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詩雄 熊玉橋
摘 要 2018年1月底,中央提出在全國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然而,相關立法和司法制度與打擊惡勢力犯罪司法實踐仍存在一定差距,尚不能適應打擊惡勢力犯罪實踐要求。本文首先對惡勢力的法律內涵進行闡述,再對我國打擊惡勢力犯罪的工作現狀和問題展開分析,從而在惡勢力相關立法和法律責任規制等方面提出建議,以期對建立健全打擊惡勢力犯罪長效機制提供借鑒和參考。
關鍵詞 惡勢力犯罪 立法界定 法律規制
作者簡介:萬詩雄,武漢市硚口區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熊玉橋,武漢市硚口區人民檢察院偵查監督部檢察官。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9.143
一、 惡勢力的法律內涵
(一)惡勢力的定義
惡勢力并非法律概念,從其產生的背景看是社會概念,惡勢力犯罪團伙也非嚴格意義的法律術語,而與之類似的提法,流氓集團,卻是1979年我國《刑法》設定的法律術語。1983年,中央【1983】31號文件首次提出“流氓團伙”這個概念,1996年第二次嚴打,“流氓團伙”的概念再次演變成“流氓惡勢力”。不論是“流氓團伙”還是“流氓惡勢力”也都不是法律術語,2009年最高法、最高檢和公安部以會議紀要形式對惡勢力第一次進行定義。
(二)惡勢力與黑社會組織、犯罪集團概念辨析
1.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區別。黑社會性質組織,指的是,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有組織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稱霸一方,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活秩序的犯罪團伙。其具體組織性、經濟性、行為性和危害性四大特征。
首先,惡勢力團伙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起步階段和維型,后者都經歷了一個由小變大、由弱變強、積惡成黑的過程。但是,并非所有的惡勢力必然發展為黑社會性質組織。其次,惡勢力團伙一定程度具備組織結構、經濟性、行為性特點,但其最根本的特征是以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響為核心的“危害性特征”,而在區域控制或重大影響方面與黑社會性質有明顯差別。因此,當惡勢力團伙具備了典型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危害性特征,即便其他三個特征表現相對弱,也有可能被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
2.與犯罪集團的區別。犯罪集團,指的是三人以上,為共同實施犯罪組成的較為固定的犯罪組織。犯罪集團與惡勢力團伙的關系是:具備犯罪集團組織性特點的惡勢力團伙當然屬于犯罪集團范疇,對組織結構松散、未形成穩定組織結構的惡勢力團伙不屬于犯罪集團范疇,按照一般共同犯罪從重處罰。同時,當惡勢力團伙同時具備犯罪集團的組織性特征,又有明顯的區域控制或一定行業重大影響,則該惡勢力團伙可能屬于黑社會組織的范圍。
二、 我國打擊惡勢力犯罪的工作現狀及存在的問題
(一)打擊惡勢力犯罪的工作現狀
2006年2月,中央政法委部署開展“打黑除惡”專項斗爭,此次專項斗爭突出了兩個特點:一是對惡勢力犯罪的打擊成效納入日常工作績效考核,二是保護傘從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構成要件中刪除。截止2017年打黑除惡收官之時,全國共鏟除惡勢力團伙2萬余個,抓獲嫌疑人12萬余名,其中湖北省共偵破刑事案件10萬余起,打掉黑惡團伙884個,抓獲涉黑涉惡犯罪嫌疑人8625人 。相對打黑除惡,掃黑除惡專項活動反映更迅速,效果更突出,意義更深遠。2018年2月,掃黑除惡專項活動開展當天,部分省、市相繼公布舉報方式和執行方案,湖北省一個月內打掉涉惡團伙94個,抓獲涉惡犯罪違法犯罪嫌疑人343人,破獲涉惡違法犯罪案件122起。
比較兩次專項行為,“打黑除惡”以點到點方式開展打擊犯罪專項斗爭,其站在社會治安層面,解決平安社會、平安中國建設問題,增強人民群眾安全感。此次“掃黑除惡”,由黨中央、國務院部署共同部署,由多大30余個部門共同行動,聚焦穩定黨的執政根基、加強基層政權建設、建設美麗中國、健康中國建設等問題,全面維護國家長治久安。
(二)打擊惡勢力犯罪工作中存在的問題
1.惡勢力認定標準操作性不強。大多數惡勢力犯罪案件的審判機關為基層法院,但惡勢力犯罪團伙的標準界定及評價機關應依靠立法或兩高司法解釋,然而除2009年兩高一部《會議紀要》外,并未有立法、司法解釋對惡勢力標準做進一步解釋。惡勢力認定中的“經常”、“一定”、“較為惡劣”、“相對固定”等模糊不定,“為非作惡”更不是法律術語,造成實踐難以直接使用。從有組織犯罪理論研究看,學理界也對黑社會性質組織罪都傾注了較多的關注、研究,對惡勢力犯罪尚未引起相同程序的重視。
2.打擊惡勢力犯罪公檢兩家協作配合難。例如,以武漢市某區為例,2018年第一季度,該區公安分局掌握的涉惡團伙數15人,破獲案件數30件,刑拘人數73人,然而由檢察機關所掌握的轄區涉惡案件僅4件,受理報捕數僅25人,上述案件數與人數的前后數據差距中,除一小部分尚未報捕外,有20件、42人屬于公安機關認定為涉惡、而檢察機關未作為涉惡案件處理的情形。造成這一現象的根本就在于公檢兩家協調配合不夠,數據共享不積極,尚未建立透明互通的打擊黑惡勢力犯罪聯動機制。實踐中,掃黑除惡領導小組下設工作專班,然而有時專班聯絡人員并非專班辦案人員,對轄區黑惡勢力犯罪案件不敏感、不專業,聯席會后與辦案部門案件匯報不通透、關鍵問題匯報不準,有時身為專班辦案人員的聯絡員并不必須參加聯席會,而無法精準獲取轄區涉黑涉惡案件第一手數據,有時在召開聯席會議上,公安機關為體現偵查工作成果,拔高匯報打擊戰果和證據質量,從而影響檢察機關在第一時間對案件的判斷評價。
3.對惡勢力犯罪的打擊存在拔高和降格處理現象。掃黑除惡專項活動至上而下發起,部分地方為了彰顯政績和司法效果,仍存在通過設定指標、分配任務、評比戰果等方式推動工作的現象。例如,山東省在2018年全省檢察長會議上提出,要求每個基層檢察院必須辦理至少一起黑惡勢力犯罪案件,年終考核實行一票否決制,再如某區公安機關,設定掃黑除惡績效目標是一年查辦1件涉黑案件,查辦10件涉惡犯罪案件,并將查辦涉惡案件指標分解到各派出所刑偵隊。由于指標制的存在,公安機關難免為了爭取排名、完成任務而出現擴大打擊面的現象,另外對于指標完成較好難免放松對黑惡勢力犯罪的查處力度。
4.存在運動式打擊犯罪傾向。運動式打擊犯罪通常表現為用行政命令進行主導、通過階段性集中人力與物力對黑惡勢力進行打擊與鏟除,通常表現為政治任務。不可否認,根據社會發展和當時形勢需要,可以在一定時期和地域突出打擊某類犯罪,但打擊犯罪仍是司法行為而非政治任務,仍需以依法治國為根本要求,遵循司法規律,嚴格依照法律,以確保公權力運行具有長期穩定性、確定性。用政策指揮法律,在刑事責任追究時往往容易從重處置,成文法的作用相對降低,也可能導致打黑的擴大化。
三、 我國惡勢力犯罪之立法界定
(一)惡勢力的法律責任規制探析
個人認為,應當參照《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的規定,對惡勢力犯罪展開整體評價和個體評價。整體評價:將惡勢力團伙看作一個犯罪主體進行法律評價。從長遠來看,弱條件適合,應當出臺單行法,對涉惡犯罪的程序、實體等方面進行全面規定。例如,當犯罪主體為一般主體資格時,區分團伙的首要分子、骨干成員、一般參與者,主觀方面包含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在客體方面表現為實施的違法犯罪行為,一方面團伙成員對自己的個案刑事責任負責,另一方面要負他在團伙中危害性的責任。客觀方面,標準為造成擾亂經濟、社會生活秩序,影響惡劣,即形成一定范圍人群的心理威懾或強制。個體評價:首先對惡勢力團伙成員實施的違法犯罪行為開展法律評價時,個體評價與一般自然人的犯罪評價方式相同,即團伙成員個人實施的犯罪行為,以個體形式追究刑事責任,但是應當注意的是,在量刑方面應當考慮是否多次作案、是否符合集團犯罪,是否存在其他從重、加重情節。
(二)明晰立法,有效鏟除惡勢力犯罪滋生蔓延的土壤
全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以來,各級偵查、起訴、審判機關在政法委協調下以溝通協調會、信息通報會、工作意見、會議紀要等方式,形成打擊黑惡勢力犯罪合力,其根本原因在于立法不明確,構罪標準不清晰。然而惡勢力犯罪,不論從涉案人員數、被害人人數,還是從社會危害總量來看,都遠遠高于涉黑案件,群眾由此產生的恐慌和造成的社會不穩定形勢也遠遠多于黑社會性質組織。筆者建議,將惡勢力犯罪團伙上升至刑法概念,同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相同,以刑法條文方式將其犯罪描述、構罪要件進行規制。主要內容可以包括:覆蓋相關的罪名、規范財產刑、附帶民事訴訟、加強社會治安防范以及有關調查、取證的訴訟程序規定。
(三)制度調整,通制惡勢力組織犯罪發展勢態
建立黨委統一領導、責任倒查、互為協作的聯動機制。將打擊惡勢力專項行動作為各級黨委社會綜治考評的重要指標。公安機關應當對轄區內的惡勢力團伙進行摸排、監控,對關鍵成員進行重點管控,檢察機關應當對惡勢力犯罪從快批捕、快速起訴,對惡勢力團伙成員的前科情況核查落實,法院應以從重從快審判相關案件,對于影響較大的惡勢力案件應掛牌督辦,對可能出現的人情案統一報送政法委,對有關法律適用問題,從機制上、制度上加以明確,以準確研判其犯罪性質,統一辦案認識。
建立逐級報送、精確打擊的司法協調機制。造成惡勢力犯罪滋生蔓延的原因除了社會管理機制的缺位外,更主要原因應該是公安機關打擊不力、審判機關無恰當的適用法律。在實踐中,常出現兩類問題:一是取證不到位,對于一些并未立案或深挖的惡勢力團伙,例如所實施的故意傷害、尋釁滋事的犯罪事實,應當拓展偵查機關接觸的渠道和觸角,打擊關聯性犯罪,加大如視頻信息等現代化多方位的監控管理,提升多渠道收集違法犯罪線索的能力,讓長期處在隱蔽環境中的犯罪嫌疑人得以控制,注重關聯性證據的收集,以達到良好的社會和法律效果。二是刑罰不到位,惡勢力常常以暴力性傷害的形式呈現。在處理惡勢力團伙實施違法犯罪盡量減少調解方式,應當在被害人、證人思想工作方面下功夫,擴大線索收集面,發動各種社會力量獲取涉惡勢力犯罪線索,深挖隱案和串案,綜合法律法規、政策及行政手段,徹底鏟除惡勢力組織犯罪。
注釋:
新華網2018年2月6日網頁新聞相關報道。
163新聞網2018年3月9日相關報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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