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超
摘要:進入21世紀后,日本對中國洛陽的研究發展迅速,研究的數量和質量都有長足的進步。2010年日本學者提出建立“洛陽學”,標志著日本對中國洛陽的研究朝著學科化、縱深化方向發展。該領域的研究,以歷史研究為主,其中都城研究是重點領域,研究成果最多,其次是龍門石窟、文學、考古等方面的研究。日本學者重視對原典文獻的深度解讀,注重對細節和個案的考證,善于從微觀處發現新的問題和質疑。
關鍵詞:日本;洛陽研究;洛陽學
一、前言
洛陽作為中原文化乃至華夏文明的濫觴之地,在中國歷史上地位舉足輕重。洛陽文化歷經數千年,博大精深,不僅是中華民族燦爛的歷史遺產,更吸引著來自世界各地學者的關注,這其中最令人囑目的便是日本學者的研究。
據筆者的調查,日本學者關于洛陽的現代意義上的學術研究,最早開始于20世紀初,在二戰結束前后逐漸展開。
20世紀80年代以后,該領域的研究呈現出多樣化的發展趨勢,在研究的深度與廣度上都有所拓展,論文和著作的數量超過了過去40年的總和。
但總體來說,上世紀日本關于洛陽的研究規模較小,影響有限,研究者分屬于各自的研究領域,未形成促進共同發展的合力。
21世紀以后,研究者的“洛陽意識”逐漸清晰起來,洛陽研究進入了嶄新的階段,呈現出縱深化的發展趨勢,成果層出不窮。尤其是2010年11月,“洛陽學”這一學科的建立,使洛陽研究在日本成為一門顯學,也引起了中國學者的關注。
本文以日本學者橘英范的《洛陽關系邦文文獻目錄稿》中統計的論文、專著(2000年以后發表)為基礎展開調查。通過在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京都大學、東京大學等科研機構的實地調查以及在各學術資源數據庫搜索,截至目前,筆者共搜集2000年以后發表的論文110余篇,專著和論文集10部。
以下筆者將從都城研究、古代藝術研究、文學研究、考古研究等方面,對其中代表性的文獻進行簡單的梳理和評述,盡可能全面地呈現該領域研究狀況。
二、都城研究
都城研究的兩個重點分別是魏晉南北朝與隋唐時期洛陽城的研究,相較而言,前者的成果最為豐富。其中首先要提及的是,鹽澤裕仁的專著《千年帝都洛陽——遺跡與人文.自然環境》(雄山閣,2010年)。該書的研究對象是宋以前作為都城的洛陽城,集中介紹了洛陽的遺跡、人文、自然環境各個方面。其中既包含了作者以前的研究成果,又有作者親赴洛陽數載,實地調查的第一手資料,為洛陽研究者提供了非常珍貴的研究資源。
佐川英治是該領域較為活躍的學者。他在《北魏洛陽的形成和空間配置——以外城與中軸線為中心》(《大阪市立大學東洋史論叢特集號》,2005年)中提出了具有啟發性的觀點,即北魏洛陽城的外郭是以太極殿至圓丘的南北線為軸,左右對稱而設計的,這是古代都城發展史中的重要階段。
角山典幸的《北魏洛陽城研究的一個視角——以河陰縣治的位置為中心》(《中央大學亞洲史研究》32,2008年)認為《洛陽伽藍記》記載的位于洛陽大市東南的河陽縣治,實為河陰縣治,北魏洛陽的居民是被分編為河陰與洛陽兩縣轄管的。
外村中的《魏晉洛陽都城制度考》(《人文學報》99,2010年)從魏晉南北朝時期帝都制度規范的角度,論證了魏晉洛陽的宮城并非繼承東漢,而是采取了大為不同的構造,并在此基礎上繪制了新的復原概念圖。
吉田歡的《漢魏宮城中樞部的展開》(《古代文化52-4,2000年》從建筑學的角度梳理了西漢至曹魏太極殿、東西二堂形狀的形成過程。這種跨學科的研究方法,為洛陽研究帶來了新的可能。
關于隋唐洛陽城,雖然比北魏洛陽城研究稍顯冷清,但也不乏新意之作。長島和重的《關于隋唐洛陽城的若干問題》(《龍谷大學大學院文學研究科紀要》25,2003年)將唐洛陽城以安史之亂為界分為前期和后期,指出在前期由于洛陽在漕運上的獨特位置,城市的重要性極為突出,充分發揮著陪都的功能;而后期,洛陽的漕運功能衰退,導致其政治功能的降低,淪為名義上的陪都和失勢官員的閑居之所。
另一位活躍的學者宇都宮美生首先關注的是基礎研究較為薄弱的隋唐洛陽城的水系環境。在《隋唐洛陽城的河流、運河及水環境》(《中國水利史研究》38,2008年)中她以近年的考古發掘成果和史料記載為依靠,通過實地調查,考察了隋唐洛陽城谷水舊河道、漕渠、橋梁、水池等水利設施及其構成的水環境。在《隋唐洛陽城西苑之四至及其水系》(《中國文史論叢》6,2010年)中宇都宮則重點探討了西苑(禁苑)的范圍以及苑內建筑物、水系分布的情況。
三、龍門石窟研究
龍門石窟是洛陽歷史文化的典型代表,龍門石窟研究一直是該領域的重鎮,學術歷史悠久,成果非常豐碩。久野美樹的專著《唐代龍門石窟研究——造型的思想背景》(中央公論美術出版社,2010年)是目前日本關于唐代龍門石窟造像研究的唯一的專著。
作者在深入而細致地考證了唐代各石窟的佛像造型、造像記、佛像尊格之后,指出唐代石窟中主要體現的是隋末唐初以來中國佛教界通有的以法身為中心的佛教世界觀。同樣活躍在唐代石窟研究領域的,還有肥田路美和竹下繭子。
前者的《奉先寺洞大佛與白司馬坂大佛》(《石窟寺研究》第一輯,2010年),討論了武則天時期洛陽周圍地區計劃營造的兩尊大佛造立的意圖;后者的《龍門石窟敬善寺洞的神將像和草屐》(《佛教藝術》288,2006年)則將目光投向鮮有人關注的佛像服制中的草屐鞋類。
而在北魏石窟研究方面,佛教藝術專家石松日奈子發表了《龍門石窟古陽洞造像考》(《佛教藝術9248,2000年)、《龍門石窟和鞏縣石窟的漢服貴族供養人像——“主從形式供養人圖像”的成立》(《石窟寺研究》第一輯,2010年),對北魏時期龍門石窟的造像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
2005年,石松日奈子出版了專著《北魏佛教造像史的研究》(星云社,2005年;2012年中文版在文物出版社出版),在該書的第六章《北魏洛陽時代的佛教造像》重點論述了古陽洞為中心的洛陽地區的佛教造像的歷史背景和特征。
另外,上原和的《龍門石窟古陽洞開鑿的年代——對現行的北魏孝文帝遷洛以后營建說謬誤之糾正》(上下兩篇,《成城文藝》195、196,2006年;中文譯文分別發表于《敦煌研究》的2006年第6期和2007年第l期)通過澄清龍門石窟孫秋生造像記碑文與景明三年的碑文混淆的錯誤,重新確認了龍門石窟最早開鑿的時間。
值得說明的是,在下篇上原介紹了19世紀末20世紀上葉日本和歐美學者對于龍門石窟的調研歷史,這對學術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
四、文學研究
在該領域,中尾健一郎發表了多篇論述古代洛陽與各代文人關系的論文,《白居易與洛陽》(《中國文學論集》34,2005年)從白居易青少年時代、江州左遷時代、退居洛陽等三個時期,分別論述了洛陽在白居易內心中的位置;《唐末動亂期的洛陽與韋莊》(《日本文學研究》46,2010年)探討了韋莊詩中的洛陽;《司馬光的洛陽退隱生活及其文學活動》(《日本中國學會報》60,2017年)關注了退居洛陽時代的司馬光,以其“獨樂”理念為線索,考察了其文學活動及其意義。中尾之外,還有不少學者關注洛陽的文學以及文學中的洛陽。
埋田重夫的《洛陽履道里邸之于白居易的意義》(《中國文學研究》29,2003年)選取了白居易在履道里所作的詩歌為素材,探討了其中體現的“閑適”的深刻內涵,指出晚年的白居易由于親人朋友的相繼過世、自身年老衰弱而感到不安與脆弱,而履道里的閑適世界正是他在痛苦沉重的環境中追求生之意義的理想家園。
橘英范在《六朝詩中詠誦的洛陽》(岡山大學文學部項目研究報告書10《洛陽的歷史與文學》,2008年)中闡述了樂府《洛陽道》中描繪的洛陽意象。之后,他在《作為小說舞臺的隋唐洛陽城》(岡山大學文學部項目研究報告書15《六朝·唐代知識人與洛陽文化》,2010年)以及《作為小說舞臺的隋唐洛陽城續》(《中國文史論叢》8,2012年)繼續探討了《太平廣記》等中國古代志怪小說、傳奇小說中的洛陽,選題新穎,令人耳目一新。
五、考古及古代社會研究
在考古研究方面,飯島武次《洛陽附近出土的西周時代灰釉陶器的研究》(《駒澤大學文學部研究紀要》60,2002年)分析了洛陽西周墓出土的灰釉陶器的器形、制作工藝、風格特點,指出洛陽地區出土的西周土器的源頭來自入洛的殷商移民;茶谷滿《關于考古學上衛星圖像的利用——通過科羅納衛星圖像對洛陽墳墓群的判讀和分析》(《歷史與構造》32,2004年)探討了利用衛星圖像輔助考古分析研究的可能性及其意義;南健太郎的《關于洛陽的漢鏡副葬墓》(《熊本大學社會文化研究》8,2010年)探討了銅鏡副葬的構成,指出被葬人生前使用銅鏡的情況以及家族關系影響著銅鏡副葬的狀況;森達也的《北朝后期陶瓷編年的再討論:圍繞北魏洛陽城大市和鞏義白河窯陶瓷的年代》(《中國考古學》11,2011年)對有學者提出白瓷的出現時間可以提前到北魏這一觀點提出質疑,通過對比驗證,得出白瓷出現的時期應該在隋朝初期的結論。
森部豐在《中國洛陽新出景教經幢的介紹及其史料價值》(《東亞文化交涉研究9351-357,2012年)中,介紹了2006年洛陽發現的景教經幢發現過程、經幢內容等情況,并指出其在文化交涉學研究中具有珍貴的史學價值。
在古代社會文化研究領域,長部悅弘《北魏孝文帝代的尚書省與洛陽遷都:聚焦宗室元氏在尚書省的任官狀態》(共7篇)(《人間科學927-37,2012-2017)詳細論述了北魏孝文帝為推進洛陽遷都而大力加強其核心機構尚書省的過程;福島惠《長安洛陽的粟特人》(《亞洲游學》175,2014年)中利用新出土的考古資料,分析了在唐朝洛陽粟特人的聚居區域和生活狀況。
縱觀21世紀日本對中國洛陽的研究,可以得出以下結論:從研究領域的分布來看,以本文搜集的文獻進行統計,都城研究是最為關注的領域,占據比例為34%,其中絕大多數的研究集中在宋以前的洛陽城,尤以北魏洛陽城為主;文學研究占據19%,以洛陽時代的白居易的相關研究為主;龍門石窟研究占據17%;考古領域占據17%;古代社會占據13%。
從研究特點上看:
第一,日本學者多采取文獻研究,重視對史料分析、考證和整理,在此基礎上發現新的疑點或問題;
第二,研究從微觀處入手,注重細節和個案的解決,學風嚴謹,但從另外的角度來看,缺乏一定的宏觀視角;
第三,重視與中國學者的合作和關注中國研究的最新動態。
從研究者的洛陽意識上來看,在2010年以前,多數學者只是在研究各自的專業領域時涉及到洛陽,未有明顯的洛陽研究意識。
在2010年以后,由于氣賀澤保規、佐川英治、鹽澤裕仁等學者的呼吁,“洛陽學”的正式提起,使得日本的洛陽研究有了明確的方向。盡管日本關于中國洛陽的研究經歷了近百年,但是在日本學界其影響力仍然很弱,這也是日本在研究洛陽學時所面臨的難題,而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就是繼續加強與中國學者的交流與合作。近年來中日學者共同推進洛陽學的發展更是印證了此事。
本研究今后的課題正是建立中日學者交流的平臺,及時準確地傳遞雙方的研究成果,合力推動中日洛陽研究發展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