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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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太醫院官醫遷轉制度考析
李秋月
(河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明代太醫院由于其近侍衙門的性質,下屬官醫群體的遷轉方式不同于普通官吏。對于無品階的醫生、醫士來說,他們遷轉的標準一般是考試成績;對于醫官來說,他們的遷轉多取自圣意,明后期亦輔以普通文官的考滿制度;到明成化年間,醫官的遷轉開始突破太醫院這一機構,向其他政府機構更高品級的職位遷轉。總之,明代太醫院官醫群體遷轉情況是復雜多樣的,既有奉旨遷轉的一貫特點,又有考補、考察、考滿等制度化維系。
明代;太醫院;官醫;遷轉制度
官醫是太醫院醫官、醫生、醫士的總稱。太醫院是主要服務于皇帝和皇室的近侍衙門,其醫官屬于近侍官。據《明會典》載,按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之規定,太醫院醫官“不系常選,任滿黜陟,取自上裁”[1]71,有別于一般衙門官員的遷轉;其所屬醫生、醫士之考補,亦因職業的特殊性而不同于一般部門。關于明代太醫院官醫遷轉制度,學界和醫界均有一定的研究,但多失之于略,缺乏深入、系統的專門研究。有鑒于此,筆者在綜合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該問題做一探討,以求教于方家。
醫生、醫士是太醫院內最為龐大的群體,屬于基層醫務人員,雖無官品,但卻有級別高下之分,對推動太醫院的工作起到了重要的基礎保障作用。其中,醫士的位階高于醫生,而醫士又分為食糧醫士、冠帶醫士、支雜職俸醫士和支品級俸醫士四個由低到高的等級。
明代實行世醫制度,將百姓按戶等分為民戶、軍戶、匠戶三大類,其中民戶有儒、醫、陰陽。《明世宗實錄》記載,洪武二年“凡軍、民、醫、匠、陰陽諸色人戶,許以原報抄籍為定,不得妄行變亂。違者治罪,仍從原籍”[2]129。《明會典》載:“凡醫士,俱以父祖世業代補。”[1]1105規定了醫戶世代相襲,就保證了醫生的來源。
全國各地醫戶中的醫丁,被推薦進入太醫院,接受醫學教育,學滿三年后,太醫院對其進行考試,通過考核將他們分為三等:一等充任醫士,當然是醫士中等級最低的食糧醫士;二等成為醫生;三等則留院學習一年后再考,如若還不能考上醫生或醫士,繼續留院學習一年,若仍未考上,就要發回原籍為民,失去醫戶戶籍。對此,《明會典》有詳細記載:“嘉靖二十八年題準,醫士、醫生,三年大考。一等原系醫生者,與充醫士;醫士無冠帶者給與冠帶。原在內殿供事支俸并冠帶醫士,量升俸一級,俱候內殿缺人,該院照依科分,挨次呈部送人供事。二等原系醫生者,與充醫士;醫士無冠帶者給與冠帶。原在內殿者,不準供事。三等俱照舊,仍與二等在院當差。四等有冠帶者不準冠帶;支品級俸者降俸一級;支雜職俸者降充冠帶醫士,食糧七斗;醫士降充醫生,住支月糧,俱令習學半年,送部再考,果有進益,準照舊支俸、食糧、冠帶。如再不通,各降充醫生,專供該院剉碾之役。”[1]1105《明世宗實錄》記載,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九月又規定:“三年大考,分三等,一等補醫士,二等補醫生,三等發院習學。又三年再考新補,照舊役一體甄敘。兩次不堪收補者,發為民。”[3]8716此后,醫生升食糧醫士,食糧醫士升冠帶醫士,冠帶醫士升支雜職俸醫士,支雜職俸醫士升支品級俸醫士,都要在三年大考中考核出色方給考補,否則就會降級處置。明代這種通過考試對醫生、醫士反復進行考核的制度保證了明代整個醫療群體的質量,對于今天亦有借鑒意義。
在明代,醫生、醫士除通過太醫院考試而被授予外,還實行薦舉制度,即推薦全國各地優秀醫者,由太醫院考察通過后直接授予醫士或醫生。《明會典》記載:“凡天文生、醫生有缺,各盡世業代補外,仍行天下訪舉,到日天文生督同欽天監堂上官,醫生督同太醫院堂上官各考驗收用。”[1]1017明初政府急需各種人才,而國家人才考核制度尚未健全,人才的培養亦需花費大量的時間,故而薦舉就成了國家選拔人才最好的方式,這一選拔方式在明初被廣泛應用。
太醫院醫士除院內任事外,部分還被外派到明政府多個機構,外遣情況可見表1①。需要指明的是,明代太醫院向外派遣的多是醫士和少量的醫官,醫生則不予派遣。醫士會被大量外遣的原因是,在太醫院的全體官醫中,醫士和醫生數量最大,醫官量少。醫官主要負責皇室成員的身體健康和太醫院各種庶務,而醫生的水平、經驗亦不如醫士,無法獨立地開展醫療事務。
除了表1中出現的醫士外遣情況外,其實各王府的良醫也從醫士中選擇。《明會典》說:“各王府良醫,俱于醫士內選用。”[1]25這些外派醫士的升補,也有相應的規定。由于需要常年在被派遣的機構工作,外派醫士根本無法脫離崗位定期參加太醫院和禮部的考核,故而針對這一群體的考補,明政府規定“歷役三年,給冠帶;再三年,授吏目”,明后期又改為“歷役九年收授吏目”。《明會典》記載:“司禮監,醫士二名,歷役三年,與冠帶,再歷三年,授吏目。萬歷五年題準,通候九年,考補吏目……神機營,醫士四名。嘉靖九年奏準,各營醫士,辦事三年,勤勞者與冠帶,再歷三年授吏目。萬歷五年題準,候九年考補吏目……會同館醫士二名,嘉靖元年奏準,歷俸三年,與冠帶,再三年,給食米一石,又三年,醫治功多,升授吏目,仍在館辦事。”[1]1104對外派醫士來說,升補主要有兩個條件:一是年資,在自己被派遣的機構工作三年、六年、九年,俱可升遷;二是有勞績。一般來說,年資是主要的評判標準,勞績為輔助標準。

表1 明代太醫院醫士外遣機構及人數一覽表
除上述升補規定外,明中后期還出現捐納補任的條例。《明會典》記載:“凡納銀事例,太醫院見在食糧醫士,累考下等,未經冠帶者,納銀二十兩給冠帶。原系醫籍戶下子弟,報冊未經補役者,納銀三十兩,民間子弟納銀六十兩,俱給與冠帶。”[1]1107由此可見,未冠帶醫士、醫丁,甚至是民戶子弟,只要納銀,都可以充任冠帶醫士。《明世宗實錄》亦載:“兩京太醫院醫士、醫生,有愿納銀二十兩者,授以冠帶,本部出給札付。”[3]6810如此規定破壞了太醫院官醫選補制度的根本,使得醫員的水平良莠不齊。
醫生、醫士雖是太醫院官醫的主體,但不屬于醫官,太醫院醫官指院使、院判、御醫、吏目、大使等。《明史》記載:明太醫院設“院使一人,正五品,院判二人,正六品。其屬,御醫四人,正八品,后增至十八人,隆慶五年定設十人。吏目一人,從九品,隆慶五年定設十人。生藥庫、惠民藥局,各大使一人,副使一人”[4]80。其中,院使是最高長官,院判是副長官,為太醫院正官(堂上官);屬官為御醫,首領官為吏目。正官、屬官、首領官,均有品級,屬流內官。太醫院屬衙有生藥庫、惠民藥局,各設大使、副使,俱“未入流”,是流外官,但亦屬醫官范疇。
與明代其他衙門一樣,太醫院內部有著較為嚴密的醫官晉升體制,又因其特殊的近侍衙門性質,也存在著一些有別于其他部門的獨特之處。
1. 大使、副使的選任
太醫院所屬惠民藥局和生藥庫中的大使、副使是明代太醫院醫官中級別最低的官員,屬于流外官,相對其他“流內官”,選任要求比較寬松,一般是從醫士內選補。《明會典》記載,嘉靖六年(1527年),太醫院對于大使的選補做了進一步的規定:“良醫、大使有缺,于二等三等內考送吏部銓補。”[1]1105到了嘉靖十二年(1533年),又規定:“遇有良醫、大使等項員缺,于二等人役內如前考補,定擬職事,咨送吏部。”[1]1105“二等三等、二等人役”,皆是指在太醫院組織的考試中獲得二等或三等的醫士。太醫院對本院內的醫士、醫生每季都會進行考試,年終將成績通送禮部,禮部會同本院對其考校,滿三年后,對其總成績進行匯總,將所有參與考校的醫士、醫生分為三個等級,第二等級的醫士即有資格被選任大使、副使。由于大使、副使是流外官,無足輕重,故有明一朝幾乎都采取這種選補方式。
2. 吏目的選任
從九品的吏目是太醫院品級最低的“流內官”,其“職雖微,然拾級而上之則御醫、院判使矣。上保圣躬,內調宮眷,下療軍匠,故必歷歲月以練習”[5]10185。故而,對吏目的選拔是相當嚴格的。關于吏目升補,一般都是從醫業上等且經驗豐富的醫士中選任,有時亦由皇帝特旨擢升。明后期,由于政府捐納制度的盛行,吏目一職亦可納銀授予。如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七月規定:“冠帶醫士納銀五十兩、馬以二匹外貼銀四兩,授本院吏目,送吏部銓注,帶銜不支俸。”[3]6810這種醫士通過捐納升補吏目的做法,無法保證吏目的質量,受到了當時言官的詬病。為此,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九月又再次規定,對于太醫院的吏目員缺,將“考居一等人員”“醫士內內殿供事六年、司禮監三大營及刑部會同館當差九年者,送部再考銓補”[3]8716。這一規定,將吏目選補進一步制度化。其后,有關吏目選補的規定略有反復,主要在于內殿供事和外差時間的規定變化。如隆慶五年(1571年)奏準:“果有術業精通、勤勞顯著者,內殿三年,外差六年,開送禮部覆實考試。醫士準補吏目……如醫業平常及無勞績可據,不準升補。”[1]1106萬歷五年(1577年)題準:“內殿六年,外差九年,方準升補。”[1]1106
應該說,能進入內殿的醫士都是太醫院醫學考試中成績佼佼者,若想升補吏目,不僅需要具備“術業精通、勤勞顯著”的基本要求,而且需要有內殿侍醫、外差歷練的經歷。從隆慶到萬歷年間,對醫士的歷練時長呈現增加的態勢。這說明從醫士升拔到吏目,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口,醫士一旦升至吏目,便進入了太醫院系統流內官的層級。
3. 御醫的選任
御醫作為太醫院重要的近侍醫官,像院使、院判一樣,“不由常選”“多奉旨升用”[1]25。受皇帝個人意愿的影響,明前中期御醫的選用并無規制可言,皆看是否用藥有效,是否合皇帝心意。如永樂時,朱棣曾下詔“擢太醫院醫士杜彥達為御醫,賜冠帶”[6]1864,“擢太醫院醫士陳敏為御醫,賜之冠帶”[6]1909。到明中后期,御醫升補漸成定制。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禮部題準:“內殿御醫有缺,將內殿供事吏目歷俸六年以上考補。”[7]77其后,有關吏目升補的規定略有反復,主要在于內殿供事和外差時間的規定變化,趨同于文官的考滿制度。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九月,定御醫員缺,“將原在內殿供事及考居一等諸員”,“于吏目內已經九年考滿者”,“送部再考銓補”[3]8616。萬歷九年(1581年)題準:“其吏目升御醫者,但歷俸六年之上,遇有員缺,更不得追敘原差,即得準補。如有術業荒誕者,不許一概冒升。”[1]1106萬歷十三年又題準:“內殿御藥,實歷六年以上者,亦準遇缺推補。”[1]1106顯然,從嘉靖至萬歷年間,吏目向御醫遷升的必備條件是業務精良、具有六年以上的在任經歷和員缺,“術業荒誕者”是不能得到提升的。
4. 院判、院使的選任
作為太醫院堂上官的院判、院使,最初是由圣意決定選任的。一般情況,院使由院判升任,院判由御醫升任,如永樂時“升太醫院院判陳克恭為本院使,御醫韓公達為院判”[6]1578;仁宗時“升太醫院院判徐叔洪為本院使,御醫蔣主善為院判”[8]207;成化二十一年(1458年),“傳奉圣旨,升太醫院院判張倫為院使,御醫錢純、許觀俱院判”[9]4608。明中期時,也有院判九年考滿遷轉院使的,如正統十四年(1449年)三月“甲辰,升太醫院院判欽謙為本院使,以九年任滿也”[10]。此外,亦有因無員缺而升俸者,如弘治九年(1496年)八月“太醫院院判張倫,九年考滿,升俸二級,仍舊辦事”[11]2096。盡管如此,但尚未成為定制,奉旨遷轉依然存在,如正德元年(1506年)秋七月,“升太醫院典簿?②張倫為院判。院判缺,御藥房太監推倫當補。吏部言:倫以庸醫供奉御藥有誤,方降級,不當復用。然不能奪也。”[12]474到了明后期,鑒于醫官任用的冗濫,院判、院使的選任不得不加以規范。萬歷九年題準:“御醫升堂上官者,限以九年,有缺升職,無缺升俸。惟院使有缺,姑將院判資深者續補。若院判有缺,而御醫無資俸相應者,寧虛缺不補。”[1]1106御醫升補為院判意味著由屬官進入堂上官的行列,然因名額太少,既需任滿九年,又要有缺方可升補。而院判升任院使,則把控得更為嚴格,如果無缺,任滿九年也不予升補。這些規定體現了太醫院院使、院判遷轉由原來的取自上裁逐漸轉變為采用考滿升補制度的過程,盡管如此,太醫院堂上官的任用權卻一直牢牢地把握在皇帝的手中,這也進一步表明了太醫院近侍衙門的屬性。
綜觀明代太醫院醫官的遷轉,大體呈現“醫生→醫士→吏目→御醫→院判→院使”的基本順序。然而,因近侍衙門的性質,“凡太醫院官不由常選,院使、院判、御醫多奉旨升用”[1]25,對皇帝用藥有效或得皇帝心意者往往快速升遷。如正德時吳傑因治好了武宗的病,被提拔為御醫,而且此后每治好一病便晉升一級。《明史 · 方伎傳》載:“正德中,武宗得疾,傑一藥而愈,即擢御醫。一日,帝射獵還,憊甚,感血疾。服傑藥愈,進一官。自是,每愈帝一疾,輒進一官,積至太醫院使。”[4]3149
此外,明成化年間太醫院醫官中還出現了一種傳奉官,其中醫官占有一定的比例。所謂傳奉官,就是“不由吏部選任,也不經大臣舉薦,更不是皇帝簡選,而是通過宦官‘傳奉圣旨’的方式任命的官員”[13]。在明成化年間,有相當數量的醫官或醫士通過這種方式得到升遷。如成化二十年(1484年)十月丙辰,“太監覃昌傳奉圣旨,授醫士張有慶、許英、吳煜、鄒智、陳瑛俱太醫院御醫,御藥房辦事”[9]4337。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夏四月,“太監韋泰傳奉圣旨,升太醫院院判章淵為院使,御醫鄭文貴、黃綬、孫泰俱院判,醫官錢宗甫、吳綬、王槃、方叔和、張序,醫士蔣宗儒、何鳳春、朱佐、楊汝和俱御醫”[9]4883。成化年間,太醫院傳奉官不僅數量超出職數定額,而且有的還越級提拔。據統計,在這一時期被傳奉的醫官有82人?③,有的人甚至被傳奉升遷兩次或更多,真可謂是太醫院醫官遷轉的異常現象。
醫官除了院內遷轉外,其堂上官院使也向院外遷轉,但通道狹窄,多為通政司官員,少數為其他衙門。
1. 太醫院院使向通政司的遷轉
從明太祖朱元璋定太醫院為正五品衙門起到明英宗天順年間止,太醫院的最高官員一直都是正五品院使。在這期間,醫官升遷的頂端也就是本院的正官院使,醫官的遷轉一直被限制在太醫院內,且額數也是嚴格限定的,最高品階也一直限定在五品以內。可到了成化年間,這一狀況出現了改變,院使不再是醫官遷轉的盡頭,正五品院使開始可以向正四品左通政、右通政以及正三品通政使遷轉,醫官的身份便實現了從伎術“雜官”向文官的轉變,品級也突破了原來的五品。
通政司是正三品衙門,掌管內外章奏和臣民申訴之件,起到下情上達天聽的作用。自明英宗開始,宦官亂政,通政司功能被弱化,以至明后期出現太醫院醫官向該部門高級長官遷轉的情況。成化十一年(1475年)十二月戊寅,“太監黃賜傳奉圣旨,升太醫院院使方賢為通政司左通政,仍掌院事。院判金諒為院使”[9]2709。這是《明實錄》中院使遷轉為通政司長官的首次記錄,意味著太醫院醫官的遷轉開始由本衙門向其他部門遷轉,品級也突破了原來的正五品。自此,院使向通政司的遷轉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形成了一條“院使→右通政→左通政→通政使”的遷轉途徑。如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五月“辛酉,太監覃昌傳奉圣旨……太醫院使任義、胡廷寅、張倫,俱通政司右通政”[9]4684,十一月,“太監韋泰傳奉圣旨,升通政司左通政施欽為通政使,右通政任義、胡廷寅左通政”[9]4814。
院使往通政司遷轉是明成化年間出現的一種特有的“傳奉官”升遷現象。那么,在成化以后還有沒有院使往通政司遷轉的現象呢?歷史事實告訴我們,院使往通政司遷轉這一做法在成化以后得到了繼承。弘治十二年(1499年)七月庚申,“升太醫院院使王玉為通政司右通政,仍掌院事”[11]2688。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二月丙子,“詔升太醫院使徐偉為通政司右通政,仍掌本院事”[3]8771。院使向上遷轉這一慣例雖在明成化以后得到了承認和繼承,但由于其反對聲很多,遷轉的難度逐漸增大,名額大大減少,后來不再濫升醫官。《明孝宗實錄》記載:(成化二十三年九月丁未)“禮科等科給事中韓重等上曰……太醫院掌院事通政使等官,施欽、任義、胡廷寅、仲蘭、劉文泰、章淵、鄭文貴、蔣宗儒、錢宗甫等俱以庸醫濫叨重用,或因進藥小效而冒受金帛,或以子弟假通醫術而擅開軍役……上俱答曰……施欽、仲蘭降院使,任義、章淵、劉文泰降院判,鄭文貴降御醫,蔣宗儒、錢甫降醫士,胡廷寅削其官。”[11]26成化年間通過“傳奉”的方式得到升遷的大部分醫官在弘治時期被廢黜或降職,但院使向通政司遷轉這一慣例并未完全廢除。《明孝宗實錄》記載:(成化二十三年十月丙子)“吏部上……太醫院院使施欽、院判任義、章淵皆應存留通政司。”[11]77
對于文官集團對傳奉官的“清算”,太醫院并不全然認同。《明孝宗實錄》記載:(弘治十二年十月辛亥)“掌太醫院事右通政施欽奏謂,本院官員多因用藥有效特恩升官與其他傳奉者不同。今欲概行革職,恐與諸司職掌所載黜陟,取自上裁之旨不合,乞免紛更查擾……上曰,太醫院官系用藥有效、傳旨升職者不必查。”[11]2782在這里,施欽點出了醫官自身的獨特性,被傳奉的醫官多是用藥有效而得升遷,不應與其他傳奉官一概而論。由于吏部的建議未被皇帝完全采納,“院使→右通政→左通政→通政使”這條遷轉途徑在明成化以后仍得到繼承。
2. 太醫院院使向其他機構的遷轉
太醫院院使除了向通政司升遷外,有時亦會向其他部門遷轉,但這屬于個別情況,不能算是一種慣例。明朝歷史上最為顯赫的醫官當屬許紳,他由一名醫官升遷到工部尚書、禮部尚書、太子太保,可謂是無人能及。《明史》記載:“又有許紳者,京師人。嘉靖初,供事御藥房。受知于世宗,累遷太醫院使。歷加工部尚書領院事。二十年,宮婢楊金英等謀逆,以帛縊帝,氣已絕。紳急調峻藥下之,辰時下藥,未時忽作聲,去紫血數升,遂能言,又數劑而愈。帝德紳,加太子太保、禮部尚書,賜赍甚厚。”[4]3149在明代,工部、吏部尚書俱是正二品,而太子太保為從一品,許紳由一介醫官升遷至此可謂是顯赫非常了。這從側面反映了太醫院醫官是可以向其他政府機構遷轉的。除卻許紳外,醫官蔣宗武也曾遷轉至禮部。成化二十二年五月“辛酉,太監覃昌傳奉圣旨,通政使蔣宗武升禮部左侍郎”[9]4684。此外,太醫院醫官亦有遷轉至太仆寺的。天啟六年(1626年)四月庚寅,“加太醫院使傅懋光太仆寺卿,仍管院使事”[14]3368。太仆寺為從三品衙門,太仆寺卿為從三品,從正五品院使遷至從三品太仆寺卿亦可謂是皇帝對傅懋光莫大的恩典。只是以上所有的醫官不論遷轉到哪個衙門都“仍掌本院事”,向外遷轉只不過是提高了他們的品階和地位,體現其重要性而已。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與太醫院這一機構的局限性和特殊性有關。太醫院作為一個近侍衙門,雖只是正五品的機構,但太醫院里的官醫群體是親身伺候皇帝的一群人,特別容易受到皇帝的青睞,于是便出現了太醫院醫官擔任其他機構官員的情況。只不過,醫官被遷轉的機構都有一個共性,即這些衙門都是一些品階不低但非核心的部門如通政司、禮部等。即便是地位顯赫、功勞很大的許紳,其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工部尚書等官職也是掛名而已。
明代太醫院官醫群體遷轉情況是復雜多樣的,既有奉旨遷轉的特例反映,亦有考補、考察、考滿等制度化維系。
其一,奉旨遷轉一以貫之。奉旨遷轉當然與太醫院屬于皇帝近侍衙門的性質有著密切關系。一些醫術精湛的醫生受到皇帝認可,不僅自身獲得超擢提拔,子孫還受恩蔭進入太醫院擔任醫官。然而,成化年間有不少官醫不是通過用藥有效得到皇帝嘉獎而特旨升遷的,亦不是經本院考核及吏部考滿而升遷的,而是通過太監傳奉圣旨的方式破格升遷,這雖充分體現了皇帝的意志,卻使得官醫的遷轉制度變得雜亂無章。此外,院使向院外遷轉,更是皇帝意志的體現,奉旨遷轉的特征非常明顯。
其二,制度化規范日益加強。對于醫生、醫士這些下層的官醫,明王朝一直在加強制度化建設。至嘉靖朝,太醫院醫生醫士群體三年大考、每季小考的制度逐漸嚴密,這使得太醫院基層醫療群體的醫業水平有了保證。對于外遣醫士,其遷轉也有具體的規定,充分保障了這些醫士遷轉的有序和規范。對于捐納醫士群體的管理、遷轉也逐漸規范化。對于太醫院醫官高層的遷轉,雖然“奉旨遷轉”因素一直存在,但其考察、考滿相關制度也確有落實和執行。
其三,由院內遷轉向院外遷升。成化之前,太醫院官醫的遷轉基本限定在院內,大致呈現出“醫生→醫士→吏目→御醫→院判→院使”的遷轉軌跡,其最高長官院使也不過是五品官。但成化朝伴隨傳奉官的大量出現,太醫院堂上官出現了院外遷轉的現象,主體通道為通政司長官,但也涉及吏部、工部、禮部、太仆寺等衙門,甚至還加至太子太保。雖然,外遷院使職務多為兼職,依然掌院事,但其品階、待遇的提高,也意味著太醫院層級、地位的實質性提升。
總之,太醫院作為皇帝的近侍衙門,其官醫的核心職責是為皇帝、皇室服務,故其遷轉受皇帝的個人影響最大。雖然在制度化建設上做出了很多努力,但官醫尤其是官醫的上層或特別受皇帝青睞的官醫,其遷轉更多地體現出奉旨遷轉的特征。當然,對于太醫院官醫的主體醫生、醫士而言,不可能都有機會受到皇帝青睞奉旨遷轉,其遷轉更多依靠制度化的保障。
①數據來源于明申時行《明會典》卷224第1104―1105頁。
②洪武元年(1368年),太醫院設有典簿一職,洪武十四年(1381年)太醫院改制,廢置典簿。自此典簿不再是常規設置的醫官,但后又偶爾設置典簿一職,以更好地發揮太醫院的作用。
③該數據來源于方志遠《“傳奉官”與明成化時代》(《歷史研究》2007年第1期)的表3“成化時期傳奉官的初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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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趙賀〕
2018-03-16
李秋月(1992―),女,河南周口人,碩士研究生。
K248
A
1006–5261(2018)05–009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