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立橫
【摘 要】《記憶碎片》是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根據其弟弟的短篇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影片講述了患有“短期記憶喪失癥”的主人公萊昂納多·謝爾比必須根據自己支離破碎的記憶來找到殺害自己妻子的兇手的故事。只看故事簡介的話我們會發現這是一個普通的懸疑劇情電影,但此片被評為有史以來最燒腦的電影之一,原因就在于導演獨特的敘事方式和視聽語言運用,下面我們來具體分析導演在這部影片當中的敘事手法和視聽語言的運用手法。
【關鍵詞】《記憶碎片》;克里斯托弗·諾蘭;鏡頭語言;非線性敘事;受眾心理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18-0120-02
一、《記憶碎片》的敘事手法
電影《記憶碎片》(克里斯托弗·諾蘭導演)打破了經典懸疑電影的慣常敘事模式,以一種“非線性”的敘事手段來挑戰戲劇型影片豐碑式的“線性”敘事結構。碎片化的結構其實是影片最精彩的部分,黑白膠片拍攝的部分是整個故事當中線條最順的,中間穿插各種彩色拍攝的影像碎片,既是主角完成復仇事件的每一個部分與細節,也是主角的心理活動,黑白穿插彩色的講述手法,是跟觀眾玩了一次復雜的心理游戲,也是主角“短期記憶缺失癥”的直接表現。這樣的手法在現代電影中第一次出現,影片一經上映就引起了巨大反響,苛刻的評論家們也認為,這樣講述一個原本很簡單的故事的手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此部影片的敘事結構總體上是兩個部分、兩條線。黑白膠片拍攝的部分屬于順序線,是影片的前半部分;彩色膠片拍攝的屬于倒序線,也是影片用線性敘事講述時,事件、沖突愈演愈烈的高潮部分。導演把彩色部分穿插在黑白順序線中,將一個簡單的故事分割成了無數的碎片,這一手法與主題和主人公的“失憶病癥”人物設定不謀而合,是導演特意的電影藝術創造。黑白拍攝的目的在于凸顯影片故事的現實感,彩色拍攝的部分則是在黑白內容上內部與外部的延伸,表達了主人公“短期記憶缺失癥”對事件描述的一種超現實感。從影片的開頭到結尾,黑白與彩色穿插得越來越頻繁,時間上也越來越接近,兩部分在影片最后完美融合在了一起,讓形散的故事在形式與內容上達到了整體的凝聚與升華。
二、《記憶碎片》的鏡頭語言
相比于影片詭異、精巧、風格獨特的敘事手法與意蘊深刻的主題來講,《記憶碎片》的鏡頭語言會顯得比較平淡無奇。對于整部影片來說,它的鏡頭語言屬于穩扎穩打型,完全服務于故事與人物。對于著重表現敘事手法的此部影片,沒有任何喧賓奪主所帶來的不適感。
因為影片用敘事手法將故事的復雜程度大幅提升,所以導演在影片中加入了大量旁白來讓觀眾更好地理解影片中非線性敘事帶來的混亂感。但單單用旁白來引導觀眾,會顯得影片更像紀錄片,藝術水準不增反降,這時看似沒有存在感的鏡頭語言派上了用場。影片大量運用特寫鏡頭,用來剖析“失憶病癥”主人公的心理活動,特寫鏡頭在放大主角內心的同時,也將觀眾更近距離地拉進了他所思所想的過程當中,主角在一步步地接近真相,我們也跟著他一起緊張、內疚、憤怒,他的精神狀態就是我們的精神狀態,我們作為旁觀者,其實并不比他知道得多,甚至比主角更感迷茫。導演就是通過這種鏡頭語言,讓我們與主角的思維相融合。
影片在音響與音樂方面也是非??酥?,在每一個關鍵點上聲音的表現力都恰到好處。在正常講述故事內容時,基本都用單一旋律來平鋪情緒,只有到了每一段的小高潮時,背景音樂節奏加快,音調升高,加上嘈雜的環境音,為觀眾營造懸疑片的緊張感。例如,影片進行到一時零九分四十四秒,當萊納看見自己手臂上用來記事的“永遠不要接聽電話”的紋身時,他此時正好在講電話,這時音樂響起,他問了電話另一端一句:“你是誰?”對方掛斷電話,詭異的音樂持續進行,更增加了此段內容給萊納與觀眾帶來的疑惑。與這段相接的一時十七分十九秒及往后四十秒的內容,音樂節奏加快,詭異的音調逐漸升高,主人公此時慌忙找到玻璃水杯,貼緊墻面來聽隔墻是否有耳,觀眾此時在視覺與聽覺上同樣感受到了萊納的極度緊張。這就是此片音響的厲害之處,能將觀眾完全代入影片內容所營造的氛圍當中。
下面我們來具體分析導演在影片中是如何運用獨特的視聽語言的。
電影的第一個鏡頭是倒放的,以此來表明電影的整體敘事手法為非線性倒敘。電影開頭,以正常速度倒放主人公萊納抖動寶麗來模糊的照片,讓一張顯過影的照片逐漸變得模糊,這如同萊納的記憶,在復仇過程中越來越模糊,也隱喻世間之事的復雜與看不透。而所謂的客觀,是否真的存在?人們記憶當中自己的身份,又是否真實?這是一個思辨與反復認知的過程。
影片進行到六分零五十五秒時,鏡頭給了萊納左手紋身“薩米·杰克斯”一個特寫,這時萊納反復擦拭這個紋身,讓其更顯清晰,反復擦拭,可以讓萊納強行記住“薩米·杰克斯”這個名字,說明這個名字對萊納意義重大,也是影片揭示主題的一個關鍵細節。從后面的故事我們可以看出,薩米·杰克斯是主角失憶前做保險調查員時的一個客戶。這名客戶跟主角之后一樣,患有“短期記憶缺失癥”,萊納將其名字紋在手上,是要不停地提醒自己他與薩米得了一樣的病。萊納逢人就說一遍薩米的故事,以此來強迫自己練就慣性記憶與本能記憶,直到看到手上薩米的名字就能脫口說出他的事情,讓自己形成條件反射。事實上,薩米的事情是萊納在患病前發生的,他這種“失憶癥”對患病前事情的記憶是正常的,對患病后的記憶影響非常大,患病后不能形成新的永久記憶。所以他本不用這樣刻意讓自己形成這種條件反射,影片后續發生的事情以及主角的這一系列動作只能有一個解釋,即薩米的故事其實是發生在主角自己身上的故事,他刻意用一個名字的紋身和強制的條件反射來扭曲真正的事實,這個事實讓他感到害怕或者內疚,他想借著自己的病癥讓自己忘掉這段事實。
薩米失憶的情況是真實存在的,不過不是萊納的這個版本。被扭曲后的薩米的故事中,薩米失憶,治療了一段時間后,妻子為了測試他是否痊愈而讓他不停給自己注射胰島素,直至妻子體內胰島素過量而死亡。這段故事應該真實發生在失憶后的萊納身上,而萊納因為失憶誤殺妻子后,無法接受事實,故選擇將薩米作為自己記憶的替罪羊,利用自己的失憶,將薩米的故事與真正發生過、讓自己患上失憶的事件(小混混進入他家入室盜竊,被他妻子發現,欲將妻子殺害,他跑去營救,被猛擊頭部失憶)在心理上形成一些邏輯聯系,好使自己忘掉誤殺的痛苦,并重新形成扭曲記憶(妻子被小混混殺害,自己要報仇),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影片進行到一時二十九分五十五秒時,薩米在妻子死后進入療養院。按照萊納的說法,薩米確實患有記憶缺失病,為了不讓別人對他的病癥感到尷尬,他碰見每一個人都會對他們報以微笑,來顯示自己的記憶能力,從而得到別人的贊許。就在他給其中一個從他面前走過的人微笑時,這個人從鏡頭左邊往右邊橫移,在移過去的瞬間,薩米的臉變成了萊納的臉,這一細節一閃而過,但十分重要。導演通過平視與窺視的鏡頭,揭示了薩米的故事其實是在萊納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實的一個扭曲,萊納不愿讓自己記住真正的事情,以及其帶來的極度痛苦。平視的鏡頭雖然象征扭曲當中的萊納還能像正常人一樣思考與行動,但窺視的鏡頭表明,他的一切行為與思想正在逐步暴露給觀眾。
三、影片的主題與受眾的心理
觀看《記憶碎片》對觀眾來說,很像是在玩拼圖游戲。在看電影的同時,腦中不斷進行著頭腦風暴。這不再是我們傳統意義上的“看”電影,而是將“看”的過程與“思”相雜糅,這給觀眾帶來了多層次的觀影快感。尤其對于已經厭倦簡單程式化的好萊塢大片的觀眾來說,類似《記憶碎片》這種挑戰智商的電影,很有市場。
電影的主題具有強烈的諷刺與思辨意味,諷刺在于影片講述的是一個自欺欺人的故事。開篇觀眾會以為導演想讓我們看一個復仇與揭穿欺騙的過程,但在影片的最后,我們發現,其實影片中最大的騙子是主人公萊納自己。雖然泰迪在影片最后拋出了他幫助萊納找出了殺害其妻子的真相,并且也說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叫“John G”,萊納知道了他這個“John G”并不是他已經報過了仇的那個小混混,他不愿意接受這個殺妻與報仇的真實情況,也不想再被所謂的泰迪利用,來殺掉自己不想殺的人。一方面,他不愿繼續痛苦;另一方面,他不想當殺手,于是就自欺欺人地利用自己的失憶,自導自演了一場重新復仇的劇目,殺掉他該殺的最后一個人——一個叫“泰迪”的John G,以此得到真正的解脫。
電影告訴我們,應該如何對自己的身份和記憶進行認知。人們身處社會當中,會存在各種各樣的身份;在生活的過程當中,人們又會形成各種各樣的永久記憶。對于自身身份的認識,是我們在社會與他人的鏡像對照中形成的,那么,這些身份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們到底應該用哪種身份在社會上生存?雖然萊納一直記得病前自己是一名保險調查員,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和幸福的家庭,自己也是一個好丈夫,但正如泰迪在影片中說的:“你不知道自己是誰,跟我去地下室,我來讓你知道你自己到底是誰!”我們自己的記憶是否真實客觀?就算有相機、筆記本等幫我們記錄現實,那么記錄的時候我們是否其實是在用自己的主觀意念來操縱手和眼睛?就像萊納不愿接受自己誤殺妻子的事實,要拋棄掉這段記憶一樣,我們是否真的應該相信自己的記憶?這些都是影片帶給我們的值得思考的問題。
四、結語
《記憶碎片》是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的處女作,雖算不上大制作,但是導演將錯綜復雜的情節安排在冷靜犀利的鏡頭語言之下,集合了暴力、玄疑等諸多因素。加之導演嫻熟的非線性敘事,尤其是倒敘的敘事手法,讓一個普通的謀殺解密與報仇的故事變得撲朔迷離,這對于一部處女作來說,實屬不易,這也從側面說明諾蘭導演在敘事與視聽語言上的天分。此外,我們還可以看到關于人生哲學和心理學的思考,所以說這部影片是一部具有探索精神的佳作。諾蘭導演后期執導的影片逐漸轉向商業與藝術的融合,例如《蝙蝠俠:黑暗騎士》(2008)等,口碑與票房雙豐收。我們希望國內這樣的導演能再多一些,為我們提供娛樂價值與藝術價值皆有保障的好影片的同時,也能為國內電影市場作出一定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