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耀 軍
(玉林師范學院 美術與設計學院,廣西 玉林 537000)
湄公河地區傣族主要分布在中國、越南、老撾、泰國、緬甸和柬埔寨的東北部,他們有著共同的民族淵源。從歷史上看,緬甸、老撾、越南和泰國的傣族,大部分是從中國南部、西南部沿著瀾滄江、瑞麗江、元江等河流往下遷徙的[1]。居住在湄公河流域的傣族有不同的族稱:中國稱傣族;泰國、柬埔寨、越南稱泰族;老撾稱佬族;緬甸稱撣族。其稱謂的差別,主要是各自國家的地域文化、民族政策、語言語音及社會發展進程等因素造成的。由于他們的族源相同、語言、風俗習慣基本相似,加上傣、撣、泰等族都自稱“傣”,因此為了方便研究,本文亦統一稱為“傣”。
傣族發源于喜馬拉雅山脈,是湄公河文化藝術的主要參與者。盡管現在他們居住在不同國家,族稱也不同,但都分享著共同的文化傳統。尤其是在紡織文化方面,無論是材料、技術或是專業術語等均體現出明顯的共性。近年來,筆者多次赴越南、老撾及云南邊境地區進行民族民俗文化調查,從而對湄公河流域傣族紡織品有了直觀了解的機會。本文主要以中、越、老、泰等國家的傣族紡織工藝為研究對象,通過對他們傳統紡織工藝文化的調查,分析其紡織品的工藝、表現形式的類型特征及其傳承發展的現狀,為促進湄公河地區傣族文化的交流與交往提供依據,同時也為跨境民族工藝文化遺產的研究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據有關文獻記載,傣族是湄公河地區較早學會木棉紡織生產的民族,唐代樊綽《蠻書》卷七有詳細記載:“自銀生城、拓南城、尋傳、祁鮮已西,蕃蠻種并不養蠶,唯收婆羅樹子破其殼,其中白如柳絮,紉為絲,織為方幅,載之為籠段,男子婦女通服之,騾國,彌臣,悉披婆籠段。”同書又云:“婦人披五色婆羅籠。”這里“婆羅樹子”實指木棉,“婆羅籠段”就是傣布,“五色婆羅籠”即傣錦[2]。可見傣族紡織歷史十分悠久,至今湄公河地區傣族婦女仍然保留著這種傳統技藝,紡織工藝是傣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傣族勞動婦女智慧的結晶。她們將群體意識與個性特點融合在織造生產過程中,成為推動本民族傳統藝術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筆者以田野調查和歷史文獻為基礎,對湄公河傣族傳統紡織技藝作歸納和分析。
“伊卡特”系馬來語“ikat”譯音,意為扎束、捆綁,后來成為國際上流行的扎經染色技術的術語。伊卡特不但代表了一種先扎染經線或緯線,或者將二者均進行扎染再整經對花的織作技法,同時它也代表了用此技法生產出的織物,這種織物的紋樣會因為防染過程中染料的滲潤而形成邊緣模糊的特殊效果[3]。伊卡特工藝通常被劃分為經伊卡特、緯伊卡特及雙伊卡特。湄公河的伊卡特工藝起源已難以追溯,但長期以來廣泛流行于傣族地區,大部分的傣族女性都掌握著這門技術,其中以老撾、越南的伊卡特工藝較具代表性。
在傣語中,“kat mill”或“mat mill”代表著捆綁、綁定之意,傣族婦女先將編織的紗線捆綁在一起,然后在織布前染色(圖1),因其所需的工藝過程復雜而顯得特別有趣。在老撾烏多姆賽省傣族村寨調研時,筆者有幸觀看了這種獨特的扎線段染生產:在織布前,織工先將染線牽繞在框架上,按照預設圖案進行防染扎線,完成紗線的扎花染色后,再拆解線結、晾干,最后上機織造。染色用的原料主要是來自植物、樹皮或橡膠等天然植物。鑒于伊卡特工藝的復雜性與特殊性,人們在扎線區域被禁止使用染料。染色時,染工先將每束紗線有序地捆扎在木架上,然后根據預設的圖案扎線、染色。如要浸染不同顏色時,拆開結線即可,因此每一束紗線均會有自己的色彩,但是整段顏色都是一樣的。紗線僅在編織時,伊卡特圖案才會顯現出來。由于伊卡特圖案的邊緣多有模糊的過渡,具有上下起伏的獨特效果,特別適合編織女性裙子,因此深受傣族婦女喜愛,至今薪傳不絕。老撾傣族大多用緯紗單獨染色,技術較為復雜,但緬甸傣族(撣族)是采用經紗扎染,技術相對簡單。

圖1 扎線染色Fig.1 Bundling yarns for dyeing

圖2 織口示意Fig.2 Woven fabric diagram
湄公河地區傣族織布機的結構及操作原理基本相同,并且與貴州布依族、廣西壯族的織機相似。它可以編織平紋布,也可編織非連續性的補緯圖案。織造時,緯紗在前后經紗的間隔中交叉穿行,反轉到下一行緯紗時重復工序。當攜帶緯紗的梭子通過這兩個經紗之間的織口,產生脫落,每一桿往復式運行,再用敲打器將緯紗夯實到位。當織工收回右腳時,機扼后背被拽下,綜片自然提起;加上分經棒的作用,形成一個梭口。當機扼松開時,經紗不再受到來自分經棒的壓力,由于楔子的再度作用,又形成另一個梭口(圖2)。如此循環往復,直至工作完成。過去的織機只能生產出寬約30 cm的平紋布,現在可加長至70 cm寬。平紋織布的用途很廣,可作扎染或紗帳,也可用作服裝、條紋或格紋被單和桌布。另外,在傣族人的喪葬儀式中,還常用它來制作葬禮服和裹尸布。
作為一種補緯織錦技術,克西特(khit)在湄公河地區傣族中也流行甚廣。克西特工藝常用于圍巾、枕巾、裙子、筒帕上,可生產出連續或非連續性的紡織圖案[4]。織造時,織工將卷經軸和卷布軸等準備就緒,經紗上機,在織機上將染色線布為經緯線。經線穿過機棕,兩端分別系于卷紗輥和卷布輥,緯線貫于梭,梭數與緯線色數相同(緯有幾種色便有幾支梭),經過左右來回的穿梭,就可織出各種織錦紋樣。而這種在織物寬度中進行補充紗的過程就稱為“khit”。但如果補充紗的寬度不連續,該過程則稱為“chok”。相比平紋織布技術,補充緯紗工藝顯然更為復雜,織工不僅要用手指不斷挑起緯紗和調整紗棚補充緯紗,同時還要操控綜絲、棍棒和彩色紗線,使其不斷地穿梭運行,最后才能織出精美的克西特圖案(圖3)。因此,只有熟悉織機的操作、布線和配色的織工,才可勝任這項工作。

圖3 編織補緯圖案Fig.3 Weaving supplementary weft pattern
傣族紡織品由于支系、地域和用途的不同,在外觀上具有豐富的變化,但種類卻為數不多,分服飾紡織品和禮儀紡織品兩種。

圖4 傣族婦女服裝Fig.4 Daiwomen’s tube skirt
服飾紡織品包括頭巾、短衫、筒裙、長袍、筒帕、童帽等。傣族裝扮大體相同,婦女通常戴頭巾,穿襯衫和筒裙。襯衣有套頭式、對襟式和大襟式,由于受兄弟民族文化和地理環境的影響,不同區域、不同支系的傣族服飾也呈現一些差異:如老撾東北部的白傣戴白色頭巾,穿合體對襟衫,圖案很少,只在領部、門襟或裙擺有少量銀飾;越南清化省和義安省的黑傣戴黑色頭巾,穿棕色或藍色的上衣,版型稍寬,衣長略短[5]。她們日常衣服多由深色靛藍染色的布料制成,節慶或重要場合才會穿絲綢服裝。盡管上衣結構多變,筒裙卻是不變的,分腰帶、裙身和裙擺三個部分:腰帶一般用白色、彩色棉紗或絲綢制成,在裙腰處補充經圖案;裙身多用黑色平紋布或補緯技術,或兩者結合的工藝。在老撾和越南的北部,寬緯織錦的紅色絲綢筒裙和靛藍染伊卡特棉織筒裙廣泛流行,筒裙紋飾以補充緯或多色條紋分隔。越南筒裙通常綜合使用各種編織技術,逼真的動物圖案出現在各種布料上,包括裙腰上的輔助經紗圖案;裙身上的補充緯紗和緯紗伊卡特圖案;裙擺上的補充緯紗圖案(圖4,越南太原博物館)。越南傣族織錦圖案有龍、果子貍、鹿、大象、龜、鳳、魚、蛙、蜘蛛、蝗蟲、馬、灰鷺等;而云南西雙版納一帶的傣錦圖案多為獅子、大象、孔雀、樹、人物等二方連續,以棉紗為底,紅色或黑色緯線起花;德宏州傣族筒裙用色濃重,喜用紅、黑、綠等色組合,圖案常為菱形、方型等幾何形,格式為棋盤形骨架的四方連續,布局嚴謹,紋飾古雅。這些動物在傣族傳統信仰體系中大多具有特殊的地位,體現出傣族的圖騰崇拜或宗教信仰。如貍貓圖案常見于越南義安省的傣族筒裙上,貍貓是古代流行狩獵的寵物,此圖案顯然與狩獵相關;又如梅花鹿圖案象征火神,代表宗教地位。但隨著宗教作用的消失,如今這些古老符號的含義似乎被人們遺忘了,現在多作為吉祥紋飾使用。
但有一種情況例外,如墓室和人造樹圖案僅在具有特殊意義的筒裙上才能找到,它表明穿著者的高貴身份或在特殊場合如葬禮上穿著。這種筒裙在老撾華藩省被稱為“Houa Phan”,又稱“招魂裙”。因其特殊圖案而被嚴格限制使用,僅供巫師穿用,因此在老撾普通百姓的紡織品中很罕見。通常這種招魂裙主體采用倒掛狀縫制,實際上是一種從生命到死亡通道的儀式體現。裙子上的伊卡特圖案描繪了墓室或雙河龍,或尸體形成墓室的山墻。從伊卡特圖案的顏色和編織技術可分辨出招魂裙的起源,如具有典型傣泐風格的招魂裙有紅色水平條紋、綠黃相間的伊卡特飾帶上描繪有清晰的墓室圖案;桑怒省的招魂裙在間斷的伊卡特帶之間有成群的、配對的河龍圖案;而華藩省的招魂裙則在伊卡特織帶之間描繪有成對的河龍圖案,多用黃色、橙色或白色的絲綢制作(圖5)[6]。在老撾華藩省民間宗教儀式中,穿著招魂裙的巫師恍惚中擁有了超自然能量,當薩滿祭司時,祖先的靈魂就會接受他們尋求病患治療的指引或其他各種形式的咨詢,從而完成了人與神鬼的交流。

圖5 老撾傣族招魂裙Fig.5 Shaman spirit skirt of Dai nationality in Laosi
人們通常認為,湄公河流域的跨境民族是信仰佛教或是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實際上這些民族信仰一直處于不斷的變化中[7]。就像過去薩滿教圖案一直是傣族宗教信仰體系的重要符號,其圖騰具有神圣而特殊的意義,但隨著現代筒裙禁忌的消除及著裝規范的要求而改用佛教圖案。由于受織造工藝限制,這些紋飾經過歸納、提練后變得抽象化,年輕人一般難以辨別,但老年人卻總能輕易鑒別出來。
傣族頭巾也頗具特色,其圖案不僅有動物、植物的寫實描繪,也有幾何紋或抽象紋表現。黑傣頭巾織紋常有一只老虎或狗的腳印,或是鉤、菱形、八角星等。對于這些神秘圖案,傣族人有自己獨特的理解。譬如八角紋是東南亞民族常見符號,越南的岱儂族、倮倮族將其寓意為太陽,但越南清化省的傣族卻認為它代表森林中的果實,或不同類型的花苞。這些圖案蘊含吉祥、神圣之意,但不代表特定的宗教意義。頭巾風格因地區和支系不同有所差別。如越南、老撾的黑泰稱頭巾為“標”,如圖6(a)所示(越南太原民族博物館)。其規格為30×1.5 cm,頭巾中段為靛藍織布,兩端的蕨類圖案用補充緯技術織成,頭巾邊緣點綴數個布鈕結。戴時先環繞頭部一周,有圖案的一端置于額前,另一端懸搭在頭上。有趣的是,這種鈕扣不單是裝飾,它還代表著傣族婦女的社會身份。譬如紐扣數量是3、5或7的奇數,就表示她是已婚婦女;如紐結是2,4或6的偶數,則說明她是未婚姑娘。
在寒冷天氣,或是廟會、祭祀、慶典、迎客時,泰國北部人還會穿一種寬大的套頭長袍。現在除了越南的梅州、沱北、官化的婦女仍穿如圖6(b)[8]這種套頭服外,其他地區已很少見,不過在祭祀、葬禮上,許多老婦還保持這種傳統裝束。男子通常是右衽長袍,而女子則是套頭長衫。它多是用棉布制成,但過去的富人常用絲綢制作。表1簡要歸納了湄公河地區傣族服飾織物類型的特色。

圖6 黑傣婦女服裝Fig.6 Women’s dress of the Black Dai

名稱圖案及格式工藝材質色彩頭巾植物紋、動物紋、幾何紋二方連續靛藍染色、平紋棉布加補緯技術,裝飾布鈕結黑色、白色襯衣幾何紋二方連續植物染色、平紋棉布或絲綢棕色、藍色、黑色或白色筒裙植物紋、動物紋、幾何紋二方連續、四方連續白色、彩色棉紗或絲綢織造伊卡特工藝、補緯或補經紅、黑、藍、綠、黃橙、白等色招魂裙(宗教用)墓室、雙河龍、人造樹、尸體山墻等紋飾伊卡特工藝、補緯或補經絲綢紅、綠、黃、橙、藍、黑、白等色長袍幾何紋、二方連續植物染色、平紋棉布或絲綢黑色、紅色
禮儀紡織品包括肩圍、手織布、織毯、佛幡、旌旗等,在傣族民間禮俗上扮演著重要角色。過去的傣族婦女不穿上衣,只用一塊白布肩圍替代。這塊白布長180~300 cm,寬30~45 cm,穿時布繞過胸部,后搭在肩上。現在這種肩圍已發展為傣族禮儀紡織品。每當節日或是參加寺廟活動時,女佛教徒都會在襯衫外披一條克西特圖案肩布,聽佛教布道。這種肩圍布由絲綢或棉或兩者組合織成,偶爾也加入金屬線編織,如圖7(a)[9]所示。老撾沙灣拿吉省的肩布,通常在紅色布上用補緯編織黃色、紫色、白色和綠色的紗線,圖案線條以不同的顏色交替,最后以一個稱為“SOI”的整數條紋圖案結束,極富地域特色。
越南的傣族少女通常要花2~3年的時間為自己的婚禮準備衣服和其他布料,作為禮物和嫁妝的一部分,如毯子,蚊帳,墊子和枕頭等。這些紡織品通常是婚禮儀式上的交換禮物之一,新郎家人將一塊不染色布料交給新娘母親,以補償撫養女孩的付出。母親用此布料染色,當她女兒生下第一個孩子時,母親會用其織造一個背帶或是小孩衣服。這些布料多用黑白色棉紗或絲線植物染色制作。制作背帶的織毯芯約40 cm寬,由面布和襯布組成,正面有補充緯紗織造的植物、動物、幾何等紋飾,背面用白色平紋襯布。天氣寒冷時,織毯里層還塞滿棉花。雖然現在工業織布已取代手工織布,但老年婦女偶爾還會編織嬰兒背帶上的錦芯。
作為全民信仰佛教的民族,女性教徒為了積累功德,也向寺廟提供紡織用品,如佛經稿件包裝、佛幡、旌旗等,一般是在節日或葬禮上捐贈。當男性親屬出家為僧侶時,或在當地寺廟做僧侶時,婦女向其提供紡織品,這些紡織品包括床上用品和僧袍。佛幡通常是女信徒為寺廟提供的義務織造,旨在通過向寺廟捐贈織品的方式,祈禱家人安康、家禽牲畜興旺及祝愿世界和平。一座寺廟所獲贈的橫幅和佛幡越多,就越能體現其聲望和尊重程度。如在云南德宏寺廟的正殿上,常懸掛一面長達3~4 m的特殊佛幡,傣語稱“幌”。它的制作手法有補緯織錦、繡花、剪紙(布),或描繪佛祖生平故事的插畫。佛幡題材豐富,構思奇特,色彩富麗飽滿。刺繡佛幡多源于民間流傳的佛經故事;織錦佛幡多是佛塔、閣樓、神獸、花鳥,如圖7(b)所示(云南民族博物館)。

圖7 禮儀紡織品Fig.7 Etiquette textiles
由于湄公河地區傣族具有同源性,因此傣族紡織技藝的相似性、接近性遠大于相異性,彼此之間有較多的歷史認同,也由此形成了獨特的生產方法和豐富的設計。傣族織物的美感既源于紡織材料,也取決于織造技藝形成的經緯肌理,還有蘊含濃郁宗教色彩的圖案。織錦中的二方連續、四方連續紋飾相互配合變化,不斷交替變化。幾何紋或具象紋穿插巧妙,錯落有致。無論是伊卡特或是克西特,其布局格式、配色都是依靠經緯組織進行,結構嚴密,圖案規范,用色豐富,在少數民族織錦中獨具特色,享有極高的聲譽。
傣族紡織文化植根于青銅時代的封建社會結構和宗教信仰,且流傳至今。如今越南、泰國、老撾等國家還遺存有驚人數額,但隨著20世紀后社會和經濟的變化,許多傳統技藝逐漸消亡。幸運的是,傣族人民仍然認同那些正在處于不斷變化中的紡織傳統,并積極將傳統與現代進行再創造。
湄公河地區傣族婦女的地位與其他地區有所不同,古代母系氏族社會的某些遺風一直保存下來。因此婦女在社會結構中的作用非常獨特,她們通常是家庭經濟的主宰。判斷一個年輕女子是否有能力做好妻子和母親,首先看她是否擁有熟練或先進的織造技術。因為她的技能素質和生產能力能為家庭提供經濟保障,而經濟來源主要依靠紡織生產。在20世紀80年代,一些政府政策的實施,如在全國普及教育和市場經濟,傣族女孩和婦女投入到紡織生產的時間減少,但同時也增加了她們接受正規教育和外出就業機會。不過在老撾、緬甸、越南的農村地區,許多傣族婦女仍然依靠織布維持生活,但她們也可以在當地市場購買手工織品。
經過幾十年自由貿易區的開放,各國政府已改變過去自給自足的生產模式,包括紡織生產,這就為手工紡織從業者提供了更多的商業銷售途徑以增加收入。自20世紀90年代起,湄公河各國政府的經濟政策為推動傣族紡織生產發揮了重要作用。在老撾和緬甸,傣族婦女正在為傳統紡織更好地適應現代需求的變化而努力。她們紛紛尋求和推廣編織產品的銷售,既可增加家庭收入,又可開發和創新當地的織品以滿足客戶需求。如領帶、皮包、錢包、靠墊套、桌布、手帕、窗簾、襯衫、裙子、圍巾、毯子、流行包等新產品在許多餐館、酒店、商店或旅游市場都有出售。雖然織工在生產時都會遵循傳統模式,但也不可避免會加入自己的一些構思。新元素的加入主要建立在傳統觀念基礎上,雖然創新不多,但每塊布的織造都具有一定的獨特性,并且這些新設計越來越受到人們的歡迎。事實上,傳統紡織品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織工不僅嘗試應用一些新的材料,也熱衷于對圖案或顏色進行新的設計。特別一些高水平織工,往往對紡織品的流行和創新具有一定的影響力。例如,緬甸科希馬村莊的一名叫安納米納迦的織工在當地很有名望,因她在一塊白色禮儀織布中設計了一組緯紗浮雕圖案而名聲鵲起[10];一方面,傳統織物可通過融合不同的部落和社區文化來創新,另一方面,復古的趨勢也在增長,顯示了傳統風格的復興。例如,過去緬甸羅塔女性使用的傳統藍色筒裙布料,現在正成為年輕的羅塔女孩的時尚選擇。雖然某些紡織品的含義和作用在過去幾十年中發生了很大變化,但它們仍然在傣族社會文化傳統中占據著重要位置。
越南政府也一直在努力恢復傣族傳統紡織技藝。如義安省通州區的傣族機織桌布,正是傣族傳統織造與現代設計相結合的產物。這種新式桌布用絲綢扎染和傳統圖案制成,在河內一些商店和酒店銷售多年,并在編織工藝品交易會中暢銷,深受國內外客戶歡迎。這個振興和發展織造工藝的項目是由河內民間機構發起,在當地村寨組織生產。經過改良后的傳統紡織品,更能滿足現代顧客口味。這也意味著一些古老紡織圖案與技藝得到重生,一方面,相對以往柔和的天然染料,新產品的色彩因使用了化工染料而顯得更加豐富和明艷;另一方面,新產品體積變得更大,圖案更簡單。不過,需要警惕的是,過度工業化也會進一步破壞傳統。
現在湄公河地區許多織造企業都達成了聯合生產紡織旅游商品的投資計劃,以創造城市之間乃至跨國界的新市場。諸多紡織品如肩腰帶、圍巾、箱包、錢包等已成為旅游商品,并在各地旅游景區的商店,如文化村、旅游村、博物館和工藝品市場,以及家庭作坊出售。甚至在云南西雙版納,傣族旌旗也開始向游客出售,尤其受泰國游客的喜愛。泰國和中國云南對傳統紡織品的產業化促進已進行了一段時間,越南和老撾、緬甸則是近年才有了更多發展。紡織品在發揚光大的同時,也為人們提供了工作和收入,特別是對擅長紡織生產的傣族婦女。
傣族紡織品是傳統文化與獨特審美形式完美結合的藝術珍品,既有較高的審美價值,又表現出很強的生活氣息,傳遞出濃郁的宗教色彩。經過長期的發展,湄公河各國傣族紡織品的外觀和結構已形成各自的風格特點,但在共同的文化背景下,這些紡織品的材料、圖案和紡織技術仍具有很強的同質性。通過對湄公河地區傣族紡織技藝的調查與分析研究,從中認識到其承載的歷史、文化和藝術的價值,進一步增強對傣族紡織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意識。同時了解到傣族婦女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角色,以及她們非凡的創造力。作為湄公河地區文化藝術的主要組成部分,傣族紡織工藝對增強跨境民族之間的文化認同、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