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陽詩蕾

“不可以,這里是公共場所?!饼S月臨近尾聲,兼職的Amin在德黑蘭的一間旅館里對我說。為了讓我認識到這件事情不容商榷,他緊盯著我的眼睛。之前我問的是:“我能在這里摘頭巾嗎?”
伊朗旅游攻略對女性提出善意的警告:在公共場所,9歲以上的女性必須用頭巾包裹住頭發,上衣衣擺過臀,下裝蓋過腳踝。
電視、報紙和雜志上出現的女性形象也一樣。
在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等伊斯蘭國家有一類特殊的警察,他們專門制止那些不嚴格遵循伊斯蘭教義的人(包括游客)的一些行為,比如頭巾沒戴好、穿緊身褲、妝太濃等。與此同時,伊朗有人專門研發了躲避道德警察的手機應用軟件。
我有些摸不準伊朗人的尺度在哪里,這和平時出行要注意的地域習俗不同,畢竟冒犯程度已經超出了個人層面。
第一個和我談到頭巾的伊朗男士是S。
從機場開往旅館的路上,氣溫達三十多攝氏度,我全身捂得只露出了手和臉,頭發因為汗水結成了一團,黏在脖子上。S見我這樣,有些抱歉地說:“這個……頭巾,你覺得怎么樣?”
我客氣地說覺得新鮮。
“關于頭巾,我很早就和我妻子說不想戴就別戴了。我不喜歡它,雖然我是虔誠的穆斯林。我妻子也不想戴,但政府就是這樣的,我們沒得選。”S說。車在德黑蘭的路上行駛,沉默了兩分多鐘,他還是不甘心:“你知道嗎?去年我們差一點就有了選擇?!?/p>
德黑蘭的警方去年年底宣布改革,聲稱將不再逮捕沒戴頭巾的婦女。然而,控制當地部隊和司法機構的仍是宗教保守派。那一次博弈的結果是,29名呼吁取消強制戴頭巾的女性抗議者被移交司法機關。
幾天后,總統辦公室在一個頗為微妙的時刻公開了一份三年前進行的全國民意調查——49.8%的受訪伊朗民眾認為戴頭巾是個人選擇,政府無權干涉。
近一個世紀以來,伊朗政局在世俗與神權的博弈中被塑造。戴頭巾這種宗教選擇成了伊朗的宗教保守派與包括總統魯哈尼在內的溫和派爭論的焦點。在溫和派為這份民意調查歡呼之時,也許另一個事實更值得注意——超過半數的伊朗人認為政府強制戴頭巾存在合理性。
出發前,在北京機場飛往德黑蘭的航線候機區,我的長裙沒有完整蓋住腳踝。一轉頭,我才發現幾名伊朗男士一直望著我和我的腳踝,墨石般的瞳孔透著微怒。
“現在我在北京?!蔽野櫫税櫭颊f。時間越久,匯聚在我身上的目光越沉重,我有些發慌了。幾分鐘的無聲拉鋸戰后,我去洗手間換上了長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