后,任命蔡元培為大學院院長。同時,大學院又設立中央研究院,“為中華民國最高科學研究機關”,同年11月,中華民國大學院中央研究院組織條例通過,天文學與氣象學列于其研究范圍之中?!吨腥A民國大學院中央研究院組織條例》,《大學院公報》第1卷第1期,1928年1月,第63頁。1928年1月成立了中央觀象臺籌備委員會,由高魯、竺可楨、余青松擔任籌備委員,《中央觀象臺籌備委員名錄》,《大學院公報》第1卷第1期,1928年1月,第159頁。其中分設天文組與氣象組,2月改組為天文研究所,其職責之一就是編訂歷書?!兜谌未泶髸⒅醒胙芯吭簣蟾妗?,《申報》1929年3月14日,第11版。但大學院設立之后遭到了很多人的強烈反對?!秶慕M案議決之經過》,《申報》1928年2月6日,第8版。4月10日,南京國民政府修正國立中央研究院組織條例,改中華民國大學院中央研究院為國立中央研究院,直接隸屬于南京國民政府。《修正國立中央研究院組織條例》,《大學院公報》第1卷第5期,1928年5月,第28~30頁。10月3日,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批準蔡元培辭去大學院院長的請求,由蔣夢麟繼任?!吨醒胝螘h蔣夢麟任大學院長》,《時報》1928年10月4日,第1版。11月1日,國民政府又下令:“大學院著改為教育部,所有前大學院一切事宜,均改由教育部辦理”?!秶裾睿ㄊ吣晔辉乱蝗眨焊拇髮W院為教育部由》,《教育部公報》第1卷第1期,1929年1月,第1頁。
不過,大學院改為教育部,卻為歷書編訂與頒發帶來了問題。在北京政府時期,隸屬于教育部的中央觀象臺承擔歷書編訂任務。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后,新設的時政委員會負責新歷書的編訂與頒行。不久,大學院成立,時政委員會撤銷,歷書編訂任務則改由天文研究所承擔。大學院撤銷之后,中央研究院直接隸屬于國民政府,而教育部又承接了大學院的全部職責。在這種情況下,由那個機構負責歷書的制定與頒行,就成為一個棘手的問題。1929年1月23日,教育部部長蔣夢麟提議“歷書改歸內政部頒行”,在他看來:“現時中央研究院已直轄于國民政府,則編制歷書不在教育部管轄范圍之內,且教育部組織法,又本無關于制歷頒歷之明文,若仍沿襲舊制,由教育部頒行歷書,似覺名實兩不相副。竊以為授時要政,與民眾禮俗極有關系,擬請修正內政部組織法第三條,于禮俗司職掌項下,加列關于歷書頒行一項,較為允洽,至于編制歷書,仍可由內政部委托中央研究院轉交天文研究所辦理。”《教育部請以歷書換古物》,《申報》1929年1月24日,第8版。此項提案隨后提請立法院核議,不過立法院遲遲未能定案。1929年4月16日行政院會議議決同意蔣夢麟的提議,隨后由行政院呈文國民政府,指出歷書需盡早編訂付印,“方不誤次年之用”,“現在為時已迫,似宜從速規定頒發,免誤進行”。4月26日,南京國民政府發布訓令同意行政院所請,要求“中央研究院從速編制,以免遲誤”?!秶裾柫畹?93號(十八年四月二十六日):為令中央研究院從速編制歷書由》,《教育部公報》第1卷第5期,1929年5月,第4~5頁。不過,此后立法院在核議中則認為,歷書編訂事項“應歸何部職掌,尚待考慮,一時似可暫維原狀,無庸即行改訂”?!秲日⒔逃齼刹柯氄剖马椨袘匦欣宥ò笇彶閳蟾妗?,《立法院公報》第5期,1929年5月,第58頁。在這種情況下,教育部也需要承擔官定歷書的編訂任務。
另一方面,通過歷書對普通民眾進行政治宣傳,也是南京國民政府強化自身權威的重要手段。內政部作為管理地方行政及社會事務的機關,《國民政府內政部組織法》,《內政公報》第1卷第1期,1928年5月1日,“法規”第1頁。推廣新歷書也成為它的重要任務之一。早在1928年5月2日,內政部部長薛篤弼就呈文國民政府,提出了推行國歷的八條措施。在他看來:“授時貴在統一,國歷期在實行?!贬槍ζ胀癖娋心嗯f習,陽奉陰違之狀況,“非廢除舊歷無以普用國歷。而厲行國歷,非詳訂辦法將各界關于利用陰歷之習慣一律改正,并于預制歷書之先將辦法提前公布,切實宣傳,實不足收推行盡利之效?!薄秶裾畠日砍实?6號》,《內政公報》第1卷第2期,1928年6月1日,“專載”第1頁。該建議得到了南京國民政府的同意,由此也使內政部得以參與歷書的編訂與頒行工作。此外,通過影響廣泛的歷書向普通民眾宣傳自己的政治理念,也是國民黨的重要考量。1928年,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宣傳部就擬定了《實行國歷宣傳大綱》,對“國歷是什么”“國歷有什么好處”,進行了較為細致地解釋,并制定了15條宣傳口號,要求各級黨部厲行國歷?!秾嵭袊鴼v宣傳大綱》,《中央周報》第30期,1928年12月31日,第36~42頁。隨著“黨義”宣傳在國民歷中的地位日漸重要,負責“黨義”材料編訂與宣傳的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也參與了歷書編訂工作。
正如有論者所說的那樣:“時間就是權力,這對于一切文化形態的時間觀而言都是正確的。誰控制了時間體系、時間的象征和對時間的解釋,誰就控制了社會生活。”吳國盛:《時間的觀念》,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99頁。對南京國民政府而言,利用歷書在民眾生活中的廣泛影響以強化自身的政治權威,有利于鞏固自身的統治。從更深層次的原因來看,中華民國代清而立,但并未能夠實現政治的完全統一,現代國家的構建并不順利,南京國民政府要完成這一歷史遺留任務,實現政治的一統和有效運作,其中構建統一的時間秩序至關重要。因此,南京國民政府及國民黨賦予了歷書極為重要的功用,加之編訂歷書機構的蛻變,最終就形成了多方共同參與歷書編訂的狀況: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作為歷書的主要制作者,承擔著歷書推算和編訂的重要職責,內政部、教育部則共同承擔歷書發行推廣的重任,而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則主要提供“黨義”材料。實際上,這些機構的共同參與,就是為了實現對時間體系、時間的象征和時間的解釋的控制,從而為構建整齊劃一的政治秩序奠定基礎。為了解決歷書編訂中因各方職責不一及取向差異所造成的分歧,有關各方舉行了多次聯席會議,并以公函往來討論相關問題,以期在歷書制作的諸多問題上達成一致。
二、“黨義”為本與棄絕舊法
中華民國成立之后,北京政府時期的歷書編訂采用“新舊并立,以便民用”的基本原則,但由于民俗習慣難以驟改,就使得新定之官歷在民國前期未能得到廣大民眾的認可,行銷范圍及影響極為有限。因此,調和新歷與舊歷的關系,就成為官定歷書改制面臨的重要問題。朱文哲:《舊俗、新知與政治:辛壬之際官定歷書的改制與編定》,《民俗研究》2015年第6期。南京國民政府建立之后,棄絕官定歷書中舊歷的議論不斷。1927年,由高魯主持編訂的《中華民國十七年國民歷》,就對以往的舊歷進行了大幅刪改。1928年,時任浙江大學校長的蔣夢麟呈文大學院,指出“禁止沿用廢歷,以期實行國歷,而便確定學校歷事”。在他看來,使用舊歷,因月日節氣不定,極為不便,且舊歷為袁世凱帝制的遺留,于政治革新無益。更為重要的是,使用舊歷對學校教學造成了諸多不便。為此,他提出廢除舊歷,并列出了九條具體措施,其中涉及歷書編制與發行有兩條:一是編制歷書,不得附載廢歷或附載可籍以測知廢歷之晦朔弦望表;二是全國各書肆、印刷所、報館、商店,不得印行附載廢歷之歷書、日歷、月歷、月份牌及專載廢歷之萬年歷,并不得于報端附載廢歷。對蔣夢麟的呈文,時任天文研究所所長的高魯給予了回復,其中對新歷書刪除晦朔弦望的建議并不認同。③陳展云:《最近一年中國內政之改歷運動及普行國歷運動》,《中國天文學會會務年報》,第5期,1928年,第22~23、25~26頁。同年5月,內政部部長薛篤弼提出“廢除舊歷,普用國歷”議案,其中涉及歷書編行的內容有三條:一是制定發行及仿印國歷條例,“以立實行國歷之基礎”;二是嚴禁私售舊歷新歷對照表、月份牌及附印舊歷之皂神畫片等;三是妥制農村應用之廉價月份牌、月份表?!秶裾畠日砍实?6號》,《內政公報》第1卷第2期,1928年6月1日,“專載”第2~4頁。對此建議,行政院議決之后,要求教育部、內政部分別研究,并制定相應的實施辦法。③1929年7月16日,國民政府發布訓令,要求內政部、教育部在印制1930年(民國十九年)歷書時,不得附載舊歷?!队柫睿旱?327號(十八年七月十六日):令內政、教育部:為令飭以后歷書不應再附舊歷通行遵照由》,《教育部公報》第1卷第8期,1929年8月,第84~85頁。這一通告以法令的形式禁止了舊歷,但新歷書如何編纂,仍是歷書編訂者面臨的難題。
1930年1月18日,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致函參與國民歷編訂的有關各方,就歷書改制問題提出新設想:不可偏廢“本黨黨義與歷法常識”,“擬于編輯二十年(1931年)國民歷之際,于原有材料外,酌增天文圖說,俾民眾咸知時刻時間決定之方法,并使其洞曉新舊歷之優劣,庶足為普及常識,推行國歷之一助?!鞭D引自陳遵媯:《中國天文學史》(下),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400頁。1月31日,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就來年國民歷編制問題召集各方舉行第一次會議,參加會議的人員有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編撰科代理主任方治、內政部科長績模、教育部參事趙遒傳和科長高輿、天文研究所所長余青松、秘書高平子、研究員陳遵媯,會議記錄員為天文研究所的陳展云。對于此次會議的目的,余青松在致辭中就說:各個部門“對于歷書內容,傾向頗不一致,故取材標準、眼光亦各不同,惟恐將來編成后意見紛歧,多所修改。特于事前約集三機關主管員司舉行會議,先將歷書內容詳細規定,俾事后可省增刪手續?!睍h首先討論天文研究所有關歷書編制的七條提案。其內容主要是:1、十二月歷下“總理遺訓”改為“歷書圖說”;2、數字不用簡寫;3、節氣朔望及太陽出沒時刻僅按東經120°推算;4、交食圖表按省分列之;5、加刊經緯度表;6、加刊歷代甲子紀元對照表;7、加刊陰陽歷對照表。⑦《修改二十年國民歷內容會議記錄》,《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7期,1930年1月,第8頁。其中分省的交食圖、歷代甲子紀元對照表和陰陽歷對照表,都是北京政府時期官定歷書的固定內容,但《中華民國十七年國民歷》將之全部刪除,卻在十二月歷下添加了“總理遺訓”替換了此前歷書中的“天文圖說”。
天文研究所試圖恢復北京政府時期歷書某些定制的建議也引起了巨大爭議。對七條提案中的第2、3、4、5條,參會者均無異議,但對其他三條內容爭議頗大。針對將“總理遺訓”改為“歷書圖說”一案,國民黨中央黨部代表方治就認為:“黨義宣傳,多多益善。且在訓政時期,更應注意宣傳。本席贊成添印天文圖說,但因此竟將總理遺訓刪除,似亦不妥;不如將總理遺訓改刊于其他地位?!弊罱K議定,“總理遺訓”可附加于十二月歷表之后,“由中央宣傳部供給新穎材料?!雹邔τ诩涌瘹v代甲子紀元對照表和陰陽歷對照表,天文研究所的意見與教育部代表的看法形成了明顯對立。高平子認為附甲子紀元對照表,“只求中西歷某年與某年之對照,以供史家之參考”,且“此種材料,易引興趣,可使讀者歡迎也”。但在教育部代表趙遒傳看來:“為使讀者歡迎,應選與全國民眾有關之材料充實之,不應專投合一部分史家之嗜尚。又甲子恐為術者利用,用以卜休咎,在此厲行國歷潮流中,繼由本會議通過,恐中央亦為之推翻。”對于添加陰陽歷對照表,趙遒傳也認為:“中央對于過去舊歷時日改算新歷之辦法,只主張籠統計算,即直接將舊歷日期移于新歷月日數字與之相同之日期,譬如對于孔子誕日及黃花崗紀念日所定辦法,即其例證?!睂τ诖朔N直接改換節日日期的強制行為,余青松就說:“若令民眾一律直接改算,恐民眾未必情愿”。但趙遒傳堅持認為,“目前在過渡時期,為推行國歷起見,不妨矯枉過正。將來全國普用國歷時,再行刊入不遲。”《修改二十年國民歷內容會議記錄》,《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7期,1930年1月,第11頁。這樣天文研究所試圖在歷書中加刊歷代甲子紀元對照表及陰陽歷對照表的提議,未獲通過。在會議討論了天文研究所的七條提案之后,教育部代表高輿提出“刪除日序下之干支案”,趙遒傳提出“刪除日序下朔望兩弦案”和“舊歷中之歲時令節一律移于新歷相同日期案”,中央黨部代表方治提出了“加刊訓政時期七項運動綱要案”。這些議案的提出進一步強化了國民歷對國民黨“黨義”的宣傳,也加劇了自民國建立以來歷書編訂當中的新舊之爭。
對于刪除日序下朔望兩弦,這是自國歷運動以來就已凸顯的問題。朔望兩弦是中國古代歷法中極為重要的構成部分,圍繞朔望日形成了豐富的民俗活動。晚清時期,朔望被時人看作是中國歷法區別于西洋歷法的重要特征之一。晚清時期,曾經出使英國的劉錫鴻就發現西歷中“無所謂晦、朔、弦、望”,他依據中國歷法的經驗認為:“夫一月之命名,系乎天之月魄。月魄盡;則一月以終,月魄生,則一月以始。天顯其象于上,入遂因而名之。至于因馀置閏,而月魄之死生,仍適協其時而不稍舛?!薄拔魅藴y算之學號稱最精,乃參差其日以為月,致一月之終始日,與月魄絕不相符,命名目月,其實則全乖矣。”參見劉錫鴻:《英軺私記》,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8~39頁。南京國民政府推動國歷運動之后,在有些人看來,朔望兩弦都是舊歷中的內容,國民歷自然應與之“一刀兩斷”,將之完全刪除。1930年1月前后,國民黨浙江省黨部鄞縣執行委員會委員左洵在呈文中稱:“查潮汐漲落時刻,雖經中央規定參照國歷上所載之朔望弦推算,惟朔望弦為廢歷遺留之名詞,若繼續沿用,則一般囿守舊習之愚民,勢必依此推算廢歷,同時作宣傳反對厲行國歷之口實。為此,擬請省執委會轉呈中央聘請專家,迅將潮汐漲落時刻另行研究推算,明白規定,籍免推行國歷之窒礙。”《關于編制二十年國民歷本院天文研究所與各部往來公文》,《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刊》第1卷第7期,1930年1月,第126~127頁。同樣,1929年上海市社會局制作的《中華民國十九年國民歷》也保留了“朔望”,但市政府接到市民投函稱,新歷書雖有擯棄舊歷之舉,不過“朔望”仍在,不啻暗示推算陰陽五行、黃黑道吉兇諸說,這些內容無以破除迷信,似于廢除舊歷不夠徹底。上海市政府收到來函之后,要求社會局審核歷書并將“朔望”刪除。對此上海市社會局的回函中堅持己見:一是因為朔望是自然天象,與現實生活有密切的關系,特別是“與航行有關,自可不必廢除”;二是教育部頒行的歷書仍刊“朔望”?!渡鐣种鲝埿職v不廢朔望》,《申報》1929年11月16日,第13版。
不過,在1930年1月31日的會議討論中,教育部代表則要求刪除朔望。在他們看來,“朔望刊于日序下過于醒目,易使民眾利用為使用舊歷之依據。”對此,天文研究所的高平子則反駁道:“朔望為顯著之天象,不能因禁止民眾使用,遂一并使其不知?!薄缎薷亩陣駳v內容會議記錄》,《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7期,1930年1月,第8頁。因此前天文研究所就保留朔望問題已向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做出了詳細陳述,刪除朔望在此次會議上未能定議。2月21日,天文研究所再次召集此前與會各方,繼續討論修改國民歷的遺留問題。教育部代表趙遒傳仍堅決主張刪除“時令紀要”中朔望之記載,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的方治也認為“日序下不必記載朔望兩弦”。天文研究所所長余青松則堅持認為:“十二月歷中如不記載時令,僅留日序及星期,則歷書將不復成為歷書,故討論結果決定,本所意見仍主張將朔望弦刊于時令紀要中。”在討論僵持不決之際,天文研究所張鈺哲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即國民歷中對朔望日的標記可以“仿照西洋歷書記載月象之辦法,以符號志其盈虧。”會議最終決定“日序下不記載朔望兩弦”,“朔望兩弦日期,立表另刊于十二月歷后,但表中不用朔望弦字樣,而仿西洋歷書記載月象之辦法,以符號志其盈虧?!薄短煳难芯克偌薷亩陣駳v內容第二次會議記錄》,《國歷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刊》第1卷第9期,1930年3月,第7~8頁。不過,1931年10月1日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發布公告要求“嚴禁全國各藥鋪沿用廢歷朔望折扣售藥”,“而利推行國歷”?!队柫睿旱?507號(十九年十月一日):令內政部:為奉交嚴禁全國各藥鋪沿用廢歷朔望折扣售藥案仰轉行査照辦理由》,《行政院公報》第192期,1930年10月8日,第12~13頁。這一公告實際上等于禁止了以舊歷朔望日名義開展的商業活動和民俗活動。由此可見,盡管天文研究所等制作歷書的機構反復陳說朔望標識的科學意義,但因朔望日在中國傳統歷法中的獨特標識作用,被行政當局視為使用舊歷的象征,甚至被看作迷信活動開展的表現而被禁止使用。
對日序下不列干支問題的討論更是一波三折。民國建立之初,官定歷書保留了舊歷的內容,其中陰歷日序之下就添加了干支,1927年制定的《中華民國十七年國民歷》將之完全刪除,隨后制作的《中華民國十八年國民歷》則又在日序下添加了干支。在第一次國民歷會議上,教育部代表提議刪除日序下的干支,參會各方均無異議?!缎薷亩陣駳v內容會議記錄》,《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7期,1930年1月,第8頁。不過,第二次召開修改國民歷會議時,教育部代表則認為此前的提議系個人意見,因教育部長官對刪除干支提案存在不同看法,所以教育部代表請求對此重議,在他們看來:“因干支之作用,原用于紀日,與考據有益,與迷信無關。多備一格,有利無弊,故主張仍刊列之?!钡颂嶙h遭到了內政部代表績模和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代表方治的堅決反對,他們主要基于兩方面的理由:一是干支會助長迷信,國民歷附載干支,有人藉此即可推算陰陽五行;二是國民歷附載干支與國民政府推行國歷的方針相悖。特別是內政部承擔查禁迷信歷書的重任,“干支與陰陽五行有關,倘國民歷仍予刊載,則不特與禁令矛盾,且恐外間以此為口實向本部反詰,本部將無以自圓其說?!薄短煳难芯克偌薷亩陣駳v內容第二次會議記錄》,《國歷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刊》第1卷第9期,1930年3月,第6頁。因爭議雙方爭持不決,最終方治說中央黨部負責人認為干支無保存價值,如果議案最終送交中央黨部審核,必被否決。在這種情況下,會議最終否決了教育部代表在日序下保存干支的提案。不過此問題并未因此最終解決。隨后,天文研究所將《中華民國二十年國民歷》送教育部審核,其中日序下未列干支。教育部隨即來函:“查原稿編制完善,極深紉佩。惟日序之下,似應仍將干支列入,以便天文學及歷史上之考據。”④《關于編制歷書事本院天文研究所與關系各部往來公函匯志》,《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11期,1930年5月,第52頁。天文研究所在1930年5月21日的回函中稱,“關于補列干支一事”,尚需將提案逕送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宣傳部付議,“敝所照列與否,當以會議之決議為從違。歷書稿本暨附件仍檢還,貴部查收。倘屆時會議通過補列,敝所當另編明年全年日期與干支對照表一份,送請貴部參考,因原稿早已繕正,不易嵌入故也?!雹?月27日,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召集內政、教育、工商各部及天文研究所,共同商議徹底禁止舊歷的問題,教育部代表再度提出“(民國)二十年國民歷之日序下仍擬刻入干支案”,因該案是“教育部函征中央宣傳部同意,而由中央宣傳部提出討論者”。最終會議決定該案“由中央宣傳部向中央政治會議提出討論?!薄短煳难芯克逶路莞艣r》,《國歷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11期,1930年5月,第20頁。至此,國民歷編訂有關干支的爭論才告一段落,而此后出版的國民歷日序下也不再繼續添加干支。
在國民歷編訂的爭論中,“黨義”材料看似與時間體系并無關系,但實際上在日序下添加“總理遺訓”,就已經具備了對時間解釋的功能,因而也構成了國民歷的有機組成部分,所以國民黨的黨政部門對此高度重視。而國民歷編訂中“棄絕舊法”的取向,意在凸顯南京國民政府對孫中山改用陽歷遺志的“真正”繼承,進而通過構建全新的時間體系鞏固南京國民政府的統治。正是基于這種構建新秩序的考量,國民黨及南京國民政府黨政部門希望將舊歷內容全部刪除,甚至將舊式歷書中的朔望視為迷信,要求更多地傳播國民黨的“黨義”,進而構建起官定歷書全新的表達體系。但這一取向與天文研究所試圖通過歷書傳輸科學知識的主張形成了偏差。由此形成了官定歷書編訂中的新舊之爭,不僅造成了官定歷書內容體系的龐雜,給新歷書的編訂造成了困難,且“棄絕舊法”編訂的歷書脫離民眾也將阻礙新歷書的推行。
三、重定節日與改正舊俗
節日與紀念日是社會時間建構的重要形式,其文化內涵與政治功能在構建社會認同與政治認同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所以南京國民政府也十分重視在官定歷書中設置傳統節日及革命紀念日?,F有的研究更側重梳理國民黨及南京國民政府在國民歷中對革命紀念日的設置,而對歷書中傳統節日的演變著墨較少。相關研究可參見:[日]小野寺史朗:《國旗·國歌·國慶:近代中國的國族主義與國家象征》,周俊宇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235~276頁。對此問題,與會各方高度重視,但形成了對立的兩方意見:一方認為將舊歷歲時節令一律移于國歷相同日期,另一方認為用新的紀念日替代原有的節慶體系。在第二次修改國民歷會議上,教育部代表提出了“廢歷歲時節令一律移于國歷相同日期案”,其案主要有兩點內容:其一,讓普通民眾有娛樂休息之節日;其二,輔助國歷的推行。但這一提議卻遭到了內政部代表績模和國民黨中央黨部代表方治的反對,他們都認為應該于“國歷中各種紀念日提倡新的娛樂”,方治甚至說“革命紀念日中之一月一日、十月十日等日,其意義何等重大,端午、中秋烏可與之相提并論。何妨呈請中央令行全國黨政機關提倡于此等紀念日中舉行正常娛樂”。盡管教育部代表趙遒傳和高輿都堅持認為,保存舊歷歲時令節,并將其日期改于國歷進行,既能適應目前民眾知識太低的現實,又能借助民眾熟悉的節慶儀式,施行國民黨的“教化”之策,不過由于雙方意見對立,彼此爭持不下,會議最后決定:對于教育部提案,“本會議不表示可否,由教育部單獨向行政院提議,采用與否,視政府意見為從違?!薄短煳难芯克偌薷亩陣駳v內容第二次會議記錄》,《國歷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刊》第1卷第9期,1930年3月,第7~8頁。
1930年3月,內政部、教育部呈請行政院,提出“以現在舊歷節日一律廢止,擬另訂相當之替代節日,以資民間休息及娛樂”的議案,其中認為:傳統節日如元宵、端陽、中秋等影響深遠,亦是民眾“調節終歲之勞苦”的機會,所以“驟然廢除,似尚有未當”。而新定的政治紀念日,如總理逝世及七十二烈士殉國等,不能使民眾得以休息和娛樂。除此之外,傳統節日之推算“向來均以舊歷為準”,但在改用國歷的背景下,“若悉仍舊貫,殊與禁用舊歷之法令相抵觸,自以另定相當之替代節日,通行全國較為適宜?!痹谶@種情況下,為了適應現實狀況,他們也提出了三項具體辦法,以改正舊俗:一是除中秋外,將舊歷節日一律改用國歷月日計算,即以國歷一月一日為元旦,十五日為元宵,三月三日為上已,五月五日為端陽,七月七日為七夕,十五日為中元,九月九日為重陽,十二月八日為臘八,至于中秋則改用最近秋分之望日(最早九月九日,最遲十月七日)。凡民間于沿用舊歷時,所有之觀燈、修褉、競渡、乞巧、祀祖、賞月、登高等娛樂及休息之風俗,均聽其依時舉行。通過這一“兼籌并顧”的方式,適應民眾的需求,進而使民眾的注意力轉移,最終適應新歷。二是各級政府機關暨各級學校,仍以南京國民政府明令修正公布的各機關及學校放假日期表為休假標準;三是新定之替代節日,擬于印行二十年(1931年)國民歷時,分別載明于國歷月日之下,以新觀聽,而杜紛歧。《內教兩部擬定舊歷節日替代辦法》,《申報》1930年3月9日,第10版。該議案轉呈行政院后,經過行政院第六十次會議議決,隨即轉呈國民政府審核?!队柫睿旱?314號(十九年四月四日):令教育,內政部:為呈奉修正代替舊歷節日案仰遵照辦理由》,《行政院公報》第134號,1930年,第30頁。1930年4月1日,國民政府發布訓令,對此前內政部、教育部提案中所擬定的新歷節日及其名稱做出議決:“七夕不列,端陽改名重五,重陽改名重九,上巳改名禊辰,元宵改名上元,余悉照原呈所擬辦理”。《國民政府訓令第195號》,《國民政府公報》第433號,1930年4月2日,第6頁。隨后內政部、教育部致函天文研究所,要求將新定節日增入國民歷,舊歷節日一律廢止。《關于編制歷書事本院天文研究所與關系各部往來公函匯志》,《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11期,1930年5月,第54頁。至此,南京國民政府初步完成了對傳統節日體系的改造。在這一過程中,國民黨的黨政部門改易舊歷歲時節令日期為相應國歷日期,又試圖將新的意識形態與舊有的民俗習慣相連接,期望在傳統節慶的“舊瓶”當中添加新的“黨義”,從而真正收到“改正舊俗”的實效。近年來有關民國時期政治儀式的研究取得了較多的研究成果,與節慶體系及時間政治研究密切相關的內容,可參見陳蘊茜:《崇拜與記憶:孫中山符號的建構與傳播》,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郭輝:《國民前期國家儀式研究(1912-1931)》,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等等。盡管這些傳統節日從形式上得以保留,并被納入到新編的國民歷當中,成為普通民眾需要遵守的“節令”,但這些新定節日強行改換民眾習俗的做法,也與民眾的習慣形成了沖突,又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制約新歷與新節慶體系推廣的障礙。左玉河:《從“改正朔”到“廢舊歷”——陽歷及其節日在民國時期的演變》,《民間文化論壇》2005年第2期。
除了重訂傳統節日的日期及風俗習慣之外,國民黨及南京國民政府還試圖將國民歷構筑的時間體系擴展到民眾的日常生活中。1930年5月27日,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召集內政、教育、工商、農礦各部及天文研究所,召開推行國歷會議,由各部門報告推行國歷的相關事項,次日,各部門繼續就修正案進行討論,形成六條推行國歷辦法?!短煳难芯克逶路莞艣r》,《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11期,1930年5月,第18~20頁。6月26日,國民黨第三屆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九十六次常務會議,討論并通過了此前推行國歷會議的修正案,最終形成了《推行國歷辦法》。這些辦法涉及內容十分廣泛:一、移置廢歷新年休假日期,及各種禮儀點綴、娛樂等于國歷新年;二、各地集鎮墟市以及廟會等日期,一律遵用國歷;三、廢歷通信及附載廢歷之刊物,一律禁印、禁運、禁售;四、各地農民耕作時期,改用國歷推算與指示;五、多印國歷歷本、日歷、月份牌等,以廣推行;六、規定凡商家賬目,民間契約及一切文書薄記等,一律須用國歷,方有法律效力?!锻菩袊鴼v辦法》,《中央周報》第110期,1930年6月,專載,第1~2頁。在這種情況下,國民黨及南京國民政府的各級黨政部門發布了各種針對舊歷的禁令:如內政部要求各地藥鋪不能在“朔望折扣售藥”,《訓令:第3507號(十九年十月一日):令內政部:為奉交嚴禁全國各藥鋪沿用廢歷朔望折扣售藥案仰轉行査照辦理由》,《行政院公報》第129期,1930年10月8日,第7~8頁。鐵道部要求各級鐵路部門要在舊歷新年繼續上班,《部令:鐵道部訓令(中華民國十九年一月二十三日):令南潯鐵路管理局:鐵道部訓令通令應尊重國歷在廢歷三十初一等仍照常辦公不得請假放假由》,《南潯鐵路月報》第8卷第1期,1930年1月,第8~9頁。嘉定縣政府則禁止僧道在舊歷新年分送灶牌春聯,《查禁廢歷新年僧道分送灶牌春聯由》,《嘉定縣政公報》第67期,1932年1月16日,第9頁。鄞縣縣政府則禁止舊歷七月間施放焰火,《禁止廢歷七月間施放焰火由》,《鄞縣縣政半月刊》第3~4期(合刊),1929年8月,第90~91頁。蘭溪縣政府公安局甚至發布了禁止舊歷七月循例祀孤的布告,《為禁止廢歷七月循例祀孤由》,《蘭溪縣政府公報》第11期,1929年8月17日,第11頁。等等。這些規定試圖將國歷推行到民眾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特別是針對農民日常生產生活時間的改造,期望改變國歷在農村推行不力的現狀,而滲透于社會生活各個方面的時間體系,從形式上也已成為規訓中華民國國民的社會規范。
另一方面,革命紀念日也進入國民歷當中,構成了“節慶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事實上,早在1928年,國民黨福建省黨部就要求各地印書局在歷書當中加印紅字“紀念周”,以促使民眾對孫中山革命精神的繼承,在他們看來:“歷書為民常備之品,一有‘紀念周三字則非在機關供職之勞工苦力各界,亦可省幾許記憶力,作如期之參加,而革命之學識即可因紀念周而遍及于全民。事屬輕微,收效至鉅,除分呈外理合具文呈鈞會察核,提出常會表決即交省政府通令各書坊、各印局遵照辦理?!薄队柫罡骺h、公安局飭書坊印局印刷歷書月份牌于星期一日加印紀念周三字以促記憶文(九月十九日)》,《福建民政月刊》第2期,1928年1月15日,第68~69頁。遵循同樣的思路,1929年8月14日,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呈文國民政府教育部,針對革命日紀念在一般民眾中影響不廣的狀況,請求在歷書中添加革命紀念日及紀念方式,使人民“朝見夕觀”,“則人民欲檢查者,則開卷可得,即不檢查者,亦能時發現于眼簾。似此不特有便于人民,且政府能不費若何之力,而收普及之效,誠一舉而兩得也?!薄队柫睿旱?188號(十八年九月十日):令各省教育廳、各特別市教育局:為令飭全國書坊歷書日歷日記應將革命紀念式及紀念日簡明印入由》,《教育部公報》第1卷第10期,1929年10月,第49~50頁。對此建議,9月2日,行政院發布訓令,要求內政部、教育部籌劃辦理?!队柫睿旱?910號:令教育部、內政部為飭知全國各書坊將革命紀念式及革命紀念日簡明表排印于歷書日歷日記內以廣宣傳由》,《行政院公報》第80號,1929年9月7日,第24~25頁。1929年10月3日,天文研究所收到內政部、教育部的函件,其中要求“將紀念式遵照加入,并以日為綱,按照簡明表之規定,將各革命紀念日各附印該日下方。該樣本內原訂之各紀念日名稱,有與此次規定不符者,均經分別修正,其為原本所無者,并已一一補入?!薄蛾P于編制二十年國民歷本院天文研究所與各部往來公文》,《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刊》第1卷第7期,1930年1月,第125頁。與此同時,為了使歷書中的節日與紀念日產生相應的效果,南京國民政府內政部、教育部制定的《仿印國民歷辦法》就要求各地翻印歷書時,在附錄材料中,必須印制《革命紀念日簡明表》及《革命紀念日史略及宣傳要點》。《仿印國民歷辦法》,《法令周刊》第62期,1931年9月9日,第3頁。而《革命紀念日史略及宣傳要點》通過簡述革命紀念日的歷史及意義,并規定革命紀念日的操演儀式流程,以便有效地傳輸國民黨的意識形態。
經過各方激烈的爭論,國民歷當中的舊歷內容多被刪除,節慶體系得以重構,但有關“黨義”的材料卻大幅度增加。由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編制的《中華民國二十一年國民歷》,其中就附有《革命紀念日簡明表》《革命紀念日史略及宣傳要點》《總理遺教》《七項運動宣傳摘要》《中華民國訓政時期約法》《修正學校學年學期及休假規定》《國歷二十四節氣歌》《國民政府建國大綱》,封底則印上了《仿印內政部、教育部頒行之國民歷辦法》。國立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編:《中華民國二十一年國民歷》,國民政府行政院內政部、教育部頒布,1931年。與此同時,隨著國民歷內容的完善,其制作流程也趨于“定型”:“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于每年七月以前推算翌年時日、歲序,并編輯節氣、太陽出入時分表、朔望兩弦表、各省經緯表、交食圖表及天象常識與關于時政之圖說;由中央黨部審查修改,加入革命紀念日史略及宣傳要點二類十九項:總理遺教二十九則,七項運動宣傳摘要七條,中華民國訓政時期約法八章,交由教育部添制學校學年學期及休假日期規程十一條,匯齊付印,于十月或十一月間印成,經過裝訂、校對各項手續,趕于十二月間,由教育、內政二部會令封發?!敝腥A民國教育部:《第一次中國教育年鑒》,開明書店,1934年,第1096頁。這些流程既保障了歷書制作與發行的按期完成,而且通過國民黨中央黨部的審查,使得國民黨的“黨化”教育在歷書中得以充分體現,并通過官定歷書的發行,向社會廣泛傳播。不過,此種重新構建的時間體系,只有真正推及普通民眾,才能取得相應的效果。但在民俗習慣及社會生產社會生活節奏變動不大的情況下,南京國民政府又想在短期內取得較大實效,顯然面臨著諸多困難。
四、國民歷編訂爭論的多維審視
有關國民歷內容編訂的爭論,是在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后,急切期望通過歷書強化自身政治權威的情況下進行的。在此過程中,新舊編歷取向的沖突,又與國民黨黨化教育的目的相連接,加之國民歷的制作與推行涉及與會各部門的權責利益。因而就使得國民歷內容重構之爭論包含了極為豐富的內容。
其一,國民歷內容重構與南京國民政府權力來源的正當性相連,就使得國民歷編訂的爭論帶上了“政治正確與否”的強烈意味。從1927年前后的時局變化來看,南北新舊政治勢力激烈角逐,區隔新舊也成為國民黨強化自身政治權威的重要手段。值得注意的是,國民黨眼中的舊歷既指前清時憲書,也指北京政府時期所頒發的歷書。因此,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制定的《宣傳國歷大綱》當中,推行國歷被賦予“絕滅帝王專制思想”“破除迷信惡習”和“促進革新事業”的重要功用。更值得注意的是,在附錄的宣傳標語當中,將新舊截然對立起來,也反映了國民黨中央黨部編訂國民歷的基本取向。如“舊歷是不科學的,不準確的歷法!”“舊歷是一本陰陽五行的類書,迷信日程的會典,我們要破除迷信,就要破除舊歷,實行國歷!”“迷信是國民革命進程上障礙物,舊歷是迷信的參謀本部,我們要完成革命的工作,就要廢除舊歷,實行國歷!”而對于歷書的頒行則要求:“廢除舊歷,要絕對禁止印售購買舊歷書!”“廢除舊歷,要把所存的舊歷書和萬年歷一律焚毀!”這些口號將新歷舊歷截然對立,而國民歷的內容就是要完全刪除舊歷的內容,以彰顯南京國民政府的“新”:因為“新舊歷并用,是軍閥假共和名行專制實的一種象征,徹底革命,非實行國歷廢除舊歷不可!”與此同時,這些簡短的標語口號也簡明扼要地揭示了“棄絕舊法”的根本用意:“沿用舊歷,就是奉行滿清的正朔,也就是民國的叛徒!”“全國民眾一致服從國民政府,實行國歷廢除舊歷!”《實行國歷宣傳大綱》,《中央周報》第30期,1928年12月31日,第41~42頁。由此就不難理解,正是歷書編訂者試圖強化南京國民政府政治權威的根本用意,所以在國民歷編訂會議當中,“棄絕舊法”就成為一個重要取向。不過由于舊歷豐富的內容及深厚的民眾基礎,使得編訂者難以與舊歷一刀兩斷,從而構成了不同意見者爭論的焦點。
另一方面,自民國建立以來,官定歷書的編訂基本遵循“新舊并存,以便民用”的原則,形成了一整套成熟完善的做法。在國民歷的編訂過程中,天文研究所希望能夠吸收此前的良善之法,并強化歷書“授時”的基本功能,因此試圖在歷書改制當中加入天文圖說等內容,向普通民眾傳播科學知識。正是基于此種考慮,天文研究所的諸位同仁提議在國民歷中將“孫中山語錄”改為“天文常識圖說”。不過,在南京國民政府強化自身政治威權的情況下,這類提議不僅引發諸多爭議,而且國民歷修改會議之后,歷書當中添加的黨義材料反倒越來越多。學者們不愿“政治介入學術”的期望變成了空想。陳展云:《中國近代天文事跡》,中國科學院云南天文臺,1985年,第100頁。由于國民歷編訂以“黨義”為本,從而使參與歷書編訂的國民黨黨政機構,為貫徹國民黨的黨化教育,對以往歷書的天文科學知識大加刪改,反倒使得國民歷具有了更為濃厚的政治色彩。
其二,由于參與編訂國民歷的機構較多,與會各方的部門利益與歧異主張,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歷書編訂的復雜性。民國初期,官定歷書制作與推行的任務都是由中央觀象臺承擔。而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后,國民歷修訂會議的參會部門不僅多,且分屬不同系統,這種情況就使得國民歷編訂中出現爭論不可避免。如最初國民歷修訂會議都是由天文研究所召集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教育部和內政部的代表參加,但是隨著推行國歷運動的逐步展開,特別是國民歷內容的修訂需經過國民黨中央黨部及國民政府的同意,加之歷書的黨義內容越來越多,推行國歷事務日益繁重,使得天文研究所難以掌握歷書修訂的主導權。1930年5月初,國民黨中央黨部宣傳部致函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請求天文研究所繼續主持有關國歷推行事宜的會議,其中就說:“查關于歷書之編訂,舊歷節日之移置,均經貴所召集內教兩部會同本部商同解決在案。惟關于整個推行國歷問題,如舊歷新年歌各種禮節、點綴、娛樂移置于國歷新年之規定,舊歷歷書之禁印禁售禁用辦法,各地集鎮墟市與廟會等日期之改用國歷,商店于舊歷新年休業之取締辦法,各省農民耕作時期之改以國歷推算與指示以及其他有關推行國歷事項,均應及時詳加討論,妥為規定,由政府印發施行,以昭統一而利進行。仍請貴所定期召集內教兩部并有關系之工商農礦各部會同本部通盤籌劃,妥議解決,俾臻完善?!雹堋蛾P于編制歷書事本院天文研究所與關系各部往來公函匯志》,《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11期,1930年5月,第51頁。對此天文研究所則回復稱,“來函所列各事,涉及編輯方面者少,敝所縱有參與末議之必要,亦只能應召派員列席,而發起召集,則應請貴部主持,以明職掌。”④ 5月22日,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召開所內會議,討論了中央黨部召集推行國歷會議的應對之策,決議:“向會議提議,自二十一年(1932年)起,歷書編制事務,請中央黨部辦理。本所僅供給天文方面之材料之責。”《天文研究所第六次所務會議紀事》,《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11期,1930年5月,第12頁。隨后在5月27日的國歷推行會議上,天文研究所提出只承擔提供歷書推算方面材料的任務,會議最終也同意了該請求。《天文研究所五月份概況》,《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報》第1卷第11期,1930年5月,第18~20頁。
除此之外,因為參與的部門較多,有時不同部門的主張歧異,往往需要將提案報送國民黨中央黨部或民國政府進行議決,加之,由于各個部門的管轄機關不一,問題的議決往往久拖不決。如教育部長蔣夢麟請求將歷書編制之事改屬內政部管轄,行政院也同意,但立法院認為該事項尚在考慮,暫不需更改。另外,不同部門考慮自己的權責利益,在某些問題上往往爭執不決,如在涉及月歷下添加干支的問題上,教育部代表與內政部代表發生爭論,內政部的代表就認為如果同意教育部的提案,就與之前內政部的做法及自身職責產生矛盾,難以自圓其說,因此堅決反對。而教育部則因與會代表提議與長官意見相左,因而一再要求重議日序下列干支的問題。由此可見,因為編訂歷書及推廣歷書所涉及的內容越來越多,不同主張的對立及部門分割的弊端就制約了歷書編訂。
其三,國民歷內容修訂的爭論,也蘊含著不同思想資源的沖突,彰顯了國民歷編訂思想取向的多歧性。在國民歷編訂會議的爭論當中,不管是身負傳播科學知識重任的天文研究所,還是秉承“黨國”意志的黨政部門,在改從西歷的問題上,似乎保持了“高度一致”。但此種“一致”的表象之下,則蘊含著不同的目的,甚至呈現出對立的態勢。就國民黨黨政部門推行國民歷的目的來看:一是孫中山在中華民國成立時宣布使用陽歷。因而重新編訂國民歷,摒棄舊歷,就是遵從先總理的遺愿。二是與世界“最進步的歷法”接軌,無疑能夠彰顯國民黨“趨新”的“革命精神”。《實行國歷宣傳大綱》,《中央周報》第30期,1928年12月31日,第41~42頁。這兩種考量實際上又都是著眼于強化南京國民政府權力來源的正當性及政治權威。天文研究所的主要著眼點則在于借鑒國外先進的科學技術,以使中國與世界發展大勢保持一致,并期望通過影響廣泛的歷書對民眾進行科學啟蒙。如針對左洵要求在歷書中詳細注明潮汐時間,并刪除朔望以防民眾借此推算舊歷的提議,天文研究所于1930年1月22日致函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時就“義正辭嚴”地指出:“至于厲行國歷之道,全在嚴申法令,人民自當棄舊從新。若為防止愚民推算廢歷之可能,而國歷并廢朔望,則事實上私造廢歷者本由因偽襲誤之舊本,亦不必依照國歷。況外國歷書中亦無不可采用乎?且恐民眾之推算廢歷,而故將昭著之天象諱莫如深,或曲為避忌,是不特因噎而廢食,亦近乎愚民以自愚。故敝所意見,以為潮汐預算之準確起見,自應廣設潮汐測侯所,以為密推各地潮汐之預備。而朔望月象為萬國歷書所同載,與厲行國歷毫無沖突,有繼續刊載之必要。想中央厲行國歷,原為實現總理崇尚大同之至意,自不應使中國歷書在世界上獨為無朔望可查之畸形歷書?!薄蛾P于編制二十年國民歷本院天文研究所與各部往來公文》,《國立中央研究院院務月刊》第1卷第7期,第126~127頁。天文研究所從科學測量的角度條分縷析,闡明了測量潮汐之困難,又從“崇尚大同”的角度說明了歷書改革無需刪除朔望的緣由。如果對比國民黨黨政部門與天文研究所改歷的取向差異,也就不難理解國民歷編訂中的“科學”與“黨義”之爭。
另一方面,南京國民政府的國歷運動也蘊含著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日]小野寺史朗:《南京國民政府的革命紀念日與國族主義》,彭明輝、唐啟華編:《東亞視角下的近代中國》,臺北:政治大學歷史學系,2006年,第83~115頁。盡管在國民歷的重構與推行當中,“與世界大同”是重要取向之一。但在近代中國,“與世界大同”的言說則意味著要使中國走向富強,就要采用來自西方的先進技術與制度。當政者順應這一時代“大勢”時,會為自己贏得支持。不過,當“與世界大同”對當政者政治權威造成消解之勢時,民族主義便成為當政者維護自身利益及爭取民眾支持的工具。這在近代的歷法紀年變革中也很常見。朱文哲:《從“耶穌”到“公元”:近代中國紀年公理之變遷》,《民俗研究》2012年第3期。因而,當南京國民政府在推行陽歷時,將來自西方的陽歷稱為世界上最進步的歷法,但也強調是普通國民應該遵守的歷法,所以將之改稱為“國歷”,依據陽歷編訂的歷書則稱為“國民歷”。高魯:《國民歷釋疑》,《中國天文學會會務年報》第4期,1927年,第84~90頁。這些傾向更明顯地反映在“公元紀年”和“民國紀年”的使用上。1931年,《中央周報》刊文指出:“愛國便應愛護現在的國歷”。吳敬恒:《愛國便應愛護現在的國歷》,《中央周報》第144期,1931年3月9日,第2~4頁。當南京國民政府厲行國歷之后,“公元紀年”傳播日廣,甚至對“民國紀年”的使用造成沖擊,引起時人及國民政府的高度關注。1934年,有人在題為《中國人應該用中華民國紀元》的文章中就說:“要堂堂地做一個中華民國的國民,便應該用中華民國的紀元?!辈贿^他也承認“基督紀元”在“學術上有便利的”:“就像敘錄外國事件,為求時期之準確或免除合算吾國年歷之麻煩,而用基督紀元,自亦未嘗不可。不過吾們平常用紀年,不便使用基督紀元,必須要用中華民國紀元耳?!膘o涵:《中國人應該用中華民國紀元》,《京滬滬杭甬鐵路日刊》第875號,1934年1月16日,第84頁。1939年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通函全國各級黨部:“以各地出版書刊執紙,紀本國最近事件,多廢棄民國紀元,而用西歷紀年,殊屬不合。嗣后務須應用民國紀元,不得專用西歷,必要時可將西歷紀元附于本國紀元之后,并加括號,以正視聽。仰即轉飭當地各報紙刊物社,一體切實遵照。”《記載本國最近事件須用民國紀元》,《申報》1939年7月13日,第三張,第11版。1941年,蔣介石再度強調民間要使用“中華民國紀年”。蔣中正:《訓令:順壹第1291號(民國三十一年一月廿七日):令各部會署、省市政府:為民間契約簿據紀年懲寇以“中華民國”四字仰遵照由》,《行政院公報》第5卷第1期,1942年1月,第49頁。從這些例證就可以看出,南京國民政府厲行國歷,而“取向大同”與民族主義之間也存在著內在矛盾,此種深層因素外顯于國民歷編訂中有關“普遍性”的科學知識與國民黨“黨義”的爭論,也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國民歷編訂的論爭范疇。
五、余論
歷法時間作為社會時間建構的重要形式之一,既見證了人類與自然世界關系的蛻變,又包含著社會意識蛻變的豐富內容。就如A.J.古列維奇所說的那樣:“時間的表象是社會意識的基本組成部分,它的結構反映出標志社會和文化進化的韻律和節奏。時間的感覺和知覺方式揭示了社會以及組成社會的階級、群體和個人的許多根本趨向?!盵法]路易·加迪等:《文化與時間》,鄭樂平、胡建平譯,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13頁。1929-1930年間國民歷編訂的爭論,就集中地呈現了社會時間秩序重構中民眾與政府、學術與政治、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等多重維度的復雜關系,也展現了現代中國時間秩序構建面臨的多重困境。
在國民歷編訂的爭論中,“與世界大同”的言說,是近代中國融入“世界”的急迫訴求,這背后則蘊含著建構現代民族國家的立場。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述論現代民族主義形成時,就注意到“共時性”想象的關鍵性作用。[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吳叡人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年,第60頁。而圍繞國民歷編訂的爭論,既展現了編訂者構建現代時間秩序的努力,也見證了編訂者對新秩序的“共時性”想象:新的時間體系不僅是中華民國“與世界大同”的工具,還是將普通民眾塑造成為中華民國“國民”的素材。這種努力也揭示了中國現代時間構建的困境,新的時間體系與舊的時間體系如何并存交通,帶有“西方”文化底色的時間體系如何與中國特色的時間系統共融。從國民歷編訂的爭論及成效來看,時人近乎決絕的拋棄中國傳統時間體系的應對方式并未取得理想的結果。
值得注意的是,南京國民政府試圖通過改造最傳統的歷法時間表達形式和載體——歷書,從而建立全新的時間秩序。盡管國民歷編訂會議中的各方多將新歷舊歷截然對立,并從形式與內容上對歷書進行重構,但仍著眼于歷書對強化政治權威的傳統功能,這種“傳統的發明”實際又是“參照舊形勢的方式來回應新形勢”,“暗含與過去的連續性”。[英]E.霍布斯鮑姆、[英]T.蘭格:《傳統的發明》,顧杭、龐冠群譯,譯林出版社,2004年,第2頁。從這個意義上看,帝制中國時期授時頒歷的傳統及影響,也限定了國民歷編訂革新的程度。另一方面,作為官定歷書主要受眾的普通民眾,習慣于舊式歷書所構建的知識體系和社會信仰系統,這就決定了他們難以認可從形式和內容上與傳統歷書呈現出斷裂的國民歷。
新的時間秩序的建立,更重要的在于社會生產生活韻律與節奏的變化,南京國民政府試圖通過政治強力手段改變社會時間的運行狀況,正如時人所評:“大凡民眾習慣,本不是政府一道命令所能旦夕解決,是以移風易俗,須要持之以恒,化之以漸?!闭妫骸锻菩袊鴼v》,《大公報》(天津)1930年12月19日,第4版。但南京國民政府通過強力的“話語體系”,特別是國民歷編訂的爭論與整合以及轟轟烈烈的國歷運動,進一步強化了西歷作為“新歷”的“先進”形象,使其蛻變為“國歷”“公歷”,反襯了中歷作為“舊歷”的“落后”面目,實際上徹底造成了中西歷法對立的現實。
作者單位:南方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責任編輯:黃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