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榮,李晶晶
(1.華中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2.武漢紡織大學 會計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0)
大量研究表明,很多因素會影響審計質量,包括管理層持股比例、財務杠桿、公司風險[1]和業務復雜度等客戶特點,會計師事務所行業專長[2]、分所的規模和審計投入等會計師事務所特點和審計師特征[3]等。但是這些研究都沒有考慮社會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而在中國這樣一個重情理的國家[4-5],社會關系的影響不容忽視。
隨著社會網絡理論的發展,人們開始關注社會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在這方面進行了開創性研究的是Guan等(2016)[6],該文研究了注冊會計師和客戶高管的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但Guan等(2016)[6]仍存在值得進一步研究的問題:第一,只是籠統研究高管團隊的校友關系,沒有考慮高管的結構問題,而董事長、總經理、財務總監和審計委員會主任對公司的決策影響很大,尤其是對審計質量的影響。第二,沒有考慮校友關系的結構問題。第三,沒有考慮校友關系影響審計質量的作用機制問題。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以我國滬深A股2006-2016年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注冊會計師和客戶高管的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首先考察整個高管團隊和注冊會計師的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進一步考察董事長、總經理、財務總監和審計委員會主任等特定高管與注冊會計師的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其次考察同一年畢業、同一專業畢業的校友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在進一步分析時考察了會計師事務所規模和政府監管在上述影響中的調節作用。
本文的學術貢獻在于:第一,深化了對注冊會計師與客戶高管的校友關系影響審計質量的的認識,擴展了關系網絡機制影響我國資本市場信息傳遞的文獻。第二,探討了校友關系影響審計質量的作用機制,對政府部門采取有針對性的監管措施有借鑒意義。我國的證券監管部門似乎還沒有注意到校友之間的相互信任和關照促進了注冊會計師和客戶的共謀,審計準則的回避制度還僅局限于親屬層面,監管部門可能要花大力氣突破對校友關系的監管。
余文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第三部分是研究設計,包括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變量解釋和模型構建,第四部分是實證分析,最后是研究結論。
研究審計質量影響因素的文獻頗多,但從社會關系角度研究略顯不足,在中國這樣一個重視情理的國家,社會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不可忽視。在情理文化背景下,日常人際交往實際上是關系化組織行為,包括關系人情化和社會化的關系化行為[4]。在市場有效性不足、法律制度和政府監管相對不足的環境下,社會關系的影響更加重要[7]。在這樣的環境下,由于市場的交易成本過高,經濟主體會選擇替代的非市場渠道(比如社會關系)來從事商業活動。我國的法律強制力不夠,交易更多的是靠關系,而不是常規交易原則。研究發現社會網絡會在機構投資[1]、分析師預測[8]、風險資本投資[8]、企業投資[9]和融資決策[10]中體現價值。另外,有共同社會基礎的人在社會活動中會受到共同的價值觀和信任機制的約束[11]。違反共同的規范會給參與者帶來負效用,包括自己感覺的(負罪感)和他人帶來的(非難或者壞的聲譽)[12]。研究也發現社會關系會妨害董事會等監管機制作用的發揮[13-14]。中國證券市場上的關系文化,最近幾年引起了學術界的重視,但是對證券市場關系網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政治關系”[15]、“家族關系”[16]和“商業關系”這三大方面,而對“校友關系”卻少有研究。
校友們因共同的求學經歷、共同的受教育背景和文化背景,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種普遍而重要的關系網絡。教育經歷會對人的社會關系產生重要影響:首先,如果兩個人在同一時間進入大學學習,可能會通過在學校的接觸建立起聯系。其次,如果兩個人在不同的時間進入同一所大學學習,他們可能會通過校友會或捐贈活動等建立聯系。再次,學校教育會有自己的特點和風格,這種特質會把校友聯系起來,共同分享學校的價值觀[17]。人們在與有相同特點和經歷的人交往時,會更容易相互理解和相處愉悅[18]。校友關系可以減少信息收集的成本,加強經濟主體之間的信息交流,幫助其作出更好的決策[19]。事實也說明在中國這種關系為基礎的經濟環境中,校友關系確實發揮著重要作用。2011年,多名南開校友因泄露宏觀經濟數據被判入獄[注]http:// finance.sina.com.cn/china/20120502/023011962670.shtml。。2013年的中石油反腐敗案中,被調查的四名前高管中有三名是西南石油大學的校友[注]http://finance.sina.com. cn/chanjing/gsnews/20130828/023916582348.shtml。。
很多時候,校友的凝聚力更強,對于校友會,往往只需母校的名字就可把散亂的校友聚合在一塊。對那些志趣相投或者身處同一個行業的校友,建立起一個小規模的、緊密的校友圈將非常順利[20]。個體之間更多的互動和更輕松的交流會讓他們更好的交流一些微妙和敏感的信息[21]。在審計關系中,管理層會更愿意與有校友關系的注冊會計師討論公司的經營模式、戰略、特定交易、會計事項和內部控制制度[6]。此外,校友關系可能會幫助注冊會計師收集關于管理層的更深入的信息,包括管理特點、風險偏好、個人特點和動機,這也可以幫助注冊會計師更好的評估審計風險[6]。中國上市公司的控股股東有很強的動機去操控盈余以滿足監管要求或者剝奪小股東的利益[22]。作為控股股東的代表,管理層有強烈的動機與注冊會計師合謀[23]。注冊會計師面臨著激烈的維系老客戶和吸引新客戶的競爭壓力,在管理層的壓力下也可能會對其獨立性作出妥協[2]。所以,合謀是對管理層和注冊會計師都有利的。因此,我們預期校友關系會成為合謀的催化劑,從而降低注冊會計師的獨立性。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注冊會計師與公司高管團隊的校友關系會損害審計質量。
Fracassi和Tate(2012)[24]用高管是否加入相同的高爾夫俱樂部、慈善機構、MBA項目來度量高管的社會網絡關系,研究發現權力越大的CEO越可能任命與自己有關系的董事。不同高管的權力不同,注冊會計師與不同高管的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也可能會存在差異。在客戶高管團隊中,董事長、總經理、財務總監和審計委員會主任與注冊會計師的接觸更緊密,其對聘任會計師事務所的權力更大,對注冊會計師的影響更顯著。如果注冊會計師與權力較大的董事長存在校友關系,其被雇傭的概率更高;作為回報,其在簽發審計意見時寬容度可能也更高。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注冊會計師與權力較大高管個體的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更顯著。
注冊會計師與客戶高管存在校友關系時會影響審計質量,如果注冊會計師和客戶高管為同一年畢業的校友時,這種影響會不會有差異呢?這也是本文要重點關注的問題。事實上,在證券市場的“圈子”中,除了注冊會計師與上市公司高管之間可能存在校友關系,注冊會計師之間、高管之間也可能存在校友關系。另外,一些注冊會計師(高管)從本科、碩士到博士經歷過3個以上的學校,因此,那些沒有直接校友關系的人也可能因為與這些讀過多所學校的人同時建立關系,從而進入同一個圈子中。可以看到,Guan等(2016)[6]的研究嚴重忽略了關系的網絡性和關系的復雜性。親疏有別現象在校友關系中也同樣明顯存在,這正應了那句老話“有熟友若干,不如知己一人”。與政治關系、家族關系、商業關系不同的是,校友關系更直接,并且作為一個紐帶,很容易形成“圈子”,“圈子文化”的信息交流在資本市場中的價值非常重要[25]。例如,如果某注冊會計師與上市公司的高管是熟識的校友關系,通過一場飯局或者一個電話就可以獲知大量“不被外人道”的公司私有信息,作為資源交換,注冊會計師在簽發審計意見時會對客戶的盈余管理包容度更高。因此,同一年畢業的校友之間關系可能更親密,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更顯著。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注冊會計師與高管為同一年畢業的校友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更強。
注冊會計師與客戶高管存在校友關系會對審計質量產生影響,當注冊會計師與客戶高管為同一專業的校友時,這種影響會不會更顯著呢?這是本研究要著力解決的一個問題。根據關系的“親疏遠近”原則,越親密的校友關系,其影響越顯著。同一專業的校友,其在大學期間通過“師兄弟姐妹”建立起來的聯系更緊密,畢業后從事同一行業工作的概率更高,注冊會計師和高管如為同一專業畢業的校友,其親切度會顯著增強,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也更明顯。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4:注冊會計師與高管為同一專業畢業的校友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更強。
本文的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
圖3、圖4為應用實例。圖3為CF-8M的碟板鑄件[4],采用橫澆道生產時存在夾渣和氣孔。后來改進澆注系統,增加澆口杯B,原澆口杯A 作為排氣孔,且澆口杯A 上設置了3條拉筋用來排氣。實踐證明,渣孔問題得到解決。

本文采用的樣本是2006-2016年A股非金融公司(n=17915)。我們對樣本進行了如下處理:(1)剔除財務報告信息缺失的樣本87個;(2)剔除最終控制人信息缺失的樣本117個;(3)剔除股票市場數據缺失的樣本547個,剩余17164個觀測值。去掉7140個沒有披露管理層教育信息的樣本和488個沒有披露注冊會計師姓名的樣本。為了提高校友關系匹配的可行性,我們編譯了樣本注冊會計師畢業的學校清單,限制我們的樣本是至少有一名高管畢業于上述學校,剔除1137個高管不畢業于上述學校清單的樣本,最終剩下2191家公司的8399個觀測值。
本文從我國滬深股市上市公司高管、注冊會計師的簡歷中,手工整理校友關系信息。注冊會計師的教育信息在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網站(http://cmis.cicpa.org.cn)的查詢系統手工收集。考慮到我國高校由于歷史原因的合并、更名現象,本文將注冊會計師和高管簡歷中的畢業院校一律替換為現在的名稱。例如,因為浙江大學、杭州大學合并為新的浙江大學,故將畢業于杭州大學的高管視為浙江大學校友。財務報告和股價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
(1)被解釋變量:審計質量。因為不同類型的非標準審計意見表示違規行為的不同嚴重度,本文定義審計意見的順序變量AO,當注冊會計師簽發無法表示意見或否定意見時,賦值為0;注冊會計師簽發保留意見時,賦值為1;注冊會計師簽發帶強調事項段的無保留意見時,賦值為2;注冊會計師簽發標準無保留意見時,賦值為3。發表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傾向越高,表明職業懷疑態度越低和潛在的獨立性缺失,因此,AO的值越大,審計質量越低。
(2)解釋變量:校友關系。
①當任一名注冊會計師與客戶的高管團隊任一名成員有共同的母校時,模型(1)中的Stie取值為1,否則為0。特別要說明的,這一變量不考慮他們在共同的母校是讀本科還是讀研究生,不強調他們是在同一時間入學、在同一校區或專業相同。與Menon和Williams (2004)[26]、Lennox (2005)[27]、Lennox和Park (2007)[28]的研究相似,本文考慮的高管包括整個高管團隊。
②當高管個體中權力較大的董事長與注冊會計師存在校友關系時,Stiechairman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當總經理與注冊會計師存在校友關系時,StieCEO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當財務總監與注冊會計師存在校友關系時,StieCFO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當審計委員會主任與注冊會計師存在校友關系時,Stieaudit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③當注冊會計師和客戶為同一年畢業的校友時,Stieyear取值為1,否則為0。由于注冊會計師的入學年份無法獲取,而注冊會計師和高管的出生日期信息可以獲取,一般情況下,16-20歲上大學,當注冊會計師與高管的年齡差的絕對值小于等于4的時候,我們認為注冊會計師與高管是同一年畢業的校友。
(3)控制變量。本文控制了客戶的財務特征包括資產負債率(Lev)、是否虧損(Loss)、經營現金流量(OCF)、成長性(Growth)、規模(Size)和上市年限(Age)。此外還控制了流動比率(CR)、應收賬款比率(AR)、存貨比率(Inv)、盈利能力(ROE)、關聯方貸款(Rptlend)和年度股價(Ret),因為這些特點會影響審計意見決策[2,29]。本文也控制了會影響財務報告動機和審計質量的制度因素,包括公司是否是國有控股(SOE)、是否在香港上市(HSHR)、是否發行B股(BSHR)、客戶公司所屬省份的市場化指數(Marketindex)[30]。
本文也控制了注冊會計師的特點,Wang等(2008)[2]發現注冊會計師對同一地區的客戶更寬容,我們控制會計師事務所是否和客戶在同一省份(省級城市)(Nlocal)。文章還控制了注冊會計師是否是新參與該項目(Initenure),因為注冊會計師在任期初的審計質量較低[31-32]。由于客戶對注冊會計師的重要性會影響審計質量[33],本文控制了注冊會計師層面的客戶重要性(CI)。因為客戶與當前會計師事務所的關系會損害審計質量,因此控制“旋轉門效應”(會計師事務所前任員工擔任客戶高管,Mgtaffcpa)也是必須的。某種程度上,進入同一所大學的學生可能也來自同一省份,我們試圖將校友關系的影響與老鄉關系的影響區分開來。當任一客戶和任一注冊會計師畢業于同一省份的省屬學校,Hometown取值為1,否則為0。如果高管或注冊會計師畢業于省屬高校,其來自于該省的可能性較高,由于沒法獲取注冊會計師的籍貫信息,本文用這一方法來區分高管和注冊會計師是否屬于同一省份。最后,本文控制了年度和行業效應。上述變量的定義見表1。
為了驗證前文提出的假設,本文構建如下有序邏輯回歸模型(1)來進行驗證:
AO=α+βStie+γcontrols+ε
(1)
1.描述性統計結果
在本文的樣本中,862個觀測值(10.26%)的至少一名高管與至少一名注冊會計師有共同的教育經歷。統計表明上市公司聘用有關聯關系的會計師事務所是相對穩定的,從2012年的9.26%到2014年的10.97%(表格未列示)。
表2列示了雇傭關聯注冊會計師的子樣本和沒有雇傭關聯注冊會計師的子樣本的變量差分檢驗結果。在有校友關系的子樣本中,只有3.39%(1-96.61%)收到了非標準審計意見,而沒有校友關系的子樣本中,這一比率是6.33%(1-93.67%)。此外,前一樣本收到保留意見或更嚴重意見的概率低于0.9%,而后一樣本的統計比例是2.17%。兩組審計意見頻率分布的差異是顯著的(χ2=7.776,p=0.050)。這表明有關聯關系的注冊會計師更少發表非標準審計意見,即便發布,也更多選擇不那么嚴厲的審計意見類型。
表3列示了其他變量的差分檢驗結果,大部分客戶特點沒有明顯差異,除了有關聯注冊會計師的公司流動比率更低、成長性更低、更多地被國有控股、更少在香港交叉上市。在注冊會計師特點方面,本文發現關聯注冊會計師更多的來自同一省(自治區、直轄市)、更少的是第一次為客戶服務、客戶高管更多是前雇員、更多的與客戶畢業于同一省屬高校。

表1 變量定義

表2 審計意見的描述性統計
(1)注冊會計師與客戶的校友關系影響審計質量分析
表4報告的是注冊會計師與客戶的校友關系影響審計質量的回歸結果。從第2列可以看出,校友關系的系數是0.618并且在10%的水平顯著(t=1.925),校友關系對注冊會計師發表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或不嚴厲的審計意見的傾向的影響在經濟上是顯著的,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與Lennox(2005)[27]的結論一致,本文發現“旋轉門效應”的系數為正,當高管通過過去的工作經歷與現任會計師事務所發生聯系時,注冊會計師更傾向于發表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或不嚴厲的審計意見。更重要的是,在控制了這一社會關系的影響后,校友關系的影響仍然在統計上和經濟上顯著。
通過第3-6列的比較可以發現,注冊會計師與董事長、總經理、財務總監和審計委員會主任的校友關系會影響審計質量,并且這種影響高于注冊會計師與高管團隊的校友關系的影響,這說明與這四個角色的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甚于高管團隊的其他成員。進一步分析還發現,四個角色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中,董事長的影響最為顯著,可能是因為董事長的權力最大,對公司相關事項的決策影響最大,與董事長有校友關系的注冊會計師被雇傭的概率更高,發表標準無保留意見的傾向也更高,驗證了本文的假設2。
(2)同年、同專業的校友對審計質量影響分析
表5是同年、同專業的校友影響審計質量的回歸分析結果。從第3列可以看出,同年畢業的校友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比一般的校友關系的影響更顯著,驗證了本文的假設3,可能是因為同年入校的校友在讀書期間通過學生會等社團組織建立起來的聯系在工作之后繼續維系,比工作之后單純通過校友會等渠道建立起來的間接聯系要更緊密,對審計雇傭關系的影響更強,相對應的,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也更顯著。

表3 其他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注:所有的連續變量進行了1%的縮尾處理,t值和z值分別是均值和中位數的差異檢驗顯著性水平,***、**、*分別表示在1%、5%和10%水平的顯著性,均為雙尾檢驗結果。

表4 注冊會計師與公司高管的校友關系影響審計質量的回歸分析
注:采用的是有序邏輯模型回歸,標準誤在客戶層面進行了集群處理,***、**、*分表表示在1%、5%和10%水平的顯著性水平,上述結果均為雙尾檢驗結果。
從第4列可以看出,同專業畢業的校友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比前面兩種影響都更顯著,驗證了本文的假設4。這可能是因為同專業的校友,在讀書期間通過“師兄弟姐妹”的交流建立起來的聯系比較緊密,工作后從事相似領域工作的可能性更高,甚至在求職時通過師兄弟姐妹的引薦進入理想工作單位的也不少見,這種聯系一直維持下來,若干年后如果在工作中有了合作的機會,則合作的概率更高;如果有合謀的動機,則合謀的可能性更大,這也正應了那句老話,“有好友若干,不如知己一人”,說明關系越親密,影響越顯著。
我們發現,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對校友關系發揮作用的程度會有影響。在審計市場上,大所(包括國際四大在內的國內十大)更多的是靠品牌聲譽來維持老客戶和吸引新客戶,其利用私人關系獲取客戶資源的程度相對較弱,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也相對較弱。而小所(非十大會計師事務所)更多的是靠關系獲取業務,作為對有校友關系的客戶提供業務的回報,注冊會計師犧牲獨立性迎合客戶的概率更高。表6第3列是會計師事務所規模的調節作用分析結果。本文用是否是十大會計師事務所(Big10)來表示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研究發現,會計師事務所規模抑制了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發揮作用的程度。
此外,我們還注意到,政府監管較為薄弱時,私人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更顯著。如果政府加大監管力度,在審計失敗的情況下,注冊會計師和會計師事務所不僅要遭受證監會嚴厲的監管處罰[34],還要遭受嚴重的聲譽損失,導致客戶流失或審計收費降低[35-36]。在這種情況下,注冊會計師執業時會更加謹慎,即便是有校友關系的客戶,注冊會計師也不敢太過縱容,需要審計調整的地方會立場強硬的要求調整,如果客戶不配合,注冊會計師在簽發審計意見時會更嚴謹。表6第4列是政府監管的調節作用分析結果。本文以證監會等監管部門對上市公司的處罰來度量監管力度(Gov),其中批評賦值為2,警告賦值為3,譴責賦值為4,罰款賦值為5,沒收非法所得賦值為6,取

表5 同年、同專業的校友影響審計質量回歸分析
消營業許可(責令關閉)賦值為7,市場禁入賦值為8,其他賦值為1。如果一家公司同時被處以兩種以上的處罰,則按處罰方式的分值相加。研究發現,如果監管機構介入,對上市公司予以處罰,也可能對會計師事務所和注冊會計師進行處罰時,注冊會計師在執業時會考慮到監管的威懾作用,簽發審計意見時更保守,此時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作用被削弱。
為了檢驗本文結論的穩健性,本文還進行了如下測試:(1)采用操控性應計盈余來度量審計質量,重新檢驗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2)對校友關系的度量不是取虛擬變量,而是采用賦值的方式,注冊會計師與高管團隊存在校友關系賦值為1,與董事長、總經理、財務總監、審計委員會主任存在校友關系分別賦值為1,然后將分值相加來度量權力的中心度對審計質量的影響。與高管為同年畢業的校友賦值為1,與高管為同專業畢業的校友賦值為1,然后將分值相加,來度量關系的親密程度對審計質量的影響。(3)在度量同年畢業的校友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時,采用年齡相同,則認為是同一年畢業的方法來重新進行檢驗。(4)度量會計師事務所規模時,分別用國際四大和會計師事務所排名的百分位數來替代。
上述穩健性檢驗的結果與前文的主要結論基本一致,說明本文的結論是較為穩健的。
本文關注注冊會計師和客戶的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采用2006-2016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樣本,研究發現,校友關系提高了注冊會計師發表標準無保留意見的概率,這一證據表明通過校友關系建立起來的相互信任和關照促進了注冊會計師和客戶的共謀,最終損害了審計質量。進一步研究發現,注冊會計師與客戶權力越大的高管存在校友關系,對審計質量的影響越顯著,這說明不同基礎形成的信任往往會對經濟行為人的心理預期產生影響[37],權力越大,影響越顯著。注冊會計師與客戶為同年畢業的校友、同專業畢業的校友時,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更顯著,這說明關系越親密,影響越顯著。進一步分析中加入了會計師事務所規模和政府監管的調節效應后發現,會計師事務所規模和政府監管弱化了這種關系效應的發揮。

表6 會計師事務所規模、政府監管的調節作用分析
本文的研究具有兩點啟示:第一,本文證實校友關系會損害審計質量,這說明校友關系已經不僅是一種以感情為紐帶的關系,還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關系。因此,如何防止注冊會計師利用校友關系侵害報表使用者的利益,從而損害證券市場的公平公正原則,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第二,我國的證券監管部門似乎還沒有注意到校友之間信息共享的問題,因此,區分校友的交往是否是正常正當的交往,區分校友們共享的信息是合法的私有信息還是內幕信息,是當前監管層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審計準則規定注冊會計師如果為高管的親屬必須回避,但是,監管層目前的行動還僅僅局限在注冊會計師的親屬這一層面,至于注冊會計師的校友關系,目前還沒有進入監管層的視野。顯然,這有待監管層花大力氣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