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經濟的人性論依據

林國熙

[摘 要]人的行動學最準確地揭示了人的本性——意志能力、理性能力和行動能力。從根本和基礎上講，市場經濟體制的普適性、必然性，以及其神奇功能、不可思議的力量，正是因為它非常貼合人類的本性。

[關鍵詞]市場經濟；市場交換行動；市場經濟競爭機制

[DOI]10.13939/j.cnki.zgsc.2018.30.095

古今中外，各個國家或地區的社會經濟活動方式或經濟體制，大致上可以分成三類或者三大歷史階段，并且，它們呈如下一種變化進程或趨勢——自然經濟→市場經濟→計劃經濟（非指馬克思主義的計劃經濟）。

本文不討論自然經濟和計劃經濟（即未來人工智能時代有可能出現的經濟體制）；本文聚焦討論市場經濟。

經濟學家們關于經濟或經濟學的定義分歧很大。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學就是研究人與人之間的生產關系、經濟關系的學說。西方主流經濟學一般認為經濟學就是研究資源配置活動。

奧地利經濟學派則認為，一切關涉價值的權衡取舍和實現，都是經濟行為；亦即所有涉及“利益與機會成本”之權衡取舍的行為，都屬于經濟現象。因此經濟學研究對象十分廣泛，不但包括“純經濟”領域，而且還適合于研究通常所講的“非經濟的”領域。米塞斯的“純經濟”，就是指有可能進行貨幣核算的經濟活動。

為什么經濟的研究對象這么廣泛？根據米塞斯《社會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P90、P91中的論述，“經濟學家把‘經濟或‘純經濟行為與‘非經濟行為加以區分的普遍習慣，就像以往對精神產品與物質產品的區別一樣，是不能令人滿意的……認為‘經濟行為是一個同其他行為領域涇渭分明的人類行為領域，是沒有道理的……經濟法則適用于全部人類行為”。而且，《社會主義》P130中米塞斯還認為，“人類行為必然為經濟考慮所左右”。

正是因為這條道理，在奧地利經濟學派看來，市場經濟體制，不但能夠最高效地配置經濟資源，甚至還能間接地有效配置那些“非經濟”的政治、制度、宗教、文化、傳統、習俗等事物。

也正是因為經濟學涉及的是人類全部有意志、有理性的行動，所以奧地利經濟學派將經濟學（尤其是市場經濟學）視為對人類行動學加以成功運用的典范，甚至經常將經濟學直接視為人的行動學。米塞斯在《社會主義》P78、P79中指出：“經濟原理是理性行為的一般原理”，而不只是經濟學所特有的原理，因為，“經濟原理主導著所有的理性行為、所有的能夠成為一門科學之研究主題的行為”。

依照奧地利經濟學派的觀點，人的一切行動都是一種交換行動，即使僅僅對一個孤立存在的個人世界來講也是如此。米塞斯在《社會主義》P84上有一句話：“把所有的經濟行為，甚至這個孤立的個人的經濟行為，都視為交換行為，是十分正確的。”在這一著作的P80寫道：“全部人類行為，只要它是理性的，都表現為以一種條件交換另一種條件……經濟交換活動的實質：使交換行為得到實現。”

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負》（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P11上也寫道：“經濟學我現在更樂意稱之為‘交換學。”并且，米塞斯頻繁使用“交換經濟”一詞指稱市場經濟。

總之，市場交換行動是“市場經濟”這一概念的精義所在。

市場經濟之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是源自哪里呢？深入考察和思考后我們將發現，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它最尊重、最順應每一個人的本性。市場經濟或資本經濟的最根本優點，在于它非常自然地貼合人性。

人的本性是什么樣的呢？人的本性觀念含有兩個主要內涵：人的自利性價值意愿和人的理性行動或理性判斷和理性選擇。下面就這兩方面的人性是如何與市場經濟相貼合的，做簡單分析。

人的本性的一個重要內容是，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自利的。這并不意味著它是一件壞事，更不是一種人間罪惡，而是造物主天然賦予每一個人的秉性，是人的天賦。況且，利他心、利他主義還完全可能是自利心、利己主義的一個自覺要求、內在愿望和內在必然。利己和利他并不必然是沖突的、不相容的力量。所以說，對于人的利己本性，重要的并不在于急于事先判斷它的善惡性質、利弊性質，而是要努力找到適合于所有人之利己心的辦法，即要努力找到促使達成人間合作的各種辦法，比如制度安排、行為規則等。

市場經濟體制就是最好地協調一切利己者之意愿的最好的制度安排。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說：“每個人……既不打算促進公共的利益，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何種程度上促進那種利益……他所盤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在這種場合下，像在其他許多場合一樣，他受著一只看不見的手的引導，去盡力達到一個并非他本意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并不因為不是出于本意，就對社會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況下更有效地促進社會的利益。”市場是一只看不見的手，它在無形中促成和指揮著人間的合作，將利己主義者統統變成利他主義者，而且比刻意地提倡人們為他人服務的做法，還更加有效。利己和自私本身并不是什么罪過，如果它不損人的話；并且，只要制度安排得當，自私品德反而能成為比利他品德更加強烈的、助人的、團結的、達成社會協作的內心動機、行為動力。

市場經濟體制正是一套最吻合并且最成功地利用人類本性的社會經濟活動制度、規則、機制、架構。它基于人類自私自利的天賦，而又能巧妙地通過揚長避短、興利除弊的過程，將人類自私自利的本性加以滿足和利用，從而成就了市場經濟無比神奇的功能。

人的本性的另一個重要方面是，人具有理性能力、思想能力、思維能力、推理能力、邏輯思維的能力，從而人類便有了理性判斷、理性選擇和理性行動。

從市場經濟體制與人的理性之間的關系上觀察，我們會發現，市場經濟體制也是一套最切合人之理性的制度發明。

人的理性能力在市場經濟中的體現，從根本上看，在于人們總是在一切行動中力求把理性能力最佳地應用在對行動成本與收益的比較上，亦即時時處處進行價值與手段之間的優化配置。也就是說，所有人總是“斤斤計較”于自己甚至他人的一切行動的成本和收益情況，并做出趨利避害的行動。

在人類這種理性考量能力和理智要求面前，市場機制的適應性表現在哪里呢？主要表現在：它能讓所有人都能自由地利用自己所知的一切知識、技能和環境條件，去追求和滿足自己的一切不損害他人的目的和利益。市場經濟不但不鼓勵甚至不容許任何人荒廢自己的理性能力過一種動物本能的日子。市場經濟也不允許人類浪費一切稀缺的自然環境和自然資源。正是因為這樣，市場經濟體制才能成為一套人類最優越的資源配置機制，從而能從根本制度上保障人類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

關于人性，大致就是上述兩大內涵——人的意志能力和人的理性能力。奧地利經濟學派正確地將這兩個方面的人性因素，綜合概括為人的心智結構。人的心智結構，就是由人的意志能力和人的理性能力構成的一個完整的精神主體、精神能力；換句話說，人的心智結構是由人的價值觀和人的思維判斷構成的精神世界。

在人性觀上，如果我們只了解到人的心智結構這一精神世界的構成因素，還是不夠準確、不夠全面的。因為，人，不但是一種精神實體，而且還是一種物質實體、生物實體、動物實體。完全撇開人的物質實體，只講人的精神實體，我認為這是無法準確概括人的本性的認識方法。全面、正確地揭示人性，必須將人的精神性和人的物質性結合起來。

奧地利經濟學派就是這樣來揭示人性的。它正是通過人的行動這一個聯結點，將人的精神性因素和物質性因素，有機地綜合在一起。為此，它用了一個新概念來表達這種綜合體：人的行動結構。

所謂人的行動或行動結構，我們可以這樣概括：人總是在自己的自由意志的驅動下，通過理性能力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條件，以及對自己的意志和所處環境條件加以綜合地感知、判斷和思維（亦即是對“目的與手段”進行權衡取舍，其中特別重要的內涵是：對目的與手段進行“成本與收益”意義上的算計、權衡和取舍），最后通過確定性的、確切性的行動而最終鎖定（或選定）并實現人的意志（亦即意圖、愿望、目的、目標、理想……）。人生莫不如此。

可見，在人的行動結構中其實包含著三個要素：意志、思想、行動。人性的這三個要素，是缺一不可的人性因素；只有這三個要素兼備，才是一個完整的人、真正的人。

在關于人的物質性和精神性問題上，通常人們認為，人的精神因素是決定人性、人格水平的主要因素，一些哲學家甚至直接就認為人就是一種精神實體、自我就是一種精神實體；大多數也認為，人的精神性能力正是人性的本質所在。

既然人性結構包含三要素——意志+思維+行動，那么我們還需要來分析一下人的行動與市場經濟的吻合情況。

這方面的道理也是非常簡單明確的：市場經濟競爭機制能最廣泛地、持續地激勵所有人，要求人們必須積極行動、有效行動，而不容許任何人過毫無作為的原始生活。

幾乎每個人都會說人是一種社會存在，人是不能孤立生存的。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必須在與他人的分工協作過程中生存下去。

那么，分工協作是什么，如何進行的呢？分工協作其實就是指人與人之間的產品交換行動和服務交換行動。

所以，如果說分工協作就是人類的本性欲求，那么交換經濟也是人類的本性欲求。市場經濟與人類密不可分。

市場經濟規律是不可違抗的。

在現代市場經濟時代，如果人們仍然耿耿于懷于對人類利己心、私有財產權（即財產分立）、資本、資本積累、資本機制、資本自由化、市場機制、價格自由化、貨幣自由化等人類基本文明成果的打圧或削弱，這其實是一種反社會、反人類、反人性、反社會規律的行為，是對人民幸福的一種根本損害、深度損害。

總之，無論是市場經濟的演變歷史，還是關于市場經濟體制的內在邏輯、內在規律的分析和揭示，都足以證明，作為一種經濟體制，我們必須承認如下這些事實。

從它的歷史來看，它是最古老、最長期存在的經濟體制之一。

從它的存在與作用范圍來看，它是人類最普遍的經濟體制。

從它的地位來看，它是人類最基礎性的、最根本性的經濟體制，甚至它是人類社會一切領域中最基本的制度安排。

從它的功能來講，它是有史以來最有效率（制度成本最低而制度成就最大）的經濟體制。

它不但能最有效率地配置經濟資源，甚至能對各種非經濟領域的資源和事件，比如對政治、法律、制度、倫理、科技、教育、文化、生活方式等，也能發揮廣泛的、深刻的、巨大的配置、指導和影響功能（因此，經濟學研究方法也能對上述這些非經濟領域現象都能有重要的研究成果）。所以說，它甚至是人類從古至今優越得無與倫比、堪稱神奇的人間制度安排。

參考文獻：

[1]米塞斯.社會主義[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2]哈耶克.致命的自負[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

[3]哈耶克.法律、立法與自由[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