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鳴與沖突

蔡維東

摘要：電影是一門視覺感官藝術，而視覺中最易被感知的信息內容是色彩。以《愛樂之城》這部榮獲2017年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最佳藝術指導獎等六項大獎的佳作為例，從色彩心理、色彩對比兩個層面探究其影視設計中的色彩元素。第一，分析影片如何運用色彩的心理聯系，使觀眾對電影產生情感共鳴；第二，分析影片如何運用對比色增強電影空間內局部與整體的矛盾、人物與環境之間的關系；如何運用色彩的變換推動故事的正面與負面價值的交替變更，讓劇情更加富有表現力的。影片的色彩設計經驗對當代中國影視設計發展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故事要素；視覺結構；影視設計；色彩設計；色彩心理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11-0122-02

一、色彩心理——視覺產生情感共鳴

色彩的心理效應對人類的影響具有一定的廣泛性和普遍性，它受到內部因素諸如年齡、性格、文化的影響，也受到外部因素諸如社會、風俗、環境與氣候的影響。色彩本身不具備任何含義，但人類受到內部與外部因素的影響，會對色彩產生心理聯系。

通過心理聯系，色彩可以是人內心情感、心理情緒和精神世界的外在表現；反之，現實世界的色彩也會對人的內心、心理和精神情感產生潛在、微妙的影響。色彩的心理聯系在電影制作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電影文本中的鏡頭、道具、場景等元素的色彩設計作為傳達信息的“意符”而言，肩負著讓觀眾從中獲得心理共鳴的重任。電影中的色彩可以是觀眾內心情感的外在表現，讓他們獲得認同感；也可以通過色彩去影響觀眾的情感與精神世界，給予他們震撼感。而在電影中，服裝道具的色彩是觀眾獲取心理聯系的最佳途徑。國內外專家進行的神經電生理、皮膚電反映實驗證明了人們對服裝顏色的心理反應比較強烈。

電影《愛樂之城》（LA LA LAND）里，女主角米婭的服裝至少擁有十種以上的色彩搭配。

例如在冬篇章中，她穿過藍色的裙子、紅色的夾克、黑色的警服以及藍色的護士服；春篇章里她的黃色長裙還搭配著紅色手提包以及藍色高跟鞋、干凈的白色襯衫搭配藍色短裙以及翠綠的晚宴服都讓人印象深刻；

夏篇章里的顏色更加豐富，白色配紅色碎花、粉色裙子、紅色短袖、藍色短裙搭配黃色手包等都在戲服中得以表現。豐富的服裝色彩會不自覺的讓觀眾聯想到現實生活中的色彩感受。

服裝的色彩同時也表現了那些隱藏在角色內心世界的潛文本。作為“意符”而言，服裝的色彩是在向觀眾傳達最直觀的感官感受，去幫助觀眾通過色彩的心理聯系體味角色的喜怒哀樂。但從更深的層面來說，它也在表現整個故事的基調，傳達必要而精確的體驗，讓觀眾在心中自然生出一種情感，然后帶領觀眾經受那種情感。

例如在冬篇章里，米婭試鏡的失敗以及對社交派對的厭倦，全都在她那一身藍色連衣裙中得以體現。藍色的負面感共同作用于角色以及觀眾身上，觀眾會從角色中看到自己生活中的憂郁面，因此對藍色的心理聯系自然而然的產生。

又例如在影片的春篇章中，春天的基調使得影片色調開始偏向暖色系。女主角米婭身穿黃色連衣裙，男主角塞巴斯蒂安也以紅色衣服來呼應萬物復蘇的熱情與活力。這些色彩承載了復蘇的感受，而這些感受也順應了觀眾對于春天的視覺認知。因此通過視覺色彩建立起電影與觀眾的共鳴，可以將觀眾代入到角色的內心世界中。

二、色彩對比——沖突的表現力

《愛樂之城》的場景和道具大量使用了紅藍、紅綠、黃綠、黃藍等對比色。對比色是賦予色彩以表現力的重要方式之一，是影片創造一種特定基調的組成部分。

例如在冬篇章中，米婭孤獨的行走在洛杉磯的街道上，突然問被餐廳里的鋼琴樂所吸引。她停下腳步，沉寂在這美妙的樂曲中。為了造成局部色彩與整體色彩的對立，電影設計了餐廳外墻上的紅色霓虹燈，讓身穿藍色連衣裙的演員恰好走到它的前面進行表演。紅色的燈光使整體充滿暖色調的張力，能夠吞噬米婭的身體，牽扯她的情感，撕咬她的理智。而局部形單影只的藍色衣裙只能無力的收縮，就好像孱弱個體正在保護自己脆弱的意志一樣。（圖1）視覺色彩在此通過人物服裝與空間環境來增強了對比關系，明確表現了女主角米婭內心活動與外部環境既矛盾又統一的關系。同時，紅藍兩色所形成的整體與局部的對立與斗爭，也不斷刺激著觀眾的視覺與心理，讓他們對劇情沖突遐想不已。

羅伯特麥基在其著作《故事》中提到：“重復是節奏的死敵，故事的動感取決于正面價值和負面價值的交替變更”。在此幕中，藍色讓觀眾感覺是負面的，因為它代表了米婭的失落與悲傷，在于她剛剛經歷了一場失敗的試鏡與一場無趣的派對。紅色讓觀眾感覺到正面，在于它代表了熱情與欲望，因為從墻體內傳出的鋼琴樂是如此的舒緩、優雅和令人迷戀。電影中紅藍兩色構成的冷暖對比形同正面價值和負面價值的交替變更。回想一下事件結構：米婭失落的走在街道上（負面價值）一沉寂在美妙音樂中，糾結是否進入餐廳（負面與正面價值的沖突）一被男主絕情的無視（負面價值），對應的色彩正是藍色一藍紅一藍色。

同樣的例子發生在米婭和塞巴斯蒂安共同演奏鋼琴的一幕。我們可以看見米婭站立時和坐下后色彩面積的不同之處。米婭站立時，觀眾能看見她穿著紫色連衣裙，覆蓋她全身的綠色光芒以及暖黃色的墻體。因為綠色和黃色的色彩面積很大，觀眾主要感受的是綠色與黃色的對比。米婭坐下后，場景發生變換，使得三種色彩的面積也發生了變更。衣裙的紫色更加鮮艷，綠色窗簾占據了整個背景，墻壁的黃色則小到只有微光映射在演員的臉部和手部。（圖2）觀眾開始感受到紫色和綠色的對比。使用這三種色彩并不是空穴來風：黃綠色是郁金香的顏色，它被視為愛情的象征，意味著難以抵拒的愛。紫綠色的紫羅蘭則被視為忠誠與堅貞不移、美好與祝福的象征。這三種色彩通過人物的衣裙、空間環境里的窗簾和墻體來增強對比與和諧關系，明確地表現出這個空間里米婭與環境之間、米婭與塞巴斯蒂安之間既矛盾又統一的微妙關系。而從黃到綠再從綠到紫，視覺上的交替變更也給整個場景帶來了近乎迷幻的浪漫氛圍，可以明顯感受到角色生活中的負面價值向正面價值的轉化，愛情的低潮轉向了高潮。同時，色彩的交替變更構成了場景和場景之間、道具服裝同場景之間、畫面與畫面之間的整體色彩運動關系。

三、結語

設計心理學中的“意符”的概念，廣泛用于產品設計以及交互設計之中。而這一理論同樣也用于影視設計上。假設，鏡頭語言、色彩搭配、配樂運用等等是“意符”，它給觀眾鑰匙，讓觀眾通過視覺、聽覺去打開故事的潛文本。那么這就是電影與觀眾互動的一種方式：讓觀眾生成情感，帶領觀眾經受情感的體驗。視覺色彩是這把鑰匙的關鍵所在，色彩創造的情感動力可以通過觀眾對色彩的心理聯系得以共鳴，使觀眾在影片中獲得認同感，主動去體驗角色的感情。它也通過運用對比色去增強局部與整體的矛盾，來構建人物與環境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色彩的交替變更則會被用來推動正面與負面價值的交替變更，讓故事更加波瀾起伏的沖擊觀眾的心理預期、感官感受，主動將觀眾代入到劇情之中。

科技的發展使得電影產業能夠更好的表現視覺創意，但當代中國電影則過多的將注意力放在了表現事件、表演等表層意義上面，較少去表現人的心理變化以及人與人、人與空間之間的關系。不善于通過諸如色彩的心理聯系、環境的氛圍塑造等方式去反映人物的內心世界。過多的對白以及肢體語言讓當代中國電影顯得十分笨拙。

《愛樂之城》則在這方面十分成熟。其對色彩的運用既傳統又創新，在細節把控上精益求精。因此它對每一幕劇情中想要達到的效果與觀眾心理預期的效果之間有著正確的預估，為了達到預估的效果，電影會設計不同的色彩效果來進行配合，達到最終的目標。他們研究過色彩心理學、回顧過色彩的歷史，借鑒過去成功的電影，模仿或致敬他們的造型與色彩，或者自己創新。但這些色彩都考慮到了電影場景的故事脊椎、文本、潛文本以及觀眾的心理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